趙陽

“天鐵”一向神秘,只因與天降概念有關。天鐵也充滿了復雜性,涉及的概念,內涵外延各自陳述反復疊加,造成了不僅有廣義狹義的區別,還有藏區的傾向性,并由于市場炙手可熱,價值放大了對天鐵研究的種種問題。使得天鐵的探索也充滿了行業的關注。
這件天鐵牌采集于爐霍藏區,說它是同類中的極品并不為過,它依然保留著匈奴牌飾的那股勁與早期自然崇拜意蘊,又與后世的藏區天鐵(原始宗教時期與藏傳佛教時期)的趣味保持一定的距離,是一件時間上連接青銅時代與中古時期、空間上連接北方草原與藏區的一個饒有興味的難得物件。爐霍縣屬四川省甘孜州,歷為去藏抵青之要衢和茶馬古道之重鎮。爐霍系藏語“山巖村”之意。因原為霍爾章谷所屬四土司之地。東南與打箭爐毗連,故名。
此牌銅質,單面工,背平,高6厘米,寬5厘米。鏤空澆鑄,左右布局,左側上為蟾蜍,下為大眼人,右側為一組上下排列動物組合,類似虎-羊-虎-羊。包漿熟潤,間含朱砂斑。壓手。在天鐵中屬于大個,文飾復雜,內涵豐富。
這風格讓人聯想到草原巖畫,我們可以看到有匈奴巖畫所謂“動物花紋”的特點,巖畫中也常見許多姿勢相同的動物勻稱地上下疊壓排列的現象。雙手叉腰人形多見于早期巖畫,學界有早期藝術“蹲踞型”人的看法,蹲踞人形往往與“蟾蜍…‘繁殖”有關。右邊的猛獸與羊羊的夾心排列,或表達了古人對狩獵成功的交感巫術。右側北山羊的正面呈現,或富有特殊含義,由于角端并不螺旋,所以并非盤羊。最底部的羊的角彎曲度小,應是野山羊。從中我們可以反證巖畫中動物的排列,或許隱含著種宗教秩序。
對于巖畫的解釋,目前大多屬于合理想象。你可以說左邊是生更多的人,右邊是吃更多的肉,兩廂合力,我族興旺。這樣的解釋看起來是有道理的,只是我們知道,畫面真實的含義,物件實際的功能,必然遠遠大于我們的套路。我們離真相還遠。
比如,蟾蜍的存在未必僅指向繁殖,西伯利亞雅庫特人認為只有擁有非凡權力的薩滿才有變成青蛙的能力。賀蘭山等地巖畫中的巫師形象也存在模仿青蛙的例證,青蛙在早期巫教觀中神性極大。古人相信蛙有變幻無窮、死而再生的特殊功能。仔細觀察,牌中站立之人,右手持一張口之蛇環繞腰間,更與早期部落神巫有涉。隨著人們認識能力的提高,巫師的蛙性漸少,約到早期鐵器時代(春秋戰國至漢代)巫師便采用了人的形象,并按照自然狩獵內涵在先,人為放牧內涵在后的次序,由此可揣度本牌飾的上限年份。
鄉梓學人蘇北海先生是巖畫專家,解放前任張治中將軍幕僚,多年前他作為我們大型系列專題片《西域風情》攝制組的學術顧問,在北疆拍攝的過程中,每到有巖畫之地就十分興奮,他爬上高坡的速度讓人不敢相信是一個上了歲數的老人,他的學術研究表明,巖畫遺跡比較集中的地點多為草原民族的冬窩子,由于牧民在此度過漫漫寒冬,由此也有更多的閑暇機會,在山石高處(往往是向陽處)費力地鐫刻出巖石上壯麗的畫面,并與宗教祭祀活動以及伴隨的集體文娛活動發生關聯。
天鐵,藏語稱“托甲”,譯為天鐵或雷石,藏區很多山蘊藏豐富礦藏,雷電擊打熔燒金屬礦石后形成的金屬結晶體原鐵即天鐵,可做護身符。也有人為天鐵專指隕鐵,突厥人對于雷擊的金屬巖石頗多敬畏,這與北方民族中對雷的敬畏崇拜有關。據傳唐卡繪畫最古老的源頭就是一幅石板畫。
現在天鐵也已經泛化成為一個文化概念,所以也容納了更多的物件。張亞莎認為,藏區北部早期古代遺存的天鐵,與西亞文明有深刻聯系,其實不少早期的天鐵與中亞的銅掛件、小型青銅雕塑之間的關系是十分顯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