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溫特
我已經對所謂的“伊斯蘭國”的宣傳手段做了一段時間的研究了——這是我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但在平常日子里,我是很遲鈍的。我明白眼前的一且都令人憎惡,但我很少經歷到完整的恐懼。
然而,7月4日,一個“伊斯蘭國”的視頻讓我的保護機制失效了。視頻里,一群青少年男孩排成一排,面前跪著25個據稱支持阿薩德的士兵;這些男孩用槍指著士兵的腦后。這讓人心寒的行刑發生在敘利亞巴爾米拉的羅馬劇院。
這之后幾天里,我無法不去想這個劇場視頻,那些被槍斃的男人,那些被用來開槍的男孩。盡管我應該清楚“伊斯蘭國”為什么要制作這樣的視頻,但我卻沒辦法用完整、有事實依據的準確度來回答這個問題。我決定,我需要搜集用來走進“伊斯蘭國”宣傳人員大腦的數據。
借助我已經知道的信息,我希望能夠悄悄進入他們的世界,去了解這些視頻是給誰看的,這對“伊斯蘭國”而言意味著什么?我們知道,這些軍事化、極端暴力的宣傳手法能夠取悅那些支持“伊斯蘭國”意識形態的人,那么其他人呢?那些成千上萬的普通男人、女人和女孩,為什么會離開他們的家園,去支持“伊斯蘭國”?
30天制作1146份不同的宣傳品
我決定花一個月的時間,在回歷的10月——根據“伊斯蘭國”自己的日歷,這從7月17日開始,到8月15日結束,我每天花兩個小時,在網絡上瀏覽“伊斯蘭國”的阿拉伯語支持者網絡,借用這個組織設計的無數“標簽”為引子,仔細梳理上面不同形式的宣傳。
我的發現讓人震驚,但并不是因為它的殘酷。在短短30天內,“伊斯蘭國”的官方宣傳人員制作和傳播了1146份不同的宣傳品:圖片報道,視頻,語音宣言,廣播公告,文字綜合報道,雜志,海報,小冊子,神學論文——這份單子還很長。在將同一份材料用不同語言重組之后(廣播和文字報道用6種語言發布),一共會有892份宣傳品。所有的產品都是統一呈現,制作精良,精細到每一個細節。
我預計到了會有很多宣傳品,但沒想到會有這么多。好奇其他專家是怎么想的,我聯系了阿爾韋托·費爾南德斯,前反恐怖主義戰略聯絡中心主任——美國國務院用來阻止“伊斯蘭國”在線宣傳的專門隊伍。他很快回復了,盡管他說這對他“不算是個很大的驚訝”,但是的確“比他預期的要多得多。”
這是讓人震驚的宣傳活動。
我隨即開始了對這些數據庫的分析。最初,這30天里發布的宣傳種類看起來很熟悉,有一些特征重復出現,譬如綜合日前軍事行動的語音和文字公告。也有一些尋常的調劑,比如平民生活,軍事勝利,受害者化,極端暴力,仁慈的例子,有或是與“伊斯蘭國”外國戰斗者的友情……
也有一些對“烏托邦”概念的關注:社會公正,經濟,宗教“純化”以及對伊斯蘭“王權”的長期闡述。其他時候,軍事訓練很是突出,有視頻和圖像來描述軍隊訓練和游行,以及軍事行動。
除了這些有些膚淺的觀察,我搜集到的內容是如此多樣且多變,要找出特征并不容易。
當我將數據庫整理好,我開始分析一些趨勢、模式和反常現象。
越往后,“伊斯蘭國”屠殺的動機變得越為明顯。這是一個警告,但并不是發給國際社會的。這些視頻的目標受眾是生活在“伊斯蘭國”控制領域的潛在異見者。他們被告之這樣一個局勢:留下來,享受“伊斯蘭國”的烏托邦,或是協助敵人,然后在殘忍的暴力下死去。很重要的一點是,這些警告是有節制的發出的,“伊斯蘭國”的宣傳人員想要恐嚇觀眾,但并不想讓他們變得完全冷漠。
靠宣傳鞏固的“王權”品牌
每一天,“伊斯蘭國”宣傳機器都在轉動,大量炮制著新的一批宣傳品。這一批批的宣傳品,如果分開看,意義都不大。然而,將這些宣傳資料放在一起,卻展示了在這個組織下生活的一份快照。
這里面,為每個人都提供了一些東西:對反對者殘酷的懲罰,用來滿足支持者、恐嚇敵人;繁榮的農業和工業,用來吸引尋求經濟發展的人;而對解肢、石刑、斬首等堅定不移的執行,則用來吸引尋求法律和秩序的人,更不用說那些對伊斯蘭教法進行最原始解讀的圣戰主義者。與此同時,他們還描繪了一幅優美的風景和自然環境,用來傳達天堂的景象。
很明確的是,“伊斯蘭國”的“王權”品牌,是非常綜合的。
在我對數據庫進行了評估之后,我意識到,這些宣傳并不僅僅是為了鼓勵“伊斯蘭國”對外的需求,比如吸引新的支持者,保證舊有的同情者,以及吸引捐贈者,也是為了在“境內”得到傳播。
想象一下你是“伊斯蘭國”占領的城鎮村莊里的普通一員,你不能上網,即便偶爾能上,一個“伊斯蘭國”戰士會在你的脖子后面觀察你的一舉一動。沒有信息自由,沒有反對的聲音,沒有挑戰的消息,只有“伊斯蘭國”宣傳部門用無人機投下的“新聞”以及無數的臨時“新聞”廣播。 用這些“新聞”做成的小冊子,播放著視頻的寬屏電視盒投影儀,揚聲器里的聲明和公告——只有宣傳人員們理想化的“王權”形象在發出聲響。
在某種意義上,網上的情況也是這樣。對很多“伊斯蘭國”支持者而言,這些宣傳是他們唯一的新聞和消息來源。社交媒體的“回音室”效果很是著名,也就是說,用戶最后會選擇的是他們自己無差別的虛擬存在。與“伊斯蘭國”令人中毒的宣傳方式結合在一起,這就變得更加的有力。盡管這些用戶有能力去聽到其他的聲音,這些網上支持者很少會去主動的尋找。實際上,他們變成了“伊斯蘭國”市場模式的上癮者。
7月的時候,我開始了這個項目,渴望對“伊斯蘭國”宣傳策略有進一步的洞察。然而,這個項目帶來了更有價值的分析。通過對媒體產出的全體畫面分析,盡管只有短短一個月,我還是剖析和評估了這個組織在對內和對外展示自身的各種方法。如果可以持續這個項目,了解“伊斯蘭國”決策者的意圖、以及在何時展現出這些意圖,那么那些正在與“伊斯蘭國”抗爭的人,應該可以更有效地挑戰“伊斯蘭國”的信息壟斷。(作者為英國倫敦Qulliam基金的資深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