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值多少錢”那些分享經驗的人

吳麗瑋

經驗的價值

師北宸在“在行”上的一節(jié)寫作課售價999元，時間約為一小時。這堂課的題目叫作“如何通過寫作打造個人品牌”，授課目標人群是在一定領域有多年工作經驗的專家，或者公司的創(chuàng)業(yè)者，通過寫作培訓，可以讓他們獲得個人職業(yè)品牌影響力或讓自己的創(chuàng)業(yè)項目聲名鵲起。在自媒體盛行的當下，這個話題聽著著實有吸引力。

師北宸（右）在和約見的學員聊寫作

近千元的課時費并不便宜。從他5月份開課起，三個月內這個話題就被約見了20多次，當然，一開始的學費沒這么貴，從頭兩單100塊錢的“破冰價”，逐漸漲到300元、600元，直到現在，他為了平衡工作時間，設置了每周限約兩人的門檻，這個題目仍然保持著供不應求的狀態(tài)。

無論是傳授寫作方法還是塑造個人品牌的技能，傳統(tǒng)的觀念里都是不太可能在一個小時內完成的任務，學員之所以樂此不疲，期待的是師北宸吐露自己在這個話題上豐富而成功的經驗。

他是一個從未接受過專業(yè)寫作訓練的作者。2008年畢業(yè)于電子商務專業(yè)，之后進入“譯言”做用戶運營和商務推廣，工作兩年多之后辭職，閑了大半年，讀了很多國外互聯網行業(yè)的書籍，了解世界范圍內的互聯網動態(tài)，再殺回北京時就開始嘗試寫互聯網科技的文章，很快成為網易科技、《紐約時報》中文網和《彭博商業(yè)周刊》等媒體的互聯網專欄作家，后來又擔任鳳凰網科技頻道的主編。當初他自己也覺得誠惶誠恐。“我何德何能啊，才寫了半年而已，就得到一線媒體的肯定?？赡芤驗楫敃r真正了解互聯網行業(yè)的人幾乎都在一線做事兒，而傳統(tǒng)媒體的文章又往往聚焦在宏觀產業(yè)層面上，我寫的大多都是國外的新產品和互聯網公司動態(tài)，整天在推特上看一幫極客分享好的東西，自己也腦洞大開了。”

3月份“在行”正式上線時就曾邀請他成為行家，本想開一個關于如何成為專欄作家的課程，但他覺得這個職業(yè)已經被時代所拋棄，開課并不合適?，F實中，他本人也沒一直吊在這棵樹上，去年下半年去了一家大型職業(yè)社交網站做公關經理，后來逐漸想明白了，可以開一個題目，將寫作和打造個人品牌掛起鉤來，這樣既發(fā)揮了他自己的職場經驗，從適用性來說，輻射的人群范圍也更大。

除了一個小時的寫作課程外，他又開了2999元的四次寫作培訓課。原以為這個價格太高了，沒想到剛一上線，一個小時內就收到三個學員的約見請求，一個是創(chuàng)業(yè)者，一個是公關公司的總監(jiān)，還有一個是剛畢業(yè)的大學生。第一節(jié)課普及寫作方法，師北宸會針對每個人的特點推薦書籍，教他們如何做筆記、如何選擇話題等等，從第二節(jié)課開始，他會針對學員的文章做輔導?！懊看我黄?000字的文章，寫好給我批改，反復幾次，直到滿意為止。”

師北宸很認真地對待這些學員，約見之前，讓對方發(fā)個人介紹、約見的目的和困惑，希望獲得哪些幫助。“剛開始的幾次會講很多話，生怕別人聽不懂，也擔心問題的方向不在自己手里?，F在更多是讓學員來主動提問，這說明我自信了，可以給每個學員講有針對性的不同內容?！边@對學員的要求就更高了，有時候學員沒做太多準備，對他的講述只是好奇，沒太多反饋，雖然一個小時很快過去，錢也掙到了，但他還是覺得沮喪。“我是希望來掙口碑的，希望每個學員能在課后給我一個中肯的評價。有些人的評價特別好玩，平時寫不出1000字的文章，但給我的好評能寫1000多字?！?p>

果殼首席運營官姚笛

他的認真態(tài)度并不僅僅是因為要對得起學員的學費，他自己在這個平臺上也玩得很嗨。“對于大多數人來說，寫作是不賺錢的，所以我現在不能靠它來生存，但我也不想熄滅自己寫作的熱情，現在似乎又找到了新的動力。”師北宸告訴本刊，和學員聊寫作，也成了他了解讀者反饋的一個新窗口?！耙郧坝行┤四阋惠呑右矡o法了解，現在通過‘在行你認識了形形色色的人，在這個過程中我可以探索哪些話題是可以持續(xù)做下去的，比如長期的寫作私教課是否可行，未來我是不是還可以靠寫作來生存?！闭n程標價也讓他覺得有趣?！澳愕臉撕灛F在是被市場認可了的，以后我的同事或者朋友再想找我聊寫作，他們也會覺得慎重一點，我是能創(chuàng)造價值的，自覺地閑聊成分就少了，聊天會變得更有效率。”

“在行”是一個O2O經驗咨詢平臺。當你遇到個人的困惑時，可以在上面找到有相關經驗的行家，通過一對一的見面交談，由他幫你出謀劃策或解決問題。

劉常青是一個地產行業(yè)從業(yè)人，他在“在行”上開話題教人如何識破買房陷阱，還能親自陪同學員去看房、砍價、簽合同，話題特別實用。我旁聽了他跟一名學員的買房投資建議課，從北京未來的熱點區(qū)域講起，逐個分析未來政策導向和投資年限，以及選擇二手樓盤所要看中的指標和與地產中介談判時的策略等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學員和我都覺得吸收了不少干貨，但等學員走后，他才悄悄告訴我，這樣的學員并不是他所希望的人選?！叭绻刻谜n都是掃盲，一對一的談話意義就不大了，我希望能提供更有針對性的幫助?！?/p>

劉常青以前也是地產中介，朋友讓他在簡介里委婉地包裝一下，但他覺得實話實說反而更好?！翱倸w會認為我有一線經驗，更值得信賴?！眲⒊Ｇ嘁郧笆秋埖陱N師，2006年在北京租房，看不懂合同陷阱，給中介交了幾千塊房租后被房東攆了出來。這讓他特別生氣，一怒之下決定打進中介內部，看看究竟如何，結果干了一年就受不了了?！皬娜肼毰嘤枙r開始洗腦，只有按照公司的要求去做才能賺錢，吃差價、收買賣雙方的錢、低價進高價賣等等，如果你不這么做就會遭到排擠，一開始還有良知的中介，到后來也會很快淪陷?！彼髞碜约洪_了家中介公司，希望能做得清廉，但一旦破壞了游戲規(guī)則，就不斷有人打上門來，讓他生意沒得做。去年他理清了思路，準備站在買房的立場上做地產服務?！胺康禺a交易里面，吃虧的總是買方，我想幫助買方解決信息不對稱的問題，把二手房交易市場變成一個真正協商的市場，而不是賣方和中介說了算?！彼_了家小公司，以中低端的買房和租房為切入口，但每天都會被瑣事煩死?！拔业淖夥孔稍兎帐侨赓M的，這樣別人不會珍惜，一旦有了新想法，半夜也會打電話給我，三天兩頭地變，搞得我很疲憊?！?

后來他知道了“在行”這個平臺，頓時感覺到通過有償的經驗分享可以讓彼此更尊重對方，而且這個平臺會聚的大多是職場上的中高端人群，一下子給他現實中難以打開的窘境破了局?！皬纳系较碌陌l(fā)展肯定更加容易，以前是苦于沒有這樣的突破口。”他把“在行”當成新事業(yè)起步的流量入口，渴望在這里建立自己的口碑和品牌，也因此特別希望能切實解決學員的實際問題，而不是泛泛而談，賺幾百塊的咨詢費而已。有學員約他一起去看房，他通過多年中介的經驗，比較房子的優(yōu)缺點，把這些作為砍價的砝碼。也嘗試著和中介合作，由中介提供房源信息，一旦他介紹的學員看中了這里的房子，會以極低的中介服務價格為學員省錢。在這個過程中，學員遇到的各種各樣棘手的問題也同樣豐富了他自己的經驗。

“在行”的約見機制中，有一個學員介紹自己和提出問題的環(huán)節(jié)，之后通過行家的主動選擇來決定是否同意約見請求。在這個平臺上，行家是更主動的一方，學員的約見有時也考驗著技巧。元菲是一個情感咨詢項目的創(chuàng)業(yè)者，在“在行”上約了不少創(chuàng)業(yè)領域的行家，約過十幾個牛人，成功率極高，只有一個行家是因為個人原因暫時無法接單導致約見失敗。她告訴本刊，“在行”上共享人的價值，除了學員，這句話對行家來說同樣適用?！耙槐容^‘見過和‘想見的人數，就知道大牛們的約見通過率都是很低的，既然要做出選擇，這么多人里他們一定會選擇有較高價值的人，比如有些行家還抱著為企業(yè)尋找人才的目的，肯定會挑那些更有潛質的學員約見?！彼越榻B自己和提出問題就成了展示學員能力的唯一途徑，元菲的經驗首先是突出創(chuàng)業(yè)者背景?！白寣Ψ街牢乙彩且粋€創(chuàng)業(yè)者，這很有好處，說不定雙方會有合作的可能，即使是約見生活類的化妝老師，我也會寫明自己的需求，因為要參加創(chuàng)業(yè)者的活動，需要學習化妝。再一個就是描述問題的迫切程度，一定要讓對方知道，我的問題與他能提供的經驗有很高的契合度，讓對方感覺到我的真誠?！?h3>販售盈余認知的“淘寶”店

在“在行”上能找到門類各異的話題和行家，最受歡迎的有兩類，一類與職場和創(chuàng)業(yè)相關，另一類是生活型話題，比如教你化妝做發(fā)型、如何整理收納、怎樣說話、制定你的合理膳食結構等等?！霸谛小钡膭?chuàng)始人姬十三告訴本刊，這種新的分享模式的核心是一種“虛擬品”，“和個體結合度最高的一類分享，顧客既要看你提供的內容是否有用，又要看你這位行家本人是否有能力”。

果殼COO姚笛是“在行”上最受歡迎的行家之一，不到10個月的時間里已經見過109人。“在行”是果殼網旗下的產品，姚笛作為第一批入住的行家，能享受到很多初期使用者的社交紅利，3個月內他成交了20單，這時大概摸清了“在行”的玩法，把自己當成一個淘寶店鋪來做策略經營。

姚笛目前的話題有兩種，職場發(fā)展指南和創(chuàng)業(yè)團隊管理，兩類題目再針對不同人群細分成初、中、高級。盡管職場和創(chuàng)業(yè)的話題一直在“在行”上很熱門，但最開始來約姚笛課程的人卻有著巨大分野?！翱赡艿谝粋€月約見職場發(fā)展指南的學員有七八個，但創(chuàng)業(yè)團隊管理的一個都沒有，我后來想明白這個原因了，創(chuàng)業(yè)者都很驕傲，去年底我看過一個創(chuàng)業(yè)者分析報告，創(chuàng)業(yè)者普遍認為國家政策、稅收問題、人才培養(yǎng)和成本管理都有漏洞，但從來不覺得問題出在自己身上，他們怎么會想向我請教團隊管理的問題呢！”有一段時間他就把創(chuàng)業(yè)團隊管理的題目停掉，專心做職場規(guī)劃，又逐漸發(fā)現中級職場規(guī)劃的人特別多。按照不同級別，課程的學費也逐次增加，但中級比初級和高級的求見者都多，說明中級職場上最容易出問題。姚笛開始留心收集學員到底遇到了什么困難，把這些問題總結出來，現在看到的課程描述他已經修改了六七遍?！爸屑壴掝}的適用者有3年到7年職場經驗，開始直接帶領團隊了，我把關于團隊管理的話題細化，他們一看描述，對，這就是我想解決的問題，所以約的人就會特別多?！笨蓪嶋H上這只是他的一種策略?！懊枋鲋皇前b，寫的和真正聊的東西不一樣，問題往往出在自己身上，我會在見面時幫他找自身的毛病，這樣才能解決問題?？晌胰绻诿枋隼飳懯莵斫o你挑毛病的，那還能有人約我嗎？”

給自己定價也是學問。姚笛給職場新人的報價最低，一個小時600元，每月只限一人，高級職場指南兩個小時收2000元，中級創(chuàng)業(yè)團隊管理每次收4000元，除去那些以高價噱頭吸引學員或者彰顯自己身份的行家外，姚笛這種普遍保持的價格算是“在行”里面相當高的了。

在公測階段，姚笛三檔職場規(guī)劃課程的定價是200～500元。沒有評估行家身價的先例在前，怎么定價？曾有家投資公司就一話題向姚笛做過電話咨詢，通過此事他了解到，傳統(tǒng)咨詢行業(yè)的報價在每小時1000元上下，他覺得“在行”最初的定價不應該超過這一標準。但幾十元也不合適，行家和學員見面常約在咖啡館，總不能連兩杯咖啡錢都不夠吧，所以合理的起步價格應該是幾百元。再從100～1000元的價格里將不適合在平臺上玩的人先過濾掉?！白詈线m的行家應該滿足四點：能解決問題；有時間和精力來幫助別人；背景讓人產生信任；樂于分享，不太在意今天的現金收益。那些著名企業(yè)高管和明星大V肯定無法滿足第二點，希望通過這個平臺賺錢的也不符合第四點。從學員角度來說，認真的行家都希望遇到珍惜這次見面機會的學員，讓學員并不輕松地參與進來，并且證明他們愿意把一部分錢投資到個人成長上來，付費能讓他們更看重這個機會?！币虼?，他覺得200～400元是最合適的起步價。

隨著“在行”上同類話題的專家不斷出現，姚笛開始提高自己的價格，一開始是每檔各增加100元，通過價格來標定自己的服務質量。“服務類產品是特殊的，在服務沒有發(fā)生時無法判斷其質量，消費者有一個心理上的趨向，會認為價格貴的會更好些。如果一個人在職場上遇到了困難，需要找個合適的人幫他解決，如果三個行家分別報價200、300、400元，他更可能選擇最高價的那個?！绷硪粋€讓姚笛頗為得意的是他的差異化定價策略。他在自己的職場話題里設置了初、中、高級的組合，為自己塑造了一個全面專業(yè)的形象，同時因為這個系列里高端價格的存在，會讓人產生其他價格的產品服務相對超值的印象，有時他還會出一些促銷策略，比如在話題簡介里說明，此話題將在幾天后漲至1000元，推動學員盡快下單預約。隨著約見人數和好評的不斷增加，姚笛像淘寶皇冠店鋪一樣，產生了巨大的馬太效應，盡管他的職場課程價格已經分別漲到了600、1200、2000元，遠高于同類話題的行家，但想見他的仍有700多人。

聲樂老師黃珊莉

姚笛絕對是一個精力旺盛的行家。平均每月見10個以上的學員，每次約見算上來回路程和等待時間，有時會超過4個小時，把這400多個小時的時間折算成工作時長，相當于多了至少50天的工作量，比別人多上了兩個月的班。

姬十三在描述“在行”模式時用到一個“認知盈余”的概念?！罢J知盈余”是美國人克萊·舍基在同名書中提出的觀點，人們憑借自己的意愿來消費自己的自由時間，通過新型媒介的互通互聯，原本坐在電視前消磨掉的休閑時光被用來再創(chuàng)造價值，并通過媒介的分享，讓平庸逐漸累積成卓越。這種“認知盈余”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維基百科，再比如國內的豆瓣、知乎，人們完全憑借興趣來創(chuàng)造優(yōu)秀的內容，“在行”現在要做的只不過是讓這些內容獲得金錢上的回報。

姚笛在工作之余很愿意去分享自己多年來的職場經驗。職場新人的問題相對容易，他需要準備的時間也短，這個話題就約在某個工作日的晚上。其余的都約在周末，一天一個，利用他周末帶孩子奔波各大補習班的空當?！胺凑彩亲诳Х瑞^里看書，不如找人聊聊。有時也把學員約在公園里，邊走邊聊，兩個多月下來瘦了10斤。”

面對面的意義

師北宸在收到邀請三個月之后才選擇加入“在行”，除了在找更適合的題目，也是因為意識到私教在生活中的重要性。這要從他健身說起，他已經堅持運動三年，保持每周一到兩次的健身頻率，但減肥目標始終無法達成，直到今年他請了一位私人健身教練，結果在兩個半月的時間內就瘦身成功，減掉了20斤。在這個過程中，他總結了成功的經驗：首先是教練糾正了那些平時很容易做錯的動作，保證動作標準和運動安全，同時他也發(fā)現以前的運動強度簡直不值一提，有私教在，單位時間的運動效率大大提升，另外教練在精神上的鼓勵作用也非常大，這讓他在容易松懈的時候能堅持下來，并且在設置目標和驗收時予以督促和反饋，兩個人一起練也增加了趣味性。

對于“在行”，他認為是同樣的道理，“解決的是個性化的問題，需要有針對性的解答”。他設計的四節(jié)寫作私教課就源于這樣的初衷，通過監(jiān)督和陪伴，讓學員能夠戰(zhàn)勝寫作拖延癥，讓寫作能力提高這件事變得簡單而且更有效率。比如一篇文章怎么確定話題？太大的話題沒法寫，太小的話題又怕寫完沒人看；確定話題之后，一開始可能因為想到一個令人激動的觀點非常興奮，寫了兩段話后發(fā)現，自己缺乏收集素材、選取素材的能力，導致寫作無法持續(xù)等等。這些在寫作中出現的問題具體而細碎，顯然有一個在身邊的老師幫你出謀劃策，隨時指導效果更佳。

與其說這種O2O的經驗分享模式來自互聯網時代，不如說這是一種傳統(tǒng)求教模式的資源重新配置。張淞亞是一個餐飲項目的創(chuàng)業(yè)者，“在行”上線不久后，他就成了第一批重度用戶，半年多時間里，約見了40多位行家，花了2萬元學費，最密集的時候，一周約了20多位，早中晚各見一人。張淞亞是一個經驗不足的創(chuàng)業(yè)者，留學回國后進入一家央企做項目管理，一年之后受不了了，辭職出來創(chuàng)業(yè)。他的創(chuàng)業(yè)項目和自己的專業(yè)以及從業(yè)經歷并不相關，這讓他非常焦慮，把“在行”當成救命稻草，“每天晚上在頁面上挨個翻，看到和‘創(chuàng)業(yè)相關的話題就約一下試試”。他找專家聊如何寫給投資人看的商業(yè)計劃書、如何搭建自己的品牌，有時也約一些當行家的投資人，為自己的項目把脈，看看雙方是否有合作的機會。除此之外，這個面對面交談的過程也讓他迅速地摸清了公司里的各類人群?！拔艺业膶＜液芏喽际歉鞔笃髽I(yè)里的部門管理者，即使他們講得不好也沒關系，至少讓我知道以后我的公司招這個職位的人，應該需要具備什么樣的素質，這是話題之外的收獲，必須是和對方面對面交流時才能感受到?！?/p>

還有些話題必須要通過面對面的方式才能實現。黃珊莉是一名聲樂老師，她在“在行”的話題設置很吸引人，一個叫作“不要輕易認為自己跟唱歌無緣”，另一個是“每個人都值得有一首壓箱底的歌”。三個多月的時間里，她一共約見了近90個學員，有些是來讓她診斷是否真是五音不全的，有些希望能有一兩首拿得出手的歌曲，公司應酬時不至于丟臉。

在平臺上談融資、談創(chuàng)業(yè)的人太多了，黃珊莉的課程顯得與眾不同?！皼]想那么多，當時就是看到它的口號：‘如果你在某個領域當中很在行，就來吧！我覺得人們對不會唱歌這件事妖魔化得厲害，但其實只有極少數人真的是‘五音不全，我想把這個觀念給板過來。”通過“在行”找到她的人各異：有些是40多歲的公司老總，平時一副威嚴，這時才會悄悄地承認自己唱歌不靈的小秘密，一張嘴“讓我們蕩起雙槳”，龐大的身體發(fā)出的是稚嫩的童聲；有些是搞技術的工科男，只對數字有概念，“哆來咪發(fā)唆”永遠唱不到調上，換成“12345”自然就唱對了；還有只對圖形有感覺的平面設計師，必須告訴他發(fā)聲時的身體線條和力量支點在哪方能理解……黃珊莉原以為這些新學員和她手里的老學員只是職業(yè)上的差別，后來才發(fā)現有很多人不止學唱歌那么簡單。“音樂容易讓人產生信任感，有些人學唱歌會感動到哭，唱歌跑調的人在心理上往往也是需要關懷的。”有雙耳失聰的年輕女孩要跟她學唱歌，也有抑郁癥患者通過唱歌紓解自己的情緒，還有離婚女士來排遣壓力的，黃珊莉讓她唱《風往北吹》，感情容易調動起來，唱得淚流滿面，給情緒一個出口?！拔揖拖褚粋€醫(yī)生，無論你外表多強勢，在我這里你都是來展示自己弱點的。”

“在行”激發(fā)的大多是原本潛伏著的經驗，人們往往擁有而不自知，還有其他一些O2O平臺，把原本活躍的項目進行重新配對，比如“37度旅行”，是一個以“達人”作為號召的城市旅行APP。創(chuàng)始人紀江紅告訴本刊，“37度旅行”創(chuàng)立的初衷是令他無法忍受的傳統(tǒng)旅游行業(yè)。“導游不是靠旅游講解賺錢，而是帶客人進店賺人頭費，整個行業(yè)都搞壞了。可實際上現在生產與消費的界限已經越來越模糊了，越來越多的人已經解決了基本生活問題，他們創(chuàng)造的價值不來自生產，而是來自愛好。我們希望調動城市里這樣一群人，提供能分享給多人的有償服務，我們把它叫作‘城市輕旅行。”

“37度旅行”上面的話題都是關于玩的，有體驗威士忌文化的酒會、組織郊外觀星的博物愛好者群落、帶你用大畫幅鏡頭拍攝胡同的攝影興趣小組等等。在圓明園工作的劉陽是上面最受歡迎的達人，他每周組織的北京各大景點一日游總是爆滿。劉陽因為自費去海外調查圓明園流散文物而小有名氣，他也對老北京文化特別感興趣，做過不少研究，也樂于分享。以前都是在微博上發(fā)布組織出游的信息，到了周末有時能召集100多人一起游北海、游頤和園，他免費為大家當導游。“37度旅行”給他開啟了收費模式，我參加了那上面的一場故宮游覽，每人交120元，門票自理，由劉陽帶著從上午9點半一直逛到下午16點，先穿過故宮的中軸線，邊走邊介紹故宮建筑的風格和殿宇內陳設的軼事。游覽軍機處后往西走，去看剛開放不久的慈寧宮，這是劉陽的經驗，故宮新開放的區(qū)域要盡早去看，否則未來一旦修繕，再次開放的時間會遙遙無期。

劉陽喜歡給很多人講解時的那種激情。盡管他在圓明園的工資每月只有不到3000元，在“37度旅行”上組織活動，每月也能賺幾千塊，但對他來說，錢并不是最重要的，而是享受大家聽他分享的過程。他是地道北京人，家境不錯，如果為了賺錢肯定不會選擇去圓明園工作，除了“37度旅行”，他每周還在忙著給海淀區(qū)各個小學講圓明園的課，有時給學生們講，有時培訓小學的歷史老師，每周都幾乎天天有課，忙得不亦樂乎。他就是紀江紅所希望會聚的人，創(chuàng)造的價值來自自己的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