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敏
車隊開到靈山腳下,天才漸漸亮了起來。沿著盤山公路上山,陽光漸漸灑在了密林中。看起來,這是個幸運的北京冬日:干燥,大風,沒有霧霾。
“巖鴿。”
“啄木鳥。”
“鶇,好多鶇。”

觀鳥小組成員利用周末到北京東靈山觀鳥。主峰海拔2303米的東
聽見司機居明和同伴的討論,我和居明9歲的女兒小果子都從車窗向外望,可除了路邊突然飛起的一只喜鵲,什么都沒見到。不一會兒,車隊停在了一處山坡旁,十幾個人呼呼啦啦地下了車,對著這片看起來什么都沒有的山坡,架起了一排望遠鏡。
主峰海拔2303米的東靈山是北京最高的山,這也是冬季看鳥的好地方。候鳥每年有南北遷徙,留鳥有高低海拔之間的垂直遷徙,我們所在的這塊山坡海拔大概800米,半山腰有幾片沙棘樹叢,橙黃色的小漿果正是鳥類冬季的美食。
大家按經驗,把望遠鏡對準幾百米外沙棘樹叢的方向,馬上就有人發現了樹梢的異動,眾人的視線集中的地方,一只小鳥正探出身子,飛快地啄食樹上的漿果,居明讓我透過單筒望遠鏡看近景:“是紅腹紅尾鴝。”
居明現在還記得自己從望遠鏡里見到第一只野生丹頂鶴的場景。
2013年8月,是居明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觀鳥。喜歡自駕的他一直對動植物感興趣,以前一直不知道怎么繼續深入,偶然看到紅海灘網友的招募帖,就報名帶著父親到遼寧盤錦的紅海灘看水鳥。
紅海灘是一處絕妙的觀鳥點,每年春秋兩季,這里都是候鳥遷徙的要道。尤其是8月下旬開始,秋季即將到來,西伯利亞的鳥兒紛紛向南遷徙,在這里能看到飛往南亞、澳大利亞等地的候鳥。
居明帶了一本《中國鳥類野外手冊》,這是觀鳥群體中人手一冊的基本工具書,初次正式觀鳥,面對大片的鷸類和鷗類,居明找得手忙腳亂。自駕時他也會專門帶著家人繞路去看鳥,但那時留下的都是“上萬只大天鵝”這樣籠統的印象。真的面對這么多長腿長嘴的水鳥,初學者很難辨認出具體的鳥種。
即便這樣,居明還是在團友的幫助下記錄了70多種不同的鷗。從不認識到漸漸梳理出條理的過程,給了他極大的成就感。而那一次最讓他難忘的,是在濕地里第一次看見野生的丹頂鶴。
居明以前看過圈養的丹頂鶴,和大多數人一樣,認為這種隔著籠子的觀看,就已經對它有足夠了解了。可親眼見到濕地里的野生丹頂鶴,完全是另一個樣貌:美麗的大型鳥活潑、優雅,保持了天性中的謹慎,遠遠地與眾人保持距離,不會過來向游客乞食。將近一人高的成年丹頂鶴在灘涂上踱步,有一種截然不同的舒展。
“被關起來的,和自由自在的鳥,氣質是完全不一樣的。”居明被丹頂鶴的美震撼住了,“這個世界太美了,我第一次體會到自由對于動物這么重要。”
1970年出生的居明是廠礦子弟,過去父母的單位就在湖南的大山里。兒時沒什么消遣,映山紅開了,父親就帶著大家上山去看,進林子還要準備把小砍刀隨時開開路,經常會遇到小土蛇,刺溜一下從腳邊竄走。讀大學時,校園緊鄰岳麓山,他沒事兒就跟同學去山上走一走,拿個小棍子,教北方同學真正的“打草驚蛇”。
在北方工作后,這種上山的機會就少了。家鄉興起過一段小礦場,排放的二氧化硫把山熏得不成樣子,幾次回家,居明發現,小時候山上還有野生板栗、野獼猴桃,現在都已蕩然無存,曾經撈過魚蝦的小溪也已經干涸。父親那一輩還在山上見過猛獸,等到自己帶著孩子回家,他不愿意帶兩個女兒上山,“看著太傷心了”。

赤頸鶇
觀鳥讓他重新找回了兒時自由的自然世界。從紅海灘回來之后,他迅速加入了觀鳥的圈子,幾乎每個周末都去北京的奧林匹克森林公園觀鳥。
很多人會驚訝:奧森也能看到鳥?這座公園在北京中軸線上,橫跨北五環,雖然面積足有680公頃,但依舊離高樓大廈很近。每到周末,上萬人會到這里跑步露營,但很少有人觀察過林子里面有什么鳥。
居明和朋友們的活動,要比一般的長跑者早很多。10月份正值秋季遷徙期,北京是很多鳥類遷徙的必經之路。天剛剛亮的時候,正是各種鳥類活動的高峰期。早上6點半,跑步的大部隊還沒到,觀鳥愛好者們就已經在奧森的南園集合了,這里有濕地,蘆葦、漿果多,因此鳥也更多。
“蒼鷺、夜鷺、翠鳥、大杜鵑、棕頭鴉雀、啄木鳥、東方大葦鶯……這些鳥跑步者一定都看見了,只是沒關注。”居明告訴我們,到了遷徙季,每天看到的鳥可能都不一樣,觀鳥者可以看到少見的黑水雞、小……、白鷺、林鷸、白鹡鸰,冬天還能看到鷦鷯。有時兩個女兒也會跟著他一起來,這種環境下不需要刻意教孩子記住什么,下一次再看到同樣的鳥種,小女孩自己就會認出來了。
這兩年,居明全家為了看鳥去過靈山、蓮花山、阿爾山、滿洲里,去山西玄中寺看過瀕危鳥類褐馬雞,到西藏專門跑到雄色寺看藏馬雞,在海外旅行時也會安排觀鳥路線。觀鳥已經是居明的一種生活方式,貫穿于整個生活,即便是跟車友們去沙漠穿越,他也會在沙漠的水泡子旁邊發現黑翅長腳鷸、灰頭麥雞熱鬧的繁殖地;全家自駕車去西藏時,318國道的排龍天險堵車堵得厲害,普通司機都忍不住焦躁的情緒,居明和孩子們卻驚喜地發現,路邊居然有大群城市里難得一見的角百靈。
“我覺得觀鳥打開了一扇窗,讓你看到另一個美妙的世界。其實你看沒看它都在那兒,只是你一旦看到了,就會有更多愉悅的體驗。”居明現在出差隨身帶著望遠鏡,剛剛去了趟上海浦東,回京前還擠出來兩個小時到世紀公園看了一圈。他常年要去北非出差,當地為了反恐禁止攜帶望遠鏡,居明就帶一個150~600的長焦鏡頭,每天早上背著相機到海邊轉一圈,拿著歐洲的觀鳥手冊認鳥。
就像美國著名生態學家奧爾多·利奧波德所說:“這城市里某一塊草坪上的野草地與森林里的紅杉可能會傳遞出同樣的信息;而在南太平洋考察的科學家則可能無法感受到農夫在牧場上看到的事物。”即便沒時間出門找鳥,家門口的世界也遠比想象中豐富。有朋友在北京東三環的小區里記錄過40多種鳥類,居明也在自己家樓下看到過北京不常見的棕腹啄木鳥。
“我們走路可能跟別人不太一樣,習慣多抬頭看看。”他曾在小區里看了一上午燕子,就是一只最普通的成年家燕,剛剛孵出了5只幼鳥。燕子媽媽飛來飛去地抓蟲子,挨個給孩子們喂食。
“鏡頭湊近了能看到燕子羽毛上的金屬光澤,看久了就發現,小鳥們都在盡力爭取讓媽媽能多喂自己一次。這個場景太常見了,但只要你關注,就會發現新樂趣。”居明說。
在山坡上看了兩個小時后,我還沒有適應望遠鏡帶來的眩暈感,大家已經收獲了赤頸鶇、棕眉山巖鷚、褐頭山雀、斑鶇等23種鳥,并記錄下了每種鳥看到的數目。
午飯是在路邊吃干糧,旁邊的樹梢上一直有只銀喉長尾山雀在撲騰來撲騰去。有人擰了下保溫杯的蓋子,旁邊幾個人立刻停下手中的食物定住,幾秒后所有人才恍然大悟:他們把擰蓋子誤聽成了某種鳥類的叫聲。
第二個觀測點在埡口,大家期待在這里看到粉紅腹嶺雀,這要碰運氣,運氣不好就會一無所獲。胡阿姨上次來靈山運氣就很好,她在這等了一個小時,在離開的前一分鐘,一群粉紅腹嶺雀奇跡般地從天而降。
62歲的胡瓊玫是這次車隊里年紀最大的觀鳥者,前幾天才剛剛從紐約回來。退休之后,胡阿姨的生活重心全放在了鳥上,今年她2月去了哥斯達黎加,8月去了倫敦鳥展,11月末專程到美國看冬季的鴨子。幾天后,我去她家里拜訪時,一進門就意識到了她對鳥的熱愛——掛畫、冰箱貼、日歷、抱枕,全都是各種各樣的鳥類形象,還有滿滿兩書柜的鳥類圖鑒和自然科普書籍。倒水的杯子上有火烈鳥圖案,剛聊幾句,角落的掛鐘到了整點,響起了一陣唧唧啾啾的鳥鳴聲。
胡瓊玫喜歡上鳥,是在小學六年級。當時她剛搬到北京,跟著爸爸去頤和園。60年代的頤和園外還是大片的蘆葦塘,胡瓊玫記得非常清楚,就在距離五六米遠的地方,她眼看著一只藍色翠鳥落在了蘆葦叢中。
那只翠鳥個頭只比麻雀大一點,有與體長不成比例的長喙,鳥羽深藍淺藍交織,陽光下閃爍著絢麗的色彩。
“太漂亮了!”十幾歲的小女孩看得入迷,這個驚艷的印象在胡瓊玫心里埋了好多年,長大之后,她當兵、做醫生、轉業、進貿易部,20多年跟鳥沒有打過任何交道。直到1994年,她第一次去英國出差,發現到處都有觀鳥的小冊子,才知道觀鳥也是一門學問。
英國是現代觀鳥的起源地,自從維多利亞時代開始,英國人對鳥類的興趣就不斷升溫,但當年的愛鳥體現在收集鳥蛋、用鳥類羽毛裝飾帽子等炫耀性行為。19世紀末期,這種對鳥類的興趣從占有逐漸轉移到了觀察上,1889年皇家鳥類保護協會成立后,觀鳥逐漸變成了英國以及歐洲一種流行的戶外運動項目,如今,皇家鳥類保護協會有超過100萬會員,相當于每62個英國人就有一個是觀鳥運動的癡迷者。
1994到1996年,胡瓊玫旅居英國的兩年里,發現看鳥是件挺容易的事:當地有很多小冊子指導人看鳥,水系多,濕地多,自己家門口的小池塘平時都有鳥看。胡瓊玫那時只憑眼睛看,常見的是疣鼻天鵝、大雁、鳳頭麥雞,最喜歡的是知更鳥。“這幾種鳥是后來系統觀鳥了,看書才知道習性、名字,當時就只是覺得挺好看的。”
回國之后,一次偶然的機會,胡阿姨參加了一次在北京漢石橋濕地的觀鳥活動,那次的組織者請了幾位資深觀鳥愛好者,還有鳥類博士生,那次有專家講解的活動讓胡阿姨知道了“觀鳥不是自己瞎看,不光要知道鳥好看,還要往深里看——要知道鳥類的習性、遷徙時間等”。
等到2008年,胡阿姨退休,她的觀鳥事業開始走向正軌了。
第一年先學知識,胡瓊玫報名參與了北京觀鳥會的鳥類調查,每周一次在圓明園集合,夏天7點,冬天8點,一大早跟著別人去園子里做記錄。看了整整一年的時間,經歷了四個季節,《中國鳥類野外手冊》上有1329種鳥,胡阿姨基本把北京常見的400種都記得差不多了,跨過了觀鳥圈里“三百而立”的大關,就開始往北京之外走了。
跟很多觀鳥愛好者一樣,胡阿姨出行一般是確定一個目標鳥種,然后奔赴特產地,再把當地的其他鳥種也搜羅搜羅。這幾年她去過盤錦紅海灘、大理、香格里拉、盈江等地。有時“鳥運”好,在河南董寨順利地看到白冠長尾雉,去陜西洋縣看過朱鹮;有時也會撲個空,專程趕到廣西崇左,慕名去弄崗自然保護區看弄崗穗鹛,等了三天也沒看到,好在順路見到了許多北方沒有的鳥種。
這幾年胡阿姨觀鳥的范圍擴大到了全世界,已經去過印尼、不丹、尼泊爾、英國、法國等地。胡阿姨不會英文,過去做外貿有翻譯,現在就只能靠自己了。今年2月份,胡瓊玫報了一個在哥斯達黎加集合的臺灣觀鳥團,從北京出發之前,隊友生病臨時退出,只剩下她一個人。

標題
62歲的胡阿姨事先在網上查好機票,把所有信息寫在紙條上,在機場找華人或者空姐幫忙中轉,等到美國飛哥斯達黎加的航程,整個飛機上只有她一個華人面孔,而且還不會英文。
觀鳥團并不是度假的節奏,在哥斯達黎加,胡阿姨每天五六點起床,出門看大半天,回賓館后大家每天都要各自整理鳥種,放在一起比對。第二天再繼續,旅行團一直看了21天,這對年輕人來講都是巨大的體力和耐心考驗。
這一次旅行,包括鼎鼎有名的目標鳥種鳳尾綠咬鵑在內,胡阿姨一共收獲了388種新鳥種,在觀鳥者眼里,這著實是一個令人佩服的數字。我隨手拿起胡阿姨一本全英文的《哥斯達黎加鳥類圖鑒》,驚訝地發現,里面每一種鳥類插圖的英文名下面,都寫上了對應的中文名稱,可以想見此前幾個月胡阿姨查資料的工程量。胡瓊玫家里還有一本全球鳥類的名冊,沒有插圖,只有一行一行密密麻麻的鳥類名稱。上面有胡阿姨手寫的“哥”“印尼”“紐”等小字兒,對應的她此前的行程,電話黃頁一樣厚的冊子,從前到后都有胡阿姨工整的筆記。

賀蘭山紅尾鴝
為什么觀鳥值得花費這么多時間和金錢?
胡阿姨告訴我:“就是單純覺得好看。”——你看到別人沒看到的鳥種,把伙伴們都召集過來時就有滿足感;在幾百只鴨子中,慢慢辨認出一只不同種類,也是很好玩的事兒;看鳥還要看鳥類的行為,單說求偶,在頤和園就能看見鳳頭……為了求偶跳舞,在董寨,發現雄藍喉蜂虎是靠抓蟲子博雌性歡心;同樣一只鳥,夏羽和冬羽又是不一樣;不同的鳥洗澡方式也各自不同,走在路上,我們也能看見麻雀在沙子中刨出一個小洞,鉆進去塵土飛揚地抖動羽毛,這正是麻雀在洗沙浴。
11月末,胡阿姨專程到紐約,找當地的華人鳥友一起看美國冬至的鴨子。兩個人每天3點鐘起床,開三個小時車到鳥類的夜間棲息地,清晨,道路兩邊是大大小小的水面,折射出“水晶般的光線”。他們要在6點鐘開始繞湖,有一天早上,胡阿姨正被湖邊無數的雁鴨吸引,突然天空傳來震耳欲聾的雁鳴聲——大約有1萬只以上的雪雁鋪天蓋地飛過她的頭頂,整整持續了十幾分鐘,一時間好像置身于魔幻現實主義小說之中。
等到3小時后,繞湖一周的胡阿姨再回到起點,湖面上的雁鴨已經少了很多,換成了數千只黑腹濱鷸,褐色背羽的水鳥聚集在一起,“像一面隨風飄揚的綢緞,忽左忽右尋找適合覓食的落腳地”。
等到中午12點,胡阿姨再次繞湖一周后,水面上已經半點鳥類的蹤跡都沒有,風平浪靜,好像什么都不曾發生。
在冷風中等了一個小時,粉紅腹嶺雀最終還是沒來,其間有一大群角百靈落在山坡上,大家又眼看著喜鵲飛過來,使勁兒地把這群外來客人趕走了。
喜鵲、烏鴉和麻雀,是城市人最常見的三種鳥。之前在山坡上,我實在找不到鳥的動靜,百無聊賴中把鏡頭對準了一只烏鴉,這是視野里我唯一能發現的鳥類。
烏鴉在70倍的望遠鏡中一下子被拉近了,如同就站在我的鼻尖,我突然明白居明看野生丹頂鶴的感受了:從來沒想過烏鴉是這么漂亮的生物,黑色的鳥羽因為光線不同,折射出深淺不一的顏色,水靈靈的圓眼時刻機警地轉動,能感覺到它小腦殼中蘊含著靈動的智慧。

觀鳥達人胡瓊玫在尼泊爾奇達旺野生動物保護區
十幾秒后,烏鴉飛走了,盡管只有短短的交匯,卻讓我感覺像是第一次認識這種鳥。
這時大家都看到了山頂上出現了一只紅隼,它懸停在風口,靜止在空中一動不動。但用望遠鏡再一看,有點忍不住笑:紅隼其實是一刻不停地撲打著翅膀,只不過幅度太小肉眼看不出來,風把它頭部的羽毛吹得格外凌亂,并沒有乍看上去那么冷酷鎮定。
紅隼很快就一個猛子扎了下來,再飛過眾人頭頂時,靠150~600的長焦鏡頭,我們發現它爪子上已經抓住了一只小山雀。
今天靈山的鳥況不太好,大家最期待的賀蘭山雀和粉紅腹嶺雀都沒看到。這也是觀鳥的樂趣——你永遠不知道會遇到什么情況,驚喜和遺憾并存,大自然也因每日的變化而更加迷人。
居明和胡阿姨所在的觀鳥小組經常到靈山來看鳥,小組有二十幾個人,除了主要組織者、“本群首席科學家”朱磊之外,還有幾位成員都是做動物研究的博士。他們能從專業角度給大家講解鳥類的區別。更多的組員還是來自不同行業的愛好者,很多并沒有專業生物知識。
群里的馬喆上大學時學的是電子專業,因為跟朱磊是好朋友,誤打誤撞入了坑。他手機里專門有個相冊放鳥的照片,“蹲廁所時候就拿出來溫習一下”。也有人睡前翻翻手冊,看準一個后睡覺,也不用管記得不記得。
普通鳥友也能有自己的發現。馬喆在很多地方見過白頭鵯,就是俗稱的白頭翁。“四川這種鳥很多,攀枝花看見它時就覺得羽毛發綠,北京再見到就感覺顏色沒那么鮮艷,等我到了廣州,發現對比更明顯了,整只鳥的色彩都飽和度高。我問了一圈,好像也沒有什么文獻講過這個區別。”
馬喆最近在研究如何識別蜂鷹,這是一種靠吃野蜂和昆蟲生活的中型猛禽。“因為蜂鷹自己不夠猛,就把翅膀模仿成別的猛禽,震懾對方。”馬喆講,普通鳥友就是要把深奧的東西簡單化,開發自己的識別竅門,“我們最后總結,盡管蜂鷹的翅膀能擬形,但它的腦袋還是真實大小,跟身子一比完全不相稱,簡單說就是非常……猥瑣。認出來蜂鷹這一特點后,再往下搜索不同色型做總結。”
在歐美,觀鳥已經成了一個巨大的產業,出國旅行時,小組里的人都會留意到,在英聯邦國家,或者受歐美旅游影響深的地方,景區都有專門的牌子和小冊子,提醒這里可以看到什么鳥種。馬喆在美國發現,所有的沃爾瑪都有賣喂食器的貨架,根據不同的鳥種有像貓糧狗糧一樣有針對性的食物。
“但這些都是經過野生動物保護機構認證的食物,跟我們這兒的喂食可不一樣。”馬喆的補充,也是居明一直強調的現狀。居明有次去房山區十渡看紅翅旋壁雀,有拍完鳥的人跟他打招呼:“今天鳥多,我帶了三斤面包蟲,全用完了。”
居明差點沒跟對方吵起來:“絕對不應該用面包蟲喂鳥,面包蟲是鞘翅目的,里面含有大量甲殼素,野生的鳥在自然狀態下是吃不到這些的。”有些人為了拍鳥,還用大頭針把蟲子釘在樹上,小鳥看不清就全吃下去了。為了拍起飛的場面哄鳥、用食物引誘鳥,都是觀鳥愛好者不齒的行為。

居明只要有空,就會帶上9歲的女兒去觀鳥
有些小區的物業在院里掛了很多鳥箱,但是從來沒有一只鳥長期入住過——居明告訴我們原因很簡單:物業同時在給綠化帶打殺蟲劑,蟲子殺死了,鳥就沒有吃的了。想不到這樣前后的因果關系,即便再好的愿望也是緣木求魚。
觀鳥愛好者的特征很明顯:就是一個單筒或雙筒望遠鏡。胡瓊玫在紐約的中央公園用望遠鏡看美洲角鸮,是一種廣泛分布在北美地區的貓頭鷹。公園的游客不時有人來圍觀,借了胡阿姨的望遠鏡,第一次看到身邊的這種生物,也感覺很驚奇。
居明春天到頤和園看鳳頭……,游客遠遠一指:那不是鴨子嗎?“我就會講,這是鳳頭……,是外地飛來的候鳥。它們正在用蘆葦筑巢,這種巢很有意思,可以浮在水面上來回漂。”得到新知的游客總是很高興。居明眼中紛繁的鳥類世界,又向他人打開了美妙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