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列生??
摘 要: 文章從時序、代際和功能方式差異等不同角度,確證著“權力操控”與“契約運行”作為兩種功能實現方式,無論就文化制度還是匹配性文化工具,都在更加廣闊的時代背景和社會進化過程中,客觀形成了彼此間的級差關系及其自身所具有的級差屬性。我們思考由“權力操控”向“契約運行”工具方式升級的轉換途徑問題,其最重要的邏輯起點就在于如何以制度功能的力量,規避乃至解除所有來自“官僚型公務員”及其依附性亞官僚化事業單位職工的消極抵抗。基于一己之見且義項極為有限的答題內容,并粗線條地將其編序出三種途徑:途徑A:“培育和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條件下使一切公共文化服務工具都以保障公民基本文化權益作為其邏輯起點和績效標竿;途徑B:“全面依法治國”條件下確立公共文化服務工具合法化運行制度剛性;途徑C:“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條件下最大限度擠壓公共文化服務工具利益尋租空間。
關鍵詞: 當代中國;文化建設;權利操控;契約運行;屬性級差;轉換;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
中圖分類號:J0 文獻標識碼:A
既然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現場已經程度不同地出現“工具去功能化”被動局面,既然尋求“功能配置”與“公眾期待”間的“對位效應”已然成為理論和實踐層面基本證實的出路①,那么僵滯的工具何以仍然難以激活并且將長期承受激活困擾的社會隱痛呢?如果我們對所有現行公共文化服務工具(宏觀政策工具抑或微觀平臺工具)作更進一步的屬性考察,就不難發現,工具支配權與新制度框架授權之間存在著極為嚴重的權利邏輯錯位,換句話說,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授權向度是“契約運行”,但我們目前實際存在的授權向度卻是“權力操控”。而“權力操控”與“契約運行”之間有其文化治理制度設計進程中的“屬性級差”,因為只有“契約運行”的工具屬性才能確立制度授權與工具功能充分實現之間的平衡性、同維性乃至在場互約性②。正因為如此,在我們進一步思考工具激活問題時,就有必要較為清晰地厘清“權力操控”與“契約運行”的屬性級差,較為準確地定位不同級差屬性所導致的工具與制度之間的非匹配性及其給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現場所帶來的負面后果,同時也較為務實地尋找級差轉換途徑而不是簡單粗暴地將固化于傳統體制層級的“權力操控”扔進歷史廢物桶,更何況那是誰也無法做到的極限化社會行動方案。
一 關于“權力操控”,必須譜系學姿態地首先回溯至韋伯,回味他那些鐵板入釘般斷言的諸如“執行這些任務所要求的指令權力,被穩定地配置乃至極為嚴格地限制于注重強制手段的體系規則,既包括物質的,亦包括精神的,延及其余,而且可能都定位于官僚的支配權”[1],并由此而更加深刻地體會現實窘況的所謂“政府機構都像帝國主義那樣具有擴張性,總是試圖通過承擔新的職能和蠶食其他官僚機構的勢力范圍來擴大自己的地盤”[2],當然也更加普遍地指涉歷史窘況的那些“他們再想表示不同意,再想叫喊抗議,再想說反對,總而言之,再想收回他們的意志,這時候(他們被告知)都太晚了:這是不許做的,他們的意志已經和其他人的意志一起被投進混合物之中了;他們已經‘聯合起來了;他們已經‘同意了;他們已經‘服從了。我們的作者已經用他的鉤子鉤住了他們的鼻子”[3](p.208),抑或極具現代性隱蔽結構的“具有政治意義的權力實施和權力權衡過程,直接在私人管理、社團組織、政黨和公共管理機關之間展開。公眾本身只是偶爾被納入這一權力的循環運動之中,而且目的只是為了附和。”③ 在這個并非完整知識譜系的隨機梳理中,所揭蔽的要點其實不過在于,現代性早期或者說前現代性背景下的制度建構,雖然較之更早的封建時代或者說專制體制背景有了自邏輯起點就已經具有的政府功能基本轉型,但它又在一種隱性置換中不自覺地將這種轉型停滯在權力操控型體制運行狀態,停滯在以公共利益目標為空洞口號而實際走向利益精英化或者利益官僚化的洛克版烏托邦,其結果是公共資源依附于公共權力,而公共權力又在形形色色投機者的綁架中轉換為更加欺世盜名的官僚化權力操控工具,于是公共資源也就進一步淪落為綁架權力得手的官僚們的最有力工具,溫柔描述或可呈現為“在純粹的理性選擇模式中,官員的動機是自我利益。為了增進自我利益,官員們尋求效用最大化……權力、收入和聲望差不多是他們的價值譜系中最重要的東西”[4],而極端渲染則甚至可以敘事為“行政之惡最易接近的兩種偽裝面具。第一種情形存在于現代組織(既有公共組織也有私人組織)……;第二,我們會考察可能導致邪惡的社會與公共政策,這種政策非常容易涉及一種工具性或者技術性的目標(這樣就排除了倫理的要素),于是出現了追逐政策目標的人們盲點上的道德錯位。”[5]正因為如此,那些推崇“再造政府”或者所謂“服務性政府轉型”的人們,會特別強調“為了再造政府,最終不得不在各個層次都使用五種戰略。如果變革了體制、組織和人員,唯獨不改變工作流程,或者僅僅變革體制、組織和工作流程,而不改變人員的工作、思維和感覺方式,只會使組織最后陷于沖突之中”④,或者更加簡潔明了的“人們在診斷公共領域的運行問題并找出解決方法時可能參考它,現在時機已經成熟,因此應該給這一理論下一個準確定義:突破官僚制。”[6]如果將所議延伸至中國問題境況,而且尤其延伸至中國問題境況中的文化生存域區,則權力操控的體制性問題可以給予更加清晰的所指編序:
(一)“文化系統”實現社會分工和行業定位之后,演繹為高度封閉且擁有文化資源配置權力的自穩運行功能框架,而且是完全行政化功能框架。
這一垂直站立于社會生活疆域之上的文化系統型制,其邏輯起點在于某種“社會學假定”(sociological postulate),即認為“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都有其自身規定性(tedian),受控制于客觀世界的特殊規律。政治領導人能夠而且應該創造出普遍有效的條件與體制框架,以適應這些規律的運行。體制框架運用這些規律促進特定的理想化發展”[7],進而也就會有基于邏輯起點之上文化資源配置權力全稱性與體制運行自穩結構和超穩功能運行狀態的:“中央層級的政府文化機構堅守著對國家和人民的責任。在實施文化方針政策中,設計出具體的進程,以確保其對現實的超前性,而且這些機構會針對戲劇、電影、電視、廣播、音樂、舞蹈、美術、教育與體育、文化遺產保護、博物館、圖書館、出版、公園等公共場所、瀕危動植物保護以及其他文化工作與重要文化設施等制定出必須的規則。所有這一切,確保了國家一般文化方針政策的執行。不同層級的地方政府文化行政機構,也擁有他們自身設規立制的權力,制定符合當地條件的文化事業管理細節化方案。”[8]
盡管從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一浪比一浪熱鬧的文化體制改革,已經屢見不鮮且在體制機制諸多方面的確產生了與經濟體制改革成果和全面社會進步相伴隨的某些松動,但總的情況仍然是既定邏輯起點與擬定體制形態的泰然自若,整個文化系統的文化工作者都在為這個系統日復一日地“忙碌”且一級一級地“負責”,在“體制空轉”遠遠大于“體制實轉”的層級權力對文化資源的全面配置中[9],一次次失去了開放性而且動態結構功能地與中國社會生活升級轉型現場積極互動的良好機遇,當然也就最終困擾于當下狀態的那些“嚴重不相適應”。
(二)“文化系統”無論宏觀運行過程還是微觀運行過程,對體制運行起支配作用的不僅常常不是諸如“社會需求”、“文化民意”、“五大建設同步匹配”、“民族精神建構終極目標價值指向”抑或“全球化所帶來的機遇與挑戰”,而且還往往依附于那些“長官意志”“政績熱情”“形象工程”“資源性利益置換動機”乃至“非績效行政問責與非標竿社會監管的自娛自樂”。
從根本上說來,所有這一切都不過是權力操控的產物,甚至是權力非社會約束的負面后果。一個無法否認的事實是,文化體制運行中之所以存在較為嚴重的權力失控和一定程度的權力尋租,就在于文化權力綁架者將國家和人民所擁有公共權力,正在他們的“大詞”偽裝中巧妙且極為老練成熟地完成了實際上的利益工具轉換,于是某些文化部門、文化機構、文化單位和文化組織,由此也就成為權力綁架得手的“一把手強者”和相應的“利益結盟能人”們欺騙于黨和政府、凌駕于社會和人民的體制庇護樂園⑤。
(三)正是由于如上兩個方面的前置性制約,也就決定了第三個方面的消極后果必然是,由這些職業官僚所操控的文化系統及其常態化日常運轉,會最大限度地呈現出制度建構極為匱乏、自由裁量權延伸泛濫、運行程序非規范性與績效標竿總體性缺失、文化決策非民主化與文化項目非可行性行政強制、社會效果反饋渠道阻塞與社會監管歸零,諸如此類,其實際運轉的行動利益驅動和行政目標的口號責任承諾與自我績效評價,全部因為文化行政權力的強力操控而成為可能,甚至是當前中國文化治理條件下唯一的可能,而且全社會性地表現出集體無意識狀態中對這種權力操控的唯一性可能的無條件崇拜。更進一步,則作為“文化系統”基于創新制度訴求的“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雖然在體制動機上顯示出國家文化治理的某些生機,但一旦落地到實踐層面或者說更加具體的實際操作進程,原有的體制慣性及其由此產生的文化體制創新的形式大于內容,或者非本體性制度進步,也就從根本上制約著所謂建構完善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命題主張抑或戰略安排。至少到目前為止,這種制約還決定著:
1.所謂公共文化服務體系還較為嚴重地體現為“非制度化文化工程自建”。
雖然工程的行政主導者以及參與復合型討論的各種身份不明的加盟專家,在我們所能見到的文件文本抑或研究文本中,幾乎都在高唱全民共建、全社會共建以及全方位共建的嘹亮進行曲⑥,所有這些全稱肯定判斷語氣的進行曲,就調式、音域、音色或者和聲效果而言,皆無不超越于諸如瑞典事態的“1974年,議會做出了一項重大的政治決策,其覆蓋面涉及所有的治理目標、補貼制度、組織框架,以及國家、地方和自治城市彼此之間的責任分擔,并在其后的十年中對這一點文化政策傾力給予完善和促進”[10](p.48),更遑論微觀制度安排層面的所謂“史密森大傘”⑦。但其運行所呈現出來的強烈反差卻在于,由于這一項目從一開始就是基于部門行政政績訴求的行政工程(在中國語境通常被表述為“行政行話”的“抓手”或否定性指涉的“政績工程”),而且缺乏社會互約的邏輯起點與法律授權的依法行政給定尺度,所以也就不可能形成依法行政基礎上諸如預算安排、項目運行中目標定位抑或邊際功能定位、不同層級文化資源和人力資源動態配置以及清晰性與譜系性共存的時間表與路線圖,即實際上還遠遠沒有上升為制度安排的國家文化戰略,或者說還沒有在實踐層面確證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所提出的“建設完善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已經取得或將會取得億萬人民認同的承諾成果。
可以肯定,只要還停留在非制度化文化工程自建水平,無論在行政手段或技術細節獲取多少局部效果抑或隨機性效果的有限文化服務成果,都不可能以文化制度進步的巨大能量長效化地積極助推中國社會的全面進步。
2.所謂公共文化服務體系還較為嚴重地體現為“非社會化文化機構自轉”。
即使從或然判斷角度看問題,一切文化機構無論就其存在本體性還是就其生存功能性,都具有與社會本體的非縫隙性疊合關系,而不應出現彼此之間的存身隔離,按照海德格爾的敘事方式,文化機構在社會本體“之內”而不是“之外”或者“之上”⑧,也就是文化人類學家們爭論不休的“文化與社會的同質性”抑或“文化與社會的異質性”命題之悖的哲學和解方案⑨。依據這個思路,當我們在社會文化訴求背景下設計文化制度并進行文化機構功能定位之際,不僅邏輯起點在于社會本體,而且價值目標亦必須在于社會需求,從而也就要求基于社會轉型的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及其功能載體的不同種類、型制和層級的文化機構,務必保持機構運行目標的全方位社會指向性、機構功能結構的全覆蓋社會疊合性、機構績效評價的全天候社會監管性等開放姿態。
然而現場事態的隱存問題恰恰就在于,在“文化系統”計劃經濟模式制度安排的運行慣性之下,這些運轉著的文化機構仍然停留在“自轉”的日常“繁忙”抑或“閑散”狀態,其文化資源、服務資源、人力資源、支出資源等機構存身要素,既不在社會倒逼驅動之下形成機構唯此才能賴以生存的高速“公轉”與被動 “他轉”,亦不能作為直接社會公共資源形成與所在社會時空的同步性社會功能轉換,這意味著“文化系統”內的“文化機構”還存在著程度不同的所謂“社會之外”、“社會之上”抑或“索取自在社會利益”的體制縫隙、體制盲區、體制尋租功能,以及體制與社會部分脫節等非社會化文化機構自轉現象,因而也就一定會在類似的消極自轉中,難以實現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對文化機構運轉所迫切要求的:“管理者應是積極的表演者而非被動的執行者,而且他們努力確保其能動性、規范性的想象力以及應對外部訴求的機構法定責任。在博物館里,他們會運用各種變幻莫測的策略,諸如緩沖、資源動態流動、多重聲部、創新以及創意推動行為,以調節供需間的沖突壓力。”[11]
3.所謂公共文化服務體系還較為嚴重地體現為“非民主化文化績效自擬”。
其語旨中心在于:其一,關鍵不在于我們究竟有沒有一些學者所喋喋不休的量化指標體系或績效測值標竿,而在于這些量化指標體系或績效測值標竿究竟來自于何種意志,或者說是由行政權力部門自擬還是由相關各方與社會公眾所共擬。其二,“文化民意”究竟是否成為文化績效的核心目標、基本動力和調節杠桿,這意味著文化民主作為文化治理的核心價值,能否程序性而且制度化地存在于公共文化服務體系運行的全部進程之中,否則就會在“自擬”對“共擬”的非民主化置換中,不同程度地消解文化績效的價值真實性以及由此衍生的公眾滿意度。
就第一個方面而言,由行政權力部門、文化行政官員、屈服于政府資源配置的部分應召專家、形式主義特征極為明顯的某些“座談會”受邀人員等所組成的文化績效量化指標體系擬置課題組,或臨時性政策起草委員會,至少到目前為止起支配和主導作用的是自上而下的“權力授意”而非自下而上的“權利訴求”,因而其所呈現的那些指標體系或標竿就必然屬于自擬的產物,進而其測值、評價抑或獎懲,也就只能是“自娛自樂”式的封閉游戲,與開放社會結構中的日常文化現場事態、與國家文化治理內在邏輯結構和外在制度安排、與億萬公眾的真實文化體驗及實際文化需求,完全沒有邏輯因果關系及其供需匹配效應,當然也就沒有必要而且也不可能有績效追訴意義上的:“作為一般性規則,規范性標準應該有利于那些其活動為某些既定公共利益做出貢獻的文化機構,諸如促進藝術多樣性、促進非表演性業余文化群體的參與、促進對僅存文化遺產或知名藝術精品中心保護等那樣的機構。”[12]至于所涉及到的第二個方面,其后將有更詳盡的關聯性討論。
與“權力操控”及其文化行政后果完全不同的是“契約運行”,盡管后者仍然承載于文化體制框架的功能結構之中,卻呈現出完全不同的文化治理方式,以及公共文化服務體系運行過程中完全不同的功能型制。所謂契約運行的功能型制,其邏輯起點毫無疑問是人類社會延展過程中逐步形成和積累起來的契約精神與契約關系。但是在他們形成之前,人類卻經歷過到目前為止極漫長的非契約生活狀態,無論是人類學知識譜系內“進化派”代表摩爾根所描述的:“民族的特色即體現在它授予其成員的權利和特權以及它給其成員規定的義務上面,這些權利、特權和義務具如下述,這也就構成了氏族法(jus gentilicium)”[13],還是“批評派”重鎮人物羅維明言斷論的:“私人間的關系是憑個人的地位而定的,家族中財產之掌管與繼承是依照習慣法的,人與人之間是沒有契約關系的,這種情況已經足夠說明初民司法中民律何以遠不及刑律之重要”[14],還是“功能派”創始人馬林諾夫斯基就特羅布里斯德群島土著所田野實證的:“特羅布里斯德的酉長制(chieftainship)是兩種制度的結合:第一是頭人制(headmanship)或村落權威(village authority);第二是圖騰制度(totemic clanship)。這制度把社區分割為若干階級或種姓,每個都有確定的等級”[15],全都在非契約關系原始社會建構問題上表現出了難得的認同,亦如他們在其他議題中解釋向度的較大歧義一般。如果我們遍掃既有的知識地圖,就發現具有譜系鏈接接口的相關學科領域中,這一命題的學理肯定性也是無可質疑的。譬如討論集體象征與原始思維關系持互滲律見解的社會學家布留爾,就認為原始人的思維結構中沒有契約觀念,起支配作用的不過是“一個社會集體或者單獨的個人就這樣認為自己與某種圖騰動物有聯系或者有親族關系,它或他在自己與這個動物實際關系中使這種互滲客觀化。”[16]但問題是,我們不能據此就全稱肯定地認為原始社會的非契約精神形態或非契約社會型制,同時也就意味著絕對不存在契約意識或走向契約的行為沖動。在馬林諾夫斯基對特羅布里安德群島土著社會所作的涉及原始社會犯罪與習俗的案例分析中,所謂“女子總是處于一個男子的特別監護之下,這個男子要么是她的兄弟,如果她沒有兄弟,則由她親等最近的母系男性親屬承擔。她要服從監護人,并履行一定的職責,監護人則需保障她的福利和及時提供經濟援助,即使是在她婚后也不能例外”[17],就足以說明,無論在社會的線性軌跡抑或彈性軌跡上,從一開始就隱存著原始的前契約意識和亞契約關系,并且這些前契約意識和亞契約關系在原始社會史由簡樸到復雜的過程中,與其他所在時域的杠桿要素一起,共同決定著人之可以為“群”而且必然為“類”的歷史發展過程⑩,只不過其決定作用既微弱亦潛在而已。
正因為如此,所以,盧梭在思考社會契約問題時就不無煎熬地要歷時性追問“總需追溯到一個最初的約定”[18](p.21),而恩格斯則放松心態地將“最初的約定”進行歷時性還原,并指出:“最高權力集中在家庭會議,即全體成年男女的會議。家長向這個會議作報告;會議通過各項最后的決定,對公社成員間的爭端進行裁判,以及對比較重大的買賣特別是地產的買賣等做出決定。”[19]進一步則更高社會形態的國家得以沿著家庭的軌跡因財富及其他利益分配而產生,而其中就不乏作為成熟契約形態和契約關系前置基因的前契約意識和亞契約關系,其中包括盧梭所追問的“最初的約定”。盡管我們在知識譜系梳理中保留著某些契約原始意識隱在論的思想印跡,但這依然不能影響我們做出人類社會史和知識史的絕對肯定命題,那就是契約精神、契約關系乃至契約生活場域都是現代國家的產物,與現代性同步生成并成為現代性意義結構的核心要素之一,恩格斯按其敘事風格陳述為:“只有能夠自由地支配自身、行動和財產并且彼此處于平等地位的人們才能締結契約。創造這種‘自由而‘平等的人們,正是資本主義生產的最主要的任務之一。”B11在現代性全面創建之初,歐洲學者表現出對契約知識命題的普遍關注及其基于各自知識立場的現實焦慮與終極追問。
知識立場之一是“契約政治平等觀”。無論盧梭對政府違約所攻擊的“當政府的成員們分別地篡奪了那種只能由他們集體加以行駛的權力時,也會出現同樣的情況;這同樣是一種違法,并且還能造成更大的混亂。這時候,可以說是有多少行政官就有多少君主”[18](p.115),還是霍爾巴赫對社會履約所定義的“社會契約把人和社會以及把社會和人聯系起來,它的條件就是這些。社會契約常會更新”[20],都是以政治平等作為契約價值目標。
知識立場之二是“契約經濟平等觀”。對于那些古典經濟學家而言,貿易交往、分配方式、利益置換乃至產權買賣等,至少在理論上都以此作為合法化或者合理性前置條件,所以才有法國重農學派經濟學家杜閣所認為的:“由于租期不過幾年,如果農業經營者所出的地租過低的話,他還可以在租約滿期時加租。”[21]
知識立場之三是“契約法律平等觀”。這一觀念涵括兩個不同維度的所指,即法律的契約化與契約的法律化,具體表述為:一方面指涉法律即為廣義的契約,并在法哲學思辨意義上將其看作是人類社會契約關系的強力形式和強制內容,如果閱讀凱瑟琳·德林克·鮑恩所著的《民主的奇跡:美國憲法制定的127天》B12,就不難發現,作為美國憲法的《獨立宣言》也不過是一段艱苦的契約形式過程的產物。另一方面則指涉將某些契約規則或契約內容寫進法律文本,以法律的社會強制形態最大限度地支撐契約規則的合理與契約內容的效力,譬如《拿破侖法典》專設“契約或合意之債的一般規定”,并在限定“契約有效成立的要件”之際,清晰地條款化為“下列四條件為契約有效成立的必要條件:負擔債務當事人的同意;訂立契約的能力;構成約束客體的確定標的;債的合法原因。”[22]隨著現代性全面深化,全球化所帶來的人類生存拓值以及全球貿易時代市場經濟在形態、規模、邊際、層級、結構、性質乃至運行規律等的全方位升級轉型,現代性起源階段“以啟蒙主義為知識主流的古典政治學、古典經濟學以及古典法學所追求并給予定義的那些契約精神、契約關系乃至契約生活方式,雖然其中不乏合理的思想內核仍然活態存在于當今世界,但更為凸顯的社會本體演繹事態卻是,它們被逐漸或在被新的契約精神、新的契約關系乃至新的契約生活方式所取代,而后現代背景及其所帶來全面社會轉型后果的諸如“解約化。在很大意義上,它在所有規約中得以實施,當然也就實施于所有的權力規范。利奧塔一再強調,我們正在目睹著社會性原有代碼的大規模‘去合法性”[23],尤其是后現代正越來越在超越解構的建構意義上發生積極的社會本體變異B13,這種取代也就不僅加速推進過程而且深刻地影響到意義構成與價值判斷的方方面面。
很顯然,自羅爾斯重新規劃社會正義基本取向與結構譜系以來,其事態就遠不止于作為總體原則的諸如:“既然憲法是社會結構的基礎,并且是用來調整和控制其他制度的最高層次的規范體系,那么每個人都有同樣的途徑進入憲法所建立的政治程序中。當參與原則被滿足時,所有人就都具有平等公民的相同地位”[24](p.225),或者作為重要前提的所謂:“在純粹程序正義中,不存在對正當結果的獨立標準,而是存在一種正確的或公平的程序,這種程序若被人們恰當地遵守,其結果也會是正確的或公平的,無論它們可能會是一些什么樣的結果”B14,而更在于處于不同制度方式、不同社會領域、不同文化背景的全球化現場,這些總體原則和重要前提都在各自的選擇傾向性中,互約其基于公民權利、民主價值、法治社會和契約精神的社會建構和公共生活治理,而且將延展至國際關系和世界市場一體化的更廣闊領域B15,從而使新的契約精神,新的契約關系乃至新的契約生活方式,在全球化生存境域充分出場,并從一開始就頑強地抗爭著那些政治霸權主義、軍事干涉主義、貿易保護主義以及文化帝國主義。
這一事態的當代演進還在于,無論是全球治理還是國內治理,一切原則或前提都必須在治理過程中實證性地(現實地、具體地)轉換為具有運行可操作性的公共政策條款與治理技術方案,轉換為政府公共事務事權委托契約關系的諸如:“a.至少從管理的立場出發,堅信公共部門與私營機構之間的差別往往并不重要,由此公共組織與私營組織能夠而且應該或多或少地置于同一尺度進行管理;b.從強調過程責任到強調結果責任的移位;……f.對私人所有權、有競爭力的協議合同以及提供更多公共資助服務的簽約承包給予優先”B16,轉換為世界市場利益交往契約關系的諸如:“對金磚國家而言,與IMF和世界銀行不同的行動綱領,乃是它們2013年3月在南非德班峰會上所取得的重要成果。在該次峰會的締約中,金磚國家簽訂了一項行動計劃”[25],當然也會全面轉換為日常社會個體生活境遇中的各個細節性彼此約定。
總之一句話,新的契約精神在全球化時代已經無條件地獲得了人類引領價值地位,新的契約關系成為當今社會生活各個領域具有絕對優先性的社會結構形態,而新的契約生活方式已經或者正在演繹為我們每個人充分出場乃至安全出場的基本生活取向。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說,“契約運行”作為政府公共事務領域,由此也就獲得了置換“權力操控”的必然邏輯與無條件合法性B17。于是,我們此議之際接下來需要加以思考的就是,作為代際置換后果的“契約運行”,具體在作為基本文化制度安排重要內容之一的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中,其工具授權向度究竟何在?盡管完整的答案還有待公共文化政策研究領域不同身份涉入專家們更加深入的探討,但本文依然參考性地先行擬列如下三個方面并給予初步討論:(一)以行政法及其相關配套法律法規為調節杠桿,形成工具所有者與工具使用者之間“委托——代理”契約運行格局。
也就是說,擁有公共文化服務資源和工具的政府或者說具體承責的政府文化行政部門,并不具有無條件支配公共文化服務機構(包括將會發展起來的社會機構與必須迅速轉型的層級直屬機構)的權力,唯有在依法行政前提下與這些機構條件性商談中確立起“委托——代理”契約關系結構,才談得上如何以委托方的身份要求代理方實現指標性的工具績效,代理方則在認為可以受托的條件下,要求委托方按服務清單給予某些運行所必要的剛性分權,以及與服務清單相協調的資源匹配B18。所以,涉事雙方必將在多輪次的博弈談判和條件妥協后,才會基于雙贏可能性并確保社會效益必然性地成為面向公眾的公共文化服務契約關系同盟。
譬如荷蘭的“社會與文化規劃事務所”(SCP),就是專門從事公共文化及相關公共事務面向政府同時也面向社會的服務機構,實際上也就是一件有其具體化功能定位的工具,其運行支撐就是“教育文化科技部與SCP簽訂合同,因為后者擁有文化領域精通其業務的專家,他們依照合同,對隨后出現的另外一個五年按周期性原則編制出動態性的系列規劃文本”[26](p.114),而他們所編制出的此類規劃文本以及其他社會文化導向的研究文本,對荷蘭政府、荷蘭社會乃至荷蘭公民的現實文化抉擇都發生較有權威性的影響,所以也就理所當然地是一種富有社會效益的有效公共文化服務行為。SCP會向教育文化科技部依據合同獲取政府所承諾的權力、資源和項目資金,而政府亦依據合同索取機構所承諾的研究成果,只要未能履約,彼此誰都會拋棄誰,并且任何一方都有可能坐到民事審判庭的被告席上。所以,只要工具所有者與工具使用者一旦形成“委托——代理”契約運行格局,公共文化服務的效率、責任、運行保障和積極社會后果等,就都有了法律的剛性制約保駕護航。
(二)以預算法及其相關配套法律法規為調節杠桿,形成工具所有者與工具受益者之間“效能——倒逼”契約運行格局。
隨著我國預算制度改革的全面深化以及新的《預算法》在全國人大通過并付諸實施,不僅大大削弱了各級財政官員基于權力操控的撥款自由裁量權,而且逐步形成以事權支出為重要支付手段的契約化撥付體系,陽光財政、民主財政、效率財政和依法財政的公共財政精神及其匹配性制度安排,將會以極大的驅動力量助推國家治理轉型升級的“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
這種轉型升級在歷經一段必不可少的階段性時間滯緩以后,就會轉移至國家文化治理的體制創新以及事實態而非宣傳態的文化體制改革進程之中,并在國家預算總表的類目層級形成一整套文化預算支出的環節性體制構架,從而不僅在文化治理“公平性”與“效率性”原則上,充分實現平臺工具活動運行于諸如“盡管財政官員們聲稱公共預算‘顛覆了他們的預算權力,但證據集中證明的是,當局的決策者們已經很少配置給他們這樣的法定權力”[27],而且也在文化治理“標竿化”與“責任化”原則上,迫使所有的平臺工具都必須在事權支出的預算強制性中,尋求非追訴性責任目標乃至更加積極的激勵性后果,并且涉事雙方的全部運行,不僅受制于預算契約關系的法律執行剛性,而且受制于一整套支撐這些預算契約剛性的執行效率評估技術方案,類似方案甚至可以精密到基本產出理論細節的:“我們評估效率的是等量函數。”[28]
一旦這樣的規范預算程序與公正預算契約形成之后,作為工具所有者的政府與作為工具使用者的公共文化服務機構,理論上就將失去權力尋租、權力支配等一系列諸如腐敗、亂作為和喪失監管立場的機會,同時也就迫使工具使用者必須充分履約,并由此最大限度地預防工具去功能化的無效運行狀態。
當然,要想真正做到這一步,在實踐界面還必須有預算執行效果追訴的法律實施強度、預算執行效果透明的輿論介入深度,以及預算執行效果評價的公民參與廣度。也就是說,社會將以強大的倒逼力量制約工具所有者、工具使用者以及工具運行契約關系,由此使得公共文化服務工具的年度預算進度,始終朝著社會效能預期的目標逼近,并形成政府以預算契約追訴公共文化服務機構、公共文化服務機構按預算契約向社會和公眾提供作為預算執行效果的公共文化服務績效成果,社會和公眾則根據績效成果問責政府預算方案是否合理、預算契約是否合法以及預算執行是否有效,從而形成動態循環的以“效能——倒逼”為結構要素的契約功能實施框架。
(三)以合同法及其相關法律法規為調節杠桿,形成工具內置崗位功能與內在人事結構間“標竿——獎懲”契約運行格局。
契約運行中的公共文化服務機構,既有可能按現行所謂“體制內”準行政化單位模式獲得“委托”和“預算”之后的工具運行授權,亦可按照市場競爭規律,讓有競爭優勢的企業主體進入政府購買服務的單一合同履約程序,還可以是非贏利性“第三方”或者“準行政化+部分市場購買”的“混合工具形態”成為隨機性工具使用者。
沒有任何一種工具形態具有絕對優勢,也沒有任何一種工具體制運行方式具有無條件優越性,但所有的工具形態和工具體制運行方式,都必須在其工具體內部實施包括薪酬、經營標竿、從業者權利、激勵機制、懲罰性條款以及人力資源動態管理等核心契約內容的全員合同制。一旦這樣的運行格局得以現實確立,很大程度上可以改變工具運行中普遍去功能化的當下被動狀況,而且尤其可以規避其中最為頑癥的:
第一,“一把手”權力綁架以后,利用行政監管的現實制度缺失,將個人意志乃至個人利益沖動凌駕于包括“黨紀國法”在內的一切外在制約之上,以強有力的內在權力操控,肆意揮霍或者任意支配所在機構的行政資源、財政資源、人力資源、設施資源、機會資源以及基于條件互換的其他社會資源,雖然輕則不過非公平性和利益交換性地安排幾個就業人員或提拔幾個結黨營私的親信,重也只不過直接抑或間接地將數量較為有限的工具運行經費和其他可利益化的服務資源貪婪占有,但問題是一旦這樣的工具權力綁架現象較為普遍之后,不僅工具本身會遭受功能喪失的滅頂之災,而且還將產生極為有害的負能量社會擴散,從而形成對政府公信力、社會建構力和體制執行力的巨大隱性解構力量,而且這些隱性解構往往發生在“宣傳大詞化”“形式合理性”以及“匯報有效態”的假象之中,發生在紀檢監察部門非重要經濟領域或非腐敗嚴重區位的疏忽性事態評估的縫隙里,所以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制度將是“致命的內傷”而非“皮肉之苦”B19。
第二,“事業單位職工”或者“干部身份”以后,工具運行中的所有個體,事實上就已經不是以崗位標竿為行為目標的“就業者”,而是聲稱肩負工具使命并由此受到“體制內”無條件保障的“文化戰線上的堅強戰士”。盡管體制改革過程中常常有“全員聘任制”“待崗制”“績效工資制”一類的紅頭文件擬置措施,然而這些擬置措施與工具運行所需要的崗位就業匹配,及其匹配過程中的合同化法律契約關系互為制約,還有較大的距離。正因為如此,所以才不僅會有人浮于事、人多于事、人懶于事、人久于事等現象,而且還有更多的人,會在非標竿約束下進入準行政化平臺權力階梯、權力黑箱、權力謀取甚至權力購買的非工具運行程序,于是本來應該致力于平臺工具運行的“職工”,不經意間就程度不同地身份轉換為分置權力的熱擁者,他們以準行政化的平臺工具為跳板,向政府權力部門或充分滿足其權力欲望訴求的完全權力身份發起一輪又一輪的沖擊,不惜重金,不惜色相,不惜寡廉鮮恥。
雖然并非所有公共文化服務機構的工作人員都是如此,但一定比例的如此者就足以使公共文化服務機構的服務效率與工具功能性成幾何級數地大打折扣,極限狀況甚至會出現工具失靈后的“體制空轉”B20。
三 無論從政治哲學抽象思辨還是從行政科學實證分析看問題,“權力操控”與“契約運行”這一看似直接對稱關系的命題,其實既不存在于同一邏輯維度亦不存在與同一歷史界面,他們以各自的存在方式分存于其所存在的特定國家治理框架、社會維系方式和命題歷史語境。盡管他們總體上還都處在世界現代化進程和人類現代性建構的線性軌跡上,但“權力操控”發源于前現代孕育時域并在早期現代化過程中充分顯示其積極工具運行功能,而“契約運行”則是發源于現代化中期并在后現代社會境域成為不同文化背景共同互約其公平性和效率性的有效工具運行方式。
所以,在社會本體論意義上,兩種工具價值理念和實際運行方式乃是不同社會價值指向的產物,彼此間具有絕對不可直接同一抑或簡單置換的屬性級差,只有在清晰其代際關系并尋找到有效的現實轉換途徑之后,我們所意欲實現的工具轉型或者工具運行方式功能升級才有可能,否則就會演繹為我們曾不斷振振其詞過的公文語用游戲,或者說口號狂歡現場,而人們現在已經麻木于這樣的公文語用游戲或口號狂歡現場。之所以說“權力操控”與現代性的孕育滋生具有邏輯和歷史的同源關系。例如,可以追溯到馬基雅維里朦朧意識性的諸如“以一種完全超然的態度,描述了奪取和維護權力的方法和手段”[29],以及他最早基于一種所謂“國家理由”的公共權力合法性的命題主張,而且還浪漫主義姿態地將這種公共權力君主主義寄托于某一位擁有美德的“君主”,或者共和主義地寄托于告別專制的君主立憲政治形態B21。
當然,其中也包括國家理由中文化治理的委托,從某種意義上說,馬基雅維里對美第奇家族文化功績的充分首肯,或許極大地內驅其劃時代命題創建,因為他所身臨其境的恰恰是“在意大利城市國家的特殊氛圍中,伴隨著實力雄厚而又高度意識到自己政治權利的資產階級,文藝復興走向了燦爛輝煌。每一位公民都參加到這一文化熱潮之中,藝術與科學如同在古雅典那樣得到庇護”[30],甚至恰恰是“我們所生活的這個時代已經高聲地宣布了文化的價值……美第奇家族如果不是認為這些學習是世俗研究中最高的一項,就不會經常地讓他的女兒們參加同樣的學習。”[31]顯然,美第奇家族是在超越中世紀政教合一的社會體制之后,以萌芽態現代“權力操控”方式來形成并擴張其文化勢力的,而權力操控方式對文化發展繁榮的當時事態而言,其積極意義和社會治理代際轉型特征都很明顯。其后不久,霍布斯就將這種朦朧意識系統化為其理想國家范式的重要有效工具,即《利維坦》中所決斷的“由聚集的人同意授予主權的某一個或者某些人的一切權利和職能都是由于像這樣按約建立國家而得來的”[32],而且他在對民主制、貴族制和君主制三類國家形態進行深入的優劣比較分析后,認為“在民主國家中,公民并不比在君主制中享有更大的自由。”B22從馬基雅維里到霍布斯,其歷史轉折意義就在于他們最早完成了君主國家制度形態理論以及與之相一致的權力操控合法化的現代命題建構,多數人權力的君主代理乃至制度運行過程中的政府官員少數人代理,甚至在這樣的建構中被賦予無可置疑的肯定性道德價值條件假設。而所謂“歷史轉折”,也就意味著權力本體發生了革命性的變化,那就是絕對權力向相對權力的轉換,教權皇權向君權人權的轉換。在轉換之前,事態和異質性不僅在于羅素所強調的“教會布道,教人蔑視世俗事物,這樣做就使它獲得了控制國君的權力……傳統權力對人們的思想控制得太牢固了,縱有滔天罪行,也是動搖不了的”[33](p.56),而更在于那些擁有教權的當事者們就前提性地完成其支配社會的天賦神權的權力授予過程,就可以一方面確保其對世俗社會軟權力精神征服的“我身上另有一股力量,這力量不僅使我生長,而且使我感覺到天主所創造而賦予我的肉體,使我雙目不聽而視,雙耳不視而定”B23,另一方面又直接抑或與皇權的合謀中(極限態則為政教合一),確保其對自由個體硬權力肉身摧殘直至消滅的諸如“格雷戈里十一世登上教皇寶座。和他的前任一樣,也住在阿維尼翁,派代表統治意大利。這些代表既驕傲又貪婪,壓迫許多城市”[34],或者所謂“塞薩洛尼卡的市民們得到一份以皇帝的名義發給他們的請帖,假意邀請他們前去觀看馬戲……而是開始大屠殺。這場不分外地人與本地人,不分年齡性別,不分有罪無罪的血腥大屠殺持續了三小時,被殺人數,根據最保守的估計,不下七千人;更有作家肯定,至少有15000人成為奉獻給博特里克的英靈的犧牲品。”B24正因為如此,恰如費爾巴哈所堅信不疑的“什么地方把道德建立在神學上面,把法權建立在屬神的任命上面,什么地方也就可以為最不道德、最不合法、最卑鄙齷齪的事情進行辯護,說出道理。”[35]神權權力在中世紀因其獲得了絕對支配地位,就會在絕對支配政治、經濟、社會的同時,不遺余力地行使其文化絕對支配權力,于是所在時代的全部文化資源,除了極少數邊緣化民間原生態自衍的諸如:“然后還有與自由,糧食入倉等對農村生活非常重要的一些日子。人們在歡樂時唱歌、舞蹈、大吃大喝,有時還舉行化裝游行,異教的習慣在農村的生活中依然有所保留”[36],其他的文化資源和文化價值指向就被兩大勢力所霸占,一是為宗教的精神統治服務,二是為宮廷和騎士們的娛樂服務,當然也就完全沒有文化公共性或者公共文化利益可談。
所以,在那一時代的藝術史里,主流文化形態或者說主流藝術形態,就大多不過是諸如“一個通過教堂進行布道的天主教的歐洲,一個通過大教堂向天空聳立起的尖頂來渲染上帝的偉大與輝煌的歐洲。”[37]很顯然,在完全失去文化治理公權力的中世紀,當然也就壓根兒沒有公權力及其制度框架,進而也就無所謂文化治理中的任何“權力操控”所指空間。“前現代轉折”繼承發揚了古希臘理性主義精神、民主制度方式和人本主義文化,幾乎給整個歐洲帶來了現代性對世俗社會生活國家價值觀念的強大沖擊波,其沖擊性影響一直延續至啟蒙主義時代的來臨。在這期間,歐洲各主要國家幾乎都產生過馬基亞維里主義或霍布斯式議題處于相同語境的敘事,代表性文本如托馬斯·莫爾的《烏托邦》、加爾文的《論政府》、斯賓諾莎的《政治論》、約翰·彌爾頓的《建設自由共和國簡易辦法》、塞繆夫·普芬道夫的《人和公民的自然法義務》以及洛克的《政府論》,雖然各自的敘事角度和所持立場彼此有別,并且都對其所構想的理想國家形態與有效政府形式作出了種種大相徑庭的假設和給定條件,但他們都表現出對國家權力的無限崇拜B25,并且無不圍繞著國家權力的內置譜系與配置方案來討論其理論規劃,說到底,他們都在殫精竭慮地尋求權力的合法性,以及權力與自由互動關系的最佳存在方式,從而至少能學理性地支撐起理想模式的神圣國家和公平政府。
不過,正像從自由視角切入將這一思潮命名為“新羅馬自由理論”(指涉范圍略有不同)的昆廷·斯金納所斷言的那樣:“在很短的時間里,新羅馬自由理論的命運就開始逐漸衰落。在18世紀,隨著古典功利主義的興起,以及19世紀功利主義原則在各方面被運用于支持自由國家,新羅馬自由國家理論逐漸聲明敗落,最終銷聲匿跡。”[38]代之而起的是啟蒙主義思想家們契約權力(power)觀念與契約權利(right)觀念既分拆又統合的社會契約觀,其所謂“每個結合者及其自身的一切權利全部都轉讓給整個的集體”[18](p.23),不僅在總需追溯到一個最初的約定中,以契約社會觀來解讀國家的存在合法性和權力的來源,而且在權力來源回溯中凸顯出社會個體權利問題,同時這種權利具有社會生存現實的全稱指代,而非從前聚焦的自由或非奴役,甚至在國家作為權力委托共同體的前提下衍生出現場權力無涉的權利關系,即所謂“一些個別的事實或權利只要有任何一點未為事先的公約所規定的話,事情就會發生爭議。在這樣的異常爭訟里,有關的個人是一造,而公眾則是另一造;然后再這里我既看不到有必須遵循的法律,也看不到有能夠做出判決的審判官。”[18](p.43)
于是,命題的語旨重心再后來就不經意間就由“政治哲學”移位于“社會哲學”,及其更具問題當下性的諸如:“權利和義務是社會福利的條件,或者如我們對社會福利所作的界定,是一種和諧的生活的條件。權利和義務的一般規則是社會福利通常所必需的”[39],或者移位于政府公權力所必須面對的所謂:“當一個人的要求權(作為正當有效的)得到法規正式承認時,他就有了法定的權利。”[40]恰恰是在這個維度,人們才會更容易理解“國家職能的變遷”B26,當然也會更容易理解那種變遷背景下啟蒙文化價值訴求的諸如:“國家一般必須完全放棄一切直接或間接地對民族的習性和性格施加影響的努力,除非這作為它的其他必要處罰措施的一種自然的、自行產生的結果是不可避免的,那么,一切可能促進這個意圖的東西,尤其是對教育、宗教機構和奢侈法律等等所有特別的法律,都在國家作用的界限之外。”[41]
或許可以概括性地說,在從馬基亞維里到啟蒙主義諸代表人物的國家治理觀念史上,一方面完成了從君主制向君主立憲制制度形態轉換條件下權力配置的社會本體結構轉型,另一方面也就同步性地完成了國家文化權力專制向國家文化權力民主的文化存在本體價值解放,這一價值解放為民族精神家園的共同建構、國家文化資源的社會均等以及個體文化權利的合法性保障等,開拓了無比廣闊的現代性通道,所以在文化史的評價系內,從意大利文藝復興到法國啟蒙運動的一系列關聯性歐洲文化事態,往往被給予極高的價值評價,甚至這些文化評價較之同步政治評價對象的政治思想史,無論就肯定性程度還是夸飾性高度而言,前者都遠勝于后者,盡管兩者之間既有其存在的邏輯一致性亦有其生存的歷史共在性。“現代轉折”作為“前現代轉折”的后續歷史行動,表現為國家治理觀念較之此前以“公平”為核心的道德主義價值取向,在肯定性堅守同時又在否定性不滿足中,轉換為以“效率”為核心的功利主義價值取向,而前者則在這一轉換過程中演繹為現代國家治理的自明性前提。也就是說,彼此之間根本不存在轉折中的“緊張”或者“置換”,而是一種接續性或者遞變性轉型過程,是現代化或者現代性過程內部的歷史位移。
整個位移過程大約存在于19世紀初至20世紀50年代的一百五十年間,并且既體現為現代性的持續遞增過程,亦體現為現代化(其中還包括全球化)的不斷擴展事態B27。在其遞變性轉折之初,無論邊沁所謂“如果通過功利的原則,得到同樣的實際的結論,他們可能會說這項法律之所以變得這樣有害,那是因為該社會的大部分人對它有了正確的見解,反抗它可能帶來的災難會小于服從它可能帶來的災難”[3](p.216),還是穆勒所謂“作為實現這一理想的最佳途徑,功利主義要求首先法律和社會安排應當盡可能地讓個人的幸福或個人的利益(按照實踐說法)與全體利益趨于和諧”[42],其功利主義價值觀念仍然較大程度上考慮的只不過是公平正義的最大可能性,考慮的只不過是這種最大可能性將如何轉化為個人利益與全體利益和諧社會后果的最大有效性,亦即功利主義主張此時還較少蘊含著與公平可能性相匹配的效率可能性。但是,它卻打開了一條全新的國家治理價值通道,并基于這一通道逐步形成對作為國家治理的機器的政府效率訴求壓力。
很顯然,這種壓力不斷催生出公平政府(或者說民主政府)標竿下不同地域政治和邊緣文化背景的特定政府功能形態B28,并且所有這些包含異質性的功能形態,又都總體進程同質化地顯形出從授權代議制政府到分權官僚化體制框架的演繹軌跡與漸進性成熟歷史。這一演繹軌跡較大程度上將關注重心的國家形而上學或政府終極價值論B29,逐漸重心移位到政府現實效用論和以功能模式為核心的行政科學,移位至穆勒作“職業公務員”聚焦的諸如:“至于構成公共服務常備力量的那一大部分重要人員,那些不隨政治的變動而變動的人員,則留下來用他們的經驗和傳統來協助每一任部長,向他提供他們的知識,并在他的一般監督下從事具體業務”[43],或者移位至韋伯作“職業官僚”體制歸納的諸如:“官僚制的組織在其支配者手中,就技術上而言,乃是最為進步的權力手段……官僚制的權力是否有所擴張,顯然不是個能先驗地決定的問題。”[44](p.170)毫無疑問,無論是官僚制行政治理的權力運行模式,還是完善這種權力運行模式所獲取的各種知識闡述與技術方案,對于現代性和現代化都具有強大的社會增量效果,都在人類歷史進程尤其是現代進程中,帶來國家存在方式和政府治理模式更加精密同時也更加完善的體制實踐經驗與制度理論成果。
從某種意義上說,正是這些實踐經驗和理論成果,至少作為一種重要驅動力量促成了羅爾斯《正義論》對諸如盧梭《社會契約論》或皮埃爾—勒魯《論平等》等精典文本的揚棄式超越。也正是在這樣的歷史語境下,文化治理也度過了官僚制政府支配的國家文化政策、社會文化思潮和公民文化利益的漫長歲月,且由于各國政府權力形態具體功能方式的不同,其所帶來的權力支配性文化后果也就相去殊遠。譬如托克維爾,就對美國事態不遺余力加以肯定的同時,也不無怨言地描述“美國的法律承認公民在一切方面有言論的自由,甚至有信口開河的自由,但卻對劇作家實行一種檢查制度。不經市鎮行政官員的許可,不得演出戲劇。”[45]如果我們較為精細地審視托克維爾對美國文化的凝視與他所處歐洲文化背景這一前置凝視位置之間的內在裂痕,甚至可以對當前歐美文化治理的框架異質性與價值目標非疊合性,給予某些極具闡釋張力的歷史淵源分析。“后現代轉折”發生在現代化和現代性的高潮,并在漸進漸深和漸深漸變的裂變過程中將人類的社會命運和文化棲居方式牽引向未來,當然只能是可預見的未來,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未顯示出對不可預見未來乃至終極未來的集體無意識動機抑或顯性社會態勢B29。在后現代化或后現代性轉折性發生和逆反性延展之初,一方面會顯而易見地出現社會實在界面那些叛逆、顛覆、變形、撕裂甚至負能量事態,出現丹尼爾·貝爾所緊張的諸如“社會結果的四大變化是:第一,人口的變化;第二,民族社會的建立;第三,群體社會的出現;第四,后工業社會的發展。所有這些變化幾乎都是同時發生的。
正是這種多重革命的同時發生性和聯合性在社會上引起了許許多多的矛盾沖突”[46],抑或哈桑既面露猶疑又默默堅信的“部份在于我們在場,部份在于我們希冀。姑且稱其為分娩和進行。我們總是提高我們的聲音以激活我們已經超越性改造的原型”B30;另一方面則會深度事態地出現思想觀念層面那些發生學追問、概念清理、本體性識別乃至負能量價值評估等,諸如P.安德森詞源學發掘的“‘后現代主義作為觀念和概念,設定‘現代主義的普在。與通常的期待相矛盾的是,兩者與其說誕生于所在時代文化制度的中心,毋寧說在遙遠的邊緣外圍;他們既非來自歐洲,亦非來自美國,而是來自說西班牙語的拉美”[47],抑或K.庫馬爾社會學解析的“后現代理論顛覆這現代的方方面面,彼此之間在不同區域一再垮塌性的碰撞。而其所導致這一切的發生方式,既有別于傳統社會的常見敘述,也不能通過社會學家關于現代社會整體性功能本質來加以解讀”B31[48],都無疑處于社會觀念革命性進展的已然深度事態之中。
如果我們更加視野開闊地看問題,就不難發現,無論是社會現象界的那些負能量事態還是社會觀念界面革命性進展的深度事態,其所指涉的社會特征還主要存在于由現代向后現代轉折的博弈、妥協乃至置換的彼此糾纏時期。然而隨著后現代轉折的時間延長、空間拓展、意義積淀和價值增量,后現代性就由解構走向建構,而且后現代建構在我們當下的歷史境遇中正呈現出全面的對解構的超越,因而也就有肯定性敘事維度的“后現代性自我建構”,而非否定性敘事維度的“后現代對現代性的逆反式拆解”。
所以,大衛·格里芬所看到的“鑒于現代科學導致了世界的祛魅和科學本身的祛魅,今天,一些因素正在聚集起來,形成一種后現代的有機論;在這種有機論中,科學和世界都開始返魅。后現代的有機論除了為解決主要源于祛魅而產生的現代性的特殊問題提供了依據外,還在理解科學本身的統一性方面為科學提供了比以外更好的依據”B32,或者米格爾·卡夫雷拉(Miguel Cabrera)所描述的“后社會史以社會史的預設為出發點,即個體并非自然實體,主體則是歷史建構,而唯一實施蘊含意義的行動的是后者,而不是前者。它還假定,支撐實踐的理性的標準也是歷史性的產物,而將個體轉換成主體的歷史過程,也將這些個體塑造成行動者(agent)或行動主體,并賦予其力量”[49],都是基于后現代性自我建構的肯定性知識立場。
處在這一立場上,其起源階段飽受詬病的諸如“優先當下觀”“隨機拼貼性”“知識資訊化”“社會游戲論”“意義碎片態”乃至“文化時尚說”等,都在延展和深化過程中獲得本體論和價值論層面的全新詮釋。問題的關鍵還在于,這種全新詮釋實際上已全面滲透到文化政府形態和國家文化治理的決策實踐過程中,所有與后現代轉折保持著遞進同步關系的國家,都會在社會本體論的某些轉型基點上,對后現代文化語境和以后現代性為支撐點的文化生態給予客觀判斷和積極應對,由此才有諸如治理現場變化判斷的:“民眾變得更有可能以自主的、挑戰精英的方式行動起來……對已有政治和社會制度的信心正在衰退,但是大多數民眾的參與潛能在提升……制度權威的衰退和公民介入政治的升級”[50],抑或治理模式愿景構想的:“彈性方法的基本設想是在政府內部采用可選擇性的結構機制,以取代那些自認為擁有政策領域永久權利的傳統部門和機構。
因此,該方法強調彈性,主張不斷撤銷現有組織。不斷撤銷現有組織可以避免因組織僵化所造成的困擾,使政府擁有較大的彈性,這樣就能夠快速地對不斷變化的社會和經濟情況做出反應”[51],甚至治理重心技術移位的:“社會文化規劃局(SCP)是為數不多的研究機構之一,該局擁有的特殊政策就是將其數據進行廣泛分發,其所收集的數據經過三年延滯后才可以免費使用,從而使得SCP有機會率先走出出版物的限制。此后,SCP將這些數據轉交給由荷蘭科學院所掌控的數據庫,該數據庫承擔滿足其他數據訴求的責任。”[26](p.116)
總而言之,后現代轉折作為現代化與現代性走向未來化和未來性的時間中介或社會過渡期,其接續特征與轉折特征都會充分體現在國家治理理念、政府行政模式和文化制度安排體征等不同層面,而我們在思考和實際處置工具匹配之際,就不能不充分顧及階段轉折及其所帶來的型制分異,否則就只能在盲目的極權行政意志中失去功能嵌位的機會,而這恰恰是現實文化體制運行過程中往往存在工具失靈的重大因由之所在。
四 將馬基雅維里以來的社會進程切分為“前現代轉折”“現代轉折”和“后現代轉折”三個意義坐標引領的文化時域,與“權力操控”和“契約運行”兩種基本文化工具運行模式結構性配位,就不難發現其配位后果就是文化發展階段與文化工具運行模式的某些對應關系,以及這些對應關系所顯示出的存在級差。很顯然,在這樣的存在級差拋物線上,“權力操控”的峰值處在前現代轉折整個過程的某個位置,并且在整個轉折進程中都有其支配功能的特定函數可換算性。所不同的不過是,不同國家或者同一國家啟動現代化進程所實際采用的不同時間表和路線圖,幾乎難以實現級差拋物線疊合或者函數可換算性趨同。也就是說,一方面在知識敘事過程中可以作文化發展階段不同條件下的存在級差總體性命題表述,另一方面卻絕對不可以因這種存在級差的總體性命題表述而遮蔽坐標系內級差拋物線的多樣性、復雜性和差異性。
以時間線索為討論基準,可以案例性地舉證:當1513年馬基雅維里以萌芽態現代意識撰寫《君主論》之際,不僅其思想基點源于他直接所說的“正如但丁說過的:‘如果不把已經見聞的事情記下來,就不成其為知識了。我已經把我同古人談話所學到的東西記下來,而且寫成一本小冊子”B33,而且更源于經過其縝密考證過并且有“一般世界狀況”背景意義的已然歷史實在,那就是“在塞雷扎納之戰以后,佛羅倫薩極其繁榮昌盛,直至1492年洛倫佐·德·美第奇逝世……他還是一位偉大的藝術精品鑒賞家和文學家的保護人……為了促進佛羅倫薩青年研究文學,他在比薩創建一所大學。”B34
與此對應時域的英國,無論此前所剛剛經歷的“蘭開斯特與約克王朝”(Lancaster and York, 1327-1485)B35,還是正處國家漸趨強勢的亨利八世(1491-1547)時代,都還遠不能提供馬基雅維里式思想火花激情迸發的社會文化土壤,只是到了伊麗莎白一世(1533-1603)及其“伊麗莎白時代”全盛時期的歷史厚重積淀以后,才有可能孕育出大師風范的培根及其《論說文集》(1597年出版)和《學術的進展》(1605年出版),并在1651年最終產生與《君主論》處在同一命題高度和問題深度的霍布斯的《利維坦》B36。雖然他們都把社會的文化價值思想理論寄希望于強勢且開明君主的權力意志,雖然這樣的社會理想在“前現代轉折”階段無疑具有現代性的遞進意義,但遞進軌跡所顯示的時間落差其實就是級差拋物線的時差限制性。
如果我們審視世界各國的既有歷史,就不難發現,文化權力操控的君王意志強勢實現,是從宗教主流社會走向世俗主流社會過程中前現代轉折的共同經驗,它們在不同的時間位置以不同的方式曾經因此而產生過程度不同的民族文化繁榮,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一時期的君主國家理想,以及君主立憲制度條件下文化制度形態,與文化制度運行中“權力操控”的工具屬性之間具有效果突顯的恰配結構關系,否則我們就完全無法解釋那些極具因果發生關系的諸如荷蘭早期繪畫史上勃艮第家族之與佛蘭芒畫家漢斯·梅姆靈(Hans Memling,約1435-1495)B37,抑或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美第奇家族之于達·芬奇或米開朗基羅B38。隨著共和制國家存在方式在現代轉折過程中所顯示出的對君主制的全面優先性B39,隨著現代民主政治的社會延展以及國家事務公共化進程的全面提速,隨著政府主權授權的程序化以及政府與個體、社會、市場乃至跨國領域之間結構關系的博弈性互約,隨著道德正義價值向度與功利效率價值向度均衡追求過程中政府運作模式大規模公共管理轉型和績效評價轉向,“權力操控”的無條件性與有效性均呈現出漸遠漸弱的減值態勢。“君主王朝”的權力在現代轉折中移交給“官僚政府”以后,所出現的革命性變化在于,不僅權力形態由無限權力向有限權力轉換、個體絕對權力向集體相對權力轉換以及權力私有化向權力公共化轉換,而且權力地位也由自律性存在方式,走向不得不與權利訴求他律性存在方式動態博弈的非穩狀態,“權力”(power)和“權利”(right)的互動關系從此就成為立法、行政和全部利益分配的基本社會關系及其社會發展驅動力量。從法國大革命開始到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權力操控”行政模式不斷地與“契約運行”行政模式,演繹其此消彼長或互為補充的非規則性頻譜波動曲線,“權力操控”空間急劇壓縮,“權力操控”所曾經擁有的“峰值”社會狀態至此已回到均值社會狀態,馬克斯·韋伯所描述的“理性的官僚制支配結果的發展階段”[44](p.75),逐漸被諸如“直接民主”“參與民主”“競爭性精英民主”“自下而上民主”“合作民主”“協商民主”“自治民主”等價值取向彼此分異的民主模式所蠶食或淹沒B40,進而也就使得“權力”和“權利”之間不斷地互約其妥協后果的合法性契約關系,其結果就必然是“權力操控”與“契約運行”的共同在場與相互競爭。
這種共同在場與相互競爭格局,給現代轉折后的文化制度及其匹配工具的連動影響在于:一方面表現為政府仍然較大程度上控制著邊際內公共文化資源的總體性社會配置權力,所以才有文化政策專家歸納性描述的:“大多數工業化國家以及許多所謂發展中國家,都設立內閣層次的文化部,其型制高度多樣化,波蘭、丹麥、阿根廷、海地和法國都是其中的代表性標本”[52];另一方面則表現為政府在預算分權過程中,通過委托——代理制度將這種配置權力契約化地轉換為單個法人平臺工具的運作能力和責任制績效標竿,所以才有諸如美國式制度安排的“博物館服務協會”(Institution for Museum Services),及其功能實現方式的:“博物館協會所獲得的資助起伏巨大,1982財年分毫皆無,而1994財年則超過兩千八百萬美金。博物館協會所支持的領域非常寬,不僅包括藝術、歷史、科學以及技術博物館,而且還包括動物園和植物園”[53],而該協會與特定博物館財年項目申請的最終簽約,則更是在一整套規范性法律程序和技術方案審查程序的基礎上得以完成。
在整個現代轉折過程中,盡管不同國家在文化工具運行中其“權力操控”與“契約運行”的實際比例不盡相同,尤其在政策工具與平臺工具的不同類型中其起伏程度往往更大,但最終都會保持總體態勢的相對均衡,文化資源權力配置與文化資源權利訴求的內在博弈均衡,決定著所有文化工具在兩種基本運行模式中不可能走向某一端的絕對傾斜,坐標中的級差拋物線保持較為平緩的軌跡。“二戰”以后,發達國家普遍就“社會模式”(Social Model)展開爭論并導致各國政府從自身的實際情況出發進行國家治理改革,其改革內容中理所當然地包括文化治理轉型,而且在20世紀80年代以后出現了明顯的轉型加速B41。
在更宏大的背景意義上,后現代轉折不斷地從解構姿態走向建構姿態,而且同步性地伴隨著兩個大的社會轉型事態:
其一是社會存在方式與政府存在方式的轉型,也就是諸如全球化高度提速、信息化全面覆蓋、民主化空前拓值、消費化杠桿支撐等不同向度的強大驅動能量,促使異質性政治意識形態的不同政府,在公共管理領域尋求某些同質性效率與公平兼顧的治理理念與治理技術方案,其突出成果之一,就是各國特色條件下以民生為核心的“服務型政府”價值取向B42。
其二是社會治理方式與政府治理方式的轉型,也就是諸如公民基本權利、民主價值目標、和諧發展理想、公平正義訴求以及利益換算規則等凸顯性社會關系焦點,促使國家內部治理乃至全球事務治理都必須采用法治方式,以契約結構來全面規范和限制“權力”與“權利”之間的關系,而且其所獲得突出成果之一,就是在“權力”與“權利”的結構關系中,“權利”的社會普遍性以主導形式倒逼性支配著“權力”的政府有限性,而這些顯然與前現代轉折中權力的無條件性和非限制性形成強烈的權力本體論反差,由此而在不同國家程度不同地顛覆那種隱喻敘事所肯定的“馬基雅維里認為君主需要兼有獅子與狐貍的品質”[54],甚至會在形而上學層面否定現代轉折背景中影響較大的“有些哲學家不讓他們的權力欲的沖動支配他們的形而上學,可是在倫理學里卻任其放縱。尼采就是這類哲學家中最重要的一個”[33](p.209),進而使得“契約運行”在坐標中的級差拋物線上彈躍至前所未有的峰值位置。這種彈躍性乃至社會支配性的峰值位置,同樣發生在文化治理領域和極為廣泛的文化工具運行過程之中,基于公平訴求和效率訴求的文化制度設計與匹配性文化工具功能性實現,迫使各國政府在法治的框架下重新考慮其適應時勢變化的公共文化政策,并努力將“契約運行”方式制度化地成為所有文化工具功能實現的基本價值途徑。很顯然,這種制度途徑首先會終結以“政績”為其導向的諸如“文化部所產生且所依賴的浮夸風的漫溢”[55];其次會在轉型過程中歧義性地出現如美國“文化戰爭”的制度緊張及其陣痛中的諸如“國家藝術資助(the National Endowment for the Arts)承受著被取消的威脅”[56]。
其三,會不可避免地遭遇挾持巨量文化資源的既得利益集團或習慣于支配文化資源的文化官僚們的抵抗,其對文化資源支配權力的瘋狂,說到底只不過在于“如福柯所指出的,權力是一種神秘的東西,一種奇怪的財富,或者一種超自然權威的緣起。”[57]但是,所謂時勢不可阻擋,“契約運行”一旦在法治社會背景下成為文化民主價值目標的主流方式,其所謂“峰值”軌跡就不僅指涉文化制度安排的法治化結構模式,而且更指涉匹配性文化工具的契約化運行方式,代表了文化民主價值在后現代轉折的建構階段所取得的社會進步成果。當然,就整個現代化過程的事態評估和價值判斷而言,任何時候都應該堅持科學進化論而非機械進化論或者所謂庸俗進化論。從這一角度看問題,我們也就不能認為前現代轉折過程沒有“契約運行”的某些已然事實,亦如我們并不能否認“權力操控”在后現代轉折時代中文化工具功能實現的某些合法性與有效性,因而級差拋物線所揭示的,不過是兩者間的支配關系變化,甚至不過是合法性與有效性與所在時域之間的匹配邏輯。這實際上也就是說,公共文化服務工具的“契約運行”方式中,“權力操控”的補充性效用與輔助性功能,不僅存量極少,而且限制條件會非常嚴格,亦如“權力操控”方式中“契約運行”哪怕是細節性事態也微乎其微。
五 如上的背景知識敘事,至此已從時序、代際和功能方式差異等不同角度,確證著“權力操控”與“契約運行”作為兩種功能實現方式,無論就文化制度還是匹配性文化工具,都在更加廣闊的時代背景和社會進化過程中,客觀形成了彼此間的級差關系及其自身所具有的級差屬性。進一步的現實衍生問題則在于,在我們深度思考“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條件下的工具激活之際,首先面臨的議題就必然是關于工具方式恰配和工具方式錯配的學理討論,其討論的重要性和迫切性,較之另一議題下的工具恰配與工具錯配問題毫不遜色。討論工具方式恰配和工具方式錯配,其邏輯起點在于先行給定文化制度條件,而此議的文化制度條件就是“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所以討論的有效展開也就必須對這一給定性的文化制度條件予以清晰邊際定位。定位之一:所謂“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是基于“服務型政府轉向”條件下的文化治理制度訴求。
20世紀后期以來,無論是發達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均或先或后且程度不同地步入其服務型政府轉向的現代治理深化階段,在諸如“劃槳而不是掌舵”之類的命題訴求里,政府處置公共事務的現實形態不僅要具有強烈的民生指向,而且很大程度上要清單化地努力做到“1.便利(convenience)測量的是公民容易接近和獲得政府服務的程度。2.保障(security)測量的是以一種使公民在接受服務時感到安全和有信心的方式提供服務的程度。3.可靠性(reliability)評價的是政府服務的正確性和按時提供的程度。4.個人關注(personal attention)測量的是雇員為公民提供信息并且利用這些信息來幫助滿足他們需要的程度。5.解決問題的途徑(problem-solving)測量的是雇員為公民提供信息并且利用這些信息來幫助滿足他們需要的程度。6.公正(fairness)測量的是公民相信政府服務是以一種對大家都公平的方式提供的程度。7.財政責任(fiscal responsibility)測量的是公民相信地方政府正在以一種負責的方式使用資金提供服務的程度。8.公民影響(citizen influence)測量的是公民認為他們能夠影響他們從地方政府那里得到的服務的質量的程度。”[58]定位之二:所謂“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是基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條件下的文化治理制度訴求。
就全球范圍的當前總體格局而言,這一制度訴求既不同于前蘇聯模式的計劃經濟社會主義模式,也不同于朝鮮版的集權化社會主義模式,既區別于斯堪的納維亞福利主義價值指向,亦區別于北美自由市場主義價值指向,或許開創的是遠遠超越“第三條道路”之上的“第N條道路”。雖然這條堅持摸索中的道路還沒有將其內在譜系以知識地圖的形式完全清晰地呈現出來,但它的“超越性”、現實成果和總體目標卻已經為其“N”道路的制度自信不斷提供意義填充,而且其堅守著為價值目標所設立的邏輯前提就是“我們的人民熱愛生活,期盼有更好的教育、更穩定的工作、更滿意的收入、更可靠的社會保障、更高水平的醫療衛生服務、更舒適的居住條件、更優美的環境,期盼孩子們能成長得更好、工作得更好、生活得更好。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們的奮斗目標”[59],中國和世界都將以期待和審視的態度面對這一第“N”條道路的理論闡述與實踐確證。定位之三:所謂“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是基于“法治社會”條件下的文化治理制度訴求。
現代社會的一個基本特征就全面法治社會。全面法治社會意味著個體、社會、市場、政府乃至跨國性交往關系,都必須互約規則、規范、規制,并在共同遵守他們的社會本體結構狀態下延展其無限豐富的現實內容和具體個案,其互約性和共存性不僅已經實現并且超越于古典契約論者所考慮到的諸如:“法律只不過是社會結合的條件。服從法律的人民就應當是法律的創作者;規定社會條件的,只能是那些組成社會的人們”B43,而且要從后現代全面契約社會的自明性前提出發去反思國內事務的諸如:“那些對議會程序過程有不良影響的執行游戲”[60],以及基于國家間利益平衡的所謂“選擇性切開鏈接,并不意味著從國際體系中撤離,當然也不意味著任何通過‘北—南談判以追求貿易、信貸、援助、信息共享以及投資周期等方面公平性的弱化,而在于追求最大限度地減少國際信賴的最壞的后果。”[61]
如果說這些政治國際關系、經濟國際關系乃至軍事國際關系,在國內政治、經濟和軍事的法制框架形成以后開始成為全球法治治理的契約語境的話,那么文化治理事態同樣也經歷著從國內文化治理向國家間文化交往法治互約結構的全面轉型,所以才有各國政府國內文化治理的依法行政和按約履責B44,以及基于國際文化關系建構當前考量的諸如“隨著國際條約正在促進各國之間的兼容性,使涉及對待藝術歷史形成的重大差異能夠包容,從法律自身的進化角度而言,這些趨勢也使正在發生的法制全球化環繞于各種法律之中”[62],當然也就有契約化國際文化關系基礎上具有文化國際法剛性的諸如《保護和促進文化表現形式多樣性公約》(Convention on the Protection and Promotion of the Diversity of Cultural Expressions)、《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Convention for the Safeguarding of the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Convention Concerning the Protection of the World Cultural and Natural Heritage)、《世界文化多樣性宣言》(UNESCO Universal Declaration on Cultural Diversity)。定位之四:所謂“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是基于“科技與文化深度融合并導致社會本體存在轉型”條件下的文化治理制度訴求。
正是由于這一特定條件的強有力支撐,人類社會在建構性后現代的當下,占有著較之建構性現代峰值時期更加有利的迅驟發展力點位置,同時也集合性地以全新感知方式面對新的生存境域并努力創新譜系化社會代碼,其中必然隱存著能為我們于不斷去蔽的文化碼符。對于文化治理的制度訴求而言,類似的抽象指涉,不過是要求我們實在界面和具指事態中,自覺地追求制度理性與技術理性合謀的謀劃前沿性與效果最大化,因為只有這樣的追求才能確保我們的文化生存與特定的時代條件及其社會語境保持合乎邏輯的同步關系,否則就會出現各種意想不到的形而下文化治理失敗、失序直至失控,并最終彈射式折返至形而上界面傷及文化價值本體的方方面面。
幸運的是,規避彈射式折返的有效工具就是特定時代條件本身,就是產生所有當下人類生存與社會存在境況后果的原因本身,就是諸如信息化、大數據、云計算、互聯網、虛擬空間、完全自助移動終端、生產與制造全面私人訂制與隨機打印化等一系列改變社會生存方式的重大影響因子,甚至就是格里芬所崇信的“在后現代宇宙觀中,我們對人類和自然的理解是與企盼中的實踐結合在一起的,這種后現代宇宙觀的正式條件包括將人類,實際上是作為一個整體的生命,重新納入到自然中來。”B45
當這種幸運轉換至我們所議的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則其轉換后果就是這一文化制度訴求,必須從一開始將高科技時代條件納入制度本體加以全面謀劃,否則就必將在技術機遇喪失過程中導致制度落差,并且因制度落差而進一步導致制度失靈和非匹配性工具功能失效。基于如上初步編序的邏輯條件,則我們所要梳理的工具方式恰配就語義指向較為清晰地凸顯為:(一)基于效度工具方式恰配;(二)基于信度工具方式恰配。工具方式效度恰配,是指文化制度運行實踐過程中,政策工具與平臺工具能與預設性制度設計方案相吻合,并由此實現效率化后果、效用性后果及其效責態后果。“效率化后果”追求政策工具和平臺工具擁有其超越于基本有效基礎之上的更高要求,那就是效率優化甚至效率最大化。而作為服務型政府轉向背景下制度安排的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其制度結構與工具方式之間能否實現效率優化甚至效率最大化的恰配后果,“契約運行”就是可選擇工具方式甚至唯一工具方式,因為這種方式將不僅使運行中的工具嵌位于“激活開放且充分競爭的程序”[63]之中,而且訴求于“對一項已經實際運行的計劃而言,必須不斷地就其是否獲得預期結果或政策成果給予有效性評價。”[64]
這也就意味著與我們當前公共文化服務工具運行狀況的非邊際成本預算、非績效標竿前置、非投入——產出優化方案遴選、非客觀性與精密度后果評價等粗放式服務狀態之間,存在著制度設計本身的根本差別,如果不能革命性地使這些差別消失,而只是在改革口號中細節性地修修補補,或者換湯不換藥地“貼標簽”“老瓶裝新酒”甚至“自娛自樂”,則所謂基于工具方式效度恰配的效率化后果就不可能成為公共文化服務工具進化的現實。
“效用性后果”強調工具方式由“合行政目的性”向“合社會需求性”的轉換。不是說轉換后的公共文化服務工具就完全失去其行政合目的性,而是說必須放棄傳統權力意志決定文化行政背景下的支配地位,轉而使一般社會文化需求狀況及其集合意志來決定公共文化服務工具的種類、型制、容量、功能、期限、邊際、績效、保障、評估、監管、追訴等一系列基本運行要素或運行環節,從而使邏輯混亂的“合社會需求性”被動于“合行政目的性”,得以本來因果關系還原。這種還原會倒逼各級文化行政部門及依附態層級文化事業單位,放棄消極政績欲望沖動與行政利益自滿足慣性,努力實現調節性政策工具邏輯起點于具體而精密分析的諸如:“就被關注到的相關時域的變化而言,支出增長較多的領域主要在于遺產、美術、戲劇和文學出版,而另外一些其它文化支出,如社會文化活動、電影、攝影以及文化設施,則增長較少……基于這樣的實際狀況,公共部門就做作出了建設文化設施網絡的關鍵性決策并付諸實施,對老舊設施維修改造,擴建一批新設施并配備相應的設備”B46,邏輯起點于聚集文化民意并轉換為專業信息的諸如:“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文化政策國際觀測網絡”[26](p.35),抑或地方文化政策工具在動態調節中“激勵社會生活中個體的發展并最大限度地滿足群體的文化參與訴求。”B47所有這些倒逼,會從根本上使我們從當前深陷難拔的“工具失靈”“服務失效”乃至“社會參與度與受眾滿意度雙低”困局中一步步走出來。
“效責態后果”是對政府文化部門及其事業單位運行政策工具和平臺工具績效狀況的追訴。這種追訴不僅意味著各種契約關系履約后果的評估而獎懲,而且更意味著法治社會背景下,如何使這些評估和獎懲在政府監管、社會監督和“第三方”檢測中確保工具效果壓力機制的常態化與可持續性。就純粹的公共文化管理知識域而言,工具效果壓力機制所追求的所謂“公共服務機構可能會或緊或松地執行政策,因此必須保持法律強制性”[65],可以在公共文化服務工具敘事中,具指性地轉換為“仲裁與申訴權力機構”及其所承載的:“對于那些在文化領域工作的人們而言,其特有的警示就在于:他們介入權力機構愈密切,則由此承受的壓力所帶來的就是更多的法定限制和訴訟。”[66]
當績效后果必須與行政追訴及其制度安排強制性密切關聯之際,無論是工具使用者、監管者還是所有者,就都逃脫不掉預期標竿不能履約所帶來的行政問責或者司法審判,嚴重者將會演繹為令人不寒而栗的刑事問題。而當前中國事態的癥結恰恰就在于,不會有人因文化政策工具、平臺工具的失靈、失效、失位承擔追訴程度不等的行政受罰,更何談大量納稅人血汗和公共財政投入打水漂之后有人要坐牢。工具方式信度恰配,是指文化制度運行實踐過程中,政策工具與平臺工具在執行力的支撐下,逐步建立起其在社會生活現場文化評價與道德評價的肯定形式和誠信形象,由此而使公眾凝聚起文化參與的巨大熱情,以及對這種熱情參與所必然產生的意義增量、價值升華和生活拓展,抱有堅定的信心和無可置疑的信念。
就文化評價而言,研究者實際上可以基于量化理念,建立起工具運行所含社會文化價值的測值模型,因為公眾文化參與的自覺響應程度,以及諸如頻次、規模、指向、穩定性等可指數化測值因子,直接抑或間接地指涉著工具運行的文化價值當量和文化拓值后果。當文化價值當量和文化拓值后果處在工具運行的社會期待視野的指數水平時,就會形成吸引社會公眾大規模文化參與的主觀判斷參照與客觀行為前提,反之則會喪失其社會公眾大規模文化參與的邏輯必然性及現實可能性。
阿爾貝塔·阿塞斯(Alberta Arthurs)之所以在公共文化政策語境分析時,討論博物館必須在不斷求變的過程中確立其凝聚觀眾的文化形象,就在于他充分意識到只有這樣的文化形象魅力建構,才能形成這一特定平臺工具對規模化社會公眾的誘引性關系、迫切性關系、必要性關系乃至互動性關系等,并且可以將其中復雜的問題脈絡簡潔陳述為:“何以證明博物館事業的重要?”B48在更早的歐洲事態案例中,專家們認為從前政府所習慣使用的精英價值指向公共文化政策工具,具有明顯前民主政府(Pre-democratic State)特征,其所專注的諸如國家劇院、國家博物館、教育基地、美術研究院等,在更寬廣的“促進文化民主化”(democratizing culture)和普惠性保障公民基本文化權益的當代背景下,逐漸顯露其政策工具功能匹配的非完全恰配性,必須迅速給予恰配性政策功能調整,才能走出取信于文化小眾而失信于文化大眾的隱存困局,才能在全社會文化普惠誠信和政府文化體制能夠自信的政策工具恰配中,真正走向“這種文化政策策略的觀念在于,所有的人都擁有獲得公共文化服務的民主權利”而非“藝術資助政策只是保障極為有限的受惠者參與文化活動”。[10](p.15)
就道德評價而言,工具方式是否體現信度恰配的原則和特征,雖然其影響因子同樣復雜繁多,但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在于工具使用者如何使用工具以及工具受惠者的受惠方式。在其他條件不變或者暫時懸置條件下,恰配與否就演繹為現場恰配狀況的直接呈現,就演繹為工具使用者與受惠者當事雙方的在場關系與互動結構。這種在場關系與互動結構,既在社會背景的政治維度延展至一般正義性價值層面,也就是羅爾斯所渴望的“一個組織良好的社會是一個被設計來發展它的成員們的善并由一個公開的正義觀念有效地調節著的社會”[24](p.455),亦在文化體制的技術安排程序中具體性而且細節化地體現出每一個工具運行環節,也就是約瑟夫·拉茲所小心翼翼附加說明的“同意的兩個證成在于指出(a)如果同意是有效的,它增加了人們的機會,和(b)這種增加對人們是有益的,即增強他們的福利。”B49無論是政治延展維度的一般正義性價值,還是具體文化治理技術方案中的現實倫理訴求,都必將于在場關系和互動結構中形成工具受惠者對使用者的道德評價關系,一旦這種評價顯形為否定性評價結果而非肯定性評價后果,抑或評價后果價值比中否定性大于肯定性,那么也就意味著政府文化治理已經失去善的合目的性,當然也就同步性地意味著特定文化工具的運行方式已經失去社會信任,而這種失信將立即給政策工具或平臺工具帶來不道德的惡名。
總而言之,只有工具方式能使社會公眾獲得文化評價與道德評價兩方面肯定性真實價值判斷,并基于這樣的判斷建構起在場關系和互動結構的誠信支撐,才有所謂恰配性可言,因而也才有實證狀態中的正能量與有效性可言。
六 問題脈絡至此已梳理得較為清晰,那就是隨著社會轉型和語境變異,傳統的“權力操控”處于絕對支配地位的工具使用方式,已經無法滿足“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文化政策命題的現實條件需要,否則無論是政策工具還是平臺工具,就都會出現否定意義的工具方式錯配甚至工具錯配,并且因錯配而導致工具去功能化中文化治理失效的社會文化后果。而規避錯配且抵達恰配的最好出路就在于“契約運行”,因為后者對前者的置換將使所處時代獲得工具激活和公共文化服務有效的文化體制改革預期成果。跟進性的思考于是就轉換為,由“權力操控”走向“契約運行”不僅受到屬性級差的內在邏輯制約,而且受到“官僚型公務員”而非“服務型公務員”龐大在崗力量的強烈現實抵抗B50。
就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總體建構進程而言,這種抵抗一方面會給政策工具帶來執行過程中的強大政策貼現壓力,另一方面會給平臺工具帶來功能運轉過程中巨量功能抵消負能量,并充分體現為政策貼現壓力下各種文化政策工具的目標偏離與價值減損,以及功能抵消負能量狀態中各種文化平臺工具的諸如運行效率差、社會生活關聯度低乃至工具能量自耗嚴重等負面績效后果。諸如此類的目標偏離、價值減損或者負面績效后果,對工具本身以及所依附的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制度設計來說,其內在傷害將不僅在于公共文化生活社會本體層面的道德誠信風險。
從這些意義上說,我們思考由“權力操控”向“契約運行”工具方式升級的轉換途徑問題,其最重要的邏輯起點就在于如何以制度功能的力量,規避乃至解除所有來自“官僚型公務員”及其依附性亞官僚化事業單位職工的消極抵抗。轉換途徑紛繁復雜,問題解讀的完整答案清單,有待于所有對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制度持“空談誤國”和“謀事要實”的責任擔當者,在理論和實踐兩方面的艱辛努力之后,才有可能給予正確率較高的窮盡性開列,因而此處我們所呈現的,不過是基于一己之見且義項極為有限的答題內容,并粗線條地將其編序出:途徑A:“培育和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條件下使一切公共文化服務工具都以保障公民基本文化權益作為其邏輯起點和績效標竿;途徑B:“全面依法治國”條件下確立公共文化服務工具合法化運行制度剛性;途徑C:“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條件下最大限度擠壓公共文化服務工具利益尋租空間。保障公民基本文化權益作為現代國家所必須承擔的重要責任,之所以具有不可逃避的合法性,是因為一方面它是超越意識形態樊籬的普世態民生訴求B51,另一方面它又是民族國家文化意識形態的精神家園訴求B52,其訴求疊合決定著所在民族國家社會生活界面的文化生存質量、文化生存活力,以及進一步的日常文化理性和內在文化精神等方面的價值高度、意義廣度和影響力延伸長度(邊際內時間延伸抑或跨域空間延伸),從而也就倒逼政府最大限度地開發、整合并且配置公共文化資源,由此與之相一致地最大限度實現公共文化生活的擴容、拓值乃至不斷升級。
當“培育和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成為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文化意識形態前置條件時,我們所迫切需要謀劃的,就是文化意識形態與政治意識形態邊際清晰后公共文化服務制度安排的基本結構框架,以及作為這一制度框架得以動態運行的工具功能匹配,從而使得制度匹配中的工具獲得“契約運行”方式的工具使命價值空間。基于這樣的邏輯起點,則此種前置條件在保障公民基本文化權益的制度擔當中,必須驅動公共文化服務工具獲得工具使命價值空間內的一系列應授權職能,進而在績效標竿的社會顯形中充分實現工具功能與工具使命的價值預期。
在一系列應授權職能中,以如下授權工具使命最為切要,那就是(一):工具的“機會創建”使公民在機會平等的文化參與中確保文化民主權利B53;(二)工具的“資源播撒”使公民在日常擴容的文化參與中獲得文化民生實惠;(三)工具的“精神滋養”使公民在身份塑造的文化參與中漸現文化洗禮效應。而諸如此類的工具使命要想取得預期價值效果,顯然就必須調動全體公民的文化參與,并在非間斷性入場中逐漸成為主動而非被動的文化行為主體,否則就無所謂工具使命的“文化民主權利”“文化民生實惠”以及“文化洗禮效應”可言。
從這個意義上說,之所以“培育和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能夠成為統轄并且助推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制度建構的前置條件,就不僅在于基本準則價值訴求的“倡導富強、民主、文明、和諧,倡導自由、平等、公平、法治,倡導愛國、敬業、誠信、友善”[67],為其匹配性工具的功能指向和運行張力提供了廣闊、全面而且深刻的疊合訴求價值空間,而且還為公共文化服務工具對疊合訴求價值空間的有效覆蓋提供了定位邏輯起點與擬置績效標竿理論前導。只要稍加分析就不難發現,其最重要的理論前導向度就在于,邏輯起點理所當然應該定位于“文化民意”,而績效標桿的擬置則同樣理所當然地應該在文化民主協商進程中,由每一具體文化訴求的最大社會文化公約數來決定。
很顯然,這與正在進行中的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及其匹配性工具相去殊遠,其所以能夠為工具方式的大跨度轉換提供條件性途徑,一方面在于“文化民意”對“文化官意”的革命性置換中使制度目標及其工具匹配,因一系列動態化的最大社會文化公約數的存在而獲得邏輯起點的合法性/正當性,另一方面則在于“文化民意”始終具有倒逼性驅動能量,從而迫使負責任的現代政府不得不與社會公眾進行文化民主協商,并最終獲得基于動態化最大社會文化公約數的責任授權B54。即使能夠將制度邏輯建立在合理邏輯起點與真實績效標桿之上,但如果缺乏對所有合理性與真實性的穩定制度保障,依然無法產生其對公共文化服務工具的強大而持久的激活力量,“體制空轉”或者“去功能化”的消極后果遲早都會發生。因此,解決這一問題并實現工具方式有效轉換的進一步途徑,就在于將民意聚集程序、民生訴求程序、公共文化服務制度設計程序、具體文化服務選項決策程序、文化政策工具和文化服務平臺工具運轉程序、績效測值與獎懲追訴程序,以及所有這些程序實際發生過程中的動態微調和局部修正等,都納入法治化、契約化、問責化乃至社會監管化的合法性制度剛性框架之內,而“全面依法治國”的宏觀時代條件B55,恰恰就為所有這些不無理想主義色彩的目標實現奠定了穩固的支撐基石。
一旦作為重要文化制度安排的“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完全嵌位于諸如“對財政資金分配使用、國有資產監管、政府投資、政府采購、公共資源轉讓、公共工程建設等權力集中的部門和崗位實行分事行權、分崗設權、分級授權,定期輪崗,強化內部流程控制,防止權力濫用。完善政府內部層級監督和專門監督,改進上級機關對下級機關的監督,建立常態化監督制度。完善糾錯問責機制,健全責令公開道歉、停職檢查、引咎辭職、責令辭職、罷免等問責方式程序”[68],那么也就意味著不僅政策工具與平臺工具的任何功能匹配都只能緣起于法定程序和授權合法性依據所確立的特定法律條款,就仿佛美國公共文化治理制度安排中核心工具之一的“NEA”(國家藝術基金),從一開始就以法律條款形式限定其資助范圍為:“……音樂(樂器與聲樂)、舞蹈、戲劇、民間藝術、創意寫作、建筑及其相關領域、繪畫、雕塑、攝影、平面藝術與手工藝、工業設計、服裝與時尚設計、動畫、電視、廣播、磁帶與歌曲錄制、其他相關表演藝術、諸如此類重要藝術形式的展覽、藝術研究以及關于人文環境的藝術應用”B56;而且更意味著所有匹配性工具的運行進程、運行方式、運行效果以及運行責任等,始終都處在契約化法律條文的規范、約束和追訴之下,甚至哪怕是過失性失約或者非違法性公共文化資源流失,均必須有人為此承擔責任,情形如同曾經大有作為的法國文化部長馬爾拉羅西和朗(Malraux and Lang),也不得不在“文化部的職責”困思中“盡量減少浮夸和好高騖遠的法定責任”B57。
進一步則在于,“全面依法治國”的宏觀時代條件,會在信仰層面、價值層面、制度層面、行政運作方式層面直至日常文化氛圍層面,形成愈來愈厚重的積淀以及愈來愈強大的支配力量,由此也就會轉化為所在時代文化生活現場及其治理的規制和維系,當然也就能在更加具體的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及其工具方式中,產生全覆蓋和細節化的契約關系具體建構B58。
毫無疑問,形成契約關系的每一項具體建構,都將以力點位置發揮其對工具有效運行的制度保障功能,既保障公民享受公共文化服務甚至基本文化權益的合法性,亦保障政府配置公共資源并提供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有限授權合法性,同時還保障所有涉及公共文化服務現場事態、涉事各方及一切形式參與者的行為合法性,并且所有這些“保障”既是制度對入場的“條件允許”,亦是制度對在場的“條件限制”,基于入場“條件允許”和在場“條件限制”的全面法治化與無縫隙契約化,作為“全面依法治國”在國家文化治理和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制度建構中的積極社會后果,為一切匹配性工具的“契約運行”轉型及其有效性充分實現,提供了基于公正性、效率性、穩定性、長效性乃至可信性等一系列邊際功能目標要素的強大維系力量和制度剛性。無論是政策工具還是平臺工具,只要它們運行在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制度框架之內,就會涉及到諸如文化資源、行政資源、財政資源、人力資源以及關聯性其它物質資源等公共資源的使用和分配,就會在所有的工具環節和方式中現實地形成“權力——資源”之間的關聯結構關系,以及所有涉身者面對這一關聯結構關系所采取的不同價值態度、處置方式以及心理動機。在“權力操控”向“契約運行”的工具方式轉換中,每遞進性轉換一步,都必然體現為與之相一致的“權力——資源”關聯結構關系的重大變化,而人們之所以在自覺不自覺地抵抗重大變化導致的“新常態”時,極力在實際運作過程中維護“舊常態”的所有存量,就在于這種轉換和變化會改變關聯結構關系中所深度隱存的利益格局,以及隱存態利益格局所攜帶的無數隨機性工具利益尋租機會。
在日常社會生活空間,由于文化境域的公共資源無論就其體量規模還是就其尋租機會,與其他大體量甚至超大體量的公共資源社會分配領域相比始終都不在一個重量級,在絕對多數情況下往往不會成為受到關注的外部社會問題焦點抑或內部文化問題焦點B59,所以其中實際存在的大量利益尋租事態,及其這些事態對公共文化服務乃至公共文化生活方式的破壞性后果,通常就會在關注的“不經意間”被疏忽、遮蔽甚至諒解。
但是從“支配社會學”知識視角看問題,權力在文化支配過程中實際上存在著三種支配體驗:
其一是非物質性關聯的文化領導權的支配,所涉及的是文化價值的支配權力,也就是諸如“在文化政策領域確立現代政府角色功能位置的更大權力空間……政府在文化領域投入,目的在于資助‘藝術事業,以及進一步的更多目的:愛國主義的,宣傳性的,再分配的,因而通常也就是對符號形態的生產與循環進行管控”[69]。
其二是物質性關聯的文化領域公共資源配置權的支配,所涉及的是公共資源(中國語境簡稱為“人、財、物”)如何在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及其匹配工具中進行分配和使用,也就是諸如“資金也許被從聯邦政府向各州進行再分配,擁有或者喪失對資金使用的決定權”[70]。
其三是物質性關聯與非物質性關聯疊合的文化資源社會化再分配權的支配,所涉及到的是無形文化和有形文化實現其公共資源身份轉型以后,究竟怎樣公平與效率兼備地再分配為文化參與機會、文化產品供給、文化生存條件等,也就是諸如“政策影響著文化資源的再分配:政策項目及其促進特定文化價值,亦被陳述為分享性的公共文化價值;所有這些項目實現了全覆蓋,人們由此獲得其合法化大膽進行這種公共文化分享愿望的表達空間;同時這些政策項目還為提高人們評價和重申此類分享性公共價值的能力提供機會,喚起他們自身的經驗共鳴。”[71]
無論是哪一種支配體驗,其過程都隱含著工具利益尋租的可能性,這些可能性在權力杠桿作用下,將會在公共文化生活現場顯形為公共文化服務工具載體中我們所習見的利益尋租形態:
其一,各種“專項”在選擇性工具資源配置中,因自由裁量權力的彈性存在而為工具利益尋租預留了足夠的尋租空間,無論試驗性選擇專項還是調節性選擇專項,無論藝術評獎選擇性專項還是文化科研選擇性專項,只要特定的權力或權力要素在選擇過程中可隨機介入具有支配力量的自由裁量權及其權力擁有者,就無法在無條件政治擔保和道德信任中想象利益尋租不可能存在的社會神話,恰恰相反,現實幾乎在所有現場都程度不同且反諷意味地顛覆著這類社會神話的存在邏輯,并且是以利益尋租既光怪陸離又隨處可見的樸素顛覆形式B60。
其二,一些“政績”打造和經營,使工具功能和工具資源被打造者和經營者所價值置換或利益偷換,當年復一年的系統封閉總結會上,以意識形態得勝還朝的高調掩蓋公共資源服務民生始終還缺最后一公里而使層級官僚群體無過而功之時,當一次次以公共文化服務名義經費支撐的美術展覽,在“大師”、高官和巨賈的在場合謀狂歡中使合謀各方充分滿足其各自利益之時,甚至當一間間門可羅雀的農家書屋“被服務”來一大堆既同質化又陌生化的“經典”而出現鄉社漠漠出版社樂樂之時,間接的政治利益尋租和直接的經濟利益尋租就使公共性本質的工具及其所配置的公共資源,在一系列堂而皇之的行政權力謀劃和實施中,離唯一性公共利益目標或公共文化服務價值指向越來越遠。
其三,普遍存在于平臺工具運轉環節中的設備采購、維修乃至交易額極大的基礎設施建設,誘惑著所有可能進入“潛規則”的涉身者往往主動抑或被動地放棄本來應該堅守的法律紅線與道德底線,譬如那些“回扣”“尾款結余分成”或者“中介費”,又譬如下級單位向上級主管部門的“進貢”、弱勢部門向強勢部門的“關系給力”以及其它灰色地帶形形色色且粘黏乎乎的“利益輸送支出”等,都以強大的負能量效應消解著公共文化服務工具的運行效率并擴張其運行成本。諸如此類的工具利益尋租,不僅獲得“權力操控”的庇護,而且給“契約運行”設置了更大的阻力,因而在消除體制代際級差并努力實現工具方式轉換過程中,“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B61作為重大當代政治命題,就為強力驅除公共文化服務領域里阻力形態的工具利益尋租,并順勢推進“契約運行”在工具方式中的公共性、合法性、公正性以及效率性等本體地位,提供了制度創新的內驅動力,因為只有在不斷完善的無縫隙創新性制度建構中,才能最大限度地擠壓工具利益尋租空間B62。
七 無論從何種意義上說,消解掉妨礙體制恰配和工具恰配的屬性級差,實現工具方式由“權力操控”向“契約運行”的內在體制轉換,不僅是工具激活并走出“去功能化”現實困境的一條清晰可辨的知識路線和行動方案,而且是所思目前能及的最重要的知識路線和行動方案。如果銳意文化制度創新者堅定地沿著這條路線奮然前行,并且在這一主旨行動方案之外疊加進一系列關聯性功能匹配的其它技術方案,則公共文化服務工具(無論是政策工具還是平臺工具)全面激活,并轉而以強大的驅動能量助推更加宏大制度目標的文化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就一定不是夢想而是現實,而我們此刻所作的全部學術掙扎與知識努力,就在于如何使夢想成為現實。B63必須指出,雖然為了命題知識路線和行動方案的清晰而對“權力操控”和“契約運行”作出基于邏輯關系同時也基于時間關系的邊際切分,但這并不意味著彼此之間永遠處于自在甚至對立存在的命題結構之中,而且尤其不意味著“在世”和“混存”狀態中,它們就一定不會雜然共處且在邊際的延伸疊合空間發生某種限度內的互往、互約乃至互闡。即使從社會進化論角度看問題,有一點也不可忽視,那就是無論社會本體還是社會現象,我們所能真正體驗并且擁有的“在世”必然總是在“混存”境域展現,并且展現為線性進化軌跡的“認知迭代”(epistemic iteration)和“生存迭代”(existed iteration)。
也就是說,這種展現一旦發生在文化治理界面,其復雜事態就在于轉換過程不過是體制重心和工具屬性支配方式的革命性變化,而不能形而上學地界定變化前就不存在微觀“契約運行”,抑或變化后事態的“權力操控”亦必然絕跡。不能認為契約時代就沒有權力的作為空間,亦如不能認為權力時代契約就不曾有效運行過一樣,關鍵在于博弈和替代過程中何種方式成為“基本方式”,而且尤其在于始終要清醒地意識到特定工具的時代存在屬性,由此確立我們的思考和實踐能保持科學和理性的正確姿態。 [JY](責任編輯:楚小慶)
[CD12]
[HT6F] ① [ZK(#]轉參閱拙作:1.《論“功能配置”與“公眾期待”的對位效應及其滿足條件——基于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中功能激活的向度》(《江漢學術》2014年第3期);2.《文化建設警惕“體制空轉”》(《人民日報》2014年8月1日第24版)。
② Catherine Trautman 在討論法國公共文化服務任務尤其是表演藝術承擔其相應職責時,較為具體地觸碰過與我們所遭遇的相同的問題,所以可參閱其論文:Charter of Public Service Missions for the Performing Arts (in Jeremy Ahearne (ed), French Cultural Policy Debates: A Reader, Routledge 2002, London, P.196-205)
③ 哈貝馬斯著,曹衛東等譯《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學林出版社,1999年版,第201頁。 在現代性背景下,這種隱存的權力操控模式,只不過以外在社會形態遮蔽著深層社會矛盾的“Of the flanks of the powerful, whose needs are to be satisfied and whose malice is to be restrained.”(John of Salisbury, Plicraticus: Of the Frivolities of courtiers and the Footprints of Philosophers, edited and translated by Cary J. Nederman,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0, London, P.85)
④ 戴維·奧斯本、彼德·普拉斯特里克著,譚功榮等譯《摒棄官僚制:政府再造的五項戰略》,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55頁。 作者所提的五項戰略分別是:1.核心戰略:明確組織目標;2.后果戰略:創設績效后果;3.顧客戰略:將顧客置于駕駛員的位置上;4.控制戰略:將控制從高層和中央移走;5.文化戰略:創造企業家文化。
⑤ 對此可參閱拙議:“在機構運轉與權力統置的功能疊合狀態里,權力既不體現為制衡性的管理規程,亦不體現為強制性的技術制度,而是更多地體現為對公共資源權力化壟斷的非理性膨脹。這種權力化壟斷的第一個向度是‘層級一把手現象中文化機構內部功能配置的個人統置,其統置后果是人、財、物及運行配置方式向機構領導者的無條件聚集……一旦角色功能轉換,作為‘一把手領導的管理者就會相應地轉換為具體文化機構的極權者,機構資源任其調配,機構人員任其驅使,機構財務任其揮霍,機構運行任其安排,除非外部置換力量或者法律干預力量足以更換機構領導人,否則這一切都將會在合法化假象的包裝下成為無法抗拒的嚴峻事實,而且只要還是類似的制度安排,新的領導人很大程度上也會重新進入角色轉換的權力游戲怪圈。”(王列生《文化制度創新論稿》,中國電影出版社,2011年版,第143頁)
⑥ 就“全方位共建”而論,《深圳市文化事業“十一五”規劃》所明確提出的:“必須建立結構合理、發展平衡、網絡健全、運營高效、服務優質的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引自中國人民共和國文化部政策法規司編《文化建設“十一五”規劃匯編》,文化藝術出版社,2008年版,第350頁),就是成文較早且具地方政府文本典型性的案例,而更趨技術方案規劃的則有諸如李向民課題組所擬議的諸如:“社區文化建設是城市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有機組成也是群眾參與文化建設的主要微觀層次的衡量標準。可以采取如下三個指標:(1)社區文化服務人員數;(2)社區文化站固定資產規模;(3)群眾性的文化社團和文藝演出團體數量。”(李向民等《城市文化競爭力及其指標體系》,《中國文化產業評論》(第8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54頁)
⑦ 參閱“史密森學會是世界最大的博物館綜合體,資金來源于聯邦政府。史密森學會的建立基礎是根據1864年國會的一項有關遺贈使用的法規,依此法規國家珍品部和史密森博物館正式簽署合作協議,其直接結果是國立博物館的建立”,并形成自成體系規模的“管轄之下有13個博物館和美術館、國家動物園、多個國家研究機構及一些設在巴拿馬的美國研究機構。13個博物館中有10個藝術類博物館。”(南希·艾因瑞恩胡弗著,金眉譯《美國藝術博物館》,湖南美術出版社,2007年版,第51頁)
⑧ 請參閱海德格爾所謂:“‘在之中說的是什么?我們首先會把這個詞補足為在‘世界之中,并傾向于把這個‘在之中領會為‘在……之中。這個用語稱謂著這樣一種存在者的存在方式——這種存在者在另外一個存在者‘之中,有如水在杯子‘之中,衣服在柜子‘之中。”(海德格爾著,陳嘉映等譯《存在與時間》,三聯書店,1987年版,第66頁)
⑨ 參閱埃爾曼·R·瑟維斯在論及拉德克利夫—布朗與馬林諾夫斯基見解分異時所說的:“拉德克利夫—布朗是一個堅定不移的反簡化論者;特別是他是一個分析社會而不是文化的人。讓我們來看看,用他的話說,他為什么喜歡稱自己為‘社會人類學家而不是‘文化人類學家以及后來他為什么喜歡把他自己同馬林諾夫斯基牌號的功能主義區別開。在他的早期和中期,他并沒有回避使用文化一詞,不過顯然是把文化當作社會的同義語來用,而絕不是按照馬林諾夫斯基的術語。”(賀志雄等譯《人類學百年爭論:1860-1960》,云南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316頁)
B10 此處所涉“類”,可以參閱馬克斯所謂:“人是類存在物,不僅因為人在實踐和理論上都把類——他自身的類以及其他物的類——當作自己的對象;而且因為——這只是同一事物的另一種說法——人把自身當作現有的、有生命的類來對待,因為人把自身當作普通的因而也是自由的存在物來對待”(中央編譯局譯《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57頁。),而涉“群”則可參閱羅伯特·F·墨菲所斷言的:“人類生活于有秩序的社會之外是可以設想的,如社會契約論哲學或威廉·哥爾丁(William Golding)的小說《蒼蠅之王》(Lord of the Flies)描述的那樣,但卻從未能夠發現人類處于非社會狀態中。即便是隱士生活,也需參照他企圖逃離的社會方可理解”(王卓君等譯《文化與社會人類學引論》,商務印書館,1991年版,第51頁)。
B11 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馬克斯恩格斯全集》第21卷,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第93頁。在原典馬克思主義知識史上,這一命題更早可追溯至《共產黨宣言》。
B12 該書中文版由鄭明萱譯,新星出版社2013年版。
B13 參閱:“建設性或修正的后現代主義是一種科學的、道德的、美學的和宗教的直覺的新體系。……這種建設性的、修正的后現代主義是現代真理和價值觀與前現代真理和價值觀的創造性的結合。”(大衛·雷·格里芬著,王成兵譯《后現代精神》,中央編譯出版社,2011年版,第225頁)
B14 約翰·羅爾斯著,何懷宏等譯《正義論》,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年版,第86頁。 同時參閱該書所描述的:“契約學說的特征也表現為規定了一個正義的社會狀態,使其成為積累的整個過程的目標。這個特征來自以下事實:即一個正義的社會基本結構的理想觀念孕育在原初狀態中所選擇的兩個正義原則之中。”(同上,第289頁)
B15 參閱“這種觀念似乎已被接受,那就是冷戰的結束,實際上導致了世界政治經濟極為重大的重新秩序安排。”(Mel Gurtov, Global Politics in the Human Interest, Lynne Rienner Publisher, Inc. 1999, Colorado, P.13.)又參“在今天的世界,愈來愈多的人們發現,通過加入私有股權跨國集團,就可以參與到全球體系之中,從而影響到全球性決策。他們也會成為一個或多個非政府組織(NGOs)的成員,這樣的非政府組織如今在世界各地存在著將近三千個。”(Charles W. Kegley, Jr. and Eugene R. Wittkopf, World Politics: Trend and Transformation, Wadsworth 2004, London, P.162)
B16 Jonathan Boston, John Martin, June Pallot and Pat Walsh, Public Management: The New Zealand Model,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2, Victoria, P.26. 參閱“Legal procedures constitute another instrument of management. Law pervades the executive process, and administrators are constantly applying laws.”(D. C. Grover, Policies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Mohit Publications 2007, New Delhi, P.246)
B17 在西方知識語境,這種置換表現為從迷戀“權力話語”到看重“權利實踐”的另外一種結構轉型,當然也就是另外一種代際轉換,于是我們就面臨著中國問題背景和中國利益立場的更加復雜的選擇事態,因而也就既要考慮到不同代際轉換之間的某些參照意義和可轉換性,同時也切切不可將兩種不同代際轉換進行簡單的現場疊合。對此,可參閱作為法學家身份的瑪麗·安·格倫頓教授的專著,周威譯《權利話語——窮途末路的政治言辭》(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
B18 現行公共文化服務機構之所以無條件獲得行政分權與資源匹配,與此相一致,現行體制運行狀態下政府和文化行政部門之所以對公共文化服務機構擁有無條件的支配權,就是因為這些機構本質上不過是官方的附屬形態,彼此糾纏在一起共同享受權力快感與資源安慰,當然也就不可能存在制度性約束的責任與義務的互為制約與社會監管。而所謂公共文化服務,此時不過享受權力快感與資源安慰之余的一項政績工程,并且是從中央到地方、從社會到公民均無剛性績效問責和涉罪法律追訴(例如行政行為或服務運作過程中可能會產生的經濟犯罪、事故責任犯罪、玩忽職守犯罪、嚴重不作為犯罪等)的自擬性“行政——服務”文化工程。可以肯定的是,雙方都不愿意進行深層次的文化體制改革,因為雙方都不愿意拋棄其所擁有的權力快感與資源安慰。在權力和資源面前,彼此誰也別想拋棄誰。
B19 之所以“契約運行”置換“權力操控”的工具運行方式,能夠有效規避如上所述的嚴重事態,關鍵就在于合同法及其相關法律法規所調節的“標竿——獎懲”契約關系,使得各類公共文化服務主體以不同的經營方式代替了準行政化的“機構分權”,從而導致服務主體或經營主體的法人將不再是行政權力法人,而只能是合同契約法人,由此也就不僅不能在機構獨立王國綁架行政權力,而且還必須個體性地同樣與機構確立合同關系,所有行為都必須在合同條款強制規約下進行,哪怕是細節性違規亦將受到相應的法律追訴。所有這一切的剛性保障恰恰就在于,簽訂合同是在政府、社會、相關司法機構以及特定工具參與者的共同互約下進行,而且所在工具只不過是基于工具運行目標的簽約合同方,與“體制內”分置與保護的權力譜系已經失去直接聯系。
B20 對此,我們不妨以極為強刺激的比較視野,閱讀一段來自最具福利觀念和最完整福利制度的“北歐模式”中的:“All in all, seen as an elite political culture in Norway, activation regained much of its earlier strength, in the sense that shifting governments after 1990 pursued the activation rationale systematically and pervasively through a number of reforms. As indicated in the previous discussion, activation is a moving target in Norwegian politics, in the sense that continuing reforms of the income maintenance system recently have been complemented by decisions about reorganization the implementing apparatus. The revival of the elite culture of activation since 1990 appears also to have resonated reasonably well with shift in the work culture of the implementing agencies, while it is more of an open question whether corporate cultures have become more, accommodating in relation to recruitment and retention of marginal sections of the labour force.”(Bjrn Hvinden, Cultures of Activation: The Shifting Relationship Between Income Maintenance and Employment Promotion in the Nordic Context, in Wim Van Oorschot, Michaei Opielka, and Birgit Pfau-Effinger(eds), Culture and Welfare State: Values and Social Policy in Comparative Perspective Edward Elgar Publishing Limited 2008, Cheltenham, P.221)與此同時,則可以稍微平靜地將心緒移至英美那樣的工具運行市場化率非常高的國家及其合同化公共文化服務工具管理的基本狀況,再聯系一下我們既困局于效率低下又止步于非深層性文化體制改革的尷尬現實,或許會對進一步深思和長遠謀劃不無裨益。
B21 無論是《君主論》還是《論李維》,無處不充斥著這樣的浪漫理想。德國學者弗里德里希·邁內克對此總結為:“《君主論》中的君主主義傾向與《論李維》的共和主義色調截然相反,但這反差純粹是表面上的。存在于一國人民中間的‘美德之多寡決定究竟是君主制還是共和制更適切。”(弗里德里希·邁內克著,時殷弘譯《馬基雅維里主義》,商務印書館,2008年版,第104頁)
B22 霍布斯著,應星等譯《論公民》,貴州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109頁。 與馬基雅維里寄托于道德君主的國家主權有效性不同,霍布斯認為“政體的有利和不利并不取決于國家的權威所系的那個人,而是取決于政府官員。因此,假如執掌公共事務的人有能力處理事務的話,君主就是一個婦女、孩子或嬰兒,也并不構成一個國家實現良好系統的障礙”(同上,第113頁),而且他已經清晰地辨別著“統治(government)[imperium]是一種權力(capacity)[potentia],而政府的行政管理則是一種公務(act)[actus]”(同上,第112頁),只可惜限于所在歷史條件,他還無法像數百年后韋伯那樣,更加清晰地看到所有執行公務的政府官員都會獲得權力分置的機會,而且還充滿著權力綁架的欲望。
B23 奧古斯丁著,周士良譯《懺悔錄》,商務印書館,1963年版,第192頁。 這種優先性可據記載:公元601年“格雷戈里將披肩送到不列顛,交給奧古斯丁大主教,還派來了許多宗教授業教師來協助他。”(壽紀瑜譯《安格魯—撒克遜編年史》,商務印書館,2004年版,第19頁)而且,更值得我們關注的是:“奧古斯丁向往一種只是由教會和家庭組成的簡單社會。它不僅沒有教育、藝術、科學,而且沒有政府。政府的功能是規整文化。沒有了文化,當然也就無需政府了。不過,既然文化在凡有人群之處都像蘑菇一般生發出來,政府也就不能避免。奧古斯丁對這樁事情的最終看法是,政治是一種必須的惡。”(沙倫·M·凱、保羅·湯姆森著,周偉馳譯《奧古斯丁》,中華書局,2002年版,第96頁)
B24 愛德華·吉本著,黃宜思等譯《羅馬帝國衰亡史》(上冊),商務印書館,1997年版,第601頁。 博特里克因為野蠻行使軍事指揮官權力而被士兵和塞薩洛尼卡的憤怒群眾所殺,由此引發了濫殺無辜的“塞薩洛尼卡大屠殺”,“硬權力”在整個中世紀都與“軟權力”一道支撐著教權和皇權的權力無限性。
B25 參閱洛克所謂“‘政府的形式以最高權力,即立法權的隸屬關系而定,既不可能設想由下級權力來命令上級,也不能設想除了最高權力以外誰能制定法律,所以制定法律的權歸誰這一點就決定國家是什么形式。”(葉啟芳等譯《政府論》下篇,商務印書館,1964年版,第81頁)
B26 參閱C. H. 麥基文簡要描述的:“憲法史通常是對一系列妥協和動搖的記錄。有時,公民們主要關心私人權利;有時,他們則要防止動亂乃至無政府狀態。泛而言之,后者是16世紀的主要特征。17世紀英格蘭開始朝另一個極端擺動,18世紀又擺向集權(potestas absoluta)。不過,現在,權力屬于國民議會而非國王。審判權和治理權相互關系,也就說明了這一變化。”(翟小波譯《憲政古今》,貴州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115頁)
B27 對此,可參閱馬克思、恩格斯闡述過的:“資產階級,由于開拓了世界市場,使一切國家的生產和消費都成為世界性的了。”(《共產黨宣言》,《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54頁)又參瓊·羅賓遜論及的:“自由貿易觀點被采納了,它成為英國政治的一個信條。這不是由于經濟學家的理論,而是因為英國制造商統治著世界市場。”(陳彪如譯《現代經濟學導論》,商務印書館,1982年版,第308頁)再參博耶爾和朱克所說的“為跨國公司開放邊界”(Robert Boyer and D. Drache, States Against Market: The Limits of Globalization, Routledge 1996, London, P.18),以及伽爾托夫對稱性補充訴說的“經濟迫使全球的政府介入”(Mel Gurtov, Global Politics in the Human Interest, Lynne Rienner Publishers, Inc. 1999, New York, P.33)。
B28 長期以來,人們習慣于粗線條勾勒諸如“資本主義”、“社會主義”、“無政府主義”等意識形態指涉的社會本體制度形態,但卻忽略了同一社會本體制度形態指涉下不同國家政府治理模式和社會存在方式的差異性,就仿佛忽略社會主義制度國家陣營中的國家治理方式和政府運行模式的彼此分異。這種忽略,不僅對我們剖析資本主義國家制度陣營及其各國政府治理框架帶來有色眼鏡單一識別所必然產生的盲區,而且對我們反思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并確立道路自信同樣會帶來諸多理論障礙,甚至還極容易導致忽略所引起的對工具、互借、技術方案互涉乃至具體治理事項互動的僵化觀念壁壘。如果涉事各方都固守著這些粗線條的意識形態壁壘,那么聯合國、WTO、APEC、上海合作組織乃至教科文組織、文化遺產保護國際公約等,都將喪失其合法性與現場活力。
B29 參閱威廉·馮·洪堡著,林榮遠等譯《論國家的作用》,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年版。值得一提的是,如果同步性地比較閱讀約拉姆·巴澤爾著,錢勇等譯《國家理論——經濟權利、法律權利與國家范圍》,上海財經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則命題指涉的自信會更強烈。
B30 “此時”有時會以呆滯的目光毫無生氣地自視著此時自身,有時則以留戀的神情對從前作充滿懊悔的回望與反窺,有時則充滿著好奇眺望未來。與此時發生時間關系的未來應該被切分為可預見未來、不可預見未來和終極未來,任何愿意且能夠置身這一時間關系的個體,亦與之相一致地會形成謀劃,期待和決斷三種非線性關系的思想處置方式,當然也就會衍生出完全不同的影響此時的反作用力。在時間形而上學意義上,此時既是主動牽系過去、現在和未來的此時,同時也是被過去、現在和未來所被動牽系的此時,而人的存在及其思想的自由,任何時候都只能處于主動牽系與被動牽系的實際狀態之中。在這一點上,柏格森對康德有所不滿的所謂“康德的大毛病在于把時間當作一種純一的媒介”(柏格森著,吳士棟譯《時間與自由意志》,商務印書館,1958年版,第159頁),確實發人深思。此外,海德格爾時間現象分析所認為的“此在在每一瞬間的‘向死先行,無非就是此在通過‘選擇自己而從常人那里收回自身”(海德格爾著,歐東明譯《時間概念史導論》,商務印書館,2009年版,第445頁),亦不過是在相同命題維度討論某種特定決斷議題。
B31 Ihab Hassan, The Postmodern Turn: Essays in Postmodern Theory and Culture, Ohio State University Press 1987, Columbus, P.47. 此議還可關聯性參閱Krishan Kumar 所謂:“Like Post-industrialism and Post-fordism, Post-modernism is essentially a contrast concept'. It takes its meaning as much from what it includes or claims to supersede as from what it includes or affirms in any positive sense. The primary, or at least initial, meaning of post-modernism must be that it is not modernism, not modernity. Modernity is over.”(Krishan Kumar, From Post-Industrial to Post-Modern Society, Blackwell Publishing 1995, Malden, P.90)
B32 大衛·雷·格里芬著,馬季方譯《后現代科學——科學魅力的再現》,中央編譯出版社,1998年版,第43頁。實際上,大衛·雷·格里芬之所以在加利福尼亞的圣巴巴拉創立“后現代世界中心”(Center for a Postmodern World),將其宗旨定位于“推動后現代世界觀的發展和探索,鼓勵從各方面對后現代世界進行思考,包括后現代藝術、精神、教育以及后現代世界秩序”(同上, 第232頁),其前提性內驅力之一就是對后現代性自我建構的充分肯定。
B33 1513年12月10日馬基雅維里給F.弗朗切斯科的信。譯文引自潘漢典《〈君主論〉譯序》,商務印書館,1985年版。
B34 尼科洛·馬基雅維里著,李活譯《佛羅倫薩史》,商務印書館,1982年版,第453-455頁。 對此,可參閱“在文化領域里,洛倫佐是‘平庸之才的保護者……我們所生活的這個時代已經高聲地宣布了文化的價值,特別是古代文化的價值”(雅各布·布克哈特著,何新譯《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文化》,商務印書館,1979年版,第216頁),同時可參閱“He encouraged the revival of the ancient arts of mosaic and gem-engraving, and he consciously used antiquities to inspire modern artists. His collection was cared for by Bertoldo di Giovanni, from whom he commissioned a relief, The Battle (Florence, Bargello), inspired by an ancient Roman relief in Pisa Moreover, he established a sculpture garden at S Marco, where encouraged Michelangelo to study from the Antique, and before 1492 Michelangelo had carved his Virgin of the Steps and the Battle of the Centaurs (both Florence, Casa Buonarroti).”(in Jane Turner, Encyclopedia of Italian Renaissance & Mannerist Art, Volume Ⅱ, Macmillan Reference Limited 2000, London, P.1029)
B35 其“皇室譜系”(Genealogies of Royal Lines)可參閱John Gillingham & Ralph A. Griffiths, Medieval Britain: A Very Short Introducti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84, London.
B36 霍布斯曾擔任過培根的秘書,并且善于領會培根的思想,所以《利維坦》中關于君主國家治理理想乃至某些現代性的文化社會觀念,顯然都有培根的精神影響痕跡。
B37 參閱“Hans Memling is one of the great Early Netherlandish painters, but is generally felt by critics to have lacked an intensity of spiritual passion, which might have elevated him up to the statue of Jan van Eyck or Rogier van der Weyden. In contrast to painters such as Hugo van der Goes or Dieric Bouts, Hans Memlings art is quiet and contemplative.”(in Rosalind Mutter, Early Netherlandish Painting, Crescent Moon Publishing 2008, Kent, P.97)
B38 著名傳記作家羅曼·羅蘭在敘述童年米開朗基羅時寫道:“他已開始憎厭繪畫。他企慕一種更英雄的藝術。他轉入雕塑學校。那個學校是洛倫佐·特·梅迪契所主辦的,設在圣馬可花園內。那親王很賞識他:叫他住在宮邸中,允許他和他的兒子們同席;童年的米開朗基羅一下子便處于意大利文藝復興運動的中心,處身于古籍之中,沐浴著柏拉圖研究的風氣。”(傅雷譯《米開朗基羅傳》,華文出版社,2013年版,第22頁)
B39 作為一種國家治理價值形態,共和主義的歷史無論中西都有可能可以上溯至“軸心時代”(西方學者通常將其譜系上溯至羅馬共和國時代的米庫斯·圖利烏斯·西塞羅和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城市共和國的馬基雅維里,該譜系方法至少無視公元前841年周共和元年至前828年周共和十四年的中國式共和國家形態的存在真實性)。但從馬基雅維里明確宣稱“從古至今,統治人類的一切國家,一切政權,不是共和國就是君主國”(潘漢典譯《君主論》,商務印書館,1985年版,第3頁)以來,或者從霍布斯敘事版本的“國家只有三種……當代表者只是一個人的時候,國家就是君主國,如果是集在一起的全部人的會議時便是民主國家或平民國家,如果只是一部分人組成的會議便稱為貴族國家”(黎思復等譯《利維坦》,商務印書館,1985年版,第142頁。)以來,共和主義理論與共和主義國家治理實踐總體上呈現為不斷拓展、不斷完善和不斷走強的歷史態勢,盡管在其進程中出現過形形色色的挫折、曲折甚至體制返祖。可進一步參閱菲利普·佩迪所著,劉訓練譯《共和主義:一種關于自由與政府的討論》,江蘇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又參應奇、劉訓練編《公民共和主義》,東方出版社,2006年版。
B40 戴維·赫爾德在《民主的模式》一書中,將“民主模式”統轄進“民主的四種古典模式:即古代雅典的古典民主(classical democracy);共和主義(republicanism)自治共和體的概念[包括保護型共和主義(protective republicanism)和發展型共和主義(developmental republicanism)兩種形式];自由主義的民主(liberal democracy)[也分為兩個部分,即保護型民主(protective democracy)和發展型民主(developmental democracy)];以及馬克思主義的直接民主理論”和“20世紀引起激烈政治爭論和沖突的四種民主模式:即競爭性精英民主(competitive elitist democracy);多元主義民主(pluralism);合法型民主(legal democracy);參與性民主(participatory democracy)。”(燕繼榮等譯《民主的模式》,中央編譯出版社,1998年版,第5頁)
B41 對此,可參閱Jrn Langsted 所編的Strategies: Studies in Modern Cultural Policy (Aarhus University Press 1990, Denmark ),而且可深度關注該書中的Peter Duelund 所撰寫的Culture in the Postindustrial Society,及其該文中具議性的諸如“Cultural Policy: a) Democratization of culture: Better opportunities for the production and distribution of art must be provided. Special emphasis should be placed on support which brings artistic activities into contact with production and everyday cultural activities. b) Cultural democracy: Higher priority must be given to the support of cultural democracy. In the present situation this will maximize the return on cultural subsidies.”(同上,第78頁)
B42 參閱B·蓋伊·彼得斯著,吳愛明等譯《政府未來的治理模式》,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戴維·奧斯與彼德·普拉斯特里克合著,譚功茶等譯《政府改革手冊:戰略與工具》,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以及Michael E. Kraft and Scott R. Furlong, Public Policy: Politics, Analysis, and Alternatives, CQ Press 2007, Washington DC.
B43 盧梭著,何兆武譯《社會契約論》,商務印書館,1980年版,第52頁。 古典契約論在人類歷史發展進程中逐漸顯示其歷史局限性和認識初始性,在后契約乃至超契約的當代契約論者看來,甚至可以在特定意義上陳述出“契約死亡”命題的所謂“在過去的40年中,我們看到古典契約理論的正式體系被有效地肢解掉了”(格蘭特·吉爾莫著,曹士兵等譯《契約的死亡》,中國法制出版社,2005年版,第88頁),并進一步陳述出“契約再生”命題的所謂“以‘法與經濟學學派為代表的‘效率性思想,以弗里德的約束原理理論表現形式的‘權利的思想,以‘批判法學為代表‘批判的思想。”(內田貴著,胡寶海譯《契約的再生》,中國法制出版社,2005年版,第195頁)
B44 即便如小政府大社會治理框架的美國,雖然形式上沒有國家文化部或州級文化司署,但仍然有一整套政府與社會之間共同文化治理的制度安排,并且在這些制度安排的“職能”設置與“功能”匹配中,始終內在地堅守其“美國政府對文化的責任承諾”(Americas Commitment to Culture)的公共文化政策基本原則,同時還全面技術化地分解為諸如以財政撥款為調節杠桿的各種依法運行的平臺工具,所以我們才能閱讀到個案態的“Public Law 89-209 created the National Foundation for the Arts and the Humanities in 1965”(Margaret Jane Wyszomirsk, and Kevin V. Mulcahy, The Organization of Public Support for the Arts, in Kevin V. Mulcahy and Margaret Jane Wyszomirski(eds), Americas Commitment to Culture, Westview Press, Inc. 1995, Colorado, P.125),以及具有個案資料補充意味的“The 1989-90 clamor over the photographs of Robert Mapplethorpe and Andres Serrano, and their publicly subsidized display, trigged and extended debate in Congress over the future of the National Endowment for the Arts(NEA). Many kinds of content restrictions on NEA grants were proposed.”(Kathleen M. Sullivan, Artistic Freedom, Public Funding, and the Constitution, in Stephen Benedict(ed), Public Money and the Muse: Essays on Government Funding for Arts, W. W. Norton & Company, Inc. 1991, New York, P.80)
B45 大衛·雷·格里芬著,馬季方譯《后現代科學——科學魅力的再現》,中央編譯出版社,1998年版,第44頁。就這一語境而言,我們不僅要在日常社會拓展性地謀劃諸如“在硅谷、加利福尼亞、波士頓以及馬薩諸塞,頂級大學、當地投資者、創新文化以及得潮流之先的企業家們的結合,幾乎完全自發地導致這些區域深得騰飛的體驗”(Fred Phillips, Social Culture and High-Tech Economic Development, Palgrave Macmillan 2006, Hampshire, P.126),而且要在認識維度深層次地反思所謂“‘認知迭代,知識的成功梯級在其中得以形成,每一階梯都建立在前一階梯之上,從而能提高某些認識目的獲取更大的成果。”(Hosok Change, Scientific Progress: Beyond Foundationalism and Coherentism, in Anthony OHear(ed), Philosophy of Scienc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7, Cambridge, P.18)由此不難看出,在制度理性與技術理性高度合謀中的文化治理制度訴求,將在高技術時代條件下倒逼催生出新的框架模型、運行范式與工具功能匹配,而非此前還處于低端狀態較為簡單的工具杠桿助推功能。
B46 Mario D'Angelo, Cultural Policies in Europe: Local Issues, Council of Europe, September 2000, Strasbourg, P.162. 需要說明的是,引文的上文有詳細的分類同時分期的分析表格,并同時給予較大篇幅的同步案例敘事,只是限于篇幅而不得不讓引者不無遺憾地從略。
B47 Mario DAngelo, Cultural Policies in Europe: Local Issues, Council of Europe, September 2000, Strasbourg, P.44. 實際上,這種基于事實社會需求甚至迫切民生需求的文化政策工具匹配或平臺工具匹配,在所有文化政策制度框架中都具有決定文化項目成敗與否的邏輯前置性,例如可參照歐盟文化政策工具運行案例中的“歐洲文化之都”(ECOC)的創建得失,可參閱其文獻細節對效度強調的諸如“是否成為工人、農民、家庭主婦、公務員或者政治家們深入人心的事態。”(Annina Lottermann, We keep on Building: The‘Failed Application of Grlitz/Zgorzelec 2010, in Kiran Klaus Patel(ed), The Cultural Politics of Europe: European Capitals of Culture and European Union since the 1980s, Routledge 2013, OX. P.141)
B48 Alberta Arthurs, Making Change: Museums and Public Life, in Gigi Bradford, Michael Gary, and Glenn Wallach(eds), The Politics of Culture: Policy Perspectives for Individuals, Institutions, and Communities, The New Press 2000, New York, P.211. 實際上,按照作者的隱含闡釋邏輯,只有在回答這類基本問題上建構社會公眾對特定平臺工具的執著文化信念和真實文化信任,才可能實現工具本身功能定位的所謂:“Museums are key civic institutions in which definitions of identity and culture are both asserted and contested. Museums of art, history, or natural history have deep power derived from their socially assigned role to classify and define people and societies and posit standards for excellence focused on culture, artifacts, and works of art. The specific activities of museums-collecting, preserving, studying, interpreting, and exhibiting-can support or challenge the constantly changing core values of society.”(同上, P.212)
B49 約瑟夫·拉茲著,葛四友等譯《公共文化領域中的倫理學》,江蘇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423頁。 幾乎在所有率先進行現代文化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轉型的國家,基于道德評價的一系列文化制度技術創新方案紛紛在回應現實訴求過程中產生。例如,“分權化”(decentralization)工具方式命題下的政策思考,就使得轉型國家的公共文化政策專家從各種角度去給予應答式釋義,并且也因此而有諸如:“Here we found that a lot of new institutions had been established all over the country. The regional branches of the Ministry had been strengthened.”(Carl-Johan Kleberg, Evaluation of Cultural Policy in France and Sweden, in Jrn Langsted(ed), Strategies, Aarhus University Press 1990, Denmark, P.46)
B50 此處命名指涉的所謂“官僚型公務員”,是指官僚主義作風嚴重且擁有直接抑或間接公共資源配置中個人自由裁量權的政府行政人員,以及中國語境中權力依附和公共資源依附的全額財政撥款事業單位工作者,他們依附于而且熱衷于年復一年的“微觀分配階段。這一階段需要在相互競爭的計劃中做出選擇,而每一個項目都自認為很重要,而且它們爭奪的總資源是有限的。”(B.蓋伊·彼得斯著,聶露等譯《官僚政治》,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276頁)依此類推,則“服務型公務員”的意義就具有對立或者對稱的意味,并且整個群體都必須重新嵌位于“將政策與規章制度制定的角色同服務提供及執行角色分離開來。”(戴維·奧斯本與彼得·普拉斯特里克著,譚功榮等譯《摒棄官僚制:政府再造的五項戰略》,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一旦新的嵌位成為現實,公務員個體就將失去他們所熱擁的公共資源配置個人自由裁量權力以及由此衍生出的尋租空間,從而成為純粹的行政執行個體并嚴格受控于諸如“工作人員在展開預定活動時,是否依照時間表遵守計劃及其效率情況如何”(Daniel L. Stuffebeam, George F. Madaus and Thomas Kalloghan著,蘇錦麗等譯《評估模型》,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340頁)。
B51 在國家文化治理的整體制度框架設計中,所要回答是“國家文化治理的內在邏輯結構與外在制度安排”,并且從一開始必須清晰地意識到,無論是理論分析層面還是實踐運作環節,都應該遵循文化發展規律中諸如“價值分層”與“治理分類”等一些列客觀法則。基于國家利益的政治意識形態,基于公共社會利益的文化精神、文化理性和個人分享社會利益的文化權利,或者基于民間利益的地域文化個性、節儀文化風俗抑或原生態文化繁衍生機,彼此間既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但更有不可取代的社會的本質性差異,而我們所討論的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及其匹配性公共文化服務工具,其著力點和基本功能指向,在于公共文化生活建構,在于政府通過相應的公共資源去承諾基于公共社會利益及文化精神、文化理性和個人分享社會利益的文化權利。在這個問題上,長期以來存在的非清晰性在于,把基于國家利益的政治意識形態及其滿足其訴求的強有力的制度安排,與公共文化治理的制度安排不加區別地混存在一起,由此才有諸如“宣傳文化領域”的言說習慣,甚至更有諸如“照相館里有階級斗爭”的極端命題,當然也就會有既不利于強化政治意識形態宣傳效果亦不利于公共文化生活拓值進度的作繭自縛式尷尬后果。走出這種尷尬,唯有思想宣傳制度安排與公共文化制度安排在更高制度框架內的共同發力與互動響應。
B52 參閱習近平《青年要自覺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人類社會發展的歷史表明,對一個民族、一個國家來說,最持久、最深層的力量是全社會共同認可的核心價值觀。核心價值觀,承載著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精神追求,體現著一個社會評判是非曲直的價值標準。”(《習近平談治國理政》,外文出版社,2014年版,第168頁)又參馬林諾夫斯基:“他們行為上的協力性質是出于社會規則或習慣的結果,這些規則或有明文規定,或是自動運行的。一切規則、法律、習慣及規矩都明顯是屬于學習得來的人體習慣的一類,或就是屬于我們所謂精神文化”(費孝通等譯《文化論》,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1987年版,第7頁)。再參克利福德·格爾茲:“一方面,有信仰和表達符號的框架,有個人用來定義世界、表達感情、作出判斷的價值的框架;另一方面,有當下的互動行為過程,我們把這種互動行為過程的持續存在的形式,稱為社會結構。”(納日碧力戈等譯《文化的解釋》,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67頁)
B53 作為“工具使命價值空間的應授權職能”,與“公民基本文化權益內置義項”處在對稱位置,是同一議題的兩方面內容,必須在討論之際既清晰其所指界限亦熟諳其所議接口,這是某些似是而非的相關論文自我紊亂之所在。關于“公民基本文化權益內置義項”,可參閱拙著《國家公共文化服務體系論》第六章(文化藝術出版社,2009年版,第79-102頁)。
B54 譬如實際操作層面的:“Local plays normally attract a non-theatre audience and become a common experience for a town or parish. Many of the plays have run for several years and people see them again and again. A local play is absorbed into daily life and is accessible because it is about yourself and gives you a sense of identity."(Dorte Skot-Hansen, Local Culture and Local Identity, in J rn Langstel(ed), Strategies, Aarhus University Press 1990, Denmark, P.27.)又譬如理論敘事層面的:“Cultural democracy requires the acceptance of the concept that the various cultures that make up American culture have their own methods of defining support to their arts and artists, and that support systems need to be developed that are very different than those that have been established to support cultural democracy must be different from those that accept the democratization of cultural institutions"(Gerald D. Yoshitomi, Cultural Democracy, in Stephen Benedict(ed), Public Money and the Muse: Essays on Government Funding for the Arts, W. W. Norton & Company, Inc.1991, New York, P.212)諸如此類,其所議的價值指向皆在于“機會創建”以及對參與性文化民主權利的制度支撐和匹配性工具保障。
B55 在澳大利亞的公共文化服務案例中,土著文化訴求就是動態化社會文化訴求的重要義項之一,其立項、撥款和合法化立法授權,都必須基于土著社會文化公約數的選項變化與訴求指向來確立,而非總督或者行政當局意志判斷或權力操控的產物。一切文化行政程序或文化服務內容都在民主協商的決策程序之后,其內在制約就在于諸如:“Any behaviours to which we refer as customary and traditional now coexist with indigenous social forms that are recently developed and consciously contrived. How these two orders of behavioural regularity and normative discourse will interact is not foreseeable because it is not possible to predict the degree to which indigenous Australians will find it useful to express and reconstruct their social lives according to the demands for formal associations."(Tim Rowse, Culturally Appropriate Indigenous Accountability, in Denise Meredyth and Jeffrey Minson (eds), Citizenship and Cultural Policy, Sage Publications 2000, London, P.136.)但是,在中國公共文化服務現場,制度設計者及其工具操縱者,從來都是站在行政權力的絕對優先位置來意志化立項和行政化授權,他們從來都自認為自己就是社會文化訴求的“登高而呼”的指引者,并莊嚴神圣地承擔著拯救蕓蕓眾生荒漠化甚至愚昧化文化命運的大包大攬使命。
B56 參閱習近平的《堅持法治國家、法治政府、法治社會一體建設》:“堅持依法治國、依法執政、依法行政共同推進,堅持法治國家、法治政府、法治社會一體建設,不斷開創依法治國新局面。”(《習近平談治國理政》,外文出版社,2014年版,第144頁)
B57 Margaret Jane Wyszomirski and Kevin V. Mulahy, The Organization of Public Support for the Arts, in Kevin V. Mulcahy and Margaret Jane Wyszomirski(eds), Americas Commitment to Culture: Government and the Arts, Westview Press, Inc. 1995, Colorado, P.125. 這段引文中有一個敘事細節值得中國語境作深度化關聯性思考,那就是作為電影帝國的美國,其政府對藝術的公共資助中并未將其納入合法范圍,內在邏輯制約其實在于文化產業政策的邊際定位與功能指向,而這在中國語境恰恰是十分邏輯混亂的在場議題,相關各方或許應從中獲得某些政策邏輯梳理的學理參照。
B58 Philppe Urfalino, Missions for the Ministry of Culture, in Jeremy Ahearne(ed), French Cultural Policy Debates: A Reader, Routledge 2002, London, P.186. 就中國語境而言,之所以各級文化行政部門和文化事業機構,幾乎無不在各類規劃性文本抑或總結性文本中敢開任何“空頭支票”或“業績清單”,就在于法律約束缺失中誰也不需要為這些“空頭支票”和“業績清單”承擔追訴責任。
B59 例如,自2015年3月1日起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采購法實施條例》,就需要而且一定會有相配套的公共文化服務項目采購契約規制和實施細則,其第二十六條規定的“政府采購法第三十條第三項規定的情形,應當是采購人不可預見的或者非因采購人拖延導致的;第四項規定的情形,是指因采購藝術品或者因專利、專有技術或者因服務的時間、數量事先不能確定等導致不能事先計算出價格總額”,在公共文化服務采購框架內就必須將這類非常態事件納入可以常態化規約控制的范圍,而且在文化服務采購較為成熟的國家,這些技術障礙已經不構成對規約嚴密性和條法計量化的否定力量,預計中國語境將會隨著法治社會深化和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進入體制成熟狀態,大量可操作的這類規約文本與執行細則就會譜系化地呈現在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及其匹配工具運行的方方面面。出于增強信心的考慮,可參閱諸如Olav Velthuis, Talking Prices: Symbolic Meanings of Prices on the Market for Contemporary Art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05)、Arjo Klamer(ed), The Value of Culture: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Economics and Arts (Amsterdam University Press 1996)、Alan. S. Blinder Elie. R. D. Canetti, David E. Lebow and Jeremy B. Rudd, Asking about Prices: A New Approach to Understanding Price Stickiness (Russell Sage Foundation 1989)。
B60 之所以不會成為受到關注的社會問題焦點,是因為其工具利益尋租空間非常窄狹和微小,無法聚焦到諸如民生關切的“2006年,透明國際公布一份特殊報告,聚焦腐敗對人們獲取醫療服務以及國民健康造成的破壞性影響。報告記錄了醫療行業存在的各種腐敗及其表現形式,如許多東歐國家給醫生‘送紅包,尼加拉瓜售賣假藥,美國保險公司漫天叫價收費。”(博·羅斯坦著,蔣小虎譯《政府質量:執政能力與腐敗、社會信任和不平等》,新華出版社,2012年版,第66頁)之所以不會成為受到關注的內部文化問題焦點,是因為包括文化的政策研究者在內的文化研究龐大陣營,其研究重心都放在文化的意義、價值、形態等本體性空間或形而上層面,就仿佛克里斯·巴克所坦言的:“事實上,文化研究的中心可以理解為文化的研究,理解為表現的意指實踐。”(孔敏澤《文化研究:理論與實踐》,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8頁)
B61 值得引以為參照的是,在“專項”被剝奪掉自由裁量權的條件下,尤其是當“選擇性”成為公共選擇而非“權力操控”的“暗箱運作”之后,利益尋租空間就會大大壓縮甚至不復存在,如“歐洲文化之都”(the European Capitals of Culture)作為公共文化建設專項的成功運行和廉潔實施就是較有說服力的參照案例,參閱Lita Staiger, The European Capitals of Culture in Context: Cultural Policy and the European Integration Process, in Kiran Klaus Patel(ed), The Cultural Politics of Europe: European Capitals of Culture and European Union since the 1980s, Routledge 2013, OX, P.19-38.
B62 關于工具熱衷于“政績”打造和經營,其現場事態千千萬萬。盡管習近平同志苦口婆心地指出:“有的習慣于以會議落實會議、以文件落實文件,熱衷于造聲勢、出風頭,把安排領導出場講話、組織發新聞、上電視作為頭等大事,最后工作卻不了了之。有的抓工作不講實效,不下功夫解決存在的矛盾和問題,難以給領導留下印象的事不做,形不成多大影響的事不做,工作匯報或年終總結看上去不漂亮的事不做,儀式一場接著一場,總結一份接著一份,評獎一個接著一個,最后都是‘克里空”(《群眾路線是黨的生命線和根本工作路線》,見《習近平談治國理政》,外文出版社,2014年版,第368頁),但至少到目前為止,或者至少在文化領域,這種告誡并沒有產生讓我們有“新常態”凸顯而形式主義作風潰逃的良好局面,相反,還時常可見公共文化服務采購名義下規模化的地方晉京展演,或形式上“送下鄉”而實際上并沒有鄉村真實文化效果的“文化下鄉儀式”,甚至還有極端的例子,個別地方為了落實習近平同志《在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精神而組織數百位乃至數千位大城市里的文藝家到鄉間“深入生活”地服務和采風一個星期。試問:我們何以要讓這么多文藝家先到大城市里去“脫離生活”然后又花錢費力且良苦用心地恭請他們到基層去“深入生活”?莫非這恰恰就是深化文化體制改革所迫切要啃的硬骨頭之一?
B63 參閱習近平:“要加強對權力運行的制約和監督,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形成不敢腐的懲戒機制、不能腐的防范機制、不易腐的保障機制。”(《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里》,見《習近平談治國理政》,外文出版社,2014年版,第388頁)[Z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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