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霽虹
過黃河,穿戈壁,追落日,六趟火車,一路西行,“陜西作家陸上絲綢之路文學創作采風團”的旗幟從蘭州、嘉峪關、敦煌、烏魯木齊、庫爾勒,最后飄揚到了喀什。
新疆已經來過四次,但到喀什,這是我的第一次。
北倚天山,西枕帕米爾高原,南抵喀喇昆侖山脈,東臨塔克拉瑪干沙漠,有文字記載的歷史有2100多年,這座我國最西部的真正意義上的邊陲古城,在漫長的歲月中,既是中西方交通的咽喉樞紐、文化交流的薈萃之地,又是我國西疆最早的國際市場和門戶之地。早在張騫出使西域之前,喀什就已經成為中外交流的一扇窗口,華夏文明與印度文明在這里交流,東西方文化在這里相匯,更是橫貫亞歐大陸“絲綢之路”中國南、北、中三路在西端交匯的商埠重鎮。
喀什是古絲綢之路南北兩道的交匯點,周邊與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等八國接壤或相鄰,擁有“五口通八國,一路連歐亞”的獨特地緣優勢,是絲綢之路從中亞、南亞進入中國的第一大城市,也是通往西亞和歐洲的陸路通道。張騫出使西域曾到這來過,班超西域30年,大部分時間待在喀什。
喀什是維吾爾族為主的多民族聚居地區,共有30多個民族,整個新疆的維族人有1100萬,喀什就占了400萬,喀什人口的90%是維族,漢族是這里的少數民族。
千百年來,喀什一直是天山以南著名的政治、經濟、文化、交通中心。“稼穡殷盛,花果繁茂。”《大唐西域記》這樣描述。
聽完當地朋友的介紹,覺得“不到喀什不算真正到新疆”這樣的宣傳語,不算高調。
“不到老城不算真正了解喀什”。喀什之行,最難忘的當屬老城。
一大早我們到時,老城靜謐安詳,還未睡醒。老城位于市中心,兩萬多戶居民在此生活。這是喀什的靈魂所在地,是新疆的第一個歷史文化名城,是西域三十六國中唯一活著的古城。它的生土建筑群是世界上現存規模最大的之一,也是國內唯一一處保存完整的迷宮式城市街區。安靜的街道道路雖寬敞筆直,但縱橫交錯,巷巷相連,如果沒有路標,外地人是走不出這個迷宮的。建筑以土黃色為基調,墻面上裝飾著的圖案,乍一看很神秘,細看有些竟是新疆常見的巴旦木、向日葵的枝葉,與墻頭爬出的花花草草相映成趣,渾然一體,綻放著濃郁的伊斯蘭風情。
艾提尕爾清真寺是新疆最大的一座清真寺,在國內外享有盛譽,被稱為小麥加。據說信仰伊斯蘭教的國外元首,如到新疆,必去此寺。繞著寺門前偌大的廣場,是一條條字號雜陳的商業街。編織毛毯,雕花銅壺,制作器樂,金銀打造等各種工藝品手工作坊,加上烤馕、烤包子以及賣哈密瓜、葡萄、石榴的水果攤,身置其中,光看看門頭就恍如進入《天方夜譚》,相信游客在此流連會樂此不疲。可惜我們時間緊,在這些店鋪還沒全睡醒就離開了。
喀什的商業繁榮有它的歷史緣由。根據張騫提供的資料而撰成的《漢書·西域傳》中,整個天山南北西域36國中,只有“疏勒國”條文內,赫然記載著“有市列”這樣的話。
為什么2100多年前的疏勒城,在整個天山南北能獨“有市列”而且生意興隆通四海?兩千年前,任何商隊想在總長7000多公里的 “絲綢之路”走個來回都是件非常艱難的事情。疏勒城四通八達的地理位置使它成為商旅人馬理想的休整之地。商賈們在休整時交流多了,又在這里將攜帶的貨物按照各自的需要交換,于是這里又成了集散、中轉站,“市列”就這樣形成了。喀什為絲綢之路的繁榮發展起了重要的作用。
慢慢地走在老城,那典雅高聳的門樓,那從老屋攀緣而出的綠色植物,那打鐵老人額頭的皺紋,以及土黃色墻壁上那維吾爾民族圖案,都是這個城市關于絲綢之路歷史與榮光的訴說。
坐落在喀什老城東南端黃土高崖上的高臺民居維吾爾名叫闊孜其亞貝希巷,意為高崖上的土陶,與現代的喀什新城隔河相望。遠遠望去,彷如一座巨大的歐洲古城堡。民居已有2000多年歷史了,現有居民全都是維吾爾族。漫步其間,可以看到房屋以土木為基依崖地形而建。祖祖輩輩因為人口增多又不斷加高,層層疊加,層樓相連,形成了現在縱橫交錯、高低起伏的四十多條小巷。
所有的房屋都是用沒有任何加工的泥巴和木頭建成。由土墻、土屋、土院、土樓構成的長短不一又密如織網的土巷忽上忽下,四通八達,不是當地人必須沿著鋪著六角形地磚的小巷行走,否則很快就找不著北,難以走出這曲曲折折的迷宮。
走進幾戶人家。大小高低不一,但都非常干凈,家家的院落都栽種著無花果、石榴、葡萄、月季等花果。墻壁上和家具雕有維吾爾民族喜歡的花邊圖案,簡樸熱烈。還有絢麗的花布,彩色的氈毯,繁復的雕花憑欄,與屋外的單色土巷形成強烈對比。這里確實展示維吾爾民族風情的窗口。
除了手工刺繡、打馕、買維吾爾圍巾帽子等,最有名的當然是這里的傳統民間手工土陶制作了。1000多年前,維吾爾土陶藝人發現崖上有合適做陶器的泥土,便開設土陶作坊,高崖土陶因此而得名。經代代傳承,現在民居的土陶制作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原生態制作的陶壺、陶盤、陶碗、陶瓶、陶罐等品種繁多,燒制工藝依然是原始的生產方式,質地粗糲樸拙,線條簡單,上面畫著巴旦木、桑樹等的樹葉和蔓藤,極具維吾爾民族特色,也能看到宗教信仰和絲綢之路帶入的中西方文化碰撞的影響。
“很多年過去了,人們說陳年舊事可以被埋葬,然而我終于明白這是錯的。”看過電影的人會記得這句臺詞。但不一定知道這部根據全球暢銷小說《追風箏的人》改編的同名好萊塢電影,發生在阿富汗的片段就是在這里的老街拍的。把阿富汗的故事場景放在高臺來拍,從一個側面說明絲綢之路綿長的道路和時光打通的不光是沿線國家的商業,更有宗教、文化和藝術。
在喀什高臺民居的迷宮小巷,追隨一縷絲路的遺風。
狄力木拉提·泰來提是土生土長的新疆維吾爾族人。他是新疆文聯的副秘書長,也是優秀的維漢雙語作家和翻譯家,現在喀什麥蓋提縣巴扎結米鄉恰木古魯克村駐村一年。喀什短暫的交流,他的智慧、幽默和熱情令采風團所有人捧腹、感動和難忘。他說,新疆的作家對全國各地來的作家都如向日葵一樣笑臉歡迎,太陽越敞亮,笑容越燦爛,永遠不會背光。
這見識卓然的大氣,一如當年這里的絲綢之路,在雜貨分呈、行商坐賈的車水馬龍中,它融合文化但不趨同附會,接納交流但不隨波逐流。
什么人,還未過完今生,就盼望轉世輪回里再牽他的手?
什么地方,還未離去,就開始計劃下次的行程?
喀什,就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