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麗,劉 方
(云南師范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昆明 650500)
2012年3月28日,國務院常務會議批準實施溫州金融綜合改革實驗區的總體方案,確定了規范發展民間融資、加快發展新型金融組織等十二項主要任務。溫州政府也正積極搭建民間資本管理公司和民間借貸登記服務中心等平臺,探索民間借貸規范化、陽光化運作,這為溫州民間金融的發展創造了良好的政策環境。伴隨溫州民間金融的發展,其對溫州非國有工業企業的影響乃至溫州市經濟的發展均具有重大作用,這也使其成為諸多研究的熱點。
理論方面,林毅夫和李永軍(1997)從信息優勢理論出發,論證了民間金融機構在中小企業融資方面的信息優勢,并提出民間金融正規化對中小企業的產值增加有重要作用。史晉川(2001)研究表明,民間融資依然是溫州中小企業獲取資金的重要來源。郭斌和劉曼路(2002)指出,民間金融和私營企業產值增加存在著長期的互惠關系。楊加鷗和王郁(2005)考慮了溫州民間金融的負面效應,認為溫州民間金融存在資金投向盲目、高利率、引發金融糾紛等風險。虞群娥和李愛喜(2007)以杭州為例,解析了民間金融與私營企業的共生關系。楊錫娟(2010)詳細剖析了各種民間金融形式及其運作機制。林勇明(2012)指出,溫州民間金融發展過程中的一些問題制約著溫州中小民營企業的產業升級,從而成為中小私營企業產值增加的制約瓶頸量化分析方面,主要是基于民間金融規模的估計,解析民間金融對中小私營企業產值增加的影響,如程蕾(2004)認為,溫州民間金融支撐了溫州民營企業的發展,并利用回歸分析對其進行驗證。李建軍(2005)從地下凈金融投資規模,跨境流動的地下資金規模、地下貨幣資金規模、地下信貸規模四個角度測算地下金融規模,并用值法估測溫州1998~2011年的民間金融規模。諸葛雋(2007)通過實證分析說明了溫州民間金融規模對溫州非國有企業產值增加有重要作用。張希慧(2009)采取柯布-道格拉斯生產函數研究我國民間金融對民營產值增加的積極影響。李曉玲(2013)運用相關性分析、最小二乘法等技術,發現溫州民間金融和中小民營企業之間存在著相互依存、相互制約的共生關系。
上述文獻雖從不同的角度闡釋了溫州民間金融對中小民營企業產值增加的影響,但在兩個方面有待改進:一是較少從溫州民間金融“供需失衡”視角系統剖析溫州民間金融對溫州非國有企業產值增加的影響;二是溫州民間金融對溫州非國有企業工業總產值的影響缺乏實證基礎。基于此,論文將從溫州非國有企業的民間金融需求、供給視角進行系統分析,并建立計量模型解答溫州民間金融對非國有企業工業總產值的影響,依據實證結果,總結提出政策建議。
民間金融的需求導源于民間經濟主體的資金需求與正規金融資金供給不足的矛盾,其演化于經濟體制、社會網絡變革和國家金融政策的變動。隨著中國改革開放進程的推進,民營經濟得到了快速發展,并成為國民經濟的組成部分,其相應的資金需求也不斷擴大,與此相伴中國民間金融業也迅速發展,并成為重要的融資渠道,而隨著民間金融漸次融入正規金融體系,民間融資占銀行貸款的比重逐漸下降,但其重要性并未隨之下降,反而得以增強。鑒于民營企業在正規金融體系融資中處于劣勢地位,能否及時融資已經成為制約民營經濟發展的重大瓶頸。
溫州經濟主體構成中的95%均是非國有企業,主要由中小民營企業構成,伴隨溫州非國有企業的蓬勃發展,資金需求日益增強,而正規金融對非國有企業貸款條件苛嚴,存在資金供給不足,“惜貸”現象仍普遍,促使溫州非國有企業轉向民間融資,對民間金融產生巨大需求。
企業在融資時會考慮不同方式的融資成本,融資交易成本可從財務成本和可得性兩方面考察。在資金市場不完全的情況下,利率僅是資金的名義財務成本,并不完全反映資金市場的供需狀況和實際獲取成本,而資金額度與非財務限制等形式的資金可獲得性則反映了資金的隱性成本。
對非國有企業而言,資金可獲得性的成本往往比財務成本更為重要,導致民間借貸通常是溫州非國有企業融資的重要渠道。溫州非國有企業向民間融資的原因有三:
其一,正規金融的所有制歧視。由于中國金融改革滯后于經濟改革,所有制成為決定正規金融信貸分配的關鍵要素。以國有銀行為代表的正規金融對國有企業實施政策性傾斜,常常為國有企業提供各種補貼,以彌補國有企業改革中所產生的巨額成本,而相對發展較為活躍的民營企業受自身因素、信息不對稱、抵押能力等的影響,在正規金融的資金分配中處于劣勢地位,較少或很難從正規金融體系融到大量資金,從而造成了民營企業轉向非正規金融的動因。
其二,滿足日常流動資金需求。通過民間借貸及時解決季節性或臨時性的資金需要,如印刷、包裝企業在接到定單后,短期內需要大量的資金購買原材料、半成品或支付工資,由于生產周期較短、資金周轉較快,地下錢莊等民間金融組織支付的利息成本相對較低。
其三,實現企業規模擴張和產業升級。當企業積累一定的資源后,便會步入規模擴張階段,此時需要大量資金投入到新產品或新技術項目,實現產業升級。但是若自有資金和銀行信貸也無法滿足企業的資金需求,民間借貸便成為溫州非國有企業的一個普遍選擇。

表1 溫州非國有企業融資渠道及成本比較
近年來,隨著溫州非國有企業的發展和擴張,總體對資金的需求出現較大的增長。根據郭斌和劉曼路(2010)在2009年采取隨機抽樣和問卷方式對溫州中小私營企業的民間金融需求情況的調查數據,分析不同規模下的民間金融需求狀況。
1.非國有企業的資金來源
非國有企業的資金來源主要是自有資金,民間借貸和親友入股也是其資金來源的重要方式,親友入股在中小企業融資來源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對非國有中小企業主而言,他們更關心股權的控權,而不僅僅是股權本身,家庭關系與朋友關系使其控制權不會受太大影響。
經比較企業投資中的資金來源,發現自有資金比例由65.12%下降至58.86%;借貸則從19.74%上升至26.08%。這說明了非國有企業在規模擴張的過程中,由于自有資金難以滿足企業發展所需要的巨大資金,使其向銀行借款和民間借款的需求呈上升趨勢。
2.非國有企業的民間金融需求
不同規模的非國有企業,對資金需求則呈現顯著差異。規模較大的企業能夠從銀行獲得信貸資金,而規模較小的企業則主要選擇向民間借貸,規模適中的企業在民間借貸、銀行貸款兩種方式均有。
在表2中,不論溫州非國有企業規模大小,非國有企業均有較強烈的資金需求,規模適中的非國有企業(100~1000萬元),其“需要向民間資金融資”的比例分別達64%、55%,而規模較大的非國有企業(1000萬元以上),82.6%選擇銀行貸款,可能是因為大型企業信用高、擁有抵押物,選擇銀行貸款具有比較優勢;規模較小的非國有企業(100萬元以下),62%不需要向民間借貸、11.5%曾經向銀行貸過款,這也從側面反映了銀行信貸更偏向于規模較大的企業。

表2 不同企業規模對民間融資需求狀況
民間金融供給導源于民間富余資金逐利性需求的存在,以及相對于正規金融所具備的內在比較優勢[在一定的地域范圍內,民間金融除了具有較為靈活的利率、貸款期限和放款速度快外,還具備強大的信息不對稱問題的處理能力,以減少風險爆發時產生的巨大損失。但是,當超過一定地域范圍時,由于管理成本、信息成本的增加,就會失去對貸款人信息掌握的優勢,從而促使貸款的邊際成本上升(徐博、張樹升,2013)]。三十年來,溫州民間金融供給的形式不斷變遷,規模逐漸擴大,金融產品逐漸豐富,組織和契約形式也越來越復雜,已經成為溫州民營經濟的主要供給者,但與較強的民間金融需求相比,民間金融供給卻相對不足。從民間金融供給的組織來看,目前溫州民間金融供給組織處于兩個不同的發展階段:一是屬于初級階段類型的無組織的民間借貸;二是屬于高級階段的有組織的民營金融。
一是私人間的借貸。私人之間的借貸是民間借貸的主要形式,普遍存在于溫州各地。私人間借貸具有靈活、方便,額小范圍廣,總體規模大,利率水平差別較大,放款速度快等特點。私人間借貸的一部分是在親友之間進行,以救急為目的,屬于非盈利性;另一部分是在非親友之間進行,以盈利為目的,利息高于銀行同檔次利率的3~4倍。
二是企業間的借貸。企業間借貸也是一種比較活躍的民間借貸形式,具有金額大、期限短、利率較低的特點。借貸時間一般集中于生產旺季或收購旺季,對象主要是那些業務往來密切、彼此信任的客戶。
三是集資。集資具有資金總額大、利率高、期限長的特點。由于近年來對非法集資進行整治,各種集資活動已有所收斂,但一些私營企業內部仍然開展集資活動。
民營金融是以金融機構形式進行的有組織的金融交易,但未經監管當局審批,處于地下或半地下狀態,主要有四種模式。
一是“錢莊”或“地下錢莊”模式。溫州的地下錢莊多采用股份制形式,在地點上大多集中在鄉鎮,放貸對象一般是本鄉鎮的企業。錢莊的存貸款利率高于商業銀行,存款利率最高時是銀行的300%,貸款利率則更高。一般情況下,溫州民間資金的貸款利率在每月0.8%~1.5%,錢莊貸款利率為銀行貸款利率的1.5倍,有時甚至更高。
二是互助基金會模式。由于溫州服裝業的生產經營存在季節性,第四季度往往是生產和銷售的旺季,資金需求量巨大,這一段時間正是服裝企業貸款、民間拆借的高峰期,民間借貸很難。此時,一些企業選擇成立“溫州市服裝企業融資互助基金”幫助中小企業渡過難關。互助基金會,一般由商會牽頭,以企業自愿出資參與為原則,初步建議每份基金的金額為50萬元,一般籌資總額度2000~5000萬元。自2010年以來,溫州其他行業(如金屬制造業)也相繼成立互助基金會,其貸款利率也較小貸公司、民間借貸服務公司、資本管理公司、典當行等其它組織的放款利率低,從而有助于為中小企業解決部分融資難問題。
三是小額貸款公司模式。2008年10月,溫州首批小額貸款公司正式營業,這三家發起人分別來自瑞安、永嘉、蒼南三地,均是當地私營企業中的大佬。由于小額貸款公司的進入門檻較高,使得溫州小額貸款公司的數量有限,加之小貸公司的放款利率通常高于15%,從而導致其對溫州民間金融規模的貢獻較低。
四是其他組織模式。其他組織模式如民間借貸服務中心、民間資本管理公司、農村互助會、典當行、擔保公司等,這些組織的貸款利率均在17%以上,遠高于一年期貸款利率,貸款期限主要以短中期為主。根據溫州金融管理局的統計數據,2015年第二季度,民間借貸服務中心和民間資本管理公司融資利率分別為15.59%和15.97%,典當行和擔保公司的融資利率分別是17.63%和20.65%。
借鑒李建軍(2005)、李曉玲(2013),建立計量模型考察溫州民間金融對非國有企業工業總產值的影響,模型設定為式(1):

式(1)中,ln PEQt表示非國有企業工業總產值的自然對數,ln PFQt表示民間金融規模的自然對數,α0為常數項,α1為待估參數,εt為隨機誤差項。預期α1<0且顯著,表明溫州民間金融規模的擴大能顯著促進非國有企業工業總產值的增加;若,表明溫州民間金融規模的擴大不利于非國有企業工業總產值值的增加;若α1>0且不顯著,則認為溫州民間金融規模雖有助于促進非國有企業工業總產值的增加,但其影響效果卻不明顯。
民間金融因為其“隱蔽性”而無法進行精確統計,也不在官方的統計范圍內。目前,學術界主要是利用θ值法測算民間金融規模,由于最新數據的缺失,難以利用θ值測算2012~2014年的數據,故沿用李曉玲(2013)估測的溫州民間金融規模,時間跨度是為1999~2011年,用PFQ表示。
鑒于95%的溫州企業為非國有企業,即使名為“有限責任公司”或“股份有限公司”,其實質仍為私營企業,貸款來源主要還是民間金融。故使用各年《溫州市國民經濟與社會發展統計公報》中“工業和建筑業”中的“規模以上工業經濟情況”來估計每年非國有企業工業總產值PEQ(規模以上工業總產值-國有企業工業總產值),時間跨度仍為1999~2011年。

表3 變量的描述統計分析
在表3中,1999~2011年的溫州民間金融規模最低為682億元,最高增至1 943億元,年平均為1 345億元,2009年出現小幅下降;溫州非國有企業工業產值最低為1 502億元,最高增至6 290億元,2009年出現小幅下降,之后反彈,年平均為3 832億元。
在分析時間序列之前,需對所有變量進行穩定性檢驗,以避免出現“虛假回歸”現象,常用的方法是ADF檢驗。同時,為了消除時間序列中存在的異方差現象,將數據進行對數變換,分別用和表示。

表4 ADF檢驗結果
由表4可以看出,ln PFQ和ln PEQ水平序列的ADF統計值大于5%的顯著水平臨界值,為不平穩序列,但經一階差分后都通過了平穩性檢驗,即二者均是一階單整序列I(1),需要進一步做協整檢驗,以判斷直接用OLS回歸的有效性。利用“兩步法”對回歸殘差序列進行ADF檢驗,其值為-3.4845<-1.9882(5%顯著水平臨界值),故殘差為平穩序列,即認為ln PFQ和ln PEQ兩個變量具有協整關系。
利用上述兩個數據對公式(1)使用最小二乘法,回歸結果為:

式(2)表明,溫州民間金融規模(PFQ)對溫州非國有企業工業總產值(PEQ)的影響顯著為正,長期彈性值為1.2705,表明溫州民間金融規模每增加1%,將會帶動溫州非國有企業工業產值增長1.2705%。這說明,溫州民間金融規模的擴張長期內有助于促進溫州非國有企業工業產值的增長。
進一步建立誤差修正模型,考察當溫州民間金融規模短期波動偏離長期均衡時,將以多大的力度將非均衡狀態拉回到均衡狀態。誤差修正模型(ECM)的估計結果為:

由式(3)可知,當非國有企業工業總產值的短期波動偏離長期均衡時,將以0.9327的力度將非均衡狀態拉到均衡狀態,短期彈性指數為0.7121,說明溫州民間金融規模每增加1%,將在短期內帶動非國有企業工業產值增加0.712%。結論與政策啟示論文從需求-供給角度系統剖析了溫州民間金融的融資需求和金融供給情況,并沿用已測度的溫州民間金融規模和非國有工業企業生產總值的數據構建計量經濟模型進行實證分析,得出的主要結論和政策啟示是。
1.溫州民營經濟的發展需借助于民間金融的強力支撐,民間金融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和必要性。實證分析表明,在長期內溫州民間金融規模擴大1%,將會帶來非國有企業工業產值增長1.27%,而在短期內則使非國有企業工業產值增長0.712%。因此,為促進溫州非國有企業的產業升級、產值增加乃至溫州經濟的發展,需著力發揮溫州民間金融的正向經濟效應,在防范非法集資或攜款潛逃等“金融犯罪”案件發生的同時,必須加強引導和規范民間金融的發展,而不能全盤打壓或否定民間金融對經濟發展的貢獻,從而有助于構建良好的民間金融生態,實現民間金融對非國有企業發展特別是經濟發展的巨大作用。
2.溫州民間金融的供給與企業融資需求間存在較大缺口。通過借鑒相關的調查結果,發現年銷售額在100~1000萬元的非國有企業55%以上需要向民間融資,銷售額低于100萬元或高于1000萬元的企業則64%的不需要想民間融資,大企業約83%直接向銀行申請貸款;與之相反,溫州民間金融供給的渠道則相對有限,民間融資占全市銀行貸款的比重由改革開放初期的65%下降到2001年的45%,并且仍再繼續下降,但仍在政策夾縫中艱難生存。因此,為滿足溫州巨大的民間融資需求,既要豐富正規金融機構的產品及民間金融的組織形式,不斷拓寬資金供給渠道,又要主動抓住溫州金融綜合改革的契機,加強金融改革和政策扶持力度,在風險可控的前提下新設一批“新金融”組織,借以盤活大量民間資本支持實體經濟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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