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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臺”的聲音
——請注意,現在開始播音

2015-12-24 22:27:44傅寧軍
雨花 2015年2期

■ 傅寧軍

“敵臺”的聲音
——請注意,現在開始播音

■ 傅寧軍

1979年元旦,閩南沿海似乎與往常并沒有什么不同。一大早喇叭里傳來對金門廣播的聲音飄出海灣,朝向大海正前方的小金門。人們習以為常了,自從炮戰進入馬拉松的階段,一到過年過節,新華社就會發一條簡短消息,宣布對金門炮擊暫停,福建沿海老百姓都知道。

但這一天的廣播內容與往常根本不同,其意義深遠就在于全國人大常委會《告臺灣同胞書》的發表。廈門前線部隊接到國防部的命令,停止對大小金門等島嶼的炮擊,并通過前線廣播予以公布。

這一天,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

我們還是從陳菲菲說起。因為8·23炮擊金門最激烈的時刻,她就堅守在福建前線對金門廣播站,嚴格說在其中的一個廣播組。

我在采訪時,聽很多上了年紀的人說過,當時功力強大的廣播喇叭了不得。彌漫在海灣的硝煙還未消散,滾滾波濤上就回蕩起陳菲菲的甜美聲音,炮陣地上也能聽到:“國民黨軍官兵弟兄們,金門同胞們……”

那是和平與戰爭并存的20世紀50年代,兩岸都堅持一個中國的立場,除了一場連綿不絕的炮戰,還打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宣傳戰。雙方在空飄海漂宣傳品的同時,不約而同地增設了“對敵廣播”,想方設法把自己的聲音放大。距離小金門最近的沿海漁村,有福建前線最西端的炮陣地,安放了一個大喇叭。

前線廣播的播音員肩負重任,人才難覓,允許從部隊中層層挑選,不過條件非常苛刻,既要會普通話、閩南話,還要聲音好聽。

1955年,駐廈門某部文工團團員陳菲菲,一個愛說愛笑的不足20歲的青春女孩,被組織上考察選中,派到前線從事有線廣播喊話。到何厝香山廣播組報到的時候,陳菲菲只知道,部隊需要一個會講閩南話的女播音員。她沒想到,從此不可能在舞臺上施展才華了,等待她的是一個非常特殊而又艱苦的工作崗位。

陳菲菲說,我當上播音員,沒派到哪里學習,去了就叫我播廣播稿,領導在現場聽,說哪里可以,哪里不行,一個關鍵的要求,把播音速度放慢,再放慢。略有播音常識的人都知道,廣播電臺的正常播音語速每分鐘200個字,而我們的語速每分鐘120個字到130個字。為什么要播那么慢呢?因為我們是隔海有線廣播,就是隔了一個大海啊,最近距離1800米,最遠4000米,我們要保證每一個字都送到對岸。當然,還有一個前提,最好是順風,而且在三級風以下,風平浪靜就更理想了。

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雖說沒有面對面的搏殺,敵我雙方仍把宣傳戰看做最直接的戰斗。陳菲菲在何厝對金門“喊話”,通常白天休息,晚上工作,只要是三級風以下,就趕緊坐到播音臺前。如果天氣好,有時候一整個晚上都在不停地念稿子,對著金門“喊”。在炮火底下堅持播音,生活上險中帶苦。

1958年8·23炮戰中,雙方設在最前沿的廣播站都是重點打擊目標。對于陳菲菲來說,這是一生中最危險也最艱苦的時期。因為何厝廣播效果很好,金門守軍視為眼中釘,時常有炮彈打過來,使她在無情的炮火中度過了青春年華。

陳菲菲說,除了危險,還有艱苦,尤其一個女孩子,有說不出的麻煩。那時何厝香山還是挺荒僻的,尤其是上廁所,說一句不好聽的,要從小山頭跑到山腳下面去。那要到晚上,就很麻煩了,黑糊糊的有時候很害怕。睡覺也睡不好,我睡覺的屋子里面就是播音間,有時候輪到男同志播音,我就沒辦法在里面睡覺,太吵了,可是又不能走開,下面馬上輪到我值班了,只好跑到男同志住的屋里,他們睡的是雙層的床鋪,我看看哪個人值班不在,就在他的床上躺一會兒,和衣休息一下。

陳菲菲從來沒有像炮戰中那樣,意識到死神就在身邊。有一次,炮聲轟轟隆隆沒停歇,陣地上的電纜線突然斷了,廣播組的5個同志一起去搶修。他們忙完了返回廣播室的工事,剛剛進了門,一發炮彈就落到了他們回來的路上,當時大家都驚叫了一下,說太危險了,就差了幾分鐘,不然全組的同志都報銷了!

在海峽兩岸這場持續了近20年的武裝對峙中,回蕩在海峽上空的只有兩種聲音,一種是炮聲,另一種就是大喇叭的廣播聲。

那個炮戰打打停停的年代,兩岸的擴音喇叭隔岸“爭吵”,實際上成了雙方一種“對話”方式。國共的政治立場針鋒相對,廣播的內容也有各自的觀點,但語調逐漸都講究親切自然。8·23炮戰后期,國共在反對“臺獨”的共同點上,達成了某種微妙的默契,內容表達也不再咄咄逼人。如果碰到天氣不好,感覺可能要下雨了,對著金門廣播站還會喊:“蔣軍官兵們,要下雨啦,大家快收被子吧。”

政策既出,執行無誤。福建前線開炮前,對著金門廣播站一遍遍地廣播,“我們炮不打村莊,不打民房設備,只打空地,打海灘……”解放軍指揮官通過望遠鏡,認定原本在施工的國民黨士兵四散了,方下令發炮。

筆者碰到過金門的退休老兵,談起這一段就說:“你們大陸的廣播我們聽得很清楚啊,你們很守信用,說不打就不打啦。”

當陳菲菲人到中年時,她每天的工作依然是對金門廣播。直到1979年元旦的清晨,她拿到了一份《告臺灣同胞書》,她敏銳地感到,此前一直承擔的攻心策反的宣傳主題,顯然也將轉變了。身為播音組的組長,陳菲菲和其他播音員一起研究,從“一定要解放臺灣”到“和平統一祖國”,深刻理解中央對臺方針政策的重大變化。在情感上,以對親人、對兄弟、對同胞的心態播音,用心投入,付出真情。在稱呼上,加了一個“親愛的”,親愛的國民黨官兵弟兄們,親愛的金門同胞們,這是她多年播音的轉折點。后來大陸廣播又增加了臺灣校園歌曲,《外婆的澎湖灣》、《月亮代表我的心》、《橄欖樹》……

對金門廣播站于1985年率先停播,隨后金門也停止了對大陸的廣播,“史上持續時間最長”的廣播戰作為“戰地奇觀”畫上了句號。

1987年12月,在播音臺前堅守32年的陳菲菲退休了。依依惜別的時候,領導為她準備了一份特殊禮物,那是一張已經泛黃的傳單。

陳菲菲說,我這才知道,炮戰時還有這樣的傳單,至少該有30年了。傳單上寫著繁體字:歡迎毛軍福建前線廣播站的陳菲菲和張韻如女士陣前起義,保證重獎重用。張韻如也是我的同事。這份禮物真的很有意義。

陳菲菲直到退休,都沒有離開過對金門廣播。部隊領導把金門的傳單,送給陳菲菲作為紀念,對她的忠誠是一種肯定和褒獎。

可是因為8·23炮戰,陳菲菲最難忘的時光,是在何厝的對臺廣播站度過的。那些與她“喊話”的金門播音員呢,她記住了20世紀50年代的湯麗珠,70年代的許冰瑩,也許有一天能相聚,聊一聊,說不定也會成為朋友呢……

8·23炮戰的連綿炮火早已是融入歷史的黑白影像。我站在圍頭灣那聳立的巖礁上,眼前的大海真是色彩斑斕美麗如畫,蜿蜒的沙灘上浪潮劃出了柔美線條,而深藍色的瑪瑙石般的海面,閃爍著明亮而溫暖的燦爛陽光。

回響在海面的炮聲真的消散了嗎?

處于最前沿的兩岸民眾,難道真的沒留下多少怨恨嗎?

當我采訪老民兵洪建財時,聽著他有啥說啥的坦率的話語,又一次被普通百姓的那種民族大義感動了:手足之情超越了政治歧見,早已填平了心靈情感上的“彈坑”。在曾經是炮戰最激烈的海防前沿,“相逢一笑泯恩仇”里融入了太多內容。當年往死里掐的“仇家”,勢不兩立的“冤家”,能不計前嫌地做朋友,心平氣和地做生意,聽來已經很有傳奇性了。更傳奇的是,當年的“仇家”或“冤家”,居然有了兒女親家,談婚論嫁,不分彼此,真正成了親密無間的一家子!

炮聲停了的前線,吹響的是奔向小康的號角。

1992年初,圍頭村被福建省政府確認為民間對臺貿易的試點。這個試點,是圍頭人先干出來,再得到上頭認可的。臺灣當局批不批準,圍頭人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們有他們的辦法,他們有他們的渠道。

洪建財說,相比于還很封閉的金門,這不準那不準,我們大陸這邊開放得多。只要是金門來的船,有漁民證就可以上岸。很多人都好奇,想到大陸來看一看,金門同胞都知道,可以坐船來圍頭,上岸沒那么復雜。

洪建財注冊的小額貿易公司就設在家里,金門的客人你來他往,舊的朋友帶來新的朋友,一樁生意牽出另一樁生意。有時人來得多了,人家認識洪建財,他卻叫不上人家的名字,這并不妨礙他好客的熱情。

有一個名叫陳應超的金門青年,就跟朋友到過洪建財家,坐在他家的沙發上喝他的茶,聽他和朋友談生意,只是洪建財的注意力都在生意上,沒有在意這個話不多的年輕人。陳應超又跟朋友到了洪建財的大女婿家,一起聊海產品的買賣。后來他自己來圍頭,跟洪建財的大女婿做海貨生意。

洪建財的二女兒洪雙飛,當時是一個明眸皓齒的18歲的姑娘。她時常在大姐夫做生意時幫忙,大姐夫結交的金門朋友,大都是精力充沛的年輕人,談及各自的生活與想法,能有許多相似的共鳴。洪雙飛就在那里認識了陳應超,知道他家在金門的金沙鎮,還知道他做建材生意,很早就自立了。

真摯感情的突然萌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反正金門的陳應超和圍頭的洪雙飛,就在不經意之間有了好感,而且越聊越投緣。兩岸的人為阻隔,在他們面前似乎并不存在。他們是沒有仇恨的一代人,也沒有更多的負擔,只知道無拘無束,彼此談得來,就那么自然地進入了彼此的內心世界。

后來我采訪洪雙飛,問她對陳應超的最初印象,他究竟是什么地方打動了她的芳心?洪雙飛說,我覺得他這個人,挺老實的,有問必答,一點也不油滑。像他這樣的,假如是在我們圍頭,也該是個好青年啦。

而在陳應超的眼里,洪雙飛也是一個實在的人。他由衷地欣賞她不慕虛榮,為人真實,不只漂亮清純,而且善解人意。仿佛在冥冥之中,命運讓他與洪雙飛相識,洪雙飛就該是他苦苦尋找的“另一半”。

有一天,陳應超開玩笑似的,跟洪雙飛說了他的“命”。陳應超說他現在長成了一個大小伙子,到了該找對象的年齡,同齡的玩伴一個個地結婚了,說媒的人踏破了門檻,他左看右看,沒有中意的。他母親急了,到寺廟里為兒子算了一卦,結果讓她摸不著頭腦,說兒子命中的媳婦是要“過海的”。

這不,真的“過海”啦。陳應超聰明地表達了他的愛慕之情。洪雙飛也同樣聰明,當然能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有緣千里來相會,何況金門不就隔著幾公里的海嗎?“過海”的愛情就是一種緣分啊……

彼此傾慕,情投意合,美好的愛情就這樣,在兩岸年輕人之間,非常自然地發生了。其他的一切,好像都不是什么問題。

我要娶洪雙飛!陳應超暗暗發誓。

陳應超迅速行動起來,找到一個與洪建財相熟的朋友,拜托那位朋友到洪建財家提親。他說,他會善待洪雙飛,與她相愛一生,白頭偕老。他還說,他會尊重老人家,把洪雙飛的父母,當做自己的父母。

那天受陳應超托付的朋友上門,跟洪建財開門見山,說了陳應超要娶你的女兒,懇求你答應這門親事。洪建財一聽就愣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陳應超,不是金門人嗎?他怎么會看上我的女兒?

女兒是父母的“小棉襖”,洪建財最疼愛洪雙飛。這個女兒品貌出眾,聰慧開朗,一向是他的驕傲。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洪建財當然知道,女兒遲早要出嫁,可他總希望,女兒能找一個知根知底的好小伙,最好不要嫁得太遠。嫁一個金門青年,太不靠譜了吧,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了。

老伴蔣美麗聽說求婚者是金門人,馬上表示不贊成:太遠了,舍不得!金門又不能隨便去,女兒嫁過去,受了苦怎么辦?

一連幾個夜晚,隱隱的擔憂讓洪建財輾轉反側,久久難以入眠。自己是參加8·23炮戰的民兵英雄,肯定上過金門的黑名單。又當了這么多年民兵營長,誰不知道他的大名,女兒嫁到金門會不會有麻煩呢?如果女兒真的出嫁金門,萬一兩岸局勢再度緊張,圍頭和金門不又是咫尺天涯了嗎—但兩岸不斷傳來面好的消息,最終還是打消了他們心底的顧慮。

洪建財這個當過英雄的老民兵,要把女兒嫁到金門去啦!

是真的嗎?這消息在圍頭傳開來,許多人一下子不敢相信。

“是真的,你們不敢相信吧,連我都不敢相信!”洪建財對周圍的鄉親感嘆,“以前我做100個夢,也夢不到和金門人結親家!”

洪家答應了這門親事,金門陳家喜出望外。陳應超父母商議,組成一個由陳家長輩組成的迎親團,專程從金門到圍頭,用最隆重的禮儀把媳婦迎進陳家。美中不足的是,當時金門對大陸的限制甚嚴,洪家人不能去金門,婚禮在圍頭辦了以后,想在金門再辦婚事的愿望,當時沒辦法實現。

金門陳家的迎親團成員,有金門新郎陳應超的祖父、叔叔、父母等等,其中沒有一個人來過大陸,他們專程從金門來到圍頭洪家,這趟行程并不止5.6海里。按照臺灣當局的既定路線,他們這一群人先要從金門坐飛機到臺北,再從臺北坐飛機到香港,當時臺灣和香港之間每天只有一個航班,為了等飛機不得不在臺北過一夜,第二天飛到香港后,再乘飛機到廈門,而后從廈門乘車到圍頭。

從金門到圍頭,明明海上直線距離這么近,卻要繞這么大的一個圈,全程花費兩天不說,單是一個人的路費,就要1萬多元。提親隊伍這么些人的規模,單路費一項,加起來就花掉近10萬之巨。

當金門陳家親人組成的提親隊伍,繞道臺北、香港、廈門來到圍頭,整個圍頭都轟動了。洪家本來就人緣好,這時更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說著同樣地道的閩南話,金門人和圍頭人寒暄拉呱,越說越近乎。

其實,與洪建財一樣,金門陳家人來圍頭前,也顧慮重重,尤其是陳應超父親陳聰明,他也是經歷過8·23炮戰的金門老居民。當時金門是軍事禁區,誰敢跟對岸的圍頭有瓜葛!不然一個“通匪”的罪名,身家性命就難保了。這些年,陳家所在的金門金沙鎮,到圍頭的鄉親多了,可是,陳聰明這樣上年紀的人不敢來,也許對于炮戰的記憶太深,多少有些心有余悸吧。

陳應超要娶大陸新娘,陳家不能怠慢,陳家的長輩一路顛簸,就是要到洪家表示誠意。雖然陳應超早解釋過了,但他們一上岸,一到圍頭這塊陌生的土地,仍戰戰兢兢,不知陳應超描述的那些,究竟有沒有水分。

沒想到,一到圍頭就被親切的氛圍感染了。他們驚奇于閩南同胞的熱情真誠,讓他們沒有身處異地的感覺。他們更驚奇于圍頭的發展并不亞于金門,洪建財家是一處獨棟樓房,家用電器一應俱全,大陸哪里像人家說的那樣窮困不堪!陳聰明拉著洪建財的手說,親家公啊,我們一上岸,看到的,聽到的,就跟我們想象中不一樣。你們圍頭這個地方,住的吃的都不錯嘛。

洪建財說,說什么都沒用,來看看就知道啦。

陳聰明還壓低了嗓門對洪建財說,我們從香港過來,心里頭就很害怕,一路上也不敢隨便亂講話。

洪建財很奇怪,有什么可怕的?

陳聰明說,怕講錯話,怕被你們共產黨抓走啊!

洪建財和陳聰明相視大笑。

有情人終成眷屬。金門陳家人的提親儀式,隆重大方,周到入微,很給洪家人面子,洪建財一顆拎著的心放了下來。

原來金門和閩南的傳統風俗一樣啊!

洪雙飛和陳應超喜結良緣,圍頭第一個跨越海峽兩岸的婚禮,辦得喜氣洋洋,仿佛圍頭的一個節日。晚間婚宴的最高潮時,雙方長輩點燃了祝福的禮炮。隨著一聲聲的鳴響,五彩繽紛的煙花在空中綻放。

洪建財用打火機點燃導火索,聽到聲聲禮炮在海邊回響的時候,似乎所有的歷史場景又在眼前重疊:1958 年8·23炮戰的圍頭,16歲的洪建財奮力往直指金門的大炮里填彈藥,眼睛里迸發的是怒火。34年后還是在圍頭,洪建財卻燃響了祝福的禮炮,為女兒嫁到金門,為下一代的幸福,祝福!

海峽兩岸冰封未消的時候,就敢嫁到對岸的“圍頭新娘”,洪雙飛無疑是第一個,但并不是最后一個。我在圍頭村采訪時,聽說嫁到臺灣的“圍頭新娘”謝燕雙,經常帶著女兒回圍頭娘家,春節過后才回臺北。我就和村里秘書小吳約定,謝燕雙回村就通知我,約她接受采訪。小吳說,謝燕雙是我的鄰居,心直口快,有啥說啥,找她采訪沒問題,只要她回來,馬上就聯系。

這天小吳告訴我,謝燕雙帶著女兒又回來了,同意和作家聊聊。小吳還說,謝燕雙從不愿意接受采訪,見到記者就躲,傅老師你要采訪她,我就跟她說,是我們村里的意思,我們村不是打造“海峽第一村”嗎?“圍頭新娘”能密切圍頭跟臺灣的關系,也是我們村的一個亮點啊。

小吳陪我到了謝燕雙家。這是一棟新砌的兩層樓房,墻面是花崗巖石塊,閩南常見的格式。謝燕雙留著齊耳短發,臉上掛著微笑,雖然已是兩個女兒的媽了,看上去還是很年輕,就像一個剛出校門的閩南女孩。歲月沒有在她的容貌上印下痕跡,可見嫁到臺灣的日子過得挺舒心。

是啊,老公好,孩子好,公公婆婆好,有什么不滿足的啊!

謝燕雙一說話就笑,不說話也笑。

以前有記者找我,我都拒絕了。我真的沒什么好說的,我跟我老公,都是最普通的人,平平淡淡的,會叫您失望的。

謝燕雙是一個土生土長的圍頭女子,出嫁前沒出過遠門。她的丈夫叫林昆恒,老家在金門,讀完大學后留在臺灣桃園一家銀行工作。如謝燕雙所說的,他們的相識一點也不浪漫,就是林昆恒父親托人給兒子找對象,那個熱心人在圍頭挑中了她,于是他們就相親認識了。

當時謝燕雙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姑娘,初中畢業就像其他女孩一樣,到金井鎮最繁華的街上打工,在一家服裝店里做售貨員。樂觀開朗的性格,使她很受顧客的歡迎,老板也對她挺喜歡。輪休不上班,她就和幾個要好的女孩逛街,買些小零食解饞。改革開放后的圍頭,有許多人干出了名堂,也許有一天,她也會開一家自己的小店,賣什么還沒想好呢……

命運改變在2006年。

謝燕雙父親有幾個金門朋友,其中有一個上門做媒,說要給她介紹對象。原來,在金門的林昆恒父親,看到村里有人娶了“圍頭新娘”,很懂事也很能干,就托這位時常跑圍頭的金門朋友,給兒子林昆恒物色一個合適的女孩。金門朋友常來謝燕雙家,覺得她倒是一個品貌相當的人選。謝燕雙父親問女兒,男方的家境挺不錯的,你見還是不見?

謝燕雙就喜歡男人有事業心,聽說對方是個大學生,而且埋頭工作,找對象的事沒放在心上,弄得父母特別著急,這不,父親親自出面找人做媒了。她說,只要人好,其他都不重要,還是見個面吧。

這天,父親的一個電話,把謝燕雙招回了家。她一看,一個很精神的俊朗的小伙子,已經端坐在她家客廳里,跟老爸天南地北地“神侃”呢。金門朋友做了介紹,他就是林昆恒,她就是謝燕雙,你們談談吧。

林昆恒也是頭一回來圍頭,對什么都好奇,謝燕雙當導游,領著他四處轉悠。圍頭真美,跟金門一樣美!

從金沙灣到月亮灣,林昆恒和謝燕雙迎著海風,沿防護林旁的沙土路漫步,他們走了很遠,也談了很多。

林昆恒來圍頭的時間短促,很快就趕回去上班了。臨分手時,他給謝燕雙留了電話號碼,相約有時間在電話里聊。林昆恒回到臺北,謝燕雙以為,他見多識廣,又在繁華的鬧市,可能很快就會把她忘了。沒想到,林昆恒很快就來了電話。“打長途”成了他們每天的功課,一聊就聊得剎不住車。很奇怪,林昆恒不愛多說話,朋友說他是“悶葫蘆”,但跟謝燕雙卻有說不完的話。

這只能用緣分來解釋了。謝燕雙和林昆恒在“煲電話粥”中相互了解,好像越來越熟悉,他們都覺得,兩個人的性格很合得來。林昆恒的性格偏于冷靜,說話辦事講究有條有理,而謝燕雙向來直率熱情,凡事都有樂觀的心態。也許正是這種性格上的互補,使他們彼此欣賞,心心相印。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倆的感情不斷升溫,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可是,按照臺灣的規定,沒結婚前謝燕雙不能到臺灣。沒到過臺灣,就把自己嫁到臺灣,謝燕雙覺得有些玄,畢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聰明人自有聰明人的辦法。謝燕雙說,因為我不能到臺灣,又對臺灣那邊不了解嘛,不知道嫁過去是好還是壞,當然會擔心了。電話里我就對他說,我想看看你家什么樣子,你把你家所有的地方,都拍成照片,發給我看看。我想,特別是他的房間,一看就知道是不是他家了。他真的很有誠意,把家里客廳到臥室,全部都拍成照片,給我看了,那他沒有騙我啊!

謝燕雙粗中有細,確實防了一手。她認準了林昆恒是個可以托付的人,嫁到臺灣也放心。當林昆恒向父母匯報,他要娶這個圍頭姑娘,家里人也慎重起來。畢竟是娶媳婦,按理說,兒子應該把未來的媳婦領回家,拜見未來的公公婆婆,可是臺灣的規定明擺著,謝燕雙來不了臺灣。怎么辦?未來的媳婦不能來,未來的公公婆婆上門吧,他們到圍頭來了。

林昆恒領著金門的父母,到圍頭謝燕雙家來。雙方的老人都明白事理,年輕人如果喜歡,做長輩的也沒有什么意見。

長輩這一關過了,謝燕雙就嫁過去了。林昆恒在金門的父母,也就是謝燕雙的公公婆婆,他們在金門住慣了,住著幾十年的老宅子,不愿意跟兒子住到城里去。謝燕雙和林昆恒小家安在臺北桃園,離林昆恒上班的銀行很近。放假了,他們就一起到金門住住,看望公公婆婆。

林昆恒父母也多次來圍頭的親家,感覺很親切,圍頭其實跟金門的農村差不多,同樣的住在海邊,同樣的風情民俗。

謝燕雙結婚后,生了兩個活潑靚麗的女孩,丈夫林昆恒非常喜歡孩子,她們對爸爸也特別親,有時候連謝燕雙都妒忌。

謝燕雙說,其實我嫁到臺灣,沒有想象中那么復雜!我先生家里人的習俗,跟我們圍頭的習俗太相近了。找對象就是找嘛,他找我找對了,我找他也找對了,也就是你們作家說的,在對的時候找到了對的人……

我采訪“圍頭新娘”吳妮娜,是圍頭村婦女主任蔡金婷幫著聯系的。那天吳妮娜回圍頭娘家,因為她弟弟大學畢業,剛在鄰縣考上了公務員,母親高興地要慶賀一番。我隨蔡金婷到吳妮娜家,見到她輕聲輕語,抱著兩歲兒子,是一個清秀溫婉的閩南女性。

需要說明的是,2002年,也是經熟人介紹,圍頭姑娘吳妮娜與臺灣青年黃煙樹相識,并攜手走進了婚姻殿堂。她這個“圍頭新娘”跟著丈夫在臺北住了幾年,后來黃煙樹看準大陸改革開放的時機,到大陸發展自己的事業,吳妮娜也就跟他回大陸,在金井鎮安了家。

吳妮娜抱孩子回金井鎮時,我跟圍頭村主任洪水平同車,聽她說自己也抽空去看望他們,詢問他們過得好不好,有什么事需要村里幫忙。村里關注每一個“圍頭新娘”,她們跟村里都有來往。

金井鎮離圍頭村不過十多分鐘的車程。吳妮娜家是鎮里的一棟五層樓房,可以看出,她丈夫黃煙樹很有生意頭腦,他蓋樓的時候這里還是一片空地,現在前后都是樓房,他家這棟樓下面四層都出租了,他們自己住在五樓,里面是一個躍層,樓上樓下自成一體,裝飾新潮而舒適。

黃煙樹見到洪水平,用閩南話寒暄。然后讓坐,拿出臺灣的“高山烏龍”,像閩南人家那樣燒水沏茶。洪水平向他介紹我是作家,他向我作揖,表示佩服,還把我引到博古架前,給我看架上擺滿的各式各樣的紫砂茶壺。我理解,他要我看的,是他這個臺灣人對于傳統文化的喜愛。

黃煙樹告訴我,閩南的訂婚儀式,跟我們臺灣基本上是一樣的。因為畢竟臺灣人也是從閩南這一帶過去的。訂婚的儀式嘛,就是吃碗面線,加上紅蛋、紅棗,圖個吉利。訂婚儀式是在女方家,正式婚禮是在男方家。所以我們訂婚以后,拿到這邊的公證,就回到臺灣舉行了婚禮。

吳妮娜跟著黃煙樹回臺北,看望公公婆婆。開始做媳婦,她心里也沒底,不知道那邊的長輩,是否像圍頭老人一樣好相處。事實證明她多慮了,婆婆對她很疼愛,像對待女兒一樣,什么話都可以說,叫她不要想家,把這里就當做自己的家。吳妮娜對公公婆婆也孝順。用黃煙樹的話說,我太太看起來蠻樸素的,很傳統的家庭主婦,我爸媽都非常喜歡她。

黃煙樹生來就有經商的頭腦,他早就看好大陸市場,在改革開放初期就到大陸投資,開始時交給人家打理,自己抽取紅利,后來他在臺灣有了積蓄,又來閩南做生意,至今他的生意仍然很穩定,給家庭生活提供了經濟基礎。如今,他們有了一個可愛的男孩子,日子過得很開心。

黃煙樹說,我們臺灣跟閩南傳統一樣,都是男主外女主內。我在大陸這邊經商做生意,有時候忙一點,我老婆在家照顧孩子,當一個全職太太,有時間的話我們會一起到外地旅游,散散心。

陪吳妮娜回圍頭娘家,黃煙樹喜歡在海邊逛逛,就像到了修理情緒的“驛站”,最放松也最愉快。女兒女婿帶外孫回來了,岳父岳母總會忙一桌好菜。在圍頭的家里,黃煙樹可以吃到最新鮮的海味。

黃煙樹覺得,在大陸跟在臺灣都一樣,沒有覺得是離鄉背井。不管是在語言還是閩南習俗上,都感覺很親切。岳父出海打魚,自己的漁船回來,給黃煙樹吃的當然是最新鮮的海魚,那味道讓他難忘。

當黃煙樹起身忙孩子的時候,我問吳妮娜,你老公關心你嗎?吳妮娜說,我老公對我很關心,就怕我受苦受累。特別是我懷孕時,我想吃什么,半夜他也去給我買。他為人很好,樸實能干,別看他生長在臺灣,我覺得和大陸人沒有什么不同。結婚這么多年了,我們很談得來。

當我們告辭時,黃煙樹和吳妮娜夫婦出門相送。我們坐上洪水平開的車,與他們揮手道別。車已經開上了公路,我從倒車鏡里,仍然能看到他們手挽手,走在綠樹成蔭的夾道上,邊散步邊竊竊私語。不知為什么,我總覺得,兩個人的舉止十分默契,怎么看都很溫馨。

這是一對平靜而又甜蜜的夫婦,他們攜手走過的幸福日子,是對“兩岸一家”最簡單也最直接的解讀。

圍頭村秘書小吳說,“圍頭新娘”太多了,有的過春節才回家來,他向我介紹了老民兵吳尊頂一家。吳尊頂在1958年8·23炮戰時,也是沖鋒陷陣的勇士,他當過支前船工,冒著炮火運載木頭去大嶝島修筑工事,不愧為一條好漢。

吳尊頂的晚年悠然自得,他和一幫老人約定時間,每天在一起喝茶聊天。閩南的功夫茶,與其說喝的是濃濃的清香,不如說喝的是半生的滋味。他朗朗地說,上頭的政策好哪,下面的日子才好啊!

吳尊頂當年撐著竹排在海上穿梭來回,對岸炮彈打過來東炸西炸,他望著對岸恨得牙根癢癢。他與許多老民兵一樣沒想到,兒女長大了海峽也變了,大女婿對臺貿易做得挺紅火,二女兒吳明莉娶回了臺灣兒媳婦,三女兒吳明藝嫁了臺灣老公,大家的日子都不錯,而且都跟臺灣沾著邊。

隨后,小吳又陪我到了吳尊頂二女兒吳明莉家。這是一棟寬敞的三層樓房,略顯陳舊,但干凈的小院里鋪著地磚,繁茂枝葉遮出一片綠蔭。一臉微笑的吳明莉把我們迎進屋,與嫁到臺灣的“圍頭新娘”不同,她在圍頭出名,是因為她兒子娶了個乖巧漂亮的“臺灣新娘”。

我問的問題,也是許多人問過的問題:人家把女兒嫁到臺灣去,你兒子卻把臺灣女孩娶回來,您這個當媽的很驕傲吧?

吳明莉開心地說,娶啊,嫁啊,都一樣!

我說,娶過來,當然不一樣啦。

她說,好多圍頭女人雖說嫁到臺灣了,還在這邊蓋了房子,逢年過節帶著丈夫兒女回來,有的隔三差五小住一段,有的干脆就在大陸做生意,長住在圍頭娘家。你說,這嫁出去和娶進來有什么差別嗎?

吳明莉兒子叫吳聰明,如同他的名字,他是一個很能干的聰明小伙子。他原先在廈門一家公司做事,因為為人踏實,辦事利落,業務做得很不一般,深受老板賞識。公司的業務擴展到云南,吳聰明就被總部派到云南,做業務主管了。媳婦莊麗玲是臺灣高雄人,很早就跟朋友來到大陸做生意,后來在廈門開了一家美容店,她和吳聰明就是在廈門相識的。

說起來有意思,莊麗玲向來很有主見,從小就獨立性很強,跑到大陸發展,也是自己的決定,父母向來不干涉她的自由。一次朋友聚會,莊麗玲和吳聰明互有好感,聊得高興,只是吳聰明覺得她的條件太好,不敢有非分之想,過后也就放下了。也許是觀念不同吧,莊麗玲卻是一個現代女性,她對吳聰明一見鐘情,隨即主動打電話和他約會,展開了“愛情攻勢”。

吳聰明和莊麗玲相愛了,他們對這段感情的態度都很認真。莊麗玲向高雄的父母匯報,只是沒辦法帶未來的老公赴臺。吳聰明剛領著莊麗玲回圍頭,見過未來的公公婆婆。這兩個年輕人還沒結婚,就一起來過圍頭好幾回,莊麗玲媽媽長媽媽短的,把吳明莉叫得心花怒放,甜蜜蜜的。

高雄的親家對吳聰明這個大陸女婿也萬般滿意。登記結婚后,吳聰明終于陪著莊麗玲到了高雄,看望岳父岳母。莊麗玲是家里的獨生女,當然希望女兒留在身邊,眼見女兒出嫁到大陸,老人不免有些傷感。吳聰明趕緊安慰老人,又和莊麗玲商量,自己先回大陸上班,她暫時留下來陪父母。隔了些日子,莊麗玲才回到廈門打理她的美容店,有時也到云南探望吳聰明。

吳明莉說,只是苦了我兒媳,那時常常在路上跑,要到云南,要回高雄,還要來圍頭,我挺心疼她的,她還說沒事。

如今,莊麗玲懷孕了,吳聰明把她送回高雄,一邊待產,一邊可以陪陪父母。吳聰明說,等孩子生下來,再帶回圍頭,認認吳家的門。

吳明莉要當奶奶了,想想家里又多了一個“小臺胞”,她怎么能不高興!是啊,只要他們相親相愛,兩岸的婚姻同樣牢固。身為父母,看到下一代幸福快樂,真心實意地過日子,就放心了,知足了。

歷史無情又有情。

“圍頭新娘”嫁過去,“臺灣新娘”娶過來,似乎要在經歷過炮戰的土地上,有意識地播撒愛情,讓苦澀之后多一點甜蜜。

但愿,這甜蜜能夠悠長而恒遠。

2005年1月,福建省籍居民赴金門旅游正式啟動。許多人懷著悲喜交加的心情,登上首發金門第一條游輪的時候,其中就有應邀前往的8·23炮戰的親歷者,這對老夫婦目光迫切,神情激動,他們是陳菲菲和她丈夫謝先生。

迎著大海上升起的燦燦陽光,游輪穿過曾被炮火封鎖過的海峽,仿佛穿越了那些風風雨雨的坎坷歲月。此次航行的目的地是金門,陳菲菲站在甲板上仍然恍如夢中。金門就是很快可以登臨的小島嗎?或許是,或者不是。

金門,它被陳菲菲在廣播臺前的喇叭里念過無數次,它與陳菲菲的青春年華難以分開。要知道,陳菲菲一輩子做的事,就是對金門“廣播”,或者說對金門“喊話”,金門這么近,金門那么遠!

陳菲菲這個名字,在金門的知名度極高。曾在金門當過兵的一位臺灣學者到廈門訪問,接待人員帶他到環島路邊上的何厝香山參觀,隨口說,當年陳菲菲就是在這里工作的。那位臺灣學者立刻說,久仰,久仰啦!

凡是經歷過炮戰的金門老兵,不管走到哪里,都還會記得,有個嗓音甜美的大陸廣播員叫陳菲菲,有的甚至叫她“夢中情人”。一個從臺灣回來定居的老兵說:在金門那些年最難熬,陳菲菲小姐的談話給了俺很多安慰,不管怎么說,這是從大陸傳來的女人的聲音啊,她使俺想起留在家鄉的娘,想起俺的老婆。

為什么陳菲菲會這么有名?

陳菲菲說,我們的收聽對象主要是國民黨哨兵,特別是夜晚,他站在那里沒事干,無聊,就可能靜下心來,聽聽海對岸講些什么話。

《告臺灣同胞書》發表后,福建前線奉命停止對金門等島嶼的炮擊。“前線廈門對敵有線廣播站”這個全稱,也去掉了“對敵”兩字,改成了“廈門對金門廣播站”,后來又率先停播。隨后金門也停止了對廈門的廣播。

當年兩岸廣播員唱“對臺戲”的海邊,可以坐船靠近對岸“海上看金門”。陳菲菲一聽到有這等好事,買票乘船繞金門轉了一圈。船老大將船開近馬山,她看到國民黨士兵,直沖他們招手,兩岸和平了,心情特爽啊!

馬山,就是金門對大陸廣播站的所在地。退休后的陳菲菲,早想看看她天天對著它廣播的金門了,播音這么多年,她跟金門有著特殊的感情,什么時候能到金門,圓圓夢呢。陳菲菲說,過去在前沿廣播,兩軍對壘,金門可望而不可即,接到參加首發團的邀請,一想到55年的夢,現在可望又可即了,我就爽快地答應了。畢竟當年是“對敵廣播員”,不知道去金門安全不安全,我讓老伴陪著一起去。

陳菲菲的老伴謝先生退休前是電視臺的臺長,可以為她“壯膽”,結果一路心情舒暢,沒有任何不愉快,顯然是她多慮了。

當她真的來到金門,感受這一片不一樣的土地時,正趕上金門又一次舉辦“碉堡藝術節”。她好奇地看到,硝煙過后的炮戰陣地上,18個碉堡都被另類包裝,超出常人的思維范圍,感覺很平和,很多設計也挺巧妙。

藝術節的作品互動性極強。在一棵郁郁蔥蔥的大榕樹下,壘起了彈藥箱,可以唱卡拉OK,這個帶有戰地風味的作品,名叫《榕樹下,誰在唱歌》。無論是大陸的游客還是臺灣的游客,都在樹下排起隊輪流唱歌。

陳菲菲和老伴也意興盎然參與其中。排隊到他們,老伴問她唱什么,她說,就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吧。于是,他們在金門的土地上一展歌喉,唱響了這首鄧麗君唱的歌曲,動人的旋律在繁茂的枝蔓間回響: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我的情也真,我的愛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一曲終了,周圍的人熱情地鼓掌說,你們唱得真不錯啊。陳菲菲笑著說謝謝。其實,這首鄧麗君的歌曲傳向大陸,最早就是通過她的播音介紹的。鄧麗君成為大陸聽眾最早認識和欣賞的臺灣歌手,她也功不可沒。

與大陸對金門的廣播站一樣,金門的馬山廣播站也成了歷史遺跡。陳菲菲最想看的,當然是金門“老對手”的喊話設備。

她說,我和他們對喊那么多年,想了解他們在對面看我們是什么樣子。很遺憾,通往馬山廣播站的公路在修,我們也就沒去成。不過,在一個巨型大喇叭旁拍照留念,也算是有所補救啦。這個大喇叭是仿造喊話設備的創意,藝術家從大喇叭里伸出一條長木板,像“舌頭”一樣,上面擺著桌椅可以喝咖啡,真是有趣。

她也用閩南語廣播過,對發音很有研究。也許是職業習慣,她到了金門,還仔細詢問金門閩南語和廈門閩南話的異同,都得到了熱情而耐心的回應。無論在哪個景點,臺灣同胞都是有禮貌地微笑,就像老鄉見老鄉。她很高興的是,金門老人都還記得,當年大陸廣播站播放過哪些高甲戲劇目,甚至還有人能學大陸播音的語調,能唱大陸播放過的“革命歌曲”,她心里樂了,當年就是我在廣播的啊!

她說,在金門仍然有一些前線的味道,海邊沙灘仍有防坦克登陸用的“軌條砦”,有的地方的雷還沒有掃干凈,禁止游客進入。相比之下,我們廈門的環島路以前也是軍事禁區,可是現在防坦克登陸的“三角石”早沒了,修成了一片城市花園,人們可以放風箏,可以喝茶,還可以欣賞很多的城市雕塑。

以普通游客的身份踏上金門,陳菲菲的心情特別放松。要說有什么美中不足,就是我這一趟金門之旅,沒能見到當年的“敵方”播音員,聽說她們的家都在臺北,不在金門。當年,我天天對著他們廣播,她們也天天對著我廣播,白天聽、晚上聽,時間長了,當然想見見這個藏在喇叭背后的人到底長得什么樣!

不約而同,海峽兩岸都選擇了女性做前線播音員。也許,雙方都有這樣的判斷,正因為廣播內容是政治化的,而女性的甜美嗓音更能打動對方。有線宣傳與無線宣傳最大的區別,在于無線宣傳有選擇性,不愛聽可以關機不聽。而有線廣播宣傳帶有強迫性,喇叭一響,你不聽也得聽。女聲的柔婉就有耐聽的穿透力。

當這一個叫陳菲菲的女孩,被解放軍福建前線部隊選中,在何厝走上對金門廣播的崗位的時候,在對岸的金門馬山廣播站,另一個叫湯麗珠的女孩,也被臺灣心戰總隊錄用,成為與陳菲菲“對戰”的前線播音員。她們共同的特點,就是音色優美,會普通話,又會閩南話。她們有見過面,只能在望遠鏡中遠遠地觀察對方。

就這樣,湯麗珠成了陳菲菲的“老對手”。

在陳菲菲的廣播里,不時直接點名:“湯麗珠播音員請注意……”湯麗珠有個伯父在溫州,廣播組請他來用溫州話向她喊話。

那邊的湯麗珠,廣播時也毫不客氣,會反過來“點”陳菲菲的名:“歡迎陳菲菲小姐起義反正,保證重獎重用。”

陳菲菲說,前線女同志很少,我也就出了點小名,登了報紙,隨英模報告團進北京。臺灣那邊也知道我了,湯麗珠的廣播和打過來的傳單經常點我的名,說歡迎起義什么的,臺灣的情報也挺靈的,連我一個月工資多少都清楚。

雖然陳菲菲和湯麗珠在廣播里是“死對頭”,但“嘴仗”打久了也打出默契,就是絕對不搞人身攻擊,逢年過節還親切問候一下。

在時間往后推移的日子里,兩岸大規模的你死我活的炮戰,逐漸變成了象征意義更大的零星炮擊。這也演變出一道奇特的戰地景象,恐怕在世界戰爭史上都罕見。而最明顯的,就是兩岸廣播員的語言,由警告轉化為提醒。

解放軍炮擊前,這邊的陳菲菲告訴金門那邊:“你們務必躲在安全地帶,不要出來。”同樣,金門那邊湯麗珠也會廣播:“共軍兄弟們,請你們躲進掩體,我軍要放炮了。 ”

在寂靜的暗夜里,兩岸的炮陣地都一片寂靜,仿佛都在傾聽海峽上空交織的廣播,那是陳菲菲與湯麗珠在播出夜間節目。

確實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她們都是花季女孩,卻屬于兩個營壘,無疑都是堅定的“對手”,然而,她們又日夜相伴,彼此說的話超過了對家人說的話。當所有的人不能往來的時候,只有她們的聲音能越過海峽。

陳菲菲很多年都忘不了湯麗珠,因為她走進何厝香山廣播站時,湯麗珠是她的第一個對手。雖然念的稿子里是針鋒相對的語言,還帶有戰時濃濃的火藥味兒,她對湯麗珠卻從來沒有恨,有的只是好奇。她有時用望遠鏡看金門,看到湯麗珠穿著超短裙出來散步,覺得她的身材很好很漂亮,仿佛相識已久的老朋友。

當陳菲菲退休后,像所有的老人一樣懷舊,會記起那些一起工作過的人,其中就有對岸的老對手湯麗珠。她說,現在年紀大了,常常想起湯麗珠,也不知她在哪里,生活怎么樣。我挺希望,我們有機會能見面。我們可以不談過去,不談戰爭,不談政治,作為女人,我們就聊聊女人感興趣的話題,談談時裝、養花、燒菜、氣功、化妝品、孫女外孫什么的。直覺里,撇開政治立場,我們一定能談得很開心的。

敏感的記者有這樣一篇報道:

沒想到“見面”的機會真的來了。電視專題片《血脈》攝制組找到陳菲菲,先拍好陳菲菲的部分,然后前往臺北,經歷一番曲折找到湯麗珠,拍攝湯麗珠的部分。兩個多年的老對手,借助攝像鏡頭,有了一次間接的對話。

臺北的湯麗珠和丈夫看到了在廈門安度晚年的陳菲菲。鏡頭里,陳菲菲笑著回想:“印象中,湯麗珠是個身材苗條、性格直率的女孩子,聲音也很好聽……”

在記者的要求下,陳菲菲還重溫當年念了無數遍的“親愛的金門國民黨軍官兵弟兄們……”念完這個兩岸對峙時期常用的稱呼,陳菲菲不由得樂了。

當年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的“親愛的大陸同胞們,朱毛軍官兵弟兄們”,如今,湯麗珠念起來顯得非常不好意思,她掩嘴笑道:“現在想想都覺得不好,不愿再說這樣的話了。”她說:“我們都是中國人嘛。”

陳菲菲在鏡頭前真摯地問候湯麗珠,邀請她有機會來廈門玩,倆人“可以談談兒孫滿堂,談談晚年的幸福生活”。

對于陳菲菲的邀請,湯麗珠回應道:“有機會一定去拜訪!”

記者所言不虛,筆者就是這部電視專題片的撰稿人。當時我們拍攝主旨就是尋覓“海峽兩岸悲歡離合的真實故事,兩岸同胞骨肉相連的情感追蹤”。攝制組從大陸到臺灣,用真實鏡頭,把斷在兩岸的故事又“銜接”起來。

這部《血脈》先在央視播出,后來在臺灣也播出了。有意思的是,片中采擷了數百個情系兩岸的人與事,唯獨這兩個女播音員最吸引人的眼球。臺灣東森電視臺對此專題報道,主持人的導播語言寫的很有“臺灣味道”:在兩岸劍拔弩張的上世紀50年代,金門和廈門前線都有所謂“心戰播音員”。臺灣有湯麗珠,大陸則是陳菲菲。每個晚上兩個人在空中較勁、叫戰,爭逐臺海第一名嘴的榮譽!

曾經的劍拔弩張,在臺海關系和緩后,兩位播音員也卸下對立,可惜兩人始終無法親自見上一面,說了大半輩子的對臺戲,湯麗珠和陳菲菲都是臺海第一名嘴!

臺海第一名嘴!

我讀到此不禁菀爾,臺灣同行就是厲害,一語中的。

需要補充的是,與陳菲菲的一直堅守不同,湯麗珠在炮戰之后就“急流勇退”了。她選擇了相夫教子的平靜生活。她說,我退役后,就全心地輔佐丈夫開診所,孩子們也都長大成人了。前幾年,我還和丈夫一起,回了一趟溫州老家。一開始對大陸也有些怕,到了溫州,老家人對我們很親切,真的蠻感動的。

陳菲菲在廣播員崗位上干了32年,她也有她的遺憾:炮戰前夕我剛好懷孕。前線最需要我,我和愛人商量,先把大孩子送到上海他爺爺奶奶家。當時心里真是矛盾,我想要這個孩子,形勢不允許啊,我是含著眼淚到醫院去人流的。手術不到10天,我就返回工作崗位了。回想起來,大兒子長得比我都高了,我和他待在一起的時間真是太少,我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和妻子。戰爭年代拋家舍業的女性有的是,可和平時期,像我這樣聽著槍炮聲有家回不去的女人,真的是鳳毛麟角吧?

好在陳菲菲丈夫謝先生理解她,一直在她身后默默地支持她。陳菲菲的大孩子是一個女兒,后來又有一個兒子。這一對懂事的兒女,從小就習慣了母親不在身邊,養成了凡事自立的個性。他們很爭氣,都憑著實力接受了高等教育,如今事業有成,家庭幸福,給她極大的安慰。陳菲菲退休以后的生活很豐富,除了養生健體、唱歌練聲,她還在老年大學報了兩門課,一門是古典詩文,一門是英語。

前不久,陳菲菲和先生剛從安海老家回來。她專門提到,攝制組送給她一套獲獎電視片《血脈》的碟片,她和丈夫在家反復看了,非常喜歡。只是片子里提到“陳菲菲,祖籍福建同安”,應該糾正。錯了,是安海!

想當然的筆誤。我頓時臉紅,趕緊道歉。她笑了,說沒事,也就是你們,寫到我的祖籍,那時金門那邊,只知道我是大陸的。

2009年6月10日,中央電視臺《小崔說事》欄目的演播廳,陳菲菲被邀請參加節目。在現場,觀眾見到了一位特殊的嘉賓,作客央視的臺灣播音員,名叫許冰瑩。崔永元特意介紹說,許女士就是做這個對我們大陸廣播的工作的,現在可以到福建來旅游、學習,還可以到中央電視臺來做節目,沒有任何問題。

陳菲菲是大陸對金門廣播的老資格播音員,而金門那邊的播音員卻是隔幾年就會替換。1977年,22歲的許冰瑩通過考試,當上了國民黨軍對大陸廣播的播音員。她說,當時我還在讀大學,同學叫我陪去考試,結果同學落選,我卻考上了。考試的要求,發音正確,吐字標準,而且我就是金門人,愿意離家鄉近些。

從五十年代的湯麗珠,到七十年代的許冰瑩,都與陳菲菲由對手而成為朋友。這次在央視的會面,有記者報道說,“當年雙方在廣播里唇槍舌戰你爭我奪,如今卻同時坐在了中央電視臺的演播廳,相見一笑泯恩仇。”

其實在此之前,她們已經見過面了。

2008年5月,從臺北到廈門的許冰瑩有一個心愿,想與陳菲菲見個面,不知道陳菲菲是不是愿意。朋友一聯系,陳菲菲欣然答應,許冰瑩這個金門小妹,我們在相互廣播的時候就熟悉了,早就想交個朋友啦!

那天,陳菲菲和許冰瑩見面,就像久別重逢似的很自然,真的是一見如故。許冰瑩激動不已,喊一聲陳大姐,就來了一個臺灣禮節,張開手臂緊緊地擁抱。她們互送了紀念品。陳菲菲送了一串瑪瑙的珠子,價值不菲,飽含心意。許冰瑩則送了金門“三寶之一”,就是一把“金門菜刀”,用炮彈研磨出來的一把刀,非常有紀念意義,也可以家常使用。她風趣地說,雖然送了刀,卻切不斷我們的感情啊。

誰也沒想到,許冰瑩這個昔日的金門姑娘,到廈門并不是簡單的旅游,而竟在54歲退休之后,又到廈門大學攻讀中醫專業,成為全校最年長的本科學生。許冰瑩開玩笑說:我每次走到教室門口,然后教室里面鴉雀無聲,他們都以為是老師來了,結果我進去找一個位子坐,哦,大家才明白,原來她也是學生。

許冰瑩這樣的“高齡學生”,功課會不會跟不上?

許冰瑩說,能跟上,我全力以赴,拿出當年播音的干勁啊!好好地讀書,大聲地朗誦!因為我是金門出生的,金門本來就是屬于福建省,所以我到福建廈門很親切,好像就有點回家的感覺吧,跟在家沒什么兩樣。

在廈門,陳菲菲的家對許冰瑩總是敞開著。

雙休假許冰瑩到陳菲菲家做客,談天說地,笑聲不絕。陳菲菲請她吃飯,她也不客氣。畢竟過學生日子,正想打牙祭呢,閩南的飯菜正合她的口味。

陳菲菲說,冰瑩妹妹,你要吃什么,你就直說。許冰瑩說,我最喜歡吃春卷了,在臺灣要春節才能吃得到。陳菲菲說,我們這邊不用等春節,什么時候吃都可以。等到下一個周末,陳菲菲到菜場買了韭菜黃、肉絲和春卷皮,回來和保姆一起調餡子,包春卷。當許冰瑩嘗到炸得焦黃的春卷時,連說太好吃了。

許冰瑩還有個心愿,因為在金門往大陸播了這么多年,想看看大陸對金門的廣播設備。陳菲菲說好啊,雖然何厝香山的廣播站不在了,可是大嶝島還有一個戰地觀光園,那里就保存有“世界最大的軍事廣播喇叭”!

2010年11月26日,廈門翔安的大嶝戰地觀光園,“世界最大的軍事廣播喇叭”前,許冰瑩和陳菲菲這兩位奶奶級的兩岸知名人士,曾經響徹海峽上空的“戰地廣播員”,緊緊握住對方的雙手,留下了一張珍貴的合影。

76歲的陳菲菲,56歲的許冰瑩,雖然已經多次見面,卻是第一次重聚在當年的戰地前沿,仿佛又年輕了許多,笑談著那些往事的細節:

“我們的喇叭被你們打了100多個洞!”

“你們邊打,我們邊修邊補。”

“親愛的金門國民黨軍官兵弟兄們……”

她們的身后,就是以“世界最大”聞名的戰地喇叭,當年海峽兩岸“廣播戰”的歷史見證。這里接待了數以萬計的兩岸游客,又成為兩岸播音員“戰地握手”的圓夢之地。硝煙早已散盡,留在她們心中的,只有濃濃的姐妹深情。

與隔海“對話”的陳菲菲一起回顧往昔,一向敢想敢干的許冰瑩說了一句大實話:倒過去30年,怎么想都想不到!

擔憂成了說笑,喜悅常來敲門。

這次我到圍頭,又見到洪雙飛父親洪建財,在他家客廳的墻上,仍掛著貼滿照片的大鏡框。既有早年當民兵時扛槍站哨的黑白照片,又有應邀參加各類活動的彩色照片。他指給我看,有一張是他站在北京天安門前拍的,整齊的西裝上掛著英模代表的綬帶。他告訴我,2007年,紀念人民解放軍建軍80周年,北京隆重召開全軍英模代表大會,他作為福建省唯一的民兵代表應邀參加,受到胡錦濤等國家領導人的親切接見。這是對往昔歷史的尊重,他尤為感念。

洪建財說,我們這些老民兵,比誰都更希望兩岸的和平!你看當年的史料,沒有8·23炮戰,美國人都叫蔣介石放棄金門,搞“兩個中國”啦!毛澤東和蔣介石,都是堅持一個中國的!現在兩岸和諧,經濟開放,你來我往,這一切是怎么來的?我們所有中國人一起努力啊!

高興了,就和老伴到金門親家住些日子,這是洪建財晚年過日子的一種常態。想想也有意思,對這個曾經頗有名氣的民兵英雄,金門方面并沒任何刁難。海峽雙方對于歷史的態度,無疑也是海峽兩岸解凍的一個標志。

次日是周末,洪建財和老伴蔣美麗特別高興,早早就在金井船運碼頭,等候洪雙飛帶小外孫回家。我也如約一同前往,感受兩岸“小三通”的氛圍。其實,圍頭的對面就是金門,洪雙飛和父母常見面,但是女兒和小外孫每次回來家住幾天,還是讓老人很開心。開個車接一下,也給女兒一個驚喜。

等船時,洪建財說,以前比較不方便,要繞來繞去。現在兩岸“小三通”,什么時候來就來了。我女兒上個禮拜回來的,今天你要采訪,我叫她來,她就來了。這個小外孫要讀書,不然也經常來。

其實,洪雙飛心疼父母,叫他們不用來石井碼頭接,出租車很多,隨便打一輛回家就行,可是父母非要來,一下船就見面,她當然也很高興。通關手續極簡便,到邊檢的窗口出示證件,馬上就放行了。

回到圍頭洪建財家,洪雙飛小兒子歡快地跑去玩了,洪雙飛和家人簡單寒暄幾句,就坐下來接受我的采訪。看洪雙飛剛到家,我有些過意不去,你還有什么話跟爸媽說,你先說,我等一會兒吧。洪雙飛卻說,沒事,我跟我爸媽天天通電話,有時一天要通幾次呢,該說的話,早就說過啦。

洪雙飛是金門的媳婦,平時畢竟在金門的多。每逢佳節倍思親,父親洪建財會走到海邊,在礁石上坐上半天,眺望對面的金門。有時還登上民兵哨所的瞭望臺,借助40倍望遠鏡,遙望有出嫁女兒的地方。

洪建財倍感欣慰的是,到底是當過民兵瞄過靶,他這個老泰山的眼力沒錯,金門女婿陳應超很孝順,經常到圍頭村探親,還在圍頭村為岳父母新建了一座五層樓房,把洪家長輩當做自己的長輩。

洪建財老伴蔣美麗進屋取東西,我問她,對女兒嫁金門,您滿意不滿意?蔣美麗說,滿意!我女婿啊,親家親家母啊,對我女兒都很好。現在這么方便,我女兒就像嫁到厝邊(周鄰),而不是金門!

網絡真的把世界變小了。隔兩三天,洪雙飛要打電話回家,問候老爸老媽,昨晚睡得好嗎?今天吃些什么?一接上視頻,那邊女兒喝水、梳頭、微笑,還有外孫的玩耍,都看得一清二楚。這個時候洪建財就覺得,嫁到金門的二女兒和嫁在本村的大女兒,幾乎沒什么區別。

說起在金門婆家的日子,洪雙飛道出兩個字:感恩。洪雙飛跟著陳應超初到金門,內心難免有些忐忑不安。婆婆挽著媳婦的手,柔聲地告訴她,我們家就是你的家,你在自己家里不要見外。

洪雙飛是一個熱情直率的熱心腸,她最樂意做的,是聯絡那些嫁到金門的圍頭姐妹,有空就一起坐坐,拉拉家常,大家互相關照,互相幫襯,通報家鄉信息,探討婆媳關系,把金門當做“第二故鄉”。

洪雙飛原先開過化妝品店,后來有了孩子顧不上,就關掉了。她說,我們圍頭有很多嫁到金門的嘛,有的是在上班,走不開,一到暑假,我要是回圍頭娘家,她們就托我帶她們的兒子女兒回來,可是暑假結束的話,兒子女兒還是要回去啊,就怎么辦呢,正好我有時候差不多一個禮拜就來一趟啊,她們就會托我說,那你把我兒子把我女兒帶回來吧。

談到這些帶孩子過關的事,洪雙飛也覺得好笑:去年我回來三趟,帶回來三個人家的小孩子,每個小孩子都不一樣,我就跟我爸說,人家會以為我是人販子,因為我每次帶回去的小孩都不一樣。

金門鄉親對洪雙飛怎么看?在洪建財家,我看到一段錄像,是某電視臺到金門實地采訪的。金門金沙鎮光前里里長陳春庭說,洪雙飛不錯啊,肯干實干型的。她跟我們這邊的里民,都相處得很好。她蠻合群的,沒有什么架子,也沒有什么比較偏僻的個性,都不會,很隨和啊。

“圍頭新娘”勤勞樸實的口碑,被洪雙飛帶到了金門。金門陳家長輩對這個媳婦很喜歡,對兒子當初的選擇贊不絕口。性情開朗的洪雙飛適應能力很強,與左鄰右舍融洽,贏得了大家對她的贊賞。

圍頭的娘家,金門的婆家,都在歲月中靠攏。洪雙飛敢帶頭做“圍頭新娘”,洪建財敢帶頭同意女兒嫁到金門,時間證明他們的勇敢沒錯,他們所得到的最大回報,就是一家人的安寧與幸福。

海峽最寬,曾經讓成千上萬的人不能來往。

海峽最窄,如今有成千上萬人的自由往來。

在廈門最美麗的環島路的中段,有一個巨幅的標語,上面寫著“一國兩制統一祖國”。對面的大擔島上,也有一個巨幅的標語,上面寫著“三民主義統一中國”。廈門開辟的“水上看金門”的游覽線路,就是沿大擔島航行,成為經久不衰的“黃金線路”。

有一個臺灣流傳甚廣的笑話,連馬英九這樣不苛言談的政治人物也在公開場合引用過:廈門這邊打電話給金門縣縣長,說對面那個“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牌子年久失修,都舊了,你們快修修吧。金門縣長說,這關你什么事。廈門這邊說,我們游客到這來,用望遠鏡就是看這個,看不清楚他不高興,他要投訴啊。

反之,站在金門的岸邊望大陸,廈門環島路上“一國兩制統一祖國”的巨型標語牌,足有三層樓高,也是一個標志性的看點,被金門的當地導游大加渲染。聽說,金門縣政府擬向臺灣當局提案,要求興建一座金門與廈門的“金嶝和平大橋”,這會使得往來頻繁的“金廈生活圈”更密切了。

就這樣“敵臺”的聲音雖然遠去了,卻并沒有消散,仿佛化做了一道歷史的屏風,鑲嵌在浩浩波濤之上,昭示著海峽的過去與未來。

潮起潮落,見證著一代又一代的悲歡。

海天遼闊,承載著一天又一天的希望。

(特約編輯:傅少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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