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抗戰歷史的生動再現

彭圖

在全國人民隆重紀念抗日戰爭勝利70周年之際，糜果才先生的《烽煙平型關》先由中國作協主辦的、全國文學界具有極高影響力的《中國作家》雜志發表，今年8月又由全國最權威的出版機構人民出版社出版，以此可見此書的分量。

我和糜果才是老朋友了，寫作亦幾乎同時起步。果才對家鄉感情深厚，他以前的創作以散文為主，多寫家鄉人物風貌，鄉土氣息濃烈。上世紀八十年代，果才與我同在市里工作，因文字之交相識。過了些年，卻在他家鄉繁峙縣見到了他，那時他已擔任縣文聯主席。繁峙在忻州地區東六縣文學創作比較薄弱，為發展家鄉文學事業，他不惜丟棄市里工作，調回繁峙。他在縣里創辦刊物，培養作者，為繁峙文學創作的繁榮付出了可貴的努力。后來，有次我陪貴州作協主席何士光上五臺山，何士光從北京來，在繁峙五臺山車站下車，果才全程接待，并陪我們上山，給何士光先生留下深刻印象。糜果才立志于寫鄉土，他的散文以情動人，描寫細膩真切，孫犁、梁曉聲等大家對他的作品都多有褒獎。果才關心家鄉，對家鄉發生的一切都有濃厚興趣?？谷諔馉帟r，平型關戰役就發生在他的家鄉，他一直抱著一個愿望，要寫一部平型關戰役的重頭作品，以一個當地人的身份展示一些繁峙人才知道的情節。于是他便隨時留心，訪問故老，訪問當年參加過平型關戰役的老兵，多次親臨平型關戰役發生地考察，經過多年準備，終于拿出了這部《烽煙平型關》。

讀過《烽煙平型關》，我認為這本書的第一個特點是真實地還原歷史，其真實表現在這本書寫了中國人的抗戰，而不是如今爭論不休的正面戰場與敵后戰場誰長誰短;守城野戰與山地游擊何優何劣;是美國扔了原子彈日本才投降還是蘇聯紅軍進軍東北日本才投降;甚至國民黨與共產黨誰對誰錯的問題。我對這些爭論中的極端意見不以為然，比如有人說從日本人的資料中發現抗戰八年八路軍總共打死851個日本鬼子;比如有人說八路軍八年抗戰只死了一個將軍，而國民黨死了50多個還是70多個，再比如大家都知道的有人竟污蔑狼牙山五壯士不是跳崖而是出溜下去的，而且五壯士還曾偷吃老百姓蘿卜，甚至說五壯士是因欺負老百姓才被老百姓告了密而被日本鬼子追逃的……這些東西，稍有些常識的人一看就知道是謊言與污蔑，但偏有人就信，而且還是什么知識精英大V之流為之推波助瀾，以致小學課本上狼牙山五壯士的課文都被取下。這些現象后面隱藏著什么，大家心知肚明，正如有些人為汪精衛等漢奸賣國賊公開翻案，漢奸理論大行其道，在中共十八大以前甚囂塵上一樣。那時就有個朋友勸誡我，以后在博客上不要寫“愛國”，免得招來網絡圍剿……

八路軍八年抗戰打死851個日本鬼子的謊言被糜果才先生在《烽煙平型關》中用共產黨、國民黨以及社會各界、國內外多方面當時報道的事實扇了一記響亮的耳光，果才先生不厭其煩地列舉了當時的戰果、毛澤東電報，蔣介石、武漢行營以及當時各省國民黨黨部向八路軍發來的祝捷電報，引用了法國巴黎《救國時報》、英國《每日先驅報》等等當時的報道，綜合這些電報、報道分析下來，第一，光平型關一役所消滅日本鬼子就多于851名，如果照那些知識精英大V據日本檔案資料所說，則平型關一役后，八路軍不但再沒消滅一個鬼子，還將平型關打死的鬼子又復活了不少，八路軍既然如此可惡，卻為什么能在八年抗日戰爭中從三個師的兵力發展壯大到打敗美式裝備的蔣介石八百萬大軍呢？一百多萬八路軍手中的大部分日本武器莫非不是從打死的日本鬼子手中繳獲，而是日本鬼子知道自己要敗，專門贈送八路軍打蔣介石的？可見八年抗戰中國共始終合作抗日，八路軍當時也是蔣介石統一領導下的第八路軍抗日武裝，日本鬼子居然贈送武器給打過平型關戰役，火燒過日本鬼子陽明堡飛機場、打過雁門伏擊戰、百團大戰打得鬼子鬼哭狼嚎的抗日武裝贈送武器，這讓孤陋寡聞只聽說過日偽合流，沒聽說過日共合流的我大惑莫名，對那費心巴力查到日本資料中八路軍八年抗戰打死851個日本鬼子的知識精英大V們只能說一聲你們真辛苦，佩服佩服！第二個特點是，糜果才的《烽煙平型關》也打破了那些說平型關大捷不是八路軍打的，那些打死的日本鬼子包括國民黨軍打死的胡說。大捷是誰打的？只要看那些電報是發給誰的，就一清二楚了，蔣介石本人的電報是發給朱德、彭德懷的，稱呼是“貴軍”，其它祝捷電報則都是發給八路軍總參謀部的，如果大捷是國民黨打的，蔣介石以及各省黨部就要么是昏了頭，不辨貴我，要么是太謙虛謹慎，風格高尚，寧將自己的功勞記在別人頭上。

當然，《烽煙平型關》的寫作并不是專門駁斥這些謊言的，但由于糜果才用事實說話，用辛苦搜集來的大量第一手資料說話，同時就起到了駁斥謊言及不實污蔑之詞的作用。

《烽煙平型關》還原歷史最重要的一點是，他讓人看到和讀出中國的抗日戰爭即為我前面所說，是中國人的抗戰，是包括國民黨、共產黨以及中國當時的其它黨及非黨以及海外華人以及一切非漢奸的中國人的抗戰。是西北軍、東北軍、八路軍、九路軍、滇軍、川軍、蔣介石黃浦系正規軍、東北抗聯以及各地民族武裝一切打擊日本侵略者的中國人的抗戰，而非某黨某系某軍某派的抗戰，是中國人民聯合起來保家衛國的抗戰，這一點尤為可貴。在紀念抗戰勝利70周年前后，某著名網站一篇“抗戰中，最多投敵將領竟都出在他的門下”的文章一直貼了幾個月，這篇文章想告訴人們的其實只有這樣一句話：“抗日將領中馮玉祥西北軍出身投日漢奸最多”，而說這句話的目的是在證明中央軍將領投敵最少，只有99個投敵將領中的9人，“僅占投敵將領總數的8%”;而“抗日勢力之中樞，既不在于中國4億民眾，亦不在于政府要人之意志，更不在于包括若干地方雜牌軍在內之200萬抗日敵軍，而只在于以蔣介石為中心、以黃埔軍官學校系統的青年軍官為主體的中央直系軍的抗日意志”。這邊的網站這樣說，有個臺灣著名人物看不下去了，發微博說：“抗戰史大熱門，牛屄也大熱門。國民黨口口聲聲蔣介石領導，但領導半天，死的卻是別人，這算那門子公道？國民黨說抗戰死了7個上將，我查出張自忠、郝夢齡、佟麟閣是西北軍;饒國華、王銘章是川軍;唐淮源是滇軍、陳安寶是保定，沒有一個上將是蔣記黃埔?！边@個臺灣人自然招來反對者罵聲，但我瀏覽了那幾千條評論，卻沒找出一條證明張自忠、郝夢齡、佟麟閣不是馮玉祥門下西北軍的，也沒找出一條指出黃埔系戰死上將名字的。這讓我很納悶，莫非那臺灣人竟是對的？納悶之余再看他另一條微博：“1931起，日本占東北，你姓蔣的不敢宣戰;日本打盧溝橋，你姓蔣的不敢宣戰;日本占上海，你姓蔣的不敢宣戰;日本南京大屠殺，你姓蔣的不敢宣戰;日本承認汪精衛政權，你姓蔣的不敢宣戰。直到10年后美國對日本宣戰了，你才敢宣戰。你有臉說你領導抗戰嗎？從不敢宣戰上，你就是第1號漢奸！”對這臺灣著名人物所說史實我沒查過，不敢輕易說長道短，但對《門下》中所說“令人吃驚的是，在國民黨政府軍隊派系中，一直給國人印象積極抗日的西北軍……”卻想再問一句，為什么西北軍會給國人積極抗日的印象呢？他如果沒抗過日，國人怎么會有這印象呢？反過來說，國人為什么對中央軍黃埔系就沒有積極抗日的印象呢？難道國人都是聾子、瞎子嗎？既然說到“門下”，就再問一句：汪精衛出自誰的門下？那可是中山先生定為接班人的親信之人呀！他出在中山先生門下沒錯吧？而且你們所鄙夷的那些雜牌軍，哪一派不是出自孫中山先生三民主義門下呀？那些雜牌軍又有哪一派在抗日戰爭中不受蔣介石統一領導呀？抗日戰爭中幾次著名戰役，忻口戰役的前敵總指揮衛立煌是比蔣介石資格都老的粵軍將領，不是黃埔系吧？臺兒莊戰役的總指揮李宗仁是桂系軍閥，不是黃埔系吧？四次長沙保衛戰的薛岳倒是曾在黃埔陸軍小學學習過，但那是1907年的清政府陸軍小學，與1924年成立的蔣系黃埔軍校風馬牛不相及，他最后的出身是保定陸軍學校。而以上所說這些戰役哪一次沒有雜牌軍將領參加？如果不是有這二百多萬雜牌軍浴血奮戰，會有抗日戰爭的勝利嗎？

話說回來，我之所以說這些，主要還是在說明《烽煙平型關》所表現的“抗日戰爭是全體中國人的抗戰”而非某派某系的抗戰這一主題。在這本書中，糜果才先生經過數年的實地考察，赴京上省查找了大量資料，以實實在在的精神，以盡量不含褒貶的筆墨寫出了平型關戰役前及平型關戰役中整個中國人的抗戰，？這里既有西北軍，又有晉綏軍、東北軍，還有中央軍以及各界民眾等的抗戰。從這個意義上說，糜果才先生的立足點顯然比那些抱著某種目的或某派系觀點揭長論短的知識精英們要高明得多。

認真看完糜果才先生這部《烽火平型關》，使我更加堅信，即使沒有美國扔原子彈，即使沒有蘇聯紅軍出兵東北，中國人也遲早會把日本侵略者趕出中國。只不過可能八年打到九年十年十一十二年，但最終就憑中國人自己的力量也不會讓日本侵略者永遠占領中國。我們感謝美國的原子彈，感謝蘇聯的出兵東北，但從1945年日本投降前的中國抗戰局面來說，當時光八路軍的抗日根據地就發展到21個，其中光晉察冀抗日根據地下轄108個縣，人口約2500萬人。晉綏抗日根據地下轄46個縣，320萬人。山東抗日根據地下轄96個縣，2400多萬人。鄂豫皖根據地面積9萬多平方公里，人口約1300萬人。這四個根據地人口已經將近7000萬，八路軍新四軍已經發展到50萬人，有段網上資料這樣介紹：“日軍在一號作戰時，補給已經跟不上了。在云貴作戰時，日軍必須依賴繳獲的國軍武器彈藥以及食品來繼續作戰。國軍變得越來越難打，日軍必須集中兵力。而日軍一旦抽調部隊離開過去的占領區，或在新占領區未能留下重兵，在日軍后方共軍勢力就像野火一樣散布開來，中共的游擊隊活動越來越廣泛。讓日軍的補給越來越困難，華北地區的日軍小隊規模的部隊已經不敢出城，部隊難以從本地收到糧食，交通線趨于癱瘓。中共沒有能徹底控制這些區域僅僅是由于緊缺能夠摧毀碉堡的重武器（或無后坐力炮、火箭筒）。所以那時就有人預計即便原子彈沒有被發明出來，整場戰爭也持續不了一年半，在中國的作戰應該不會超過一年。”

文學作品還原歷史，首先需要的是一個良好的心態，一種實事求是的精神，即習近平總書記所說的良知，而不是戴了有色眼鏡，抱著某種揚此貶彼的目的，亦即現在許多知識精英竭力避諱的歷史唯物主義精神，只有歷史唯物主義地看待歷史，而不是將歷史唯我所用，才能比較真實地還原歷史，盡管任何作品都不可避免地要反映作者個人的立場觀點，這是想逃避都逃避不了的。唯其如此，就越需要作者在寫作表現歷史題材的作品時不斷提醒自己，要客觀公正，要真實面對。我覺得《烽煙平型關》在這一點上可圈可點。其次，寫歷史題材的作品要盡量地搜集能搜集到手的資料，但對資料必須切實消化，該繁該簡，何處繁？何處簡？哪些資料可用？哪些資料舍棄？哪些資料僅供參考？也得下一番切實的功夫。文學作品須用文學手段再現歷史，需要生動，需要形象，要把死的資料化為活的形象，將資料化在場景描寫中，化在人物行動中，化在對話評議中，死資料才能變活，而不是資料的排列、數字的堆壘，這一點《烽煙平型關》基本做得不錯。全書所寫人物，大多都有個性特色，他采用“以人記事、以事述人”的史家筆法，兼之以敘述、描寫、議論等多種文學手段，融矛盾于情節起伏之中，鋪陳有序，交代明朗。但由于紀實文學體裁的局限，有些資料的處理受到了影響，比如寫到一個人就介紹這一個人的歷史，就有些生硬的感覺，如果能將這些介紹從作品中其他人物口中說出，或擇其個性特點，讓人物在行動中表現時插敘，效果會更好。

《烽煙平型關》的成功之處，還有一點，就是它的的鋪陳敘事，全景式展現。平型關戰役，僅僅是一個戰役，但作者卻由平型關戰役引出了1937年前中國抗日戰爭的整個前奏，甚至追述到北伐、紅軍初創時期，追述到九一八、長城抗戰，這就增加了作品的厚度和深度，唯其如此，才能表現其“中國人的抗戰”這一宏大敘事主題。另外，作者在作品中寫了不少當地百姓與各部隊戰士的所謂小人物形象，這一點也使作品增加了活力氣氛。

總體來說《烽煙平型關》無論從情節的生動，行文的語言，人物的描寫等方面都有其自己的特色，可讀性強，知識性厚，在諸多描寫抗戰的紀實性文學作品中，是一本值得一讀的好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