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承者們特煩惱

修思禹

“我已經老了，辛苦創立企業未來要怎么辦？”這可能是很多白手起家的民營企業家們眼下最常思考的問題。

在我國90%的民營企業都是家族企業。隨著經濟的飛速發展，家族財富的急速膨脹，第一代的創業者們卻因時間流逝年華老去，傳承成為了他們不得不面對的問題。但對于很多“富二代”來說，家族事業可能是責任和義務，但未必是興趣所在。據相關調查顯示，家族企業中僅有35%的“二代”有意愿接班。可嘆在商場叱咤風云的企業家，半生解決商業難題無數，卻難已厘清與子女在傳承問題上的矛盾。更可悲的是，有些企業還因“二代”被迫接班后的“有錢任性”，而陷入衰敗的困境。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如何跨過傳承的門檻？拋開心靈雞湯的麻醉劑，看看子承父業的“二代”企業家與資深的心理專家怎么評說。

接班還得有能力

主持人：對家族企業而言，社會責任和財富價值哪一個是更主要的追求？

岳屾山：不能單一把某一項“價值”作為最高追求。從綜合的角度考慮，如果一個企業不能保持盈利，就不可能長久發展。財富增加肯定是企業的基礎，當財富積累到一定程度后，才是追求社會責任。不過，社會責任是偏向于道德層面，我們可以倡議，但不能強迫企業一定要履行社會責任。

柏燕誼：任何一個企業的發展和壯大，一定是看其對社會的貢獻和影響力。企業的財富可能屬于企業創辦者和員工，但企業的價值是屬于社會的。

主持人：對比家族企業發展更久的西方國家，中國家族企業的傳承是否更有挑戰性？

柏燕誼：以前中國的商業格局是以家庭為單位進行商業運作的。中國又有很多老的傳統，比如傳內不傳外，傳男不傳女等。在這種背景下，中國企業家們在面對傳承問題時，挑戰會更大。首先他們需要轉變思維，在內心中認識到企業不是家族的私有財產，而是社會財富的管理和運作。其次，還要清醒認識到，時代飛速變化的今天，單憑家庭的力量只會令企業固步自封。

岳屾山：對中國來說，民營企業現在是第一代的傳承，沒有可借鑒的成功經驗，只能自己摸索。相比而言，國外家族企業歷史比較長，經驗更豐富。但不管從文化、經濟、社會環境，還是法律的成熟度來說，國內外都有很大區別，國內企業也不可能完全照搬國外經驗，挑戰性和難度可想而知。

主持人：一些企業家認為企業就應該留給子女繼承，你對此怎么看？

岳屾山：第一代創業者基本都是四五十年代生人，他們受傳統思想影響比較深厚。比如，好的東西要留給自己人，我的孩子就要接我的班。但這也要看下一代愿不愿意接受，有沒有能力勝任。如果企業家真想讓子女接班，就是從小培養接班人的興趣和能力。像我從小就受父親的影響想要學法律，做律師。另外，能力比興趣更重要。接班人如果有能力沒興趣，不至于讓企業倒閉，但如果只憑興趣沒能力，對企業來說就是滅頂之災。其實，如果子女不愿意接班，聘用職業經理人也是不錯的選擇，只要有好的制度，就能夠將利益合理分配。

柏燕誼：這和中國人文化傳統，以及一代企業家認知上的局限性有必然聯系。但真讓他們調整思維我覺得挺難的，也沒有必要硬讓他們調整。這也是國家經濟發展過程中，必然要經歷的特殊階段。相信隨著時間向前推移，民營企業家們的思想會逐漸改變。認識到企業傳承不是家族財物的傳承，而是社會責任的傳承。而且這種轉變，也并不意味著家族財富會變少。

主持人：企業家應該如何平衡事業和親情關系，事業和家庭是不是對立體？

柏燕誼：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想要合理分配，做到事業家庭兩不誤確實很難。所以企業家不用在時間和精力上強求平衡，而是要在有限的時間和精力內充分調整狀態。比如角色的轉換，在外面是企業主，大老板，在家里就是父親或者母親的角色。從某種程度上說，在家庭關系中，投入的時間和精力不是最重要的，質量和方式才是最關鍵的。

岳屾山：中國人常說，男主外，女主內。可能男性創業者更傾向于事業，而家庭的維護更需要妻子的支持和經營。但我認為事業和家庭并不是完全對立的，只是平衡點需要企業家個人來掌握。

衣缽還是金箔

主持人：企業家為了企業傳承是應該逼子女按自己制定的規則成長，還是任其自由成長？

柏燕誼：有的二代不愿意繼承父母的事業，并不是源于對父母所經營事業的厭惡，而是從小對父母的不接納和不認同。在他們成長過程中一直有一個競爭對手，剝奪著他們的快樂感和幸福感，這就是父母所經營的企業。這個企業占據原來屬于孩子的親情時間，而企業良性的發展又剝奪了孩子應該被父母觀察到其優秀特質的機會。簡單來說，企業成為了分離孩子和父母情感的現實存在。所以當他們帶著對父母工作強烈反感和厭惡感長大的時候，就會以越來越背離父母所經營的企業進行對抗。表面他不繼承事業，實際上可能是他對于父母沒有給予自己價值認可的表現。而且有的子女對父母像CEO老板那樣管理自己成長的方式很憤怒，不愿成為父母控制的產品，更希望成為父母情感溫度的對象。所以，教育是嚴厲還是放任并沒有固定的模式，企業家需要的是更多地關注子女的成長，認同和尊重他們的思想與行為。

岳屾山：放養還是接班，要具體個案分析。但如果真的想讓下一代接班，就要從小培養子女的興趣和能力，而且影響是潛移默化的。比如，我和父親工作和生活都在一起，不用他要求，我的思想和處事方式都會受到他的影響。

主持人：精神上的衣缽和衣食無憂的財富哪一個更容易傳承？哪一個更應該傳承？

柏燕誼：當然衣食無憂的財富更容易傳承。因為財富是可以量化的，也不需要有太多的情感和心思的投入。但更有價值一定是精神上的衣缽。如果父母的優秀品質，被孩子接納和認同，不管孩子未來是否接班，他們都可以用精神創造出更美好的生活狀態。如果只滿足衣食無憂，那孩子很可能就成了“敗家子”。而且商業技巧可以學，但如果背后沒精神支撐，結果未必會好。

岳屾山：精神上傳承不是一朝一夕的，企業家要根據子女的特質去選擇傳承。我認為，當企業家面臨退休節點的時候，要考慮清楚的是把企業做得更大更強，還是就想讓孩子來接班。考慮清楚后才會知道傳承什么是最適合的，怎么傳承是最好的。

嘉賓|柏燕誼 百誠釋心管理咨詢有限公司董事長、岳屾山 岳成律師事務所合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