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耀杰
林場雖然已經被私人老板承包多年,甚至連場名都改成“騰飛林業有限責任公司”了,但是這里的人們還是不肯改口,仍然樂意叫那老“字號”——國營邊營子林場。
老“字號”也成,就像哪個少女不懷春一樣,哪個老人兒不念舊呢?
昔日的林業工人老尚家就住在國營邊營子林場二分場四大隊,家里有兩個兒子。也只有兩個兒子了,老伴先走一步,屬于早年喪妻。老尚的兩個兒子老大叫尚車,小二叫尚船。左鄰右居都說這老尚怎么就跟交通工具干上了?兩個兒子的名字又是車又是船的。多虧就只有兩個兒子,如果再有一個,那還不得叫尚飛機呀!
老尚說:“上飛機我這輩子可都沒敢想過,打飛機我還……嘿嘿……”
隔壁王嫂聽了數落他說:“你個老流氓!還有臉抖落你自己那點丑事。還打飛機,別叫飛機膀子把你那玩意刮下來!”
老尚急赤白臉地辯解說:“哎、哎、哎,王嫂你說話要注意點。說我老不假,可我怎么就流氓了?還老流氓!我煙不抽,酒不喝,破鞋不搞牌不摸。我是“四好”老爺們兒!你沒看人家網上瘋傳電視臺鐵嘴都說了‘沒嫖就算不錯的了。”
王嫂說:“那叫央視名嘴!人家是說‘沒嫖到不錯的了。”其實,老尚說得也在理。老尚年輕時喪妻,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兩個兒子拉扯大,就是俗話說“又當爹又當媽“的那種。那時候,多少人勸老尚有合適的再對付一個,可是他都婉言謝絕了。說實在的,這些年配得上老尚的,老尚又看得上眼的也不是沒有,只是老尚怕兩個兒子有了后媽受委屈遭罪,所以硬挺著單到現在。
王哥看媳婦這番話讓老尚臉上掛不住勁了,趕忙出來替他打圓場,說:“這些年連飛機都不讓他打,就‘老道的雞巴——苦熬干修,你想憋死他呀?”
王嫂一看老公開口了,立馬漲紅了臉,反駁說:“他憋不憋死跟我有什么關系?回頭我買個鐵內褲穿上,這不憋死他,憋死你!”
王哥一聽急了:“你……你、你這是跟我比硬啊!還穿上鐵內褲,你不拉屎呀,你不撒尿哇?憋死你自己吧!”
至于尚船排行老二為什么不能說是“老二”,而偏偏說是“小二”呢?這事兒得細說幾句。原來是邊營子林場這一帶前幾年開始流行一種說法:“老二”是特指男子生殖系統的某一個器官。尚船是個健全的男人啊!他也有一套完整的男人的生殖系統,自然也有這么一個器官,所以不能說他只是某一個器官,也就不能叫他“老二”,只能叫他“小二”。民間這種說法很普遍,像說那些不太中用的男人以及過氣了的老男人是什么“上面‘老大有想法,下面‘老二沒辦法”之類,說的就是這個意思。說起這種趣事,國營邊營子林場這一帶還真不少。千百年來一直都有這么個有趣的語言現象:常常有些字讀音互換,比如:“文”字通常讀成“門”,而“門”卻讀成“文”。老大尚車在縣文聯工作,卻被認為是在縣里做“門簾”的。很多人都說做門簾的也用不著留個長頭發戴個眼鏡子,好像個寫字兒的畫畫的似的;更可樂的是有些人可能是會下幾步象棋,自作聰明地把老大尚車給叫成了尚“駒”。不會下象棋的人又聽不慣了:尚車就尚車唄,還跩到尚駒那兒去了!上啥駒呀?上驢駒呀?上馬駒呀?嘁——
小二尚船的名字就更有笑料了。這一帶的口音把“船”念成“床”,而“床”才念成“船”,也就是說,人家喊你“上床”,你千萬不能冒冒失失地脫了褲子就爬上床去,其實人家那是喊你上船;而若是喊你“上船”那才是有這等好事等著。這時候你若是直奔船上而去,人家會笑你是個大傻瓜。也正是因此,久而久之,尚船就被叫成了“尚床”,而“尚床”和“上床”又是同音,所以小二尚船就又被叫成了“上床”,人家這么叫,他也就這么應,但是在國營邊營子林場這一帶,“上床”這兩個字是什么概念?那絕不僅僅是從床下到床上的意思,而是指男女在床上發生關系——性關系!知道不?當然,也不一定非在床上發生不可,其它方位也成。
小二上床二是挺二,但是說小可并不小了,過了這個年就滿打滿算地到了而立之年。三十來歲的大老爺們兒還沒娶上老婆也是一件愁人的事。邊營子林場這一帶的姑娘們找老公都喜歡找個有點能耐的小伙子,比如會做點生意的,或者會唱唱跳跳有點文藝細胞的,至少也得會點泥水活、木匠活,有一兩手所謂的技術,可是這些偏偏都和上床不沾邊,他只是很小的時候學過武術,學了一陣子覺得也學不出個什么名堂,后來又改練摔跤了。摔跤這行當是這么回事,你要是指著吃這碗飯,那不是是個人就行的勾當。吃這碗飯得練到專業的那個水平上,達到了專業水平也不就是說有了鐵飯碗了,你還得是這個行當里的佼佼者,那才有賽比、有獎拿,有錢賺,有靚女跟你好,甚至跟你結婚。可是上床當時距離那個目標還差得很遠,簡直就是十萬八千里。他哪兒有那個條件。學摔跤一定得正正道道地拜個專業的師傅,不要說四大隊,就是二分場乃至邊營子林場也沒有個真正的跤手。上哪兒拜師去?二是練摔跤那也是和學攝影似的,純粹是錢堆出來的。上床上哪兒找這筆昂貴的學費去?三是作為一個合格的跤手是必須要有個強壯的體魄,換句話說,營養得跟上去。沒看那些練大力士的家伙們都吃生牛肉、生吃雞蛋,上床自幼能填飽肚子就算不錯了,還敢奢談什么營養不營養?他媽生他坐月子的時候都沒吃上雞蛋,所以上床的武術和摔跤都只能說是學個半仙之體,就是人們常說的“半桶水”、“二把刀”,再加上他又沒有文藝細胞,也不會作生意以及一切有即便是百分之○點○一的技術含量的活計,所以也和他爸老尚一樣——單著呢。還真有損友偏偏愿意在他們爺倆面前猜謎語,謎面是“一雙筷子”,有些自認為高智商的人立馬就抖個機靈:兩條光棍兒。因為這,可把他爸老尚愁壞了,可是上床并不發愁。他有招兒,一想有老婆的事了就去分場場部。分場場部現如今已經發展成一座小鎮子了。小鎮子上也挺熱鬧,那些大地方上有的,這里基本上都有,像酒店啊、卡拉OK廳啊、洗浴中心……最重要的是還有發廊。也說不清楚從哪里來那么多的靚妹子,好像就是一夜之間冒出來的事。一打聽:“哪兒的人呀?”個頂個地回答:外地的。其實,哪兒那么多外地的,二里地以外都報個“外地的”。這些個靚妹子,一個賽一個的年輕、一個賽一個的水靈,還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一個字:嫩。嫩可是嫩,上床可是從來沒有動過什么邪念頭。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那是動一動就得往外掏真金白銀的事情,沒聽人家說嗎?“摸一摸,一百多”。老輩人說得到位呀:別以為那是白糖罐子,其實那是咸鹽簍子。話又說回來了,不管它是咸鹽簍子還是白糖罐子,你不碰它,只是看看還是不要錢的。講理。上床隔三差五就到小鎮子上去看靚女。看,也能成癮。上床就是經常來看看,看來看去就看上癮了。這一天,正好趕上二分場場部小鎮子上有集。農歷逢五逢十都有集。上床騎著臺灣產的陽光牌二手摩托車去鎮上趕集。說是趕集,其實是看靚女。四大隊離二分場場部近,騎摩托車用不了幾分鐘就到。一進場部那鎮子,就看見腰街有一群人圍著看熱鬧。上床一向好奇,有熱鬧是絕對不能不看。他扒開人群,仔細端詳,原來是一男一女在那兒連撕帶扯。上床一看那個男的就不像個好人,一臉的無賴相;再看那個女的穿著打扮挺時髦,長得也漂亮,小臉蛋化著濃濃的妝,一眼就能看出是干什么的了。上床不管她是干什么的,見了靚女就想保護,就想來個“英雄救美”;再說了,一個大老爺們兒光天化日之下和一個弱女子撕撕打打,成何體統,還有點人性沒有?于是,上床撥開人群,大大乎乎地走了進去,一揚手一聲斷喝:“住手!”那個男的兇巴巴地反問道:“你他媽誰呀?多管閑事!”上床心中暗想:是呀!我他媽的誰呀?轉念又一想:想英雄救美還管他是誰不是誰的呢!
信口就說了句:“我是她老公……”那個男的冷笑一聲,說:“我剛‘她老公完,你這兒又冒出來個她老公——褲襠破了吧?我看你是他媽的活得不耐煩了!”說著,好像也有點身手似的揮起老拳就打了過來。上床一看這個架勢,心中不禁一陣久違了的竊喜:哈哈——“挨打哥”送上門來,今兒個我也開開齋。想著伸手就抓住對方揮過來的拳頭,順勢往前一帶,兩手用力扣住,往里一扭,一只鐵肘輕松地壓了下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反拿關節。這招可不是一般地狠,稍稍用點力氣那只胳膊輕的疼個百十來天,重的就斷了。一只胳膊要是肘關節粉碎性骨折,那就一輩子都廢了。果然,那“挨打哥”疼得“媽呀媽呀”直叫,上床心想教訓教訓他就得了,也沒想真怎么著他,可是沒想到上床放手之后,那個“挨打哥”甩了甩胳膊,還是一個不服兩個不服的,嘴里不干不凈地罵著。上床這下氣大發了,一個箭步上去,鎖住“挨打哥”的手臂迅速撩起,搭在肩上,臀部發力一拱,一個利利索索的小背,又把“挨打哥”重重地摔在地上,隨之一只腳飛快地踩了上去,用教訓的口吻洋洋得意地說:“跟二爺我撒野,你還嫩了點。打聽打聽二分場四大隊的尚二爺是好惹的嗎?二爺我是地地道道的名門之后,祖上也出過英雄好漢的。鬧義和團那年月,邊營子這一帶遠近聞名的‘尚大刀片尚老忠就是俺的祖爺爺!知道不?”話沒說完,眾人哈哈大笑,有人甚至起哄似地鼓起了掌。上床這才覺得說起清朝的事有點扯遠了,于是罵了聲“滾”,自己也隨著“滾”聲匆匆離開了人群,向停在遠處的摩托車走去。他走著走著,忽然發覺后面好像有人跟著。他以為是“挨打哥”又追了上來,心想:你小子還“西瓜皮擦屁股——沒完沒了”啦!正想突然轉身給他個攻其不備,來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的掃蹚腿撂他個狗啃屎,可是用眼睛余光一掃,發現來的并不那個“挨打哥”,而是被“挨打哥”糾纏的那個靚女,于是停下腳步,轉過臉來,問:“跟著我干啥?”
靚女說:“你不說你是我的老公嗎?不跟著老公我跟著誰!”
上床一聽忍不住“噗哧”一聲樂了:“我就順嘴那么一說,你還當真了?”
靚女說:“有拿著給人家當老公鬧著玩的嗎?本小姐我可不是順嘴那么一說,我真給你當老婆。”
上床說:“哎,別介別介呀!你知道我有沒有老婆,你一張嘴就給我當老婆?”
靚女回答得更干脆:“我不管你有沒有老婆。你沒老婆,我給你當老婆;你要是有老婆,我就給你當小老婆!”上床萬萬沒有料到這天上還真的能掉下餡餅來!打抱個小小的不平還能打來個老婆。
上床心想:白撿個老婆也不錯,不撿白不撿。順口問了一句:“外地的?”
靚女說:“不是。”
上床又問:“那是哪兒的?”
“玻璃山的。”
“叫什么名字?”
“我叫……你就叫我‘翠兒吧。”
看來翠兒還真不是順嘴那么一說,上床騎上摩托車,翠兒也不請自上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后座上,雙手緊緊地抱住了上床的腰,還真像個老婆,任何人看了都會相信:這是兩口子。
不消幾分鐘,上床就從小鎮上把翠兒帶回到了四大隊,但是他留了個心眼兒,沒有直接把翠兒帶回家,而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先安置在早已無人辦公的大隊部住下。
上床說:“你先歇著,我去弄點吃的先填飽肚子。”
不大一會兒,上床回來了。他手里拿著好幾樣吃的,有哈爾濱紅腸、油炸花生米、青魚罐頭,還有一瓶白酒——一滴香。倆人真像已經在一起過了多少年的老夫老妻,誰也沒客氣,一雙筷子倆人使,你一口酒,我一口菜,一來二去,沒整幾個來回,吃的喝的都差不多見底了。上床第一眼看到翠兒就覺得好看,是令人垂涎三尺的那種好看,也嫩。這會兒剛剛喝了點酒就覺得更好看了,貴妃醉酒,艷若桃花嘛!翠兒喝了點酒,也顯出異常興奮,手舞足蹈地拍打著床邊招呼上床:“哎,上床——”
上床聽了先是一愣,然后驚喜地問:“啊,上床?”
“是啊,上床!“
“哎,我說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翠兒驚訝地反問:“啥?你的名字,你叫‘上床?”
上床說:“是呀!我的名字就叫‘上床。”
“一直叫這個名字?”
“是啊,自幼就這一個名字。”
翠兒聽了笑得前仰后合,忍不住在床上打起了滾。她笑得上氣不下氣地說:“好,床哥,你是從小就安心想占本小姐的便宜。行!你不是叫‘上床嗎?那我就叫‘下床。”說完,覺得不妥,趕緊又改口,“不不不,我才不叫‘下床呢!”
上床問:“怎么又改變主意了?”
翠兒說:“你上床我下床,那多沒勁!”
上床問:“那怎么著有勁?”
翠兒說:“你要是叫上床,我就叫‘叫床,咯咯咯……”
一句話挑逗得上床頓時血脈賁張,心中一陣狂跳,迫不及待地沖上了床,餓狼撲食般按倒了翠兒……上床年輕力壯,玩兒的床上功夫可不是一般人一把一利索那種,而是如同進了不清場、隨便看的電影院,接二連三地看了一場又一場,也不知道究竟看了多少場,就跟吃流水席似的不下桌了。但是不管怎么說,天下是沒有不散的宴席的。大約個把鐘頭,只見上床身子一陣狂抖之后,像一只挨了槍子的笨狗熊似的昂面朝天地癱在了床上。
翠兒驚中有喜、喜中帶驚地說:“哎呀媽呀!你那兒是長了一挺機關槍啊?還整上連發了!”
上床伸出兩個手指頭比劃了個“六”,嘴里喃喃地說:“比不上機關槍,頂多算把左輪兒……”
翠兒撇著那張好看性感的小嘴兒說:“左輪?才六發?你拉倒吧!別謙虛了,還‘頂多算把左輪兒。若是左輪,我看你也得是雙槍老太婆!”
翠兒一句話把上床說得“噗哧”一下樂了,可是看兩只肩膀卻一抽一抽的,像是哭了。
翠兒不解地問:“喂,怎么個意思?挺大個老爺們兒你哭的是啥呀?累的啊?”
上床搖了搖頭,說:“不是,不累……”
翠兒說:“那你到底是啥意思?”
上床抽抽搭搭地說:“舒坦……”
翠兒說:“你可真會開玩笑!三十多年你頭一回才知道這活兒舒坦呀?”
上床不好意思地說:“嗯哪,頭一回……知道。”
翠兒說:“哇噻!這回可撿了個國寶了。三十多年的真童子,現如今到哪兒去找去,是家里祖上傳下來的吧?趕緊送到中央電視臺《尋寶》節目組吧!鑒定鑒定看看市面上能值多少錢。”
上床說:“真的。你還不信咋的?”
翠兒說:“我信。若不是三十多年沒開封,能像頭活驢似的那么能折騰嗎!”
上床美不滋兒地說:“以后我天天像頭活驢似的……”
翠兒說:“你就吹吧!再吹邊營子就只剩下公牛了!
上床說話算話,一連五六天真的天天像頭活驢似的那么能折騰。舒坦得翠兒不管不顧地一聲接一聲直喊“爽”;后來喊“爽”覺著不夠勁,索性又加了倆字——“死了”!上床一聽到翠兒喊“爽”或者“爽死了”的聲音,立馬就像汽車加了油、風扇通了電似的折騰得更歡了。
可惜自古以來都是一個理兒:好花不長開,好景不長在。他們“爽死了”五六天之后,上床累得起不來床了,眼見著一張肥嘟嘟的國字臉幾天就瘦成了標準的刀條臉,眼眶子也突出來,眼珠子也塌下去了,冷眼一看,還以為是猿人哪!要命的是上床一連幾天都不敢見翠兒的面,他知道見面就得是一場“惡戰”,可他實在是上不去陣了。自己心里有數。當下有一句流行語說:男的不能說“不行”,女的不要說“還要”;而上床恰恰只能說“不行”了,但是和翠兒見面她肯定就會說我“還要”,所以上床一連五六天躲在家里也沒敢露面。翠兒一天打十多個電話叫他過去,電話打爆了他也無法過去,后來干脆就關了手機,連電話也不接了。五六天過后,上床覺得體力漸漸有所恢復,也能下床活動活動了。有了精神頭,自然又想起了翠兒,于是穿好了衣服,晃里晃蕩地出了家門。路過小超市他順便買了些吃的,然后邁著碎步,直奔隊部。剛一進院就看見后街住的前林業退休工人李大光棍子從隊部里慌里慌張地走出來,一邊走一邊哆哆嗦嗦系著褲腰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邊營子林場四大隊誰不知道李大光棍子是個什么樣的人。這老家伙雖然打一輩子光棍子,可哪天晚上也沒少了女人。如今都到了咬不動黃瓜的歲數了,還和前街吳寡婦打伙過日子呢!據他自己說,解放初期,搞土改運動那陣子,他年輕力壯,敢打敢拼,當上了農會會長。在他的心目中,農會會長是個什么概念?那就是邊營子這一帶方圓幾十里地的土皇帝——隨便吃,隨便操。當時有句口號喊得很響亮,叫作“一切權力歸農會”嘛!李大光棍子拍著胸脯說:“老子操過的娘們兒一反一正能拉一大馬車。”至于他是不是有意吹牛×、說大話,現如今已經無從考證,反正都是過去幾十年的事情了,真假已經完全不重要了。
上床的判斷果然完全正確。他一走進隊部,看見翠兒坐在床邊也在手忙腳亂地整理衣褲。上床一下子像一只汽球被扎了一針一樣,氣頓時全泄了。有些事情就是這樣:一旦被無情地證實,怒氣反倒全消。上床此刻正是這樣,他平靜地問了一句:“咋回事兒呀?”
翠兒臉色一紅,卻若無其事地說:“沒咋回事兒呀!
上床又問:“上了?”
翠兒點了點頭,說:“嗯哪,上、上了……”
上床“啪”地一下子把手里拿著那些吃的東西摔在了桌子上,問:“你他媽的幾個意思呀?”
翠兒也毫不示弱:“你還有臉問我幾個意思!我還想問問你是幾個意思?你一躲就是五六天,叫你來你不來,打電話你不接。你自己說說你這是幾個意思?天天晚上就剩我一個人,狼來了把我吃了都沒人管!有沒有飯吃,睡著睡不著覺,你都不聞不問。我若是餓死在這里都臭了好幾天了。你說說,你還是個男人嗎?你還是個人嗎?嗚嗚……”
翠兒劈頭蓋腦地一陣又哭又罵好像當頭一棒,把上床打得暈頭轉向,心想:說得也是,光顧著自己的“不行”和躲著她“還要”了,一時竟把她吃喝拉撒睡的事給忘到腦后去了。五六天自己都沒露面,也真說不過去。上床想著想著,心底里就涌上來憐香惜玉之情,他俯下身輕輕地把翠兒摟在懷里,無限愧疚地對她說:“老婆老婆,你聽我說……”
翠兒一扭身子,睹氣地說:“別叫我老婆,我才不給你這種沒心沒肺的老爺們兒當老婆!我也不想聽你說……”
上床是連連認錯:“老婆,是我的錯。我保證今后再也不犯這樣的錯誤。老婆老婆,真的真的。我對天發誓!”邊說著邊把翠兒摟在懷里,連哄帶騙地又把她勸上了床,強打精神又來了一次。完事之后,翠兒不滿意地問他:“不左輪嗎?怎么變成三八大蓋了?”
上床一臉賴相地說:“能有三八大蓋就不錯了。往后左輪是別再想了。不要說雙槍,連一把都沒了。”
回到家里,上床躺在床上睡不著的時候,想得最多的還真是如何明媒正娶地把翠兒接進家門的事情。這是正理。
當上床把這件事情想清楚定下來的時候,外邊天已經大亮了。他美滋滋地又來了個回籠覺,自然醒來之后已近中午了。他不敢耽誤,一反往日賴床的習慣,起來穿好就出了門。他要把昨天夜里最重要的決定在第一時間告訴給翠兒,讓她吃下一顆定心丸,也高興高興。當他快步走到了隊部院門口的時候,從里邊走出來一個人立馬把他驚呆了——這個人不是別人,而是他的老爸老尚!
見到這種情景,上床的腦袋頓時“嗡”地一聲,隨即全身的血一下子都涌了上來。他靠在墻上穩當了好一會兒,等像做了賊似的老爸走了過去,才靜了靜神兒扶著墻走進了屋里。
“又來干什么來了!送昨晚那把的錢來了?”翠兒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地問。
上床頓時火冒三丈:“錢錢錢,你就知道錢!剛才走的那個你知不知道是誰?”
翠兒壓根兒就不吃這一套,滿不在乎地說:“我管他是誰?本小姐做的是生意,收的是錢。他愛是誰是誰!”
“上了?”
“上了!”
上床暴跳如雷地說:“那是我老爸!你知道不?”
翠兒說;“我知道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不知道他是你老爸。對于你來說他是老爸;可對于我來說他只是我的客人。知道不?”
上床氣急敗壞地罵道:“你他媽是個畜牲。”
翠兒一句不讓:“你老爸才是個畜牲呢!比你還活驢,比你還能折騰。”
上床被噎得無話可說,惱羞成怒,掄起胳膊就給翠兒一個大嘴巴。上床好歹也得算是個練過功夫的人,一個嘴巴掄過去翠兒的嘴角就見了血。翠兒哪里受過這個屈兒,瘋了似的沖了上去,十個尖尖的指甲在上床的臉上狠狠地撓了起來,不大一會兒上床就滿臉是血,連眼睛都睜不開了。這時上床閉著眼睛只能伸出兩只手掐住了翠兒的脖子,逼她住手。他掐了一會兒發現翠兒身子癱軟,順著墻面往下滑,最后倒在了地上。上床這才感到有些不妙,松開手仔細一看,翠兒的臉色青紫,兩眼緊閉。他用手指在她的鼻孔那里試了一下——一絲氣息也沒有了!死了?上床立刻大腦出現一片空白:怎么辦?他突然想起來了:打120……打完120他又想起來再打個110……很快120的救護車就來了,緊接著110的警車也到了。經過一番緊張的現場勘查之后,120救護車拉走翠兒的尸體,110的警車拉走了犯罪嫌疑人上床。
上床快被帶上警車的時候,老尚才聽到消息,急得連鞋子都沒穿上就追趕了出來。他邊追趕著邊拖著哭腔喊:“尚船,尚船,你這是犯了什么事呀?尚船——”迎上來攔住老尚的是一個外地籍的小警察,一聽這老頭嘴里還嚷嚷著“上床上床”的,立刻滿臉嚴肅地大聲訓斥道:“還‘上床上床的!不因為‘上床能惹出這么大個命案嗎?”說完,轉身上車。
110、120兩輛車一前一后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