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芳華
1
“凄風冷雨中多少繁華如夢,曾經萬紫千紅隨風吹落,驀然回首中歡愛宛如煙云,似水年華流走不留影蹤……”
姜大明很喜歡聽這首《水中花》。一首老歌,一首讓他聽了很久聽到他心坎里的歌,他在心里時常哼起這首歌,特別是心情不好的時候。
他的辦公桌靠窗,所以,只要有空閑的時候,他就看看窗外。有時還能瞄到遠處人群中女人們飄逸的身影,他喜歡看女人,特別是從背后。
“老姜,你的‘作業到了,趕緊的,今晚給你上首頁。”同一辦公室的馬天光,是他的多年的老友,姜大明剛剛調進宣傳科不到三個月,恰好與老馬同一辦公室。
“嗯,好!我看看,該寫啥?”他問老馬。
“還不是一些公司的事,夸大優點,突出成績,對了,陳總對你,貌似很‘青睞啊?你小子膽子也忒大了,她可是咱上司啊,小心點,別吃不了兜著走,讓同事說閑話哈。”
老馬的眼睛里全是“文章”,他叮囑姜大明的時候,眼睛里有一絲不懷好意的笑。
馬天光人聰明,長的肥頭大耳,別看腦袋長的肥,腦瓜子可挺好使的,嘴皮子也利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都不帶眨眼睛。所以人送外號“鬼見愁”。
盡管這樣,馬天光搞宣傳還絕對是沒說的,是一把好手,所以在公司,他穩坐宣傳科長一職也有幾個年頭了。
姜大明打開郵箱,點開“作業”,哇,這么多啊!他的頭開始隱隱作痛。
自從調入科室,姜大明明顯感到“精力不足”,一些莫名其妙的“作業”,開始鋪天蓋地的壓到他頭上,不知什么原因?他也沒能搞懂,難道真的就是“業余作業”?
他偷偷地問過其他同事,大家不置可否,沒有人告訴他,以前的“工作狀況”究竟是如何?大家究竟是在怎樣的做這些“宣傳工作”?
他頭陣痛起來,突然覺得辦公室很空曠,空得像一個無法預知的世界。而自己像一只螞蟻,雖然很用心很勤勞,但仍然看不透這世界,仍然不知未來是什么東東?
“姜哥,你把這篇幫我修改下,我看你最近成績卓然,收獲不小啊!”同事小劉湊上前來,一臉的假笑。
“去去,一邊玩去,我改不了,你自個看著發就行了,這是公司內部網頁,別人又不知道。”姜大明笑著對小劉說。
小劉:“姜哥,你這就不對了,若這話傳到陳總那里,你保管下課!我不多說哈,反正你幫我修改下,拜托姜哥了哈。”小劉賴唧唧地把文件就傳給了姜大明。
不遠處的老馬,聽到他倆的對話,復又轉回來,看了看姜大明打開的網頁,意味深長的說:“姜啊,你還年輕,這公司說話,別太直接哈,指不定這話傳給部長會是啥性質?說你不負責任是小,會讓你重回你以前的崗位,你信不?”
姜大明點點頭“好好,不說這些。”“重回崗位”,還真是他的軟肋。
三個月前,他還是一個執勤的公司崗警,因為一篇文章,確切說是一篇與女上司陳圓寫的似乎接近同題的小文,他被陳圓提拔,由崗警“一步升天”升職到宣傳部門。
陳圓對他說:“有能力,盡管使出來,別不敢表現,這年頭就得張揚,就得表現。”
也就是這句話,讓姜大明像打了雞血般的“斗志昂揚”起來,他每天晚上回家吃晚飯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網頁,進入寫作狀態。他把業余生活的這點時間全部安排到了寫作上,寫,寫,寫!不是一篇文章,讓自己升職了嗎?看來這也是一種“捷徑”啊!那就寫吧!
“就知道鉆電腦,你眼里還有沒有老婆孩子了?在這樣下去,我,不跟你過了哈。”妻子劉珊明顯有了怨言:這都什么職業啊?沒完沒了的寫,不就是宣傳嘛?搞的這么緊張這么鄭重其事這么無聊透頂?寫吧,再寫俺不管你飯了,自個做去!
姜大明忙給妻子解釋:“老婆,這不是沒辦法嘛,你辛苦點哈,孩子都靠你了,等我穩定下來,在宣傳那塊扎根穩當了,就不這么拼死命的寫了,我也是沒辦法啊,幾個同事,“抬舉”我啊,“作業”多啊!”
劉珊無奈,只好委曲求全,晚飯后帶著孩子去外面遛彎,好讓姜大明安心創作。
2
可是,事情遠遠沒有想到的那么簡單。
馬天光最終還是沒能守住自己的大嘴巴,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把姜大明說的那段話,再添油加醋的賣給了陳圓。
“陳總,老姜啊,這個人真是的……”
陳圓問:“咋啦?老姜拖咱們部門后腿了?完不成任務?”
“唉,也不是說完不成,就是牢騷滿腹,說什么,反正發到內部網頁,胡亂寫點糊弄糊弄就過去了。”馬天光故意邊嘆氣邊說。
“你說吧,他都這么大年齡了,不給底下的小青年帶個好頭,搞這些陰奉陽違的事,唉!影響部里的發展的積極性啊!,以后誰還會真去宣傳?這不明擺著跟您過不去嗎?”
陳圓沉思片刻,瞪一眼馬天光:“不是跟我過不去,是跟他自己過不去,去,把他叫到我辦公室來!”
馬天光暗暗得意:臭小子,不就是讓這老娘們看順眼了嗎?這下夠你喝兩壺的!想在這混,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
他假裝不知情,回辦公室給姜大明傳話:陳總找你,可能有事。
于是,姜大明不情愿但也無可奈何地去見陳圓。
“你怎么回事?到這沒幾個月你竟是事事了,不想干就回你的崗樓去!”她有些慍怒。
“不是啊,我這不是作業太多了嘛,壓的我,就嘮叨了幾句,您別生氣哈。”姜大明趕緊找理由解釋。
陳圓,年近五十,半老徐娘,這個年齡不能談姿色只能說干練、精明,在公司摔打了二十幾年,什么事也都經歷過了,熬到這份上說明她并不一般,也是具備了很多實力的。
姜大明知道,這肯定是老馬干的“好事”!這個死老頭!平日里一副面慈心善的模樣,跟人說話還笑嘻嘻的,背地里卻陰險毒辣恨不能把公司所有的權都拉自己身上。
姜大明不由得心里惱,但臉上不敢表現出來,他賠著笑臉,小心翼翼地說著好話。
陳圓仔細地打量起眼前這個誠惶誠恐的,自己前不久才提拔器重的男人,姜大明其實剛過四十,人說男人四十一朵花,姜大明這朵花應該是開得還算不賴,還正當壯年,身材保持得蠻好,不胖不瘦,面容也英俊爽朗。
不過單這副小心翼翼,以及堆積到面部的唯唯諾諾的表情,讓陳圓從內心嘆了口氣:唉!
她喜歡硬漢子,那種強勢的,敢在她面前大聲說話,大聲反抗的男人。而姜大明表現的唯唯諾諾像只小綿羊,她這頭狼只齜齜牙,他就嚇得膽顫心驚,沒趣,沒趣啊!
陳圓說:“以后注意點,別隨口亂說話,我這也不好處理,你的成績會被你的話給掩埋的,記住哈,下不為例!若還嘮叨,送你去小黑屋呆著,這兒你就別呆了!”陳圓警告姜大明。
他知道“小黑屋”是啥意思,就是崗警室。
走出陳圓的辦公室,姜大明突然覺得腳步沉重起來,他仔細的回憶和揣摩著陳圓說的話,看樣子,她不會因為那篇文章,而惺惺相惜,不會對自己有多“器重”,也許自己就是一枚棋子,可以隨意挪用的,任人當槍使的棋子。
他苦悶極了。
“凄風冷雨中多少繁華如夢,曾經萬紫千紅隨風吹落。驀然回首中歡愛宛如煙云,似水年華流走不留影蹤。我看見水中的花朵,強要留住一抹紅,奈何輾轉在風塵,不再有往日顏色。我看見淚光中的我,無力留住些什么,只在恍惚醉意中,還有些舊夢……”
他的耳邊仿佛有響起這首歌,那些詞匯此刻是多么且切的來形容他的心情,他想:自己就像一朵水中花,插在這塵世漿染過的糟爛瓶子里,根本水土不服嘛,不不不,是從“小黑屋”到“雅室”的水土不服,是人情關系網中爾虞我詐勾心斗角中的水土不服。
在回家的路上,姜大明幾乎用“蹣跚”來完成一站路程,一路上他想了很多,想的最多的‘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老婆和孩子該咋辦?“唉!”沒想出個結果所以他嘆息著。
他想到生活,想到未來,未來?這是姜大明第一次鄭重其事地想這個問題。他的未來在哪里呢?難道就這樣混嗎?就在那所謂的“雅閣”里,任人擺布?一直到退休拉倒?
他眼前浮現出老婆期待的眼神,努力到迄今為止,他們仍然沒能買得起的寸土寸金的房子。老婆和他私下里不知規劃了多少次,按揭,貸款、或私下籌借買房。最終沒能按計劃完成是苦于薪水不夠多還要養活一家人生活。就這樣,房價越拖越貴,越來越買不起,每當妻子失望地談及這個話題時,他都覺得無地自容,特少男人分,特丟男人臉。
那一刻,姜大明突然覺得這輩子活的太TMD失敗了!
第二天,同辦公室的人發現姜大明的座位空著。
第三天,依然空著。
家里人也在尋找。
姜大明失蹤了,他也許到了另一個城市,也許躲到很遠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