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張 姝 何天驕

20世紀以來,隨著能源日益貧乏,人類在加快核能開發的同時,隨之而來的輻射危害也已受到社會的廣泛關注。
核輻射是一種從原子核中釋放出的輻射,少量的核輻射對人體并沒有危害,但過量的核輻射卻會使人致病、致死。侯小琳是國家“千人計劃”入選者,長期從事環境放射性研究,他的愿望是:讓人們正確認識核輻射,消除不必要的恐慌,并通過在環境放射性領域的深入研究,加快我國核技術發展步伐,使之早日與我國的大國地位相符。
生于1966年的侯小琳,同很多人從事著自己未曾料想到的工作一樣,與核事業結緣也并非出于早前規劃,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這在很多時候是一種偶然因素”。但必然就于偶然之中產生。1984年,侯小琳考入西北大學,學習物理化學專業,4年學成畢業后又考上中國原子能科學研究院讀研究生,選擇了核化學化工,從此邁入核研究的大門。后來繼續讀博士,他沿著這一條路踏進中國科學院高能物理研究所進一步從事核分析技術的研究。
一路走來,侯小琳在核技術領域的研究越來越深入,取得了不俗的成績。更重要的是,神秘莫測的核世界令他感受到了無窮的科研樂趣,就像一點光亮出現在了夜色朦朧的海上,他找到了值得終身追逐的對象。
1998年博士畢業后,侯小琳選擇出國求學,去丹麥做博士后。回憶當初的選擇,他說:“我們領域的那一代人在當時應該是有這樣的一個共識的,就是我們國家核事業在60年代發展起來并達到高峰,但是到80年代改革開放以后跌入了低谷,國家基本沒有投入,只是低水平的維持現狀。當時我所在的原子能研究院雖是國內第一個核能技術基礎研究院,但是國家撥款不足,很多研究人員無奈之下去做食品防腐劑和糖精之類的實用技術,人才流失非常嚴重。”放棄自己鐘愛的事業,對于侯小琳來說是痛苦的,可如果出國能讓自己喜歡的事業得以延續,為什么不去試一試?事實證明,丹麥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
在丹麥,侯小琳有幸進入里瑟國家實驗室,師從實驗室主任,也是名望甚高的國際放射性生態聯合會主席Asker Aarkrog。在他的指導下,侯小琳在該領域內做出了許多開創性工作。他所在的小組雖然人才眾多,但是放射分析化學方面的力量比較薄弱,在這樣的情況下,侯小琳憑借自身過硬的放射化學專業背景備受重視,加上實驗室資金充足、科研環境寬松自由、時間充裕、設備先進,他很快將小組多年想做而未能做的工作開展起來了。光陰似箭,在丹麥里瑟國家實驗室,侯小琳這一待就是十多年,這些年可以說是他的科研黃金時期。年富力強、家庭幸福美滿、他一頭扎進自己的研究領域,大量采集數據,反復試驗驗證、廣泛與國際同行切磋交流,經過長期不懈的堅持,終于積微成著,形成了一套獨特的環境放射性分析和示蹤研究方法,取得了國際同行的認可,也成為這一研究領域里最杰出的科學家之一。里瑟國家實驗室和丹麥技術大學于2007年合并后,侯小琳被聘為該校核技術中心終身教授,成為該校第一位華人教授,也是丹麥唯一的放射化學教授,身兼科研和教學雙重重任。
人類核活動釋放的長壽命放射性核素碘-129(129I),是放射性廢物長期危害的主要兇手之一。對129I,侯小琳曾做過大量的、深入細致的研究。
侯小琳說,129I是一種非常特殊的核素。一方面,碘在人體主要富集在甲狀腺內,是人體必需的微量元素,而碘的放射性同位素在各種核活動中備受關注。比如核事故釋放短壽命碘同位素碘-131(131I)是最重要的放射性核素,當131I被吸入人體時,它不會像其它放射性核素一樣分散在人體各個器官,而是絕大部分進入甲狀腺,從而大大增加了甲狀腺癌的發病幾率。另外,碘的化學性質非常活潑,它存在于水體、土壤、植物、大氣之中。在大氣中,它能夠以顆粒物形式和氣體形式同時存在;在水體里,它的溶解度很高,可以隨著洋流循環;而且它又是一種氧化還原非常敏感的元素,它的不同化學形態可以反映它所處環境的狀況。
基于碘的這些特性,侯小琳帶領團隊用129I作為示蹤劑,進行了海洋環流、海水交換和大氣循環示蹤研究。他們通過對129I化學形態的分析,來研究碘在水-大氣-土壤-植物中的轉移、交換及其地球化學循環;還通過對環境樣品中超微量129I的分析,來進行核活動診斷、核安全檢測等。
這些研究成果散見于侯小琳所主持的眾多項目和大量研究論文中,如中國科學院知識創新工程重要方向性項目“運用放射性核素129I對我國環境的示蹤研究”,瑞典科學研究基金會、瑞典-美國2010/2011南極科學考察研究項目“海洋環流的129I超靈敏示蹤研究”,中國科學院知識創新工程重要方向性項目(項目百人計劃)“超低水平129I的加速器質譜分析及其在生態和地質研究中的應用”,北歐北極研究計劃項目“129I的化學形態中子活化分析及其地球化學循環研究”中等。
對環境、廢物和生物樣品中的各種放射性核素,侯小琳及其研究小組開發出了一系列的分析方法,這些方法現在已經被很多實驗室采用,并得到了國際上的一致認可。后來,侯小琳在此基礎上跟芬蘭赫爾辛基大學學者合作出版了《放射性核素分析化學》。這本書打破以往注重理論闡述的特點,對實際分析流程重點論述,其中包括各種環境樣品中放射性核素分析,同時他還在書中將自己開發的一些分析方法與國際上通用的方法進行比較,做出了很好的推薦。
除此之外,侯小琳的研究領域還包括核設施退役廢物表征研究和應用、核燃料循環研究、放射性示蹤研究蛋白質在生物材料表面吸附機理等,已在科技期刊發表研究論文180多篇,其中SCI論文140多篇。憑借深厚的專業積累,他出任國際原子能機構特聘專家、國際核化學學會常務理事、歐洲化學與分子科學聯合會放射化學學會理事、中國核化學與放射化學學會理事,組織和參與組織國際學術會議6次,并且多次受邀在國際學術會議作特邀報告和大會主題報告。
在丹麥做科研的那段日子,一切都十分順遂,妻子在國際著名的Intel公司丹麥分公司工作,孩子很喜歡丹麥寬松的學習氛圍,自己也已經成為實驗室的核心骨干。但對于一個身在異鄉的中國人,他也和眾多海外學人一樣,孤舟一系故園心,夢想著學成回國,報效祖國。那些年,侯小琳一直關注著中國核事業的發展狀況,也計劃著回國的事宜,但無奈由于各種原因,計劃久久無法提上日程,直到經歷了兩件事,才加快了侯小琳的回國進程。
2009年,《美國科學人》雜志上發表了一篇文章,文中引述某日本人對中國西北核試驗情況的“研究成果”,炒作我國核試驗危害少數民族人民健康,造成數十萬人死亡,文章貌似有理有據,但實則謬誤百出,經不起推敲。之后大量歐洲媒體還紛紛跟進報道,甚至有媒體找到侯小琳這位放射化學方面的專家,想要進行采訪。侯小琳早已十分憤慨,有意趁此機會進行反駁,但是在查詢相關資料時,他卻發現國內相應研究數據不夠完善,資料不夠詳實,幾乎找不到有說服力的證據。遺憾之余,便也只能作罷。
2011年日本福島核電站發生事故,在全世界范圍內產生了重大影響,一時之間在我國民眾中也引起了恐慌,甚至造成人們大量搶購碘鹽。面對這一狀況,侯小琳啼笑皆非,然而讓他更加感慨的是,國家科研宣傳做得不夠、人們對核輻射缺乏基本的正確認識。想到國內環境放射性、放射性生態的研究相對歐美落后太多,同為科學家、也是中國人的侯小琳深深堪憂,責任感爬上心頭……
如今,侯小琳已身在國內,任職于中國科學院地球環境研究所,工作進展非常順利。他潛心于科技部科技基礎性工作專項項目,主導我國環境放射性水平精細圖譜建設。他說:“現在前期的基礎性工作已做了不少,待做的事情更多,我們要逐步建成一個系統的環境放射性研究實驗室,在國內讓人知道中國科學院地球環境研究所有一個團隊在做這件事情,以后隨著工作的進一步深入,要讓世界知道,中國有個研究中心正在做很好的工作。”
人們常問他“做這么多事情,你的時間從那里來?”侯小琳總是笑著說“古人說過:晝短惜夜長,何不秉燭游,能把自己多年積累的專業知識和經驗用于國家的核事業,才算真正找到了用武之地,忙中有樂,其樂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