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貌中的親切

黃建

因朋友的介紹，我曾經在里特貝格阿德默太太家里，給她的兩個孩子教中文。

來德國之前，以為日本人才是世界上最講究禮儀的，到了德國才發現，德國人比日本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比如，年輕的朋友見了面通常是“Hello”加擁抱，我花了很長時間才適應了見面擁抱的大禮。“哈嘍”完了是問候：“你好嗎？”這個問題必須回答，如果答案是“不好”，對方則會追問為什么不好，是哪兒不舒服還是有什么困難，需不需要幫助。有一次，阿德默太太問我“你好嗎”，我隨口答了個“還行”。結果花了將近半小時的時間來解釋為什么是“還行”而不是“很好”。

德國夫妻之間一遞一拿都是“請”、“謝謝”、“不客氣”不離口。阿德默讓妻子倒杯水，都要說：“請幫我倒杯水。”水倒來了，還要真誠地說：“謝謝。”這真像中國成語里說的“相敬如賓”。

剛到他們家的時候，我曾經以為德國物質豐富又崇尚個性自由，小孩子在家里肯定會被寵壞，后來卻漸漸發現完全不是這么一回事。阿德默太太對小孩子在言談舉止方面的教導極嚴格，待人接物的禮貌，各種場合的行止進退父母都不厭其煩地反復提醒糾正。因為德語中“請”字里有兩個字母“t”，如果小孩子忘了說“請”，阿德默夫婦會提醒他們：“那個有兩個字母t的‘魔咒叫什么呢？”孩子會紅著臉說“請”，這時他們才能從父母那里得到想要的東西。

后來，我做了一頓中國菜來答謝他們對我的照顧。剛一進我租住的小屋，他們高興地說“很高興又見到你了”，聽起來好像好久沒見一樣，也有點像課本中的會話練習，但用德語說出來就很親切自然。

把飯菜擺上桌，招來他們的連聲稱贊。糖拌西紅柿他們聞所未聞，油炸茄盒被他們稱為“奇思妙想”，豬肉白菜餃子他們吃得更是津津有味。最讓他們一家嘆為觀止的“醋熘土豆絲”，阿德默太太怎么都不相信，在德國隨處可見的土豆竟然能被我切成火柴棍般粗細……兩個孩子吃完大呼“解饞”，嚷嚷著他們媽媽可做不出這“世上最好吃的美味”，阿德默太太則向我表示，在我下一次做這些菜的時候，可否邀請她來觀摩……

要走的時候他們不說“晚安”，而是說：“祝你今天晚上剩下的時光過得愉快。”類似于中文里“不打擾了，你們好好休息吧。”語氣里透著真誠和關切。

禮貌用語，讓人感到自然、親切，包含著一股濃濃的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