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宮闕中的紅寶石瀑布

胡剛剛

一直記得兒時那道智力測驗題：用不超過四條線的一筆將3×3棋盤上的九個點連起來。這道題被喻為“跳出思維定勢”的經典——解題者手中的筆唯有大膽越過棋盤邊框的限制，才能夠找到正確答案。其實不光是思維，人們的洞察力也需要跳出定勢去發現更豐富的美。比如化學家兼洞穴愛好者里奧·蘭伯特（Leo Lambert）于1928年和他的探險隊在田納西州查塔努加市的盧考特山（Lookout Mountain）下發現了一個令人嘆為觀止的瀑布。該瀑布隱藏于地表之下1120英尺的地方，是人類尋常視野無法捕捉到的世外桃源。但里奧把平面坐標系巧妙地掉轉了90度角，一路垂直向下發現了它，并以妻子的名字Ruby為其命名。Ruby意為紅寶石，優雅而壯觀的紅寶石瀑布于1930年對外開放，每年吸引著數千游客，成為查塔努加市的代表景點。

游覽紅寶石瀑布，行囊中必不可少的是想象力，有了想象力，空樹、流云、花瓣、松枝的影子，一切在陽光中熠熠生輝的景物，都可以在地下宮殿中重現。沿著潮濕的溶洞緩緩前行，千奇百怪的鐘乳石從四面八方涌來。半透明的珊瑚礁盤臥在幽深蜿蜒的溪流中，天使的翅膀從頭頂的波濤里伸展出來，海龜和比目魚在身畔成群游弋，腳下彌漫著鷂鷹飛過的氣息。一幕幕永叵的靜止，令周圍的一切變得空靈生動起來。

人們為接踵而至的溶洞奇觀所折服，卻不知道更大的震撼正在來臨。當聽到通天石壁后轟鳴的水聲時，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并且不約而同加快腳步，想要一探究竟。直到步履驟停，驚嘆爆發，烘托著面前一注瓊漿玉液從天而降，閃爍著自瑤宮窗軒中噴射而出的琥珀之光。它的氣勢是天神克洛諾斯無法用時空操縱的憂愁，它的華美昭示了四重維度之外難以預見的交響樂章。它像密室里一觸即發的煙火，在幽閉區間內急速擴張著叵測的威力，而四面堅硬的帷幕將這種威力封裝成專屬暗夜的狂野和中性偏冷的浪漫，在觀摩者心中點燃一圈又一圈漣漪。

環境燈不斷變換著色調，將紅寶石瀑布環繞于夢境般的彩虹中，可惜的是光照只持續幾分鐘，因此要留影的游客必須迅速回過神來，抓緊時間按下快門。我總共造訪過紅寶石瀑布三次，卻未能留下一張滿意的照片——第一次到關鍵時刻相機沒電；第二次由于操作失誤調錯了拍攝模式，照片上景物迷蒙一團，堪比后現代抽象畫；第三次忙著為朋友拍照，等輪到自己時環境燈突然熄滅，四周一片漆黑。于是紅寶石瀑布的壯美化作了我行程的遺憾，一切如同被水霧風化的螺殼，只留下印象中縹緲的斑紋。不過轉念一想，這方勝景是否在冥冥之中邀請我再度造訪呢？向往之余，只恨自己沒有神來之筆，越不過文字的局限來描繪它別具一格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