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一去又幾年（組詩）

陽飏

白龍江源頭

白龍江源頭水流細若發(fā)辮——

這個形象來自源頭近處那所藏族學(xué)校的女孩子

好看的女孩子好看的發(fā)辮

一大群女孩子的發(fā)辮讓白龍江瞬間變得嫵媚嬌羞

飄過一朵黑云灑下一陣驟雨

有人看見黑云上坐著五官模糊的巫師

我想起昨天遇見的那個露出兩顆金牙的拖拉機手

他和巫師沒有絲毫關(guān)系

只是莫名其妙想起他的笑，像是給黑云鑲了一道金邊

過一條小溪，左一腳甘肅右一腳四川

后院柵欄地里，小飯館老板娘讓我們自己去摘蔬菜

甘肅的蘿卜四川的白菜，盛在一個盤子端上了桌

還有一大盆新鮮野蘑燉公雞

明天早晨聽不見這只雞叫了，有點愧疚

我又一次寫到云

又一次寫到云

其實，去年的云和今年的云

剛才的云和現(xiàn)在的云

似乎沒有什么太多的區(qū)別

可我還是又一次寫到云

因為前面，一大堆很低很低的云

像是一寨子的人聚集在一起

正在討論，明天的云

是白云、烏云、火燒云，還是落日鑲了金邊的云

馬牙雪山

藏族畫家奧登說，那是一個月黑之夜

一頭上千斤的牦牛被狼咬掉了半邊的睪丸

一頭牦牛的疼，瞬時間讓馬牙雪山失去了平衡

趔趔趄趄的馬牙雪山，使我的詩意有點殘忍

奧登一邊喝酥油茶一邊和我們聊著家常

帳篷外，積雪的緩坡上杜鵑開成一片

扎尕那的早晨

有福的人，透過高高的晾曬青稞的木架子

可以看見佛在云霧上面

佛喜歡秋天，喜歡唐代以前

一塊巖石長出了佛的發(fā)髻

一棵參天的古木，樹脂里藏著秘咒

流水轉(zhuǎn)動經(jīng)輪，高處寒冷

高處下來一個騎馬的藏人，裹著一身沒有褪盡的夜色

我忽然相信，如果他開口

一定是來告訴我們這個早晨佛的消息

山河高處

山河高處

更高處，高過藍天

下一刻你或許就會看見

多吉家佛龕上供奉的那尊佛

盤腿坐在月亮上

靖遠索橋渡

索橋渡，一只船

在我身體的渡口停泊著

順黃河往上，再往上

大小口渡

虎豹口渡……

一只船，停泊著

等著運一個人過河

過不過河，一回頭

那人已老

高處的寺

高處且往低處看

臺階陡峭，河灘棗林后面就是黃河

敬佛的上山，還愿的下山

大和尚念經(jīng)，小和尚挑水辛苦

高處再往高處看

望見北魏、宋代、明代……

讖語藏在魚肚子里

一茬茬草民揭竿而起

遠在京城的皇帝偶爾望見

高處的寺，亦如玉璽蓋在一紙詔書上

老皇帝新皇帝都是背影

坍塌的寺一次次重新修建

那一年是哪一年？我來過

燕子斜飛，小雨輕飄

一棵棗樹長在寺院空地上

棗樹依然，燕子不是那一只，雨藏在云后

祈雨者總是應(yīng)驗

虢鎮(zhèn)

車窗外虢鎮(zhèn)一閃而過

我腦海里《虢國夫人游春圖》一閃而過

騎在馬上的虢國夫人頭梳墜馬髻，搖搖晃晃

水紅嫩綠搖搖晃晃的女人

使得虢鎮(zhèn)的空氣皆是脂粉氣息

其實，這個女人

和虢鎮(zhèn)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虢鎮(zhèn)有一個男人姜子牙在釣魚

虢鎮(zhèn)還有一個男人韓信正謀劃暗度陳倉

車窗外虢鎮(zhèn)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