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世界哲學日更值得慶祝

薛巍

我們需要更多電焊工、更少的哲學家？

剛剛過去的11月19日這一天是三種東西的節日：男人、廁所和哲學。國際男人節發起于1992年，其目標是促進男性的健康和福利。

2013年7月，聯合國大會通過了“人人享有環境衛生”決議，將11月19日制定為世界廁所日。世界廁所日旨在讓國際社會意識到，當今世界有24億人的衛生設施沒有得到改善。

世界哲學日最初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2002年啟動。其目的是鼓勵世界各國人民分享他們的哲學遺產，并使得更多人在日常生活中體悟哲學的魅力和內涵，使得哲學真正走進我們每個人的生活，更好地促進人類社會的發展。

《愛爾蘭時報》記者喬·漢弗萊提出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男人、廁所和哲學這三種東西都是有價值的。但是哪個更值得稱贊？”他認為是哲學，因為“男人和廁所的價值都被視為理所當然，但它們都沒有受到迫害。而哲學如今卻受到了強烈的攻擊”。

首先，一些頂尖的科學家貶損它，霍金宣稱哲學已死，理查德·道金斯也質疑哲學思考的意義，說它不像物理學那樣能夠積累知識。還有一些人說哲學滿足不了經濟目的，比如美國共和黨總統候選人馬可·盧比奧就在競選辯論中說：“電焊工比哲學家掙的錢多。（所以）我們需要更多的電焊工、更少的哲學家。”

盧比奧說：“你可以決定借5萬美元去讀古希臘哲學是否值得，因為畢竟2000年來古希臘哲學家的市場都不寬裕。”他隱含的假設是，如果一種職業比另一種職業掙得多，選擇它無論對個人還是社會來說都更有價值。他這番話遭到了美國哲學教授們的強烈反彈。

斯坦福大學哲學教授肯尼斯·泰勒說：“盧比奧自己在競選總統。美國總統的酬勞沒有大公司中層的經理高。這是否意味著美國總統不如一個大公司的區域副總裁更有價值？”

英國哲學家西蒙·克里奇利上大學前做過技工，因為受傷而被迫放棄了這一職業，轉而進大學學習哲學。他說：“哲學家沒有任何看得見的實踐技能，在近3000年間也沒有在任何重大哲學問題上做出任何進步。但不要因此就判定哲學沒有價值。哲學家們不知道答案，但是他們知道問題，不斷地提出這些問題就證明人類依然受到真理、現實、上帝、正義、幸福等重大問題的困擾。

“不合常理的是，正是缺乏實踐技能使得哲學家能夠從事學術界內外的各種工作。我們可以深入、仔細地閱讀，批判、建設性地思考，找出論證中的謬誤，找出假裝有意義的胡言亂語。我們真的需要更多電焊工嗎？這取決于‘需要一詞的含義。這時我們需要一位哲學家來加以解釋。”

需要用哲學來解決的問題

哲學自誕生起就一直遭到嘲笑。古希臘劇作家阿里斯托芬在他的劇作中諷刺蘇格拉底，讓他坐在飄在天上的籃子里入場。他的意思是，哲學家的頭都扎在云中，在現實世界產生不了任何價值。

紐約國王學院助理哲學教授大衛·塔爾科特說：“哲學跟文學、歷史等人文學科一樣，它們是有價值的，不只是因為它們能幫我們生產什么，還因為它們能幫我們生活。作為一名哲學教授，我的目標是向學生提供知性工具，讓他們能夠提出關于何者真正重要的基本問題，從而幫助他們過上更好的生活。比如我們需要思考什么東西算是有價值。一些人沒有生產出可以量化的東西，不等于他們做的事情沒有價值。閱讀偉大的文學作品不會直接產出任何有經濟價值的東西，但一個人閱讀《羅密歐和朱麗葉》、《了不起的蓋茨比》時，不可能覺得自己沒有學到什么重要的東西。在《羅密歐與朱麗葉》中，我們看到了愛情的奇跡和戰爭的悲劇。在《了不起的蓋茨比》中，我們看到了沒完沒了地追求財富會造成一個人內心的空虛。哲學也會迫使讀者了解何者有價值這一基本問題，只不過它不是通過藝術性的故事，而是用論證和自我評價。”

古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批評他的同胞不知道什么是真正有價值的東西。當他因為“腐化雅典的年輕人”而受審時，他為哲學辯護說：“我跑來跑去，什么也不做，只致力于說服你們當中年輕的和年老的，不要跟關注你的靈魂相比，更關注或者同等關注你的身體、你的財富、你的名譽，因為不是金錢帶來美德，而是美德使得財富和其他一切對人性有益。”雅典人努力掙錢，努力當官，努力想受邀出席宴會和派對。這是他們心目中成功、幸福的生活。蘇格拉底則指出，他們可以得到這一切，但仍會腐化他們的靈魂。

哲學還能發揮更現實的作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網頁上說：“哲學教我們對反思本身進行反思，不斷質疑現有的真理，驗證假設并找出結論。”

教科文組織總干事伊琳娜·博科娃在慶祝2015年世界哲學日的致辭中說：“世界哲學日的核心理念是，人們深信哲學可以為造福人類、推動和平、解決復雜問題做出重要貢獻。歷史學家亨利·布魯克斯·亞當斯曾經笑談：‘哲學，就是對無解的問題做出費解的回答。為此，教科文組織提出，哲學是實現個體解放和集體解放的力量。

“今年9月，世界各國領導人商定了《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對于今后15年的民眾發展、繁榮、和平、地球環境做出了新的展望。要實現這一愿景，有賴于哲學能夠磨練出的種種技能，包括嚴謹、創造性和批判性思維。可持續性要求我們在面對自己和地球時采取新的思考方式，同時也要求我們采用新的行動、生產和行為方式。哲學和所有人文學科將再次變得至關重要。”

卡內基梅隆大學哲學副教授凱文·佐爾曼說：“如今美國一些深刻的全國性爭議都是哲學性的。墮胎涉及人類是什么、女性對她們自己的身體擁有哪些權利。婚姻的定義迫使我們決定政府應該認可什么類型的關系，以及宗教在市民社會的角色。只有當我們知道人們應該得到什么，我們才能開展稅收和收入再分配。許多人都要為自己解答哲學問題。哪個父母未曾向一個沒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的淚眼婆娑的孩子解釋什么是公平？妻子要決定她是該向丈夫撒謊還是照顧他的感受？有信仰的人要調和他的宗教的教導和科學做出的發現。”

對普通人來說，哲學基本的價值在于，它能夠訓練一個人找出他人的論證中隱含的假設并對它加以批判性反思的能力。當人們給出論證時，有時其中會隱含沒有明確說出的假設。比如：“同性戀是錯的，因為它是不自然的。”其中隱含的假設是，不自然的東西就是錯誤的。一旦找出這個隱含的預設，我們就可以討論它真正的含義，以及它是否有正當的理由。有許多事情不是自然的，但一般并不被視為錯誤，如戴墨鏡、做手術。

英國哲學家西蒙·克里奇利

再比如：“殺害一個無辜的人是錯的。因此墮胎是錯的。”其中隱含的一個假設是，墮胎等于殺害一個無辜的人。“不會存在一個以上的上帝。不然的話，就會有兩個一樣強大的上帝，或者其中一個比另一個更強大。”其中隱含的假設是，如果一個東西是東西，就不會有跟它一樣強大或者比它更強大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