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間的鐵馬冰河

文│院萍

鄉間的鐵馬冰河

文│院萍

2015年8月27日，在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閱兵式即將舉行之際，中央電視臺晚間新聞聯播的頭條報道，引起了我和朋友們的特別關注。這則新聞報道的內容是關于薛平華革命事跡家庭教育展館的，而它的所在地—河南省濟源市坡頭鎮留莊村，正是我的老家。

留莊村的英雄民兵營我是知道的，小時候就聽父輩們說起過他們的事跡：打鬼子、打國民黨……神勇英武，威震敵膽。但因為那時年齡小，未能更深層次的思考和理解，對英烈們的崇敬也僅僅停留在表面上。

而現在這則新聞，引起了我的熱切和沖動，令我迫不及待地想了解民兵營，了解薛平華，了解那個烽火彌漫的年代，老家的民兵是如何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靠著不怕流血犧牲、英勇頑強的戰斗精神，繪就出波瀾壯闊的戰斗場景和勛業青史的豐功偉績的。

好在“十一”國慶節假時，這個愿望在濟源市作家協會的支持下，得以實現。國慶節假期間，在濟源市作家協會主席葛道吉的安排下，由濟源市交通局的劉愛珍和濟源市衛計委的小佩陪同，我們前往薛平華革命事跡家庭教育展館參觀。愛珍和小佩是兩位恬淡若菊、秀外慧中的女士，不僅工作干得好，而且才情出眾，也是我們當地頗有名氣的作家。愛珍駕車，小佩講解著展館情況，我耐心聽著，渴望盡快補上這一堂曾經被自己疏漏了的沉甸甸的一課。

車窗外暮云四合，長空寂寥，很契合我心中充溢著的崇高與悲壯的情懷。

從市區出發大約半個鐘頭，車子在留莊村口停下，但見隱約的暮色中，村道整潔，道路兩旁的民房一式兩層的粉墻青瓦，掩映在墨綠的樹木間。來迎接我們的是一位身材高大、質樸熱情的男子，小佩介紹說，這就是薛平華革命事跡家庭教育展館的館長，叫薛景祥，薛平華之子，曾任濟源市衛生局局長，現已退休在家。但退休沒有退志，回到老家，他依然懷著火一樣的熱情，時常行走在田間地頭，傳播衛生科技，提供致富信息，用自己的一技之長服務“三農”，奉獻社會，并且憑著對父輩們的敬重和對先烈的熱愛，在自己家里辦起了教育展館，輾轉南北，不辭辛苦，搜集資料，把展館辦成了遠近聞名的愛國教育基地。

◎薛平華指揮民兵輪戰連，在村東耿莊高地一連打退敵人五次沖鋒

機智勇敢的斗爭

那場戰爭離我們越來越遠了，幾十年前的炮火硝煙也都散去，但隨著薛景祥的講述，那段血雨腥風的崢嶸歲月又活生生展現在我們面前。

留莊“英雄民兵營”是一支充滿傳奇色彩的英雄隊伍，是一副愚公兒女革命斗爭的英雄畫卷。1958年12月，毛主席說：“濟源有支留莊民兵營，抗日和解放戰爭都打得好。”毛主席的話，是對留莊民兵營革命斗爭史的高度概括，是對留莊民兵營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時期，為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作出貢獻的高度評價。

薛平華，是留莊民兵營的帶頭人。他出生在一個貧苦農民的家庭，弟兄四個，他排行老大。因為家境貧困，從未上過一天學。為了糊口，他自8歲起就跟隨父親到油坊里打工。之后，他給地主打過長工，被賣當過壯丁，當過飯鋪伙計，逃荒到山西。苦難的經歷，使他對黑暗的舊社會充滿了仇恨。

抗日戰爭爆發以后，中共濟源縣委書記楊伯笙動員坡頭鎮留莊、馬住、毛嶺、蓼塢、泰山、楊大莊、杜年莊、橋溝等8個自然村結成聯防，組建了“杜八聯抗日自衛團”。在山西流浪三年的薛平華聞訊，毅然返鄉參加了抗日自衛團。經過兩年血與火的洗禮，他贏得了大家的一致擁戴，升任杜八聯抗日自衛團三大隊第九中隊隊長。1942年，因叛徒告密，他和史德隆等同志被日軍星野小隊長抓捕，面對日軍的刺刀和利誘，他們毫不畏懼、堅貞不屈，后因薛平華巧設“人頭計”，才安全脫險。

薛平華有英勇頑強、不怕犧牲的作風和善于用兵的過人智謀，他運用麻雀戰、地雷戰巧妙打擊敵人；他帶領留莊民兵為大軍領渡黃河、開辟豫西根據地……他的事跡廣為流傳。

薛景祥給我們介紹了幾個抗戰故事，先是前面提到的“人頭計”。1941年，中條山戰役后，國民黨部隊潰退難逃。駐扎在坡頭鎮上的偽保安團勾結王屋山一帶的日寇，經常向我杜八聯抗日根據地騷擾進犯。斗爭進入了極其艱苦的歲月。為了巧妙打擊敵人，薛平華干起了老行當—賣饃。白天，他化妝成小商販，到坡頭鎮上以賣饃為名，偵查敵人的布防設施和情報。到了晚上，就進行襲擊，弄得敵人提心吊膽，輕易不敢出巢“清鄉”“掃蕩”。

◎民兵在埋地雷

一個初春的夜晚， 上級派來的我地下黨聯絡員史定華同志，組織大隊長史德隆、中隊長薛平華、胡德山等人開會，研究部分自衛隊員打入敵人內部的暴動問題。會議結束時，突然遭到敵人包圍。為了掩護史定華同志突出包圍圈，薛平華和史德隆、胡德山，不幸落到鬼子手里。他們被關進了一間低矮而潮濕的小屋里。

黎明時分，突然從鬼子隊部里傳來一陣嚷嚷聲。翻譯官傳令：“把那三人帶來！”

剛到門口，薛平華一眼認出，站在日本情報隊長川島次郎旁邊的，不正是王化文嗎？“他怎么在這兒？”薛平華心里想著：“原來是他告的密！”

王化文原是自衛大隊的副隊長，因為不務正業，調戲民女，不久前被自衛團開除。對此，他懷恨在心，遂投靠日本，充當了漢奸。前一天晚上，他暗中盯梢，發現薛平華去鐵爐溝開會后，隨即向川島次郎作了匯報。

川島次郎要他們交出史定華。薛平華馬上說不知道。川島次郎知道他在撒謊，隨命兩個鬼子對薛平華嚴刑拷打。

就這樣，審訊沒有結果，川島次郎對此束手無策，反而對他的情報隊長大發雷霆，情報班長狠狠地給了王化文兩個耳光，并把他大罵了一通。

最后敵人把史德隆當人質，把薛平華和胡德山放了，威脅他們三天之內交出史定華，不然就把史德隆殺了。

薛平華出去后，心生一計，割頭換項地把偽頑特務衛xx的頭割下，送給了日本情報隊長。

川島次郎和鬼子們以為真的殺了史定華，非常高興，殊不知，他們中了薛平華的“人頭計”。

◎留莊民兵營部分民兵合影，從左至右分別為：薛平華、范玉如、張朝富、范玉書、李傳功、李傳忠等

1942年春，日寇分三路向杜八聯發動瘋狂進攻。為保存實力，遵照上級指示，杜八聯地下黨組織將自衛團骨干八十余人、槍拉走，奔赴太行山編入我正規部隊。薛平華和少數同志奉命留下堅持敵后斗爭。

為了同頑固兇殘的日本鬼子開展斗爭，薛平華想出了用地雷戰打擊敵人的方法。他找到在區上學過爆破的范瑞禮商量后，就開始研制土石雷。沒有鐵鏨，薛平華就找來耙釘代替。沒有炸藥和引信，范瑞禮就將村東敵人投下的那顆未爆炸的飛機炸彈挖出來，下了引信，倒出炸藥代用。第一顆石雷很快造成了。

接著，薛平華和范瑞禮又趕到王屋山老林里，走訪獵戶，尋求炸藥和引信的制作方法，很快造出了第一批石雷。日寇火力強，不便白天行動，他們就夜里行動，神不知鬼不覺將地雷埋在敵據點周圍，埋在交通要道，埋在敵人經常騷擾擄掠的村莊。有一次，敵人到李相公莊搶糧，薛平華就帶著自衛隊員，在敵人返回的路上布下了地雷。敵人果然在此經過，走在前面的幾個當場被炸成肉泥飛上了天。其余的嚎叫著“土八路里出能人啦”，丟下糧食，改道溜走了。

日寇投降后，國民黨軍隊便耀武揚威地渡過河來，重新統治了坡頭鎮。抗日自衛團所屬的八個自然村，村村成立了民兵輪戰連。薛平華擔任了留莊村民兵輪戰連連長。

這時的薛平華，經過幾年實戰的鍛煉，已經成為一個成熟的、智勇雙全的指揮員。留莊是杜八聯的前哨陣地，為了保衛家鄉，保護群眾，薛平華帶領留莊民兵和群眾，又和國民黨軍隊展開了拉鋸戰。

輪戰后的第一仗，就是與頑軍的奪糧之戰。那天，衛安生帶著二百多個敵兵和五百名民夫，到鄰近留莊的左山村搶糧。薛平華得知這一消息后，把民兵分為三路，分頭向左山出擊。當薛平華由南向北通過山頂，將要接近頑軍時，被敵人發現了。機槍掃了過來，只見薛平華迅速臥倒，順著犁溝滾過了危險地帶。這時，他回頭一看，發現那三個初次作戰的民兵焦急地哭起來。他關心地問道：“你們害怕？”“不怕。”“不怕哭什么？”“機槍打得太歡，過不去。”“我再回去接你們。”那三個民兵感動了。他們學著薛平華的樣子，利用地形滾了過去。接著，薛平華抽出幾顆手榴彈，不聲不響地摸到敵人機槍陣地下面，接連扔了出去。敵人冷不防被炸，驚慌逃走。于是，各路民兵都喊著“沖啊，沖啊”，乘勝追擊，嚇得敵人抱頭竄回。

◎說起父輩們機智勇敢的斗爭故事，薛景祥臉上洋溢著激動和自豪

困苦艱難的環境

波瀾起伏的故事讓我們聽得津津有味，內心充滿強烈的自豪感，但當看到英雄們用過的手雷、鐵銃等物件時，又止不住鼻子酸酸。剛剛還是槍林彈雨的激戰場面，回過身來，呈現在眼前的已是土炮土槍的艱苦悲壯，猶如一幅靜止的油畫，給我們強烈的視覺和心靈沖擊。我用手小心地摸著這些還帶有泥土氣息的武器，想著民兵們經歷的苦難和堅貞不屈的斗爭，禁不住淚流滿面。

“環境這么苦，條件這樣差……”我喃喃自語。“是呀，”薛景祥深有感觸地說，“當時的條件的確差，論武器，他們用的是大刀長矛、土槍土炮。水上作戰靠的是葫蘆舟，陸地打仗用的是石頭蛋（石雷）。當時，最使敵人害怕的是他們自制的一門榆木炮。論生活，挨餓是家常便飯，能吃上一頓小米、玉米二合米飯就算是稀罕了。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他們在方谷嘴拔了敵人的膏藥旗，在李相公莊截了敵人的運糧車，在敵人盤踞的坡頭鎮擺起了石雷陣……”

◎在新農村建設中，留莊民兵走規模養殖之路，建成了有80余戶的養殖示范園區

民兵是勝利之本。為了減輕人民負擔，解決民兵的后勤保障問題，薛平華組織民兵進行生產，種棉花、開藥鋪、養豬、種菜，自己動手，解決民兵的彈藥和生活困難。

為了改善裝備，薛平華組織民兵做生意賺錢，帶領幾個同志到坡頭集干起了生意。

坡頭集人多，過往客人多，又是天天行集，是做生意的好地方。然而，做生意人太多，薛平華他們起初賣的是小米稀飯和蒸饃。三天下來，盈利還不足十塊錢。

為了賺大錢，盡快買到武器，薛平華就帶四個民兵過河，下洛陽買大米，往返百多里，連夜就又挑米返回來。在坡頭獨家經營起大米飯館。黃河北岸的人吃大米很稀罕，來大米飯館的人不少，每天天剛亮就開始營業，掌燈時分才打烊。來客絡繹不絕。薛平華他們就這樣，一點一滴地攢錢，終于買到了一門六〇炮。

薛平華帶領的民兵連，都是地地道道的農民，有的家徒四壁，有的大字不識，但這些可親可敬的農民，硬是靠著對黨的赤膽忠心，靠著不怕苦、不怕死的精神，先后同日、偽、頑打了三百多仗，掩護我黨我軍南下中原、北上太行數百次，日寇在這一帶從未占過便宜。

薛平華身經百戰屢建戰功，他在戰爭年代就被太岳軍區授予“特等民兵戰斗英雄”稱號，并被樹為民兵的旗幟；他在共和國的開國大典之日曾受到毛主席的接見；他在全國民兵群英會上，毛主席親手授給他一支共和國自己制造的半自動步槍。拿著這支槍，他居安思危，常備不懈，教育民兵發揚勞務結合的光榮傳統，再創輝煌。1964年，留莊民兵營被中共中央中南局和武漢軍區授予“英雄民兵營”稱號。從此，留莊成為全國民兵工作的一面紅旗，《學習留莊好榜樣》這首歌曲，也在“大辦民兵師”的年代唱遍全國。

永不磨滅的精神

新中國成立以后，薛平華長期擔任留莊村黨支部書記和民兵教導員職務，忠實地實踐著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宗旨。為了徹底改變留莊十年九旱的局面，他帶領民兵修渠打井，修堤灌溉工程，引黃河水上山；為了改造村北丘陵薄地，他帶領群眾連年奮戰，修成了一塊塊“海綿式”的高產田；為了推廣先進的農業科技，他前往新鄉取經，使農業生產獲得大豐收；為了適應改革開放的新形勢，他努力調整產業機構，千方百計籌措資金，率先在全鄉辦起第一座面粉廠和機磚廠，養兔專業就是他家帶頭搞起來的……

薛平華雖然現在已經過世，但英雄雖去，英氣長存。他永遠是濟源人的驕傲，也是河南人的驕傲，更是千千萬萬個農民的驕傲。因為他們用農民的血性和生命詮釋了氣節和信仰，與天地同在，與日月同光！

現在的坡頭鎮，秉承留莊英雄民兵營的精神，在改革開放奔小康的大道上勇往直前，涌現出許多見義勇為、拾金不昧、尊老愛幼、勤勞致富的好典型。留莊村里就出現了一批運輸、養殖、種植、食品加工等專業戶。坡頭鎮農業也是以“長抓林果，近抓畜牧”為指導思想，大力發展板塊經濟，萬畝油料、萬畝經濟林、養殖小區欣欣向榮，個體私營經濟蓬勃發展，小城鎮建設日新月異……

短短的參觀一晃而過，但這一天卻讓我收獲了許多，思索了許多，也成長了許多。或許平日的我們并不會將那段難忘的歷史特意拿出來宣揚一番，但只要我們凝記祖國的滄桑歷史，凝記勇往直前、不屈不撓的革命斗爭史，學習英雄們的革命精神，繼承英雄們的光榮傳統，就一定能奮發有為，矢志不渝，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事業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貢獻青春和力量。（注：本文圖片由薛平華革命事跡家庭教育展館提供，特此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