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舶物料備品供應合同糾紛案評析

大連海事法院 高士強

扣押船舶在海事海商案件中非常普遍，然而在扣船法律適用和實踐操作中上仍有需要完善之處。如船舶登記機關記載所有人與實際所有人不符，當事人申請扣押登記所有人船舶，如船舶為實際所有人占有并支配，應予扣押。限制船舶辦理轉讓、抵押等手續，應區分適用海訴法和民訴法。

[案情]

原告D公司與被告H公司之間形成船舶供油合同關系，加油船舶為“J6”“F6”“D9”等，H公司拖欠原告加油款人民幣5 186 909元，W系自然人，是H公司原法定代表人，也以個人名義對H公司的債務作了擔保。泉州J公司系“J6”船舶登記所有人，N船務公司系“F6”的登記所有人。訴訟中，原告D公司提出W對“J6”享有85%的股份，是該船舶的實際所有人和經營人，“F6”系W個人購買的船舶，因此申請我院對“J6”和“F6”進行財產保全，限制其轉讓、抵押。本院審查后，認為該船系W個人的財產，可以查封、扣押，并責令原告提供擔保，依據《民事訴訟法》第100條規定，于2014年9月10日到泉州海事局將“J6”船舶手續查封。9月20日，泉州J公司提出對查封“J6”的復議申請。10月20日，D公司撤回了對泉州J公司和N公司的訴訟。泉州J公司和N公司以案外人的身份對本院的財產保全措施均提出異議。聽證時，泉州J公司提供船舶所有權證書證明其為登記所有人，認為D公司的訴訟請求非海事請求，扣船請求不符合海訴法第21條規定，扣船應適用海訴法而非民訴法，扣船程序及適用法律錯誤。W提交《船舶投資入股協議書》《借款合同書》及匯款憑證證明其在購買“J6”時出資購船款85%，享有85%的所有權，并且實際經營該船。泉州J公司承認與W存在投資合作關系，但認為該協議僅僅是經營協議，W對該船享有收益權，不享有所有權，船舶所有權以登記為準。N公司認為“F6”始終登記在N公司名下，W買船后未付清購船款，N公司對所有權進行保留，并提供證據證明W已書面同意將“F6”船舶歸還N公司，請求本院解除扣押。

[爭議]

“J6”輪《船舶投資入股協議書》的性質及船舶所有權人的認定。“F6”輪所有權如何認定。限制船舶辦理所有權轉讓、抵押等措施應適用民訴法還是海訴法。

[審判]

經審查，2009年8月10日，泉州J公司與W達成《船舶投資入股協議書》。雙方約定：共同投資購置一艘鋼制多用途貨船，并命名為“J6”，其中W出資3 235萬元，泉州J公司出資255萬元，并且由W負責經營管理。船舶購買價格為3 439萬元，其中被告W現金出資1 435萬元（占現金出資的85%），向泉州J公司借款人民幣1 800萬元，累計出資3 235萬元；泉州J公司現金出資255萬元（占現金出資的15%）。另查，W借款1 800萬元用于購買該船舶，借款利率為月利率1.08%，借款期限五年。船舶登記證書記載船舶建成日期為2006年7月3日，船舶所有人為FN航運公司（后更名為泉州J公司），取得所有權日期為2009年8月14日，非共有船舶。

“F6”輪登記在N公司名下，2010年6月6日，W從南安公司以1 400萬元購買該輪，由于資金緊張，從N公司借款人民幣1 000萬元用于支付購船款，并承諾分期付款。2013年9月11日，由于W未按約定付款，雙方經廈門海事法院調解，W同意如未按期還款將該船轉歸N公司所有，W未主動交船，N公司將申請法院強制執行。2014年10月20日，廈門海事法院下達強制執行裁定書，責令W履行義務。

本院認為，雖然“J6”輪登記在泉州J公司名下，但系泉州J公司與被告W共同出資購買，該船舶事實上為共有船舶，且本案被告W享有85%所有權，自購買船舶至本案訴訟時一直由被告W經營、管理。本院依原告申請對被告W所有的船舶進行扣押，符合法律規定，并作出駁回申請，維持原裁定的決定。“F6”輪雖然轉讓給W并實際交付，W取得了所有權，但W違反了還款約定，并書面同意未按期還款將該船轉歸N公司所有，因此，W對該船已經不享有所有權，依法應對“F6”輪解除保全。

[評析]

1.關于所有權的認定

所有權取得是指民事主體根據一定法律事實獲得某物的所有權，從而在該特定主體與其他人之間發生以該物為客體的所有權法律關系。所有權的取得分為原始取得和繼受取得。原始取得包括先占、拾得遺失物、發現埋藏物、善意取得、添附等，繼受取得包括因買賣、贈與、互易、繼承遺產、受遺贈等方式取得所有權。本案涉案船舶“J6”系通過購買取得所有權，購買人即出資人，購買人購買以后要進行船舶登記，登記是物權取得的生效要件還是對抗要件，要看物權法和海商法的規定。《物權法》第23條規定：“動產物權的設立和轉讓，自交付時發生效力，但法律另有規定的除外。”第24條規定：“船舶、航空器和機動車等物權的設立、變更、轉讓和消滅，未經登記，不得對抗善意第三人。”《海商法》第9條規定：“船舶所有權的取得、轉讓和消滅，應當向船舶登記機關登記；未經登記的，不得對抗第三人。”物權法和海商法對船舶物權取得的規定采用的均是“登記對抗要件主義”，而非“登記生效要件主義”。因此，雖然登記機關記載的所有權人為泉州J公司，然而從《船舶投資入股協議書》中雙方約定看，“J6”是W和泉州J公司共同出資購買，并且購買后即交付給W，由W負責經營管理。雖然W沒有在船舶登記機關登記為所有人，也未登記為共有人，但不能否認其出資購買船舶的事實，也就是說W是該船舶實際所有人之一。本院扣押屬于W的個人財產，于法有據。

同樣，“F6”系W個人購買船舶，其所有權取得也是從交付時開始，登記僅有對抗效力。但是，因W未按期還款，N公司與W協商收回船舶，并經廈門海事法院調解，W同意歸還“F6”，因此，W對“F6”已喪失所有權，本院依法應解除保全措施。

2.關于“活扣押”船舶適用法律的問題

本案原告D公司起訴后，提出財產保全申請：請求對“J6”輪、“F6”輪采取財產保全措施，禁止被申請人處分“J6”輪和“F6”輪。D公司不要求扣押兩輪，僅要求禁止其處分，即限制其辦理轉讓和抵押手續。

在審查過程中，應首先考慮保全申請是否屬于海事請求保全，如果是海事請求保全，應當適用海訴法，那么本案原告的海事請求是否屬于《海事訴訟特別程序法》第21條列舉的22種海事請求之一呢？結合本案案由“船舶物料和備品供應合同糾紛”，原告為被告經營的船舶加油，且在扣押船舶時是船舶的所有人，就應符合其中第（十二）項“為船舶營運、管理、維護、維修提供物資或者服務”規定，也符合第23條所列舉的海事法院可以扣押當事船舶的情形之：（一）船舶所有人對海事請求負有責任，并且在實施扣押時是該船的所有人。加之，如果被請求人的財產是船舶、船載貨物、船用燃油及船用物料，應當適用海訴法，對其他財產的海事請求保全適用民訴法規定。

如果適用了海訴法扣押船舶，根據《海事訴訟特別程序法》第27條規定“海事法院裁定對船舶實施保全后，經海事請求人同意，可以采取限制船舶處分或者抵押等方式允許該船舶繼續營運，”那么營運到什么時候呢？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海事訴訟特別程序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29條規定：“海事法院根據海事訴訟特別程序法第27條的規定準許已經實施保全的船舶繼續營運的，一般僅限于航行于國內航線上的船舶完成本航次。”實際操作過程中，申請人會要求被申請人提供相應的擔保以解除扣押，或者申請人允許被申請人一直運營，只要不能處分船舶即可。本案適用民訴法限制被申請人辦理所有權轉移和抵押等手續雖然也能說得過去，但從嚴格適用法律角度講，應當適用海訴法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