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好“群眾”這堂大課
——樂東三年變化啟示錄

□本刊記者 何雁

上好“群眾”這堂大課
——樂東三年變化啟示錄

□本刊記者 何雁

這是一組令人驚嘆的數據：

完成中線高速樂東段7131畝的征地任務，僅用8天。

完成西環高鐵征地3700多畝，僅用18天。

完成村級組織換屆選舉，比規定時間提前92天，選民參選率高達85.2%。

完成殯葬改革11.2萬座墳墓的搬遷工作，用期僅僅21個月。

短短3年，沒有罰款一分錢，全縣衛生環境實現根本性改觀。

短短3年，實現由亂到治，社會治安好轉率位列全省第一。

這是樂東黎族自治縣近3年來取得的驕人成績。而就在3年前，該縣曾因電廠項目被“妖魔化”，接連爆發多起群體性事件，長達數月的僵持、對抗，使樂東的經濟社會發展受到嚴重影響，2012年的GDP增速位列全省倒數第二，地方財政收入位列全省倒數第一。

是什么原因讓樂東在短短3年期間發生如此巨變？7月8日下午至9日上午，全省踐行“三嚴三實”真抓實干促發展現場會在樂東召開。全省現職省級領導干部和市縣黨政主要負責人、部分省直單位黨組（黨委）主要負責同志參加現場會，實地觀摩樂東經驗。

從引發多起群體性事件到沒丟一根鋼筋——千難萬難，贏得民心就不難

為解決全省電力缺口、電源布局不均衡等問題，2011年，省委、省政府決定選擇在樂東沿海建設年發電量38.5億度的西南部電廠項目。但這個符合環境承載力且能造福于海南人民的好項目，卻在落戶時遭受嚴重阻撓。

在開展電廠項目前期工作和選址過程中，極少數既得利益者將電廠項目“妖魔化”，造謠電廠會給當地造成嚴重污染、影響群眾生產生活，欺騙、煽動群眾聚集滋事，相繼發生多起群體性治安事件，致使全縣干部群眾人心浮動，多項工作停滯不前，經濟指標急劇下滑，樂東發展陷入重重迷霧。

2012年6月，省委果斷決策，及時調整充實樂東縣委班子。時年55歲、正在海口市政協主席任上的林北川，臨危受命，赴樂東擔任縣委書記，成為全省年齡最大的正廳級縣委書記。

“骨頭”很硬，“水”很深，要啃、要趟不容易。有朋友奉勸他說：“都已是正廳了，也到這歲數了，還圖些什么？去了萬一折在那，還是別去的好。”

但林北川卻不這么看：“身為一名領導干部，不敢較真碰硬，不敢直面矛盾，碰到問題繞道走，遇到困難靠邊站，充其量就是個庸政懶政怠政的‘昏官’。”

此時的樂東像個戰場，干群關系勢同水火，干部普遍不敢進村、不愿進村。“不敢走進群眾中，還談什么工作？”2012年6月23日，林北川上任第二天，也恰逢端午節。他帶著慰問品，來到了反對聲浪最猛烈的尖峰鎮黑眉村，請來了行政村、自然村的村干部、村民小組組長和群眾代表，開了十桌“家宴”。不談電廠項目，不擺領導架子，不發號施令，而像久別的親人一樣和大家談心拉家常。

在西南部電廠項目落地僵持階段，他堅持每天深入到田間、瓜棚、漁港，到“釘子戶”家做工作。為了能和老百姓多說一句話，多添一份情，為項目落地爭取群眾基礎，從不飲酒的他也破例喝起了群眾自家釀造的地瓜酒。在他的帶領下，縣黨政主要領導天天下村與村“兩委”干部及村民嘮嗑，各級干部用4個月時間，走訪了鶯歌海、佛羅、尖峰等3鎮95%以上人口，共計1.27萬戶5.7萬人次。

對繼續無理阻攔的村黨員干部，他要求堅決撤掉，同時全面部署打擊違法犯罪活動，消除肇事源頭；對群眾，他要求加大民生投入，啟動特事特辦機制，用運鈔車把現金送到現場，當場發到補償戶手中。細致的工作融化群眾心坎的堅冰。僅僅1個半月，西南部電廠項目就完成了土地拆遷清理、青苗及附著物補償、墳墓搬遷等工作。

樂東是個貧困縣，遠離省會，地處偏僻，長期以來經濟社會落后。一度以來，在樂東的部分干部群眾中間存在著“邊緣化”心態。受長期以來農村土地矛盾糾紛得不到合理調處、民生問題訴求得不到及時解決等因素影響，加上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妖魔化”宣傳，從表面上看，群眾反對的是國電項目建設，但實際上是借題發揮，發泄隱忍多年的怨氣。所以，在進村入戶做群眾思想工作的同時，樂東縣委、縣政府注重解決群眾反映強烈的突出民生問題。投入近5000萬元為沿海村莊改造排水溝、村道路燈、老人活動中心、農貿市場，完成了鶯歌海、佛羅、尖峰三鎮所有村莊和其他鄉鎮重點村莊道路硬化和路燈建設；為鶯歌海、佛羅、尖峰三鎮解決錯漏低保765戶，謀劃為鶯歌海漁民造大船30艘；加快打造黃流中學品牌，重獎高中畢業生，2012年為2886名大學生發放獎學金1091萬元；加快自來水管網建設，安排縣級資金1.8億元，解決沿海地區9.2萬人長期飲水不安全問題；投入90多萬元在鶯一、鶯二、鶯三海灘沿線建設3個環保公廁，解決群眾如廁難問題。

在此過程中，省委、省政府給予樂東很大支持，特別是將“田”字型高速公路改道樂東，支持樂東名校黃流中學擴建等，鼓舞了樂東群眾。

通過解決民生突出問題，群眾真正感受到黨和政府的溫暖，從而肯定干部、信任政府、支持工作。2013年1月30日，電廠項目建設用地平穩移交國電樂東公司。隨即，樂東將工作重心轉移到為電廠建成投產創造持續和諧穩定的社會環境上。尤令國電樂東發電公司總經理歷云蓬感動的是，有40多位當地農民主動組成護衛工作隊，保護電廠安全。電廠整個建設期間，“一根鋼筋都沒有丟失過。”

從隨吐檳榔水到美麗家園——只有善作小事才能謀成大局

“下了高速公路，只要看見路邊的一堆堆垃圾，占道經營、車堵成龍，說明你已到達樂東境內。”這是樂東人曾經無奈的自嘲。樂東城鄉環境“臟、亂、差”一直備受詬病，尤其是當地人有嚼檳榔的生活習慣，隨處亂吐的檳榔水，變干之后成了紅褐色的“牛皮癬”，散見于路面、墻壁、花草樹木上，令人觸目驚心。當地百姓卻習以為常，見怪不怪。環境衛生一整再整，收效甚微。

2013年1月9日，西南部電廠項目最后一座墳墓搬遷完成，林北川連夜開動員會，決定全面實施城鄉衛生整治。不少人認為環境衛生是小事，不值得小題大做、全民動手；個別人甚至譏諷，“國電項目落地了，林北川沒事做了，就掃掃地了，搞搞衛生了”；更多的人是對新一輪環境整治的效果缺乏信心。

面對各種質疑聲，林北川用行動作出了回答。

樂東明文規定，每周四為干部上街清掃日，每月10、20、30號定為清洗日。包括縣委主要領導在內的四套班子成員每人駐點一個鄉鎮，全程負責整治工作。縣城各街道分段分片，劃出責任區，由115個縣直機關單位包干，進行全天候保潔管理，并督促沿街店鋪落實門前“三包”、引導車輛有序停放。各鄉鎮也成立領導小組，由黨委主要負責人掛帥，班子成員分工協作、明確任務、負責到底，領導干部人人肩上有擔子，個個身上有指標。

在駐點的九所鎮，林北川連續當了七天的環衛工，帶頭掃了一星期的馬路；在九所鎮衛生排名落后時，他通過電視臺向全縣人民公開檢討，以自身的實際行動表明縣委、縣政府整治各類“臟、亂、差”現象的決心。同時樹立獎罰分明的導向，在1個月內兩度撤換抓衛生整治不力的志仲鎮黨委書記。

針對隨地亂吐檳榔水這一頑疾，樂東縣既沒有叫停檳榔銷售，也沒有對亂吐檳榔水的群眾進行罰款，而是言傳身教，干部在勸說教育的同時，親自清理沖洗路面、墻壁、圍欄上的檳榔水，群眾吐，馬上清洗；群眾再吐，再清洗；群眾還吐，繼續清洗，直到感化群眾到自覺停止隨地亂吐行為。縣委主要領導經常到縣城各個衛生責任區和各鄉鎮進行突擊檢查，傳導工作壓力，針對問題提出具體整改措施。領導干部做到這個份上，啟發了群眾的自覺，普通群眾紛紛加入衛生整治隊伍。

如今，樂東沿街商鋪的經營者們已形成習慣：無論刮風下雨，每天開門營業前第一件事就是將房前屋后打掃一遍。80多歲的邢阿婆嚼了幾十年檳榔，每次上街前都會在口袋里裝個塑料袋，“在家嚼檳榔有垃圾桶，在外面就吐在塑料袋里”；每每看到有年輕人隨地亂吐檳榔水時，她都會主動上前制止，批評他們不講衛生。

從寧拆一幢房、不遷一座墳到遷墳11.2萬座——以身垂范是最好的動員令

在樂東，傳統喪葬習俗根深蒂固。像“先修墳、后建房”“寧拆一幢房、不遷一座墳”這些老話，老百姓常常掛在嘴上。曾經，在樂東的土地上，雜亂的墳墓隨處可見，有的墳墓甚至占地比民居還大。龍沐灣、龍騰灣、龍棲灣擁有一流的海岸資源，寸土寸金，但隨處可見的墳墓，讓許多開發商望而生畏。

“不遷墳，‘三灣崛起’無從談起，樂東未來發展就沒有希望”幾乎成為共識，但早在2011年就嘗試的殯葬改革卻收效甚微，當年全縣總共才遷了17座墳。

當林北川再次啟動殯葬改革時，社會上一片反對聲。甚至有人專門寫信給他，威脅說：“殯葬改革會玩死人的，不要玩大了，免得收不了場、下不了臺。”也有的干部群眾，指著在全省排倒數的樂東經濟發展指標說，與其在遷墳上耗功夫，還不如去上一些見效快的項目。

“只有下大力氣打破限制樂東長遠可持續發展的瓶頸，才能夯實樂東長遠可持續發展的根基。”孰輕孰重，林北川想得很清楚，下定決心不怯弱、不回避，啃下這一直接影響樂東發展大計的“硬骨頭”。

于是，一個由縣領導牽頭、縣直機關職能部門主要負責人參與的殯葬改革工作組成立了。并按照“屬地管理”原則，明確鎮村為殯葬改革責任主體，層層簽訂責任書，形成縣、鎮、村、村民小組一級抓一級、層層抓落實的工作格局。

以身垂范，是最好的動員令。從2013年3月開始，樂東有210多名科級干部，1600多名干部、職工、教師、醫生等各行各業人員回鄉參與殯葬改革，共帶頭搬遷墳墓26350多座。

鶯歌海鎮第一個遷墳的，是樂東民政局局長邢瓊堯。“這不奇怪呀！我是民政局長，我不帶頭遷，就根本沒有資格去叫別人遷。”從殯葬改革啟動之初，他就開始做父親及家族其他長輩的思想工作，殯葬改革啟動后，在被家族長輩痛罵多次的情況下，仍堅持說服家人帶頭遷墳11座。黃流鎮多一村黨支部書記吳為勇率先把自家兩座新墳墓及17座舊墳墓遷葬公墓；志仲鎮志仲村黨支部書記林德全第一個搬遷自家墳墓，再動員其他群眾搬遷墳墓；鶯歌海鎮鶯三社區干部梁振斌率先在2013年清明節前發動家族人員遷墳6座。

貼心服務，是最好的感化劑。群眾到公墓選福位，不管去多少次，工作隊員都不厭其煩地陪著，甚至派車來回接送。舊墳靈柩被移除后，群眾臨時決定次日再遷，工作隊員便和家屬一起為靈柩守夜。群眾遷墳時，工作人員提前到現場打點布置，備好紙錢、香燭、鞭炮等祭拜用品。

為盡量減少遷墳戶經濟負擔，樂東克服土地緊缺、資金緊張等難題，由政府主導公墓建設，投入2.3億元建成了2個縣級公墓和7個鎮級園林式公墓，建成福位20多萬個，先后出臺《惠民殯葬工作方案》《惠民殯葬改革遷墳須知》《海南西南部電廠建設墳墓搬遷工作方案》等，對群眾最關心的遷墳補償做出明確規定，對從項目區內搬遷的墳墓給予一定的補償，由縣里收回墳地使用權。由于措施得當、政策對路，群眾遷墳積極，不到20天就全部搬遷了西南部電廠項目區內的194座墳，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里就搬遷了濱海大道項目區內15000多座墳墓，沒有發生一起群眾鬧訪、抵制事件。21個月內，全縣共搬遷墳墓11.2萬座，為沿海開發整理出78.4平方公里的黃金用地。

從不愿下村到自愿下村——強化基層組織，就能釋放無窮無盡正能量

樂東過去一直是我省村級組織換屆選舉的“困難戶”，換屆工作經常受到鬧事“英雄”、宗族宗派甚至黑惡勢力的干擾阻礙，拉票賄選、徇私舞弊現象屢見不鮮，一些通過不正當手段選上的村干部，不擔事、不作為或亂作為，與民爭利。

為破解這一難題，樂東抓住2013年村級換屆的有利時機，著力選優配強農村基層組織帶頭人。2012年9月，縣委提前派出“連心橋”工作隊，連續幾個月進駐鎮村調查摸底，宣傳有關政策，對干部進行甄別，同時，對排查出來不適宜擔任“兩委”干部的重點人員進行重點談話，對可能干擾破壞選舉的當事人予以勸誡、查處，營造風清氣正的選舉環境，最終比省委要求的時間提前3個月完成換屆選舉任務。通過換屆，對“兩委”班子進行了“大換血”，全縣三分之一的村黨支部書記、二分之一的村委會主任、五分之一的村干部做了調整，一批群眾擁護、組織信任、思想端正、作風正派、能力較強的干部充實到村“兩委”班子，同時把那些對黨離心離德和通過不法手段競選的村干部候選人堅決剔除出局，換出了一支聽黨指揮、群眾擁護的隊伍。

兩年多來，樂東涌現了一批村級組織帶頭人先進典型，如：實現西環鐵路征地工作“開門紅”的黃流鎮水內村黨支部書記陳杰，“拼命三郎”佛羅鎮白井村黨支部書記、村委會主任吳發，等等。

在工作模式上，樂東實行“縣領導掛帥、機關干部駐點、鎮干部配合、村干部參與”的“四級聯動”模式，全縣60%以上的機關干部長期輪駐在基層，在重點工作中錘煉干部作風，以作風轉變推動工作開展。縣領導常年駐扎在基層一線和重點工作現場，親自指揮、親自謀劃、親自推進，解難題、化民怨、促發展，強烈地感染了樂東的干部群眾，老百姓真切地感受到黨的好作風又回來了，自覺地配合黨委政府的工作。在一些拆遷現場出現了“黨員帶頭遷，百姓自愿拆、幫助拆，先拆除后安置”的感人場面。

同時，樹立起基層一線用人導向。堅持在工作一線和急難險重任務中了解干部、識別干部，加強跟蹤管理和考核，考核結果作為干部使用的重要依據。兩年多來，通過嚴格的考察和業績比較，共提拔了45名年富力強、能力突出的好干部，其中37名在工作一線提拔，占82.2%。鮮明的用人導向，有效激發了機關黨員干部的潛力和活力，工作熱情空前高漲，工作作風極大轉變。機關干部出現了從原先的不愿下鄉到自愿下鄉的可喜轉變。

隊伍的問題解決了，為民做事的“錢”哪里來？在以前，樂東農村基層組織工作經費基本處于每年2—5千元的水平。一些村干部雖想做事，但有心無力，村黨組織服務群眾缺乏物質基礎。2013年以來，樂東堅持重心下移、資源下沉，將縣直機關單位的行政經費預算壓縮30%，調出資金1599萬元全部用于農村民生工程，將鎮工作經費從原來每年10—20萬元提高到250—350萬元，提高了20多倍，將村級工作經費提高到20—40萬元，提高了將近100倍，確保基層組織有錢辦事、有錢服務。同時，將村干部人均每月補貼由原來的700元提高到950元，并統一購買了養老保險。投入1227萬元新建10間村級組織活動場所，并配套辦公和文娛設備，切實改善提升場所功能。通過實實在在、真金白銀的投入，基層黨組織的工作活力、服務能力得到大幅度提高，基層干部開展工作的信心進一步增強。

在樂東的干部們看來，導致了國電項目落地之初的困難坎坷，主要原因是沒有寫好“群眾”這篇文章；而樂東三年能有此巨變，則在于及時補上了“群眾”這一堂大課。通過真心服務群眾，群眾看到了家鄉的喜人變化，真正感受到了黨和政府的溫暖，一度疏離的民心又重新回到了黨和政府身邊。樂東縣委、縣政府采取的“不選‘軟柿子’捏，專挑‘硬骨頭’啃”的超常規工作思維，“硬碰硬”的工作方法，切實將基層黨建和作風建設成果轉化為攻堅克難的內生動力，將“天大的困難”變成了一堂人生好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