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第一貪”的斂財人生

顧亦

2006年7月5日，四川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以受賄罪與巨額財產來歷不明罪，判處樂山市犍為縣原縣委書記田玉飛死刑，緩期兩年執行。而田玉飛高達3189萬元的涉案金額，也刷新了當年四川職務犯罪的最高紀錄，成為名副其實的“四川第一貪”。

愛顯擺的妻子

犍為是四川省樂山市第一大縣。在犍為縣，流傳著原縣委書記田玉飛的好多笑話好多故事，說是田玉飛“位子越爬越高，車子越坐越好，老婆越換越小，老田越來越老”。

田玉飛的落馬與他妻子的虛榮、愛顯擺不無關系。田玉飛先后有過三任妻子，第三任妻子非常年輕，愛慕虛榮。她通過田玉飛的關系調入省城工作后，住在受賄得來的某高檔住宅里，開著一輛奧迪A6轎車，而省委某領導也住在同一個院子，并且坐的是同一型號的車。

一天早晨，這位領導要出門，匆匆下樓走到自家停車位，隨手拉開車門，司機的位置上卻坐著一位年輕女人，正盯著他笑呢，一身的名牌，撲鼻的香水味道。

“你好主任！您坐吧，我送你上班！”

“我的司機小黃哪去了？”

女人笑起來：“對不起主任，我把車位停錯了，我跟您的車一樣，都是奧迪A6。”

往下就不好說了，有人說她故意停在這里，想找個機會認識這位領導，然后進一步交往好辦事。

女人又說：“我就住在你家樓下，你住三樓我住二樓，你在我上我在你下，我們是上下鄰居。”

這話聽著怎么這么別扭呢？領導皺起眉頭說：“那你啥子時候搬來的？”

女人說：“你不曉得嘛，兩個月以前我在這里買的房子。”

領導正直沒受勾引，反而大起疑心，叫他的秘書查一查她是什么人？秘書很快回復，那女人是犍為縣委書記田玉飛的妻子，新近調來省直部門工作。他問，她買那套房子要多少錢？秘書說至少也得六七十萬吧，還沒算裝修呢。那再加上她的奧迪A6呢？秘書說那可就得一百二三十萬了。

一個縣委書記，哪來那么多錢呢？這位省委領導就向省紀委書記說了他的疑惑，對方笑起來，咱們是不謀而合，我們已經接到許多舉報，正要查他呢！

田玉飛不知從哪里聽到了些風聲，無數遍電話催促妻子趕快回縣里，別在省城里給他招風?？墒?，妻子正在享受大都市的豪華氣派，哪里肯回到小縣城忍受寒酸的馬路和人們的土氣。

真貪官攀上假處長

杜太平是四川省儀隴縣的一個普通農民。1988年，杜太平組建了一個小建筑施工隊來到北京發展。最初，杜太平的發展并不順利。有不少次，杜太平出去拉工程時，單位見他的建筑隊不過是一個從小縣城來的，便不屑一顧地回絕了他。

有一次，杜太平和另一個包工頭爭奪一個項目，杜太平自恃自己的建筑隊各方面條件都比對方強，以為勝券在握。結果對手承包了這個工程。不服的杜太平質問負責人：“你們為什么把工程給了他？”

負責人一席話差點氣死杜太平：“人家是一個正規的工程隊，由某部委主管，交給他，我們放心?！倍盘街?，那家工程隊不過是掛靠在某部委旗下而已，和某部沒有直接關系。

杜太平發現，在京城要想混下去，沒有靠山是不行的，名頭越大越能唬住人。

吃一塹長一智，杜太平開始到處托關系，想找一家掛靠單位。1999年杜太平通過關系終于將建筑隊掛靠在了“中華愛國主義研究會”下屬的北京特明達科貿公司，北京特明達科貿公司是某部委的三產，這一次杜太平“麻雀變鳳凰”，名片上印著“北京特明達建筑公司總經理（正處級）”。杜太平得意地到處發放自己的名片，老鄉們接到他的名片后，都說：“你小子混得不錯啊，都成處級干部了??！別忘了照顧兄弟們啊！”

杜太平洋洋自得地說：“這算什么啊。告訴你們吧，現在有人要推薦我到中組部的一家單位去工作。到時候我到了中組部，你們想辦什么事包在我身上！”從此，在北京的四川人中，有不少人都知道了有個中組部的“杜處長”是四川老鄉，紛紛托人來認識這位“杜處長”，請他出席各種飯局。

杜太平也知道自己這個“處級干部”經不起推敲，為了不露出破綻，每次別人請他吃飯時，他都要先問清楚有什么人參加，如果得知有在國家機關任職的人參加時，他就借口不去。去的時候也特別小心，只留手機號碼，絕不發名片。漸漸地，杜太平在“中組部處長”這一角色的扮演中越來越自如。

田玉飛偶然跟一個老鄉畫家吃飯，畫家說起在北京新近結識一位四川小老鄉，中組部的杜處長。此時的田玉飛正在瘋狂斂財。田玉飛收受了巨額賄賂后，擔心總有一天會東窗事發。在他看來，要加大不被嚴懲的保險系數，就是繼續升遷，并且“上頭”要有人庇護。田玉飛四處托關系想結識“上面的人”，當聽說畫家朋友在北京認識了一個“中組部處長”，而且還是四川人時，他認為這真是喜從天降。

田玉飛決定要牢牢抓住這個“中組部處長”來為自己的烏紗帽加重砝碼。田玉飛馬上問清“杜處長”的名字和電話，致電杜太平，說自己要去北京拜訪他。

2003年9月21日，田玉飛飛抵北京。精心打扮了一番的杜太平看上去頗有國家干部的派頭。他坐著軍車，親自去機場接田玉飛。兩人吃了頓飯，閑聊了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題，就回到賓館房間。田玉飛抓住時機，直奔主題。田玉飛取出一個信封交給杜太平，說道：“我聽說杜處長的女兒將來要出國，我特意趕來祝賀，50萬不成敬意，你啥子時候還需要，就說一聲嘛。”田玉飛還說，我就是真心想給領導交個朋友，我沒啥子事要求領導幫忙的。其實，田玉飛真想老老實實告訴杜處長，自己以后在官場上要多靠“杜處長”提攜和幫助了。

他怎么也沒想到這個姓杜的不過是個小包工頭子，因為冒充中組部官員行騙，后來被判處有期徒刑六年。

砸碎工人的鐵飯碗鑄成竊賊的金飯碗

四川省樂山市原副市長李玉書，2003年因受賄罪被判處死刑，王德軍是李玉書的親外甥。王德軍瓦匠出身，后來，趕上李玉書當上交通局長，他也跟著撈了一桶，李被判死刑嚇得他老實了兩年，看看沒人找他，弄到手的錢還在口袋里，膽子又大起來。

李玉書落馬之前，帶著王德軍認識了犍為縣委書記田玉飛。王德軍告訴田玉飛，你能幫我收購犍為縣電力公司，你要多少我給多少！

犍為縣電力集團公司，由犍為縣電力公司、犍為火電廠、犍為水電廠組建而成，1997年4月經四川省體改委確認為以募集方式設立股份有限公司，集“發電、供電、用電、建設、管理”于一體，員工1038人，下轄一個電氣化工程公司、兩個電廠、一個供排水公司、一個硅酸鹽制品廠，總資產8.6億元，凈資產4.6億元。王德軍知道，如果按照法定程序競買，犍為電廠至少也要賣出4億元。

2002年，犍為電廠經營遇到困難，田玉飛來搞調研，覺得某大經濟學家的話句句都能咬下肉來：“在改革過程中，國有資產的流失是必然的，不必大驚小怪。只要把企業財產經營權改為法人財產權，國有企業的一切難題就迎刃而解了。為了達到改革的目標，必須犧牲一代人，這一代人就是3000萬老工人?！?/p>

一天傍晚，王德軍開車攜田玉飛一起來到城郊青城山別墅，進行密談。田玉飛保證把犍為電廠作價4000萬賣給王德軍，一分錢也不多要；王德軍保證回報給田玉飛1200萬，一分錢也不少給。另外王還奉送一輛奧迪A6給田玉飛新任妻子享受。可是他拿出4000萬購買電廠，還不到電廠原資產的十分之一。

這一夜，哥倆就先富起來，他們和許多人一樣，借著所謂改革大潮，砸碎工人的鐵飯碗，打造成竊賊和強盜的金飯碗。

兩個自學成才的人物，頭腦里沒有傳統的道德觀念，沒有做人的起碼良心和準則，一個被權勢供養得泯滅了曾有過的善良，一個被金錢誘惑得喪失了曾有過的誠信，兩人都把心里的惡演繹到極致，成為厚顏無恥的惡魔。權力和金錢失去制度、法律、公眾和輿論的管束、制約、監督，只能制造災難。

精通“包裝”術

既然想要大動作，就得想法炮制新理論，田玉飛組織有關部門有關專家學者，召開犍為電廠出售招標協作組工作會議，公開討論改革開放的新形勢、新任務。他要大家明白，只要把電廠賣給個體老板，電廠就能擺脫困境，財政就能增加一筆很大收入，大家就會都有甜頭；他要采取得力措施、強硬手段，防止國有資產流失。他還起草了《關于進一步深化企業改革的意見》，設計了加速把犍為建設成農業穩縣、工業強縣改革年的藍圖。他高聲呼喊，六個月里，要對全縣涉及資產17億元、職工2.44萬人的87戶國有企業通通改制，要用“無情推進、有情操作、平穩著陸”的強硬手段，鋼刀鐵斧推行“兩個了斷，一個有償解除”（了斷政府與企業的產權關系，了斷破產企業的債權債務，有償解除職工與原企業的勞動合同關系）。

越是沒文化的人越要拿起筆，田玉飛廣交媒體朋友，名字經常在主流媒體上出現。《人民日報》曾發表他的署名文章《夯實黨在基層的執政基礎》《農民增收是縣域經濟的重中之重》。東瓜花，南瓜花，人家不夸自己夸，所以他每篇文章的后屁股上一定要有一段文字，專門介紹犍為縣委書記的響亮身份。

田玉飛落馬后，他的“大膽改革”中暗藏的玄機終于被媒體揭露出來：

這次國有股權轉讓，根本沒有按規定進行招標投標，頭頂“四川工業最佳效益100強”“四川省工業企業最大規模100強”“四川工業企業最大納稅500強”等多項榮譽的川犍電力，最終被東能集團以4000萬元的價格控股收購。而這宗交易，是在當時國務院下發文件停止電力國有資產轉讓后，田玉飛“頂住壓力”，連夜開會商量對策，于2002年11月27日，將擁有4.6億元總資產、1.9億元凈資產的“犍為電力”僅作價4000萬元，匆忙簽約賣給了王德軍的東能集團公司。王德軍的身價在一夜之間陡然飆升4億元！而事先有人出價8000萬元，還有一家出價1億元甚至更多欲收購“犍為電力”的，均被時任犍為縣委書記的田玉飛否決。

據《21世紀經濟報道》2005年5月24日報道，四川省官方公布：“據不完全統計，截至2004年，以改制的名義，四川省已有28個縣出售了地方電力企業國有資產，出售的地方電力總資產達48.4億元。其中四川省電力公司代管的縣有11個，電力資產流失約有3.36億元，水利系統管理的縣有17個，電力資產流失約有6億多元?！?/p>

痛哭懺悔為時已晚

靠著受賄富起來的田玉飛，又放飛了新夢想，他正在找人策劃低價購買樂山市300畝土地，然后急流勇退，隱身享受自己的財富。就在他夜夜美夢不醒的時候，川犍電力員工十分不滿，多頭上告，引起了相關部門高度重視。

2004年12月24日，四川省紀委和樂山市紀委、樂山市委組織部主要領導一行，前往犍為縣，緊急召集犍為縣全縣科局級以上干部開會，宣讀四川省紀委對該縣縣委書記田玉飛實施雙規并立案調查的決定，免去田玉飛的縣委書記職務，縣人大常委會主任一職也被提請按程序罷免。

2005年12月12日，原四川犍為縣委書記田玉飛涉嫌受賄以及巨額財產來源不明一案在成都中院進行第二次開庭。此次庭審共持續了三個多小時，庭審中田玉飛幾乎沒有說什么話。

最后陳述時，頭發花白的田玉飛站起來作了五分鐘的發言，其中有接近兩分鐘時間，他低頭說不出一個字，兩手不停地揩眼淚。

田玉飛哭訴道：“假如，人世間真的有后悔藥的話，我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去換。我也要告誡所有的黨員，特別是領導干部，一定要廉潔自律，我是前車之鑒，一定要認真吸取我的教訓，一定要珍惜組織賦予你的權力，一定要珍惜自己，一定要珍惜你的家庭。我還要告誡存在問題的人，主動向組織把問題交代清楚。我知道我的罪孽深重，所以，紀委找我談話時，就全部徹底主動交代了我的犯罪事實，并退清了所有贓款、贓物，愿意接受法律的制裁，還爭取了立功，檢舉了他人的犯罪。求得法律從輕減輕處罰，是我唯一的出路。”

法院認定，田玉飛在擔任樂山市沙灣區區長、犍為縣縣委書記的短短五年時間里，為了給他人謀取非法利益，36次收受100多人賄賂，受賄人民幣1800萬余元，另有1238.3萬元巨額財產不能說明其合法來源，構成了受賄罪和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而且數額特別巨大。最終，被稱為“四川第一貪”的田玉飛，被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

再來說王德軍，他用4000萬元的價格收購了價值4億元的犍為電力后，一躍成為當年的財富新貴?！缎仑敻弧冯s志的新財富勞斯萊斯500富人榜公布，王德軍先生以總財富價值11億元人民幣序列第141位，緊接著2004福布斯大陸富豪榜在北京揭榜，王德軍以0.98億美元的身家序列第167位。

有了更多錢的王德軍，名牌衣服、名牌車子、豪華房子、高檔食品都有了，唯獨嘴里缺少裝潢門面的文化，所以王德軍進北京，鉆進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EMBA大學自費漂白?；煳膽{期間忽然傳來田玉飛已被查處的消息，他的心也像中了彈，天天七跳八跳，一直跳到四川省檢察院來人把他帶走。

王德軍歸案后，積極揭發他人重大犯罪行為。別看青城山別墅那一夜他跟田玉飛山盟海誓，那都是臨時現編的臺詞，過后就不認賬，保護自己永遠是唯利是圖者的人生本能。

2008年1月，王德軍以行賄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五年，東能集團被判處罰金500萬元。

今天，我們終于撥開腐敗妖霧，恢復黨的優良傳統，“要正確處理最廣大人民根本利益、現階段群眾共同利益、不同群體特殊利益的關系，切實把人民利益維護好、實現好、發展好。”（習近平：《全面貫徹落實黨的十八大精神要突出抓好六個方面工作》）“必須犧牲一代人”的悲劇，絕不允許再重演！

編輯：鄭賓 39375816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