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人

楊洪玉

一位路人、一只飛鳥、一棵古樹都能激起這個男人的談興。作為他的鄰座，在這枯燥的長途汽車中，我只能聽著。

男人手上的方塊金戒指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方塊真大！蓋了無明指的三分之二。男人眉濃眼長，配上中分發型會讓他看起來更加俊朗，可惜，他是個光頭。男人似乎對棕色比較喜愛，他的名牌皮夾克是棕色，掛在脖子上的名牌黑皮包也間著棕色。

車到中途，上來一個胖子。胖子一見我鄰座就笑：“和尚，好多年不見你，你還在里面嗎？”

我原以為和尚不過是他的綽號，多聽幾句，才知和尚竟是他身份！再細看，他皮夾克下原是栗色僧服。因為之前和他說過幾句話，我和他開玩笑：“你是假和尚吧？”

他正色說：“我是有證件的。”

我嘿嘿一笑：“如今主席證都可以造出來。”

胖子微笑：“他是真正的出家人，我可以作證。”

我不便再說什么，瞅瞅他栗色長褲下那雙油亮的名牌皮鞋，又看了看他那碩大的金戒指，心里暗自發笑。

胖子問：“你坐車出來一定有大事情辦，事辦妥了嗎？”

“妥了！妥了 ！”和尚臉上露出健談者常有的興奮。

“我師父，就是三表叔，胖哥你認識的。半個月前，師父收了個弟子，那弟子原是為躲賭債出家的，哪里有什么誠心呢？話不投機竟出手打師父。”和尚說到這里，臉現忿色，“自古以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那是大逆不道呀！”

“那是。” 我和胖子同說。

“我得信后趕了去，和他談心到深夜，你們猜怎么著？嘿嘿！他向師父磕頭認錯了，發誓鐵心向佛。”

“原來是這樣，我就知道你不輕易出門的。” ?胖子笑，“對了，和尚，你娘現在住你姐姐家了。”

和尚說：“哦。”

“你有好多年沒回家了？”

和尚的聲音弱了下去：“記不得了。”

“你大嫂天天抱怨，你娘氣不過就去了你姐姐家。”

和尚長嘆一聲：“我一個出家人也不能多說什么，只有求佛祖保佑我娘無病無災。”

我看了看他手上的金戒指，又看了看他一身的名牌行頭，把眼投向了車窗外。汽車依舊飛馳在寬闊的高速路上，兩旁的景物快速倒退著，路標顯示還有三公里就到出站口。

和尚彎腰拉出座位底下的蛇皮袋，從里面拿出一雙布鞋，然后脫下皮鞋和皮夾克放了進去。和尚穿上布鞋，把蛇皮袋遞給胖子，滿臉堆笑：“胖哥，麻煩你把這些帶給我哥。” 和尚又把金戒指摘下來交給胖子：“胖哥，再麻煩你把這個帶給我大嫂。這些都是我師父新收那徒弟送我的，來路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