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毅
近年來,隨著學術研究的不斷進步,大陸學界對國民黨抗戰貢獻的評價漸趨客觀。但現在有些人為國民黨翻案又走向了另一個極端,竭力美化其在抗戰中的表現,這種研究態度顯然不是客觀的。應該說,作為一個政黨,國民黨總體上是堅持抗戰的,大多數國民黨軍隊也是英勇殺敵的。但不容否認,有不少國民黨官員和軍隊投降當了漢奸。據統計,自抗戰開始至1943年8月,國民黨文武官員及作戰部隊投降的,就有包括副總裁在內的中央委員20人,旅長、參謀長以上高級將領58人,投敵軍隊50多萬,占全部80萬偽軍的62%,誠可謂“降官如毛,降將如潮”。面對這樣的事實,怎么可以過分地美化國民黨?
另外,國民黨軍隊在抗戰中還暴露出嚴重的腐敗問題。1938年1月,抗戰才進行半年,蔣介石便在一次演說中表示:“在沒有開仗以前,一切危險困苦艱難挫折的情形,我都已料到,但決不料我們的軍紀,會敗壞到這步田地!”1945年1月,此類情形更趨嚴重,于是他又在日記中寫道:“今日最大之恥辱,乃國軍敗創,紀律廢弛,內部腐化,外表枯竭,此為目前之大恥。”他還說:“我們過去失敗的另一個總因,就是軍紀廢弛。因為軍紀敗壞,許多的毛病,隨著發生出來。”那么,抗戰期間國民黨軍隊的腐敗主要表現在哪些方面?又為何始終無法遏止?本文擬著重從當時國民黨高層在內部自我述說的角度,對此作一番梳理和分析。
吃 空 額
就國民黨中高級軍官而言,最常見的貪污手段就是謊報傷亡,吃空額,盤剝軍費,中飽私囊。抗戰初期,戰爭極其殘酷,傷亡動輒成千上萬,部隊又經常調動,上級機關很難及時核準傷亡人數,這就給軍官在經費上做手腳留下了可乘之機。各部隊領取多少經費、發放多少、欠發多少、尚存多少,往往是筆糊涂賬。1938年11月,蔣介石在第一次南岳軍事會議上便對“各師官兵時有許多傷亡,而我們經費仍照常領取”的奇怪現象提出了質疑。到抗戰中后期,這種狀況愈演愈烈。1941年8月,時任國民黨中宣部部長的王世杰聽說:“各師兵員無一足額者,而且多數不足法定半額。但中央餉款均照足額發給,故師長、旅長、團長無人不中飽。”1944年8月,軍事委員會軍法執行總監何成濬也在日記中記載:“師管區司令、團長、營長、連長無一不吃空額,司令所吃之數目特多,團長次之,營長、連長又次之,實有兵數不及所領薪餉之一半,已成為定例。”
在這種風氣的蔓延和侵蝕下,甚至連新建部隊也未能幸免。如1942年初新組建的遠征軍,據曾任該部隊第11集團軍總司令的宋希濂回憶:遠征軍剛一成立,“就有許多空缺,入緬時各級部隊長就已冒領了許多錢。及到戰爭失敗,許多下級干部和士兵都病死、餓死或被敵人打死以及逃散了。正當入緬軍喪師辱國,舉國震動,士兵的親屬得到噩耗,悲痛萬分的時候,入緬軍的許多部隊長和軍需人員卻是充滿了愉快和歡笑,因為他們可以大撈一把,領來的大批外匯再也無須發給那些死人了。死的逃的愈多,對他們就愈有利,他們就愈高興。”遠征軍是身系國際影響、極受蔣介石重視、待遇最優厚的國民黨部隊,軍官尚且如此貪婪,其他部隊的情況如何,也就不難想
見了。
本來按正常編制,國民黨軍隊每個師應在1萬人左右,但軍官為了貪污兵餉,常常刻意保持空額,實際上很少有單位滿員。到抗戰后期,有些部隊缺額率更是高達50%~80%。1943年,戴笠奉命到云南怒江前線視察時便發現:“實則各師士兵缺額均甚巨大,如三十六師現在騰北一帶游擊,實數僅約四千人,八十八師現任怒江西面防務,實數僅約四千五百人,八十七師現任怒江正面防務,其戰斗士兵有五千人,尚較其他各師為多。但其他各師師長所報之人數,均非實在之數目也。”1944年,白崇禧也查實:廣西軍隊“缺員太甚,號為一軍,人數不及一師”。同年,陳誠在接任第一戰區司令長官后同樣指出:“部隊普遍吃空:部隊兵員缺額極多,以戰前而論,洛陽市上之食糧,半數以上為由部隊售出者。即此可見一斑。”他后來又擔任軍政部長,更是詳細描述了全國情況:“國軍預算員額為500萬名,而實際上吃軍糧者達720萬人;據當局推斷如經核實整編,能有300萬可戰部隊就很不錯。依此而論,半數以上的軍費開支都是不實不盡的。”
對國民黨軍隊這種普遍吃空額的情況,蔣介石也相當不滿。1941年12月,他十分惱火地指出:“我前方部隊兵額之空虛,已為全國盡知之缺點。各級層層蒙蔽,至有一師之中缺額至三千人以上者亦相率視為故常。平時領一師之餉,臨時不能作半師之用。”1942年9月,他又說:“我們師的單位雖多,但兵員總是不能補充足額,事實上各師缺額總是超過編制預定數之五分之一,或至三分之一,其能維持僅有五分之一缺額者,已經算是難得的了。”
顯而易見,這種嚴重缺編的部隊,其戰斗力自然是要大打折扣的。1940年,陳誠在第六戰區司令長官任上便感到:“部隊缺額太多,名義上一個軍,實際上戰斗力尚不及一個師。領餉者人多,作戰者人少,這是各戰區都有的通病。這種病存在一天,自然一天不能打勝仗。”1944年11月,第四戰區司令長官張發奎也報告:“本戰區兵力雖號稱為九個軍,每軍兵力均僅及四分之一”,因此“雖經厘定縝密計劃而實施者,每難應弦符節,殊感焦慮。”
武 裝 走 私
抗戰初期,蔣介石為減少軍費支出、改善官兵生活,一度允許軍隊設立合作社,組織士兵、傷兵從事手工及半機械化生產,彌補生活物資不足。這一規定頒布后,遂一發不可收拾,合作社在各戰區遍地開花,變成了軍官取財的又一捷徑,后來更發展為大面積武裝走私。時人即曾觀察到:“各戰區前線,不法軍隊或游擊隊包庇走私,時有所聞;某戰區甚至軍隊包庇走私,以大炮、機槍護送,武力走私橫行。”而這些走私者的理由是:“后方闊佬拼命發財,拼命享受,難道我們在前方找一點零用錢都不可以么?”
當時,國民黨部隊走私之風極盛。一些部隊的駐防區與日占區接壤,故“每假搶購物質為名,遂行公開走私之實”,“或與商人合股,或直接派員經營,或以公家運輸工具,包運私貨”,導致“民間觀感甚差”。1941年2月,中統局曾匯報:“戰時各集團軍及戰區軍人包庇走私,各游擊隊販運敵貨,實屬普遍現象。”同年7月,軍統局戴笠也透露:“查近來各地之走私,大都有不肖軍人為其背景,故武裝包庇走私之風甚熾。”到1944年,戴笠更是說:“在東南走私經商的不是黨政機關就是軍隊,而純粹商人走私經商已不容易了,這是實在的話。今日作奸犯科的都是有力量的人,政治的敗壞,自上而下,所有經濟政治軍事全都壞了,欲圖挽救還是須要自上而下。如果不能徹底有所改革,社會真是不可收拾。”
抗戰期間,那些駐守沿海沿江口岸或出境作戰的部隊更是利用便利條件大肆走私。據陳誠回憶,“(滇南)若干部隊對于走私、運煙、聚賭、盜賣軍械等敗壞紀律行為,亦較其他駐地之部隊為多”。1943年9月,他還曾向蔣介石痛陳遠征軍各種問題:“部隊紀律廢弛,戰力消失。細加分析,則茍且偷安,走私牟利,士氣消沉,缺額日多。以及高級者生活之奢靡,下級生活之壓迫,無不相因而至,有加無已。甚者,乃至視缺額走私,為維持部隊之正道,以金錢力量,為各立門戶之基礎。相習成風,恬不為怪。”宋希濂也回憶,遠征軍入緬作戰,“一到臘戍,許多部隊長及軍需人員就以大量的外幣(當時入緬軍都是發的緬幣盧比)購買布疋、化妝品、高級食品(如餅干、咖啡、牛奶、白蘭地酒等等),一車一車地裝到昆明出售,獲利十倍到二十倍”。新近臺灣披露的戴笠檔案證實了上述回憶。1943年7月,他密報蔣介石:“查怒江前線各駐軍官兵,現多勾結商人,走私運貨。目前敵人缺乏食鹽,商人將食鹽由下關、保山等地運至前線后,則勾結當地駐軍官兵,送過怒江,換得棉紗布疋而回,交易地點有五六處之多。”居然與敵人做生意,他們缺什么就賣什么,其利欲熏心程度由此可見一斑。
對國民黨軍隊這種幾乎明目張膽的武裝走私,蔣介石也很生氣。1941年11月,他致電第五戰區軍風紀巡察團主任石敬亭,令其就近注意監察貪污走私之風:“據報第五戰區長官部幕僚及各部隊間不肖之徒,貪污成風,販售私貨,包運煙土,私營鹽糧,包庇賭娼,其自敵區運來之仇貨,在老河口一帶屯集如山,強迫人民為其轉運推銷,無不疲于奔命等語,希即就近注意監察為要。”1942年9月,他又嚴令各戰區:“現在軍人經商的流弊,恐各戰區都不可免,希望各位司令長官與總司令嚴切取締與禁絕,如有經營商業販賣仇貨的,一律視作通敵論罪。”1944年11月,他還通電各戰區司令長官、各軍風紀巡察團主任委員暨遠征軍衛立煌,嚴禁部隊眷屬在戰區內營商,“各戰區軍官即軍佐之眷屬及其親戚等均不許在其所屬之戰區內經營商業,希嚴督所屬,切實遵照辦理為要”。
但從后來的情況來看,彌漫在國民黨軍中的武裝走私之風依舊猖獗,乃至泛濫成災。在這種風氣下,“軍紀為之蕩然,戰斗力為之喪失”。1941年中條山戰役失利后,國防最高委員會就指出:“中條山失利原因之一為,敵人貶價輸送敵貨毒品,軍隊上下唯利是圖,走私風熾,戰斗力削弱。”1944年河南失陷后,蔣介石更是驚奇地發現:“我們軍隊里面所有的車輛馬匹,不載武器,不載彈藥,而專載走私的貨物。”陳誠亦不由感嘆:“各級干部差不多都成了官商不分的人物。一個個腰纏累累,窮奢極欲,而士兵之苦自苦,于是官兵生活不能打成一片。要這樣官兵組織成的部隊發揚斗志,又如何可能?”當時,甚至還經常發生日軍化裝成商人,利用走私道路,乘隙攻占國軍駐地的事情。
掠 奪 百 姓
抗戰期間,國民黨的軍紀非常差,經常發生掠奪百姓之事。如在1937年秋的平漢線作戰中,劉峙所部“沿途鳴槍掠奪,居民財物,洗劫一空”。又如蘇北的韓德勤畏敵如虎,但搜刮民眾如狼,“敵至則放棄一切,逃潰劫掠;敵去則搜劫行旅,搶掠村舍,不遂所欲,誣以漢奸;偶攖其怒,指為新四軍間諜,于燒殺拷打外,處以活埋……”以致蘇北民眾對其憤恨至極,編了“天上有個掃帚星,地上有個韓德勤,放著日本他不打,專門禍害老百姓”的民謠。
顧祝同的第三戰區也一樣。1941年6月,蔣介石曾嚴厲責備顧祝同:“第三戰區之軍風紀可謂掃地殆盡,兄其知之乎?中初以為戰敗潰亂一時之現狀,故未加深究,不料至今閩浙各地之國軍仍到處擾亂搶劫,其所有行動之惡劣誠出乎夢想所不及者。此兄平時治軍不認真不嚴肅,而乃有此不可收拾之一日。”但言者諄諄聽者藐藐,情況并無絲毫改變。1942年6月,戴笠在向蔣介石密報第三戰區浙贛會戰失利原因時便說:“查此次參加浙東作戰之部隊,……沿途拉夫,到處占住民房,查軍隊原有軍鹽發給,今則所過地方,則強要地方供給食鹽,而以所領軍鹽高價出售。因是各縣鄉鎮保長,均有無法供應之痛苦。”可見大肆擾民是國民黨軍隊難以根治的一大痼疾。
第五戰區亦是如此。據何成濬日記記載,1941年鄂北遭遇荒年,“民食已深感不足”,但第五戰區“各軍隊以征購軍糧為名,盡量搜刮,不遵守中央規定給價,甚至完全不給價。民間十室九空,餓死流亡者,不絕于途。各軍隊收集之糧,堆積如山,有隨時隨地以高價賣出去,亦有暫留置不即賣出者。”顯而易見,這些部隊完全是不顧百姓死活。1943年,劉峙轉任第五戰區司令長官后,長官部四周的農民更是“大遭其殃,花、果、菜蔬時為官兵強取而去,例不給值。農人有來訴苦的,長官部里的人卻說,我們一向是這樣的。軍人為國抗戰,難道吃點水果、菜蔬,還要花錢買?”
此外,陳誠也回憶:第一戰區湯恩伯駐扎河南時,“長官部特務團隨長官部行動,亦到處雞犬不留。軍民之間儼如仇敵”。李宗仁也說:湯恩伯部“借口防諜,凡所駐扎村落,除老弱婦孺外,所有成年男子一概迫令離村往別處寄宿。村中細軟、糧食、牲口也不許外運。壯年人既去,則婦女、財產便一任駐軍支配了。以故湯軍過處,民怨沸騰。后來河南人民有句反湯的口號:‘寧愿敵軍來燒殺,不愿湯軍來駐扎。”甚至出現了“河南四殃:水、旱、蝗、湯”的民謠。這種狀況最終激起了民變。1944年4月,日軍發起一號作戰,首先進攻河南,湯恩伯部望風而逃,事后則檢討說:“此次會戰期間,所意想不到之特殊現象,即豫西山地民眾到處截擊軍隊,無論槍支彈藥在所必取,雖高射炮、無線電臺等,亦均予截留。甚至圍擊我部隊、槍殺我官兵,亦時有所聞。尤以軍隊到處,保、甲、鄉長逃避一空,同時,并將倉庫存糧搶走,形成空室清野,使我官兵有數日不得一餐者。……其結果各部隊于轉進時,所受民眾截擊之損失,殆較重于作戰之損失。言之殊為痛心。”由此可見,當地老百姓對他們的不滿可以說是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
面對國民黨軍隊這種糟糕的軍民關系,何成濬曾一再感嘆:“近年各軍紀律,皆廢弛不堪,……國內各戰區強奸搶劫等事,幾無日無地無之”,“此等禍國殃民之軍隊,如何抗戰?”“有此等之軍隊,人民真毫無生路矣!”接任第一戰區司令長官的陳誠也說:“這樣的部隊,還希望它能夠打勝仗,豈不是做夢?”蔣介石更是大為震怒:“我們的軍隊沿途被民眾包圍襲擊,而且繳械!……這樣的軍隊當然只有失敗!”他還說:“部隊里面軍風紀的敗壞,可以說到了極點!在撤退的時候,若干部隊的官兵到處騷擾,甚至于奸淫擄掠,弄得民不聊生!這樣的軍隊,還存在于今日的中國,叫我們怎能做人?尤其叫我個人怎樣對人?”
國民黨軍隊反腐的失敗
事實上,蔣介石對國民黨軍隊的這種腐敗狀況也認識得非常清楚。1942年9月,他在出席軍事會議時即曾將之歸納為:“(1)賭博(2)走私(3)吸運鴉片(4)擾民(5)經營商業(6)加入幫會(7)軍官眷屬住在部隊附近(8)新兵毆打接兵官,中途嘩變(9)部隊接收新兵之弊病(10)高級主管不親到部隊檢查缺點(11)部隊主管不能徹底監督命令之執行(12)謊報欺騙,糾察不嚴。”概括得可謂相當全面。1943年12月,他在日記中又感慨:“軍隊空虛,官兵不學,指揮無方,軍政萎靡腐敗,難期振作,殊為前途悲痛也。”另據其親信記載,他甚至曾經為此“捶桌頓足,怒不可止”。
抗戰期間,蔣介石也曾煞費苦心地采取措施,做出一些反腐努力。如在1937年9月成立了軍法執行總監部,掌理軍隊紀律的維持和軍法執行事務。該機構成立后,旋即在各戰區、各方面軍、軍事運輸司令部、兵役部等單位設立軍法監、分監部,開展反腐整軍。為考察軍紀、懲治貪污,蔣介石甚至還一度建立了巡視制度,抽調檢察院、軍法執行總監部的高級官員,組織軍風紀巡回視察團,直屬軍事委員會,不定期地赴各戰區突查部隊。為解決軍隊中吃空額的問題,還成立了點驗委員會,隸屬軍政部,深入戰區和部隊進行兵員人數的檢查。但到頭來,這一切努力均付諸東流,國民黨軍隊的腐敗不但未能禁絕,相反日漸囂張。1944年11月,蔣介石承認:“查近年軍風紀巡察團對于實施糾察軍風紀,迄無成績。”無奈之情溢于言表。
抗戰期間國民黨之所以未能遏制住軍隊腐敗,這固然是因積重難返所致,但在很大程度上也與缺乏具有足夠權威、強有力的反腐機構有關。如財政部雖在各戰區設有稽查處,辦理查緝日貨與資敵物品事宜,但“各地貨運多操于高級司令部或駐軍之手,稽查處徒負空名,絕不能照中央規定辦理。蓋販貨運貨賣雖由商號或商人出面,而暗中組織,十之八九,屬于高級司令部或駐軍,無論其犯法與否,稽查處不敢過問也,即中央命令亦等于廢紙”。至于各戰區軍法執行監,亦大多由戰區司令長官保薦,故與之沆瀣一氣,“倘與無私人關系,不陷之于罪戾,即排擠而去之”。何成濬便曾抱怨:“今日之執法監,職位卑下,各地方政府不惟不予以協助,且往往破壞,或阻礙其進行”,“余本負有糾察軍風紀之貴,然此等軍隊之長官,殊為中央權威所不及,余又其如之何?此真中華民國之不幸也!”
即便是蔣介石寄予厚望的軍風紀巡察團,也同樣疲沓無力,“蓋歷來所派之主任委員、委員等,其資望地位,皆不及各司令長官、主席遠甚。各司令長官、主席絕不重視之,且有欲見長官一面而不易得者,似此又何從表現其成績”。對此,蔣介石也很苦惱。1944年11月,他曾手諭何成濬:“希研擬加強軍風紀視察團之職權與其責任以及其能有效實施之辦法呈報為要。”軍風紀巡察團之無權由此可見一斑。在這種情況下,它們基本形同虛設、流于形式,甚至同流合污、執法犯法。如軍法執行總監部高級軍法官、戰區軍風紀第三巡察團成員徐業道受賄貪污,一時引起輿論嘩然。而點驗委員會在各部隊受賄徇私,更是普遍。曾任點驗委員兼點驗小組組長的國民黨中將方暾坦承:“所謂點驗,只是一個形式。各個組員的收入,超過了薪俸好多倍,我比組員還多些。”很明顯,這些巡視機構僅是敷衍了事,起不到遏制腐敗的作用。
實際上,國民黨軍隊的這種腐敗之所以無法禁絕,歸根到底還是因蔣介石未痛下決心。其“文膽”陳布雷曾言:“委座沒有徹底改革決心!”高級幕僚唐縱也說:“委員長近年來的政治精神,都是如此。一方面勵精圖治,要求改進現狀,但同時顧慮太多,處處維持現狀。一進一退,無補于時艱,徒然苦了自己,苦了國家民族!”加上蔣介石的用人思路也有問題。如劉峙腐化無能,卻始終官居高位。對此,蔣介石曾解釋:“劉峙指揮作戰是不行,但是哪個人有劉峙那樣絕對服從?”又如蔣鼎文1944年在擔任第一戰區司令長官期間,被監察院以“克扣給養從中舞弊”“扣發彈藥勒索賄賂”“經商牟利無意作戰”“不設防務貽誤戎機”“撤退官兵不予收容”“戰區物資損失慘重”六大罪狀彈劾,腐敗之深可謂人神共憤,蔣介石不得不將他撤職查辦以掩人耳目。可時隔不久,他又被起用,委以重任。于是,在這種“大老虎”都漏網的情況下,“由此產生的下級貪污,也就誅不勝誅,越來越多了”,甚至形成一股風氣,不腐敗還不行。當時,國民黨將領黃維就抱怨:“今日如規規矩矩拿薪水,便要餓飯,而且不能做事,勢必失敗不可。反之,混水摸魚,貪污舞弊,自己肥了大家也可沾些油水,倒是人人說聲夠交情,有了問題大家包涵。這是做好不好,做壞倒好,正義掃地,是非顛倒。”
總之,國民黨軍隊在抗戰中存在著嚴重的腐敗問題,對戰爭進程造成了十分惡劣的影響,甚至直接埋下了日后垮臺的伏筆。因此,在對其抗戰期間的表現加以評價時,這一點顯然是無法掩蓋和不應美化的。(編輯 楊 琳)
(作者是中共中央黨校黨史教研部第一
教研室主任、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