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偉
2015年7月18日,一場名為“大陸老兵”的攝影展在臺北阮義忠影像空間開幕。此次展出的20幅照片記錄了如今生活在中國大陸的國民黨老兵的近況。拍攝這組照片的是葛亞琪,一位29歲的攝影師,同時也是“我們愛老兵”公益組織的志愿者。
葛亞琪在展覽感言中說:“當我推開山村小屋的木門,一位高瘦的老人正站著看書,他孤寂的背影讓人憐惜,而轉身之后顯露的勛章又證明了他的遭遇:年輕時參加抗戰,后被迫害,村里人的冷眼相對,甚至連小孩都把他當做壞人。于是,當志愿者們把自制的抗戰紀念獎章戴到他的胸前,他就再也沒有摘下來過。這是我用相機定格的第一幅老兵照片,正是從那時起,我與抗戰老兵結下了因緣。”
1986年出生的葛亞琪是杭州《都市快報》的一名攝影記者。在一次采訪了一位抗美援朝的老兵后,讓他開始關注“老兵”這個群體,并由此關注到了參加過抗日戰爭的老兵。
后來,葛亞琪聯系到了杭州“我們愛老兵”志愿組織,開始在志愿者的帶領下走訪、拍攝老兵,至今已有一年多的時間。他拍攝了60多位生活在杭州周邊的抗戰老兵。他說,這些老人有著不同的成長背景,卻都不約而同地將自己的青春投入滾滾抗日洪流之中。如今,大多數的人早已化為塵土,幸存者也都八九十、上百歲了,很多老人還受到病痛、貧困的折磨,而他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得到國家、社會的認可。

拍攝抗戰老兵以來,葛亞琪也經常受邀去進行講座,講述他拍攝的照片背后的故事。他說,自己拍這些照片的目的并不只是希望大家去資助、捐錢。“現在幸存的抗戰老兵越來越少,在世的也大多是風燭殘年,他們在物質上需要的資金是有限的。我更希望藉由這些照片提醒人們記住那段歷史。”
葛亞琪說,在我們的教科書中,關于抗戰那段歷史的內容是很簡略的。很多年輕人是小時候看“地道戰”“地雷戰”“平原游擊隊”等影視作品中來感知抗戰歷史的。而現在的很多電視劇則完全不尊重歷史,“手撕鬼子”“褲襠藏雷”,“石頭擊落飛機”……完全把抗戰史娛樂化了。葛亞琪說,不光是自己,許多記錄抗戰歷史的攝影師,都是為了讓人們銘記我們是怎么打贏這場戰爭的,打鬼子并不是像電視劇中演的那樣手到擒來,是非常艱苦卓絕的。現在,葛亞琪已經不光是拍攝老兵,他也成為了“我們愛老兵”志愿團隊中的一員。但令人遺憾的是,志愿者們發現老兵的速度遠遠比不上老兵離去的速度。可能這個星期剛剛完成認定,下星期去送物資,老人已經去世了。“7月份杭州這邊有十個老兵先后去世”,葛亞琪的聲音有些低沉,他說,每個老人離去,志愿者都會去為他們送行。
“現在在世的抗戰老兵平均年齡都在八九十歲了,等到抗戰勝利八十周年,還在的還能有幾位呢?”葛亞琪說,他會把這個和時間賽跑的公益事業繼續下去,希望拍攝一百位老兵,讓老人們在晚年能得到肯定,找回自己應有的尊嚴。“很多老人在后半生一直被誤解,被當成壞人,當我們找到他的時候,給他戴上我們制作的勛章的時候,他們覺得自己的一生值了。”
92歲的周福康站在自家院子里。17歲參軍的他1945年隨軍到臺灣接受日軍投降,在那里認識了日本女教師邊見須惠子,二人日久生情,但錯誤的時代讓他們最終沒能走到一起。臨別時,邊見對周福康說,自己是戰敗國的女人,配不上他。后來,周福康聽說,邊見乘坐的船在去日本的海上碰到了水雷,生死未卜。1947年,周福康的部隊被調回大陸,他在戰斗中被俘,兩年后回鄉。1955年周福康又被認定為反革命罪,判刑15年,到內蒙古烏蘭農場改造,20多年后才回家。現獨居于祖上老宅,以撿廢品為生。

獨臂抗戰老兵詹春松孤獨地走在養老院里。1944年,20歲的詹春松在桂林戰役中炸傷截肢,卻因此死里逃生,他所在的團幾乎全軍覆沒。解放后的數次政治運動,詹春松都受到了沖擊,因此兒子和兒媳對他不孝。2015年3月5日,詹春松因長時間沒有進食導致器官衰竭死在了醫院的病床上,身邊沒有一個親人。此前他一直靠志愿者的資助住在養老院里,直到被查出患有肺癌才被兒子接回家等死。去世前兩天,他被志愿者送到醫院,但為時已晚。

浙江桐廬縣的一座山上,88歲的抗戰老兵葉增炎獨自住在沒有通電的小屋里。1943年,在親眼目睹了父親被殺和妹妹被強暴致死后,年僅15歲的葉增炎寫下血書要求加入部隊抗日,并被國民革命軍28軍62師破格錄取。1944年,葉增炎被調任至71軍88師,參加了攻打龍陵的戰斗,他多處負傷。抗戰勝利后,葉增炎與時任88師師長彭鍔之女彭木蘭結婚。然而一場戰斗中葉增炎身負重傷,被誤傳陣亡,年僅18歲的新婚妻子在接到通知后,當晚便飲彈自盡。為了彌補為自己殉情的愛妻,葉增炎終身沒有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