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麗丹
作為為數不多能走出國門,在好萊塢有一席之地的中國導演,吳宇森的電影究竟有何獨到之處,既能吸引中國本土觀眾的眼球,還能抓住西方觀眾挑剔的心。除了故事本身的精彩外,最重要的莫過于吳宇森用自己的不斷改變和創新,使得暴力美學進入了一個全新的光輝時期,也是暴力美學成就了吳宇森的雄心壯志,讓更多的人認識他,給他更廣闊的導演空間。
吳宇森,是將暴力美學發揮到極致的導演。童年時,雖然父親早逝、家庭貧困,使他經常飽受白眼,但他卻依舊在母親的帶領下對西洋電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在堅持自己的夢想投身到電影行業后,吳宇森遇到許多的良師益友,這些心懷電影夢想的人很快就在摸索中找到了自己的電影語法守則,這其中就有吳宇森不斷完善的暴力美學理論。暴力和美學本來是相沖突的一個組合,并不符合我們傳統意義上美學觀念,在西方的美學史上對于美本質的探尋都是真善美。這些無疑都和暴力毫無關系,不僅僅西方傳統的美本質觀的基本中心有一個和諧和道德的觀念貫穿始終,東方對于美的理解也是基于和諧及平衡的統一之感,暴力無疑是破壞這種道德的。但是隨著當今社會的不斷發展,人們對于藝術的感念、藝術的形式都呈現出多元化、日常化,這些藝術理念的產生催生了暴力美學這一概念。教堂、白鴿、槍支、花朵一樣綻放的血,這所有的畫面元素展現的無一不是導演吳宇森內心的精神世界,這個精神世界的來源與支柱皆是這位大名鼎鼎的導演心中的信仰——基督教,以及他從小接受熏陶的東方文化。

電影《變臉》海報
從開始時的《英雄本色》《喋血雙雄》到進軍好萊塢的《變臉》《碟中諜Ⅱ》,還有重返國內的《赤壁》《劍雨》。吳宇森的每一部電影都帶著強烈的個人風采,這些電影不僅僅讓觀眾大飽眼福,對電影本身津津樂道,更是奠定了電影史上一個新的流行趨勢——暴力美學。擅長暴力美學的大師們紛紛開始成為各個國家電影歷程上的里程碑,其中就包括導演了《殺死比爾》的昆汀·塔倫蒂諾、導演了《黑客帝國》的沃卓斯基兄弟、導演了《花火》的北野武。在這些大師當中,吳宇森又是最特別的一個,中西傳統宗教的文化在他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體現。
兄弟,江湖中不能自已的兄弟情義,一直是吳宇森導演最擅長拍攝的情感,他將自己的過往和經歷揉碎了平鋪在觀眾面前。小時候的吳宇森因為家庭的變故而一直得到當地基督教會的救濟,這受人恩惠的十幾年,使得他感受到基督教關愛的氛圍并且因此成為一個虔誠的基督教信仰者,在基督教的教義里,明確表述了信仰基督教的世人皆是兄弟姊妹,既是兄弟姊妹當然是互幫互助、相親相愛的,這也是基督教救世的情感基礎。小的時候靠教會救濟,長大了之后,吳宇森便擁有了自己的一幫好兄弟,不論是恩師張徹,還是好友許冠文,尤其是張徹的新武俠電影為他打下深深的烙印。因此他極其推崇仁、義、情,相信友誼是人類最美好的情感。兄弟們對于吳宇森生活和事業上的幫助都使得這種強烈的同生共死的兄弟情誼在他的作品中占有很大的比例,從早期吳宇森的香港槍戰片再到他在好萊塢電影里塑造的電影人物,都流露出了男人兄弟之間的丹誠相許的情誼。
吳宇森影片中在人物的塑造對于男性角色之間的關系總會精心安排,電影中主角對于兄弟之情的看重、對于在生死和情誼之間的抉擇,這些都大大豐富了人物的性格,擴充了人物的張力,使整個影片看起來充滿著我們生活中平淡的味道,卻又更加的濃烈。正如《英雄本色》中的Mark為給好兄弟宋子豪復仇而殘廢,心甘情愿地貧窮潦倒,一心一意地等宋子豪出獄準備再戰江湖。又如《縱橫四海》中愿意為了自己兄弟的愛放棄自己愛人的阿海。觀眾們在觀看吳宇森的電影時,有自己的善惡判斷標準,也愿意投入自己的情感,將自己置身于電影之中。
吳宇森曾經在采訪時說道:“我是虔誠的基督教徒,但我從不去做禮拜,我的片場就是我的教堂。”[1]吳宇森拍攝任何一部電影,都懷著一顆虔誠的心去完成對電影語言的建造和描繪。可以夸張地說,吳氏電影本身就是一個華麗的教堂。不管是《變臉》中最后正邪的終極較量還是《英雄本色》中Mark哥的復仇,吳宇森將電影中的重頭戲都喜歡安排在教堂里進行,在基督教里,教堂本來是一個神圣的地方,用來進行禮拜、告解和懺悔,是凈化人心靈的一個地方,在這里發生暴力,有一種對比的諷刺性意義,怎樣賦予暴力一種合法化,合乎基督教教義的身份呢,吳宇森給予了暴力一種正義的力量,相當于用一種合乎情理的正義感去減弱甚至磨滅暴力帶來的非法和負面影響。這不僅僅能在情理上更好地把教堂融入到殺戮當中來,更加能使觀眾感覺到這種殺戮會被上帝所原諒,在教義里說,只要犯錯后去教堂找神父懺悔,就可以得到上帝的原諒,自己也無須再背負罪惡帶來的痛苦,那么如果我是當著神父和上帝的面犯錯的呢,是不是就直接得到了救贖?這個答案,目前就吳氏電影來說,是符合的。吳宇森電影給人印象最深的符號莫過于是槍林彈雨中自由飛舞的白鴿,不管是《碟中諜Ⅱ》在熊熊大火中飛出的白鴿,還是《變臉》與子彈齊飛的白鴿,“白鴿”成為了吳氏電影的符號象征,更是多一種精神意義上的載體。甚至在歷史題材巨作《赤壁》中,諸葛亮也還是放了三次鴿子,對此,導演直言不諱地說了這句整部電影需要反映“反戰”主題的話:我們是熱愛和平的民族。
在吳宇森的電影中,白鴿的意義太多太多,但總體來說就是在殺戮中尋找一個反面的平衡支點,這個支點既是在《喋血雙雄》結尾的“教堂決戰”,也是現在要說的白鴿,用和平的符號來減弱殺戮的殘酷,可以從隱性方面給觀眾一種現在的殺戮是為了日后的和平的感覺。總體來說,大量運用教堂和白鴿,都可以起到減弱殺戮的非法與殘忍,使得暴力有一種合情合理的形式,可以讓觀眾覺得復仇和槍殺是一個通往和平的過程,也是一條可以到達天堂的光明大道。
在吳氏電影中,通常情況下正義的男性角色在一開始時都是事業成功,但是可能在某一個案件或者某一個罪犯或者自己的家庭關系的處理上有許多的問題,而反面角色一開始時基本上都是春風得意,有金錢有美女,但是經過影片幾個小時的安排與演繹,兩位都意識到了自己以前的生活是不幸福的不美滿的,最后找到了人生的真諦。這不僅是一個追求幸福的過程,更是一個贖罪的過程,這都是他們對自己的存在來自靈魂深處的感知與對這一存在永遠在路上的完成。[2]就像通常所理解的那樣,你來到世界的那一天開始,就是一個漫長的贖罪過程,這期間你經歷了親情、友誼和愛,你也經歷了背叛、失去和痛苦,贖罪這個人生主題對于每個人來說永遠都是公平的,不同的永遠都是在贖罪中所表現的人性。
在影片《變臉》中扮演當中黑社會臥底的特拉沃爾說過:“The eternal battle between good and evil,saint and sinner”(善與惡、神圣與罪惡的永恒斗爭),這句話準確地道出了該片的主旨意義所在。影片中兩位男人公一個警察、一個匪徒,在有同一張臉和同一個名字的情況下形成善與惡互相糾纏又難以分離的合體。影片的最后在大反派特拉沃爾塔放肆的嘲笑聲中,一群白鴿隨著子彈而飛翔、飛濺的鮮血揚起在高空中,然后懷抱著嬰兒的圣母被炸得粉碎,不斷響起的槍聲襯托著兒童的合唱伴奏,今日的殺戮是為了明日的光明。善于惡、愛與恨,都被放在了同一個人身上,這可能才是真實人性的所在吧。這種例子在吳宇森的電影中還有很多,導演就是通過這種強烈的對比來凸顯出人性的墮落與光輝,從而讓觀眾自我反省,自我贖罪。
縱觀香港有名氣的動作片導演,有三個人是無論如何也繞不開的——張徹的武俠片看起來就像是北方的烈酒,生與死,是與非都表現的炙熱,讓人能痛快的書寫情仇愛恨;徐克的武俠片更像是南方的清酒,溫婉細膩,愛與恨,家與國都是綿綿無期的思念,一切皆因愛而起;而吳宇森,則更像是一杯功夫茶,他深入發掘了影片中動作場面的形式感,十分注重節奏,并且大量運用慢鏡頭、停格等手段來渲染暴力場面,營造一種悲情的氛圍,將暴力血腥的場景賦予了詩意的浪漫,強調形式場面的美感,弱化內容的編排。吳宇森的電影中武打動作有著舞蹈動作的靈動。一方面,他注重動作整體的節奏感,使整個畫面看起來十分悲壯,且能收獲一種感官的刺激。另一方面,他又把武術排演的復雜化,在形式上達到一種華麗的感覺,再配合上流暢的畫面效果,很容易創造引人入勝的視覺效果,整個影片就變的詩意化。這種處理的方式正是來源于吳宇森的幼年時期就喜愛觀看的美國歌舞片。他一直認為功夫和舞蹈同脈同源,他將這兩種藝術形式的表現手法巧妙地結合到了一起,不僅讓武術擁有了慢節奏的美感,也讓整部電影都把節奏放慢了下來,這樣的節奏能更好的讓觀眾去把握電影的主題,也就是最后落點在人性的探究上,這種區別于好萊塢動作片的節奏相比之下,的確是更能讓觀眾沉下心去感受主人公的內心,這點從《變臉》這部電影中就能淋漓盡致的體現。為什么這部影片可以稱得上是吳宇森闖蕩好萊塢的制高點,就是因為整部電影在敘事手法上借鑒和綜合了吳宇森早期的所有電影的出彩之處,再節奏上張弛有度,在看完整部影片后不論是西方觀眾還是東方觀眾,大家都可以體會到善與惡在一個身體中的那種痛苦與掙扎。
[1]黃曉紅.吳宇森傳[M].北京:國際文化出版公司,2010:20.
[2]張昕.使徒與暴徒:暴力美學闡釋[J].電影文學,2012(22):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