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四德

朱國良

在不知不覺中守著湖過日子，往往是不太知覺當值花事？忽覺有隱約的芳馨透露，始知已是杭州之花——桂花爛漫時。秋風驟起，橙紅橘綠，秋陽正綿，楓紫蘆白，云淡天高，黃翡綠翠，最是一年好景，可見無限氣象。偷一日半閑，走滿隴沐桂雨，去花圃拾黃錦，上植物園問桂訊，到西湖邊聞馨香，一路紅黃相間，星星點點，灼灼如霞，燦燦若緞，這秋日的精靈正飽滿地綴滿枝頭樹間，以一個個完整的生命，毫不保留地向著大自然傳播幽香，奉獻芳香，把一個豐碩的金秋推上了登峰造極的境界，將偌大一個城市熏得香噴噴、甜絲絲的。杭城成了芳香城，秋光真個勝春光，這差不多就是桂花演變造化而成的。“滿覺隴旁金粟遍，天風吹墮萬山秋。最是早行奇絕處，四面八方野香來”。古詩人筆下的桂花，每每充滿生氣和靈氣。“十里荷香，三秋桂子”，這是西湖上了名堂的驕傲。

傳說，天上月宮有桂樹，月中桂子曾多次落在杭州天竺、靈隱一帶，杭州才有了桂花。難怪古人留下了“桂子中天落”的擬人筆墨。物候無言卻是有情，因著桂花是杭州的市花、西湖的驕傲的緣故，這些日子我逐漸注意起它來了，其風韻和品格，私下開列有四——熬過仲夏，便自孕育。一俟金風吹拂，桂花便唱開了卻道天涼好個秋。任爾“秋陽力尚剛”之時，還是“兩岸染紅霜”之際，它總是準時開放，很是恪守信用，如同一位“君子一言，快馬一鞭”的謙謙君子，即使文人有“遲桂花”之作，也不過推遲數日，實是天之數，非是花之過！實是氣候之故，非是物候之負！還有二度開放，三次輝煌，如同再持續發展，一次次“創業”，將生命毫無保留地貢獻給人間。小花踐約嘗且矢志赤誠，遑論今日之人講誠信、重信用、許諾言之重要！桂花又不似無花果，它敢于表現卻不喧嘩；桂花又不似牡丹月季，它善于惠人卻不炫耀。它深知綠葉才能襯托點點小花的魅力，它自知暗香才能陣陣叩動人的心窗。它懂得大紅大紫是鄉人的狂野之美，俗者之氣，唯有以氣質和風范出世，唯有以內涵與氣度感人，才有隱隱的清香，飄逸的桂雨，才有長久的燦爛和恒遠的輝煌！桂花又深知自身的弱小，有著自知之明：一朵蟻樣的小花，面對宇宙廣闊，簡直微不足道，何有起眼之處！它深知組合才有陣容，團結才有力量，凝聚才會有浩邁的氣勢，連綿才有廣闊的天地。它們一個個精靈般地抱成一團，一個個生機勃勃的分子，組成一個嚴密的整體，織就一道絢麗的風景，向人類演繹著一道通俗易懂的哲學命題，傾吐著一曲心中的理想之歌！我觀世上花卉事，開花容易結實難。牡丹花如艷，不及桑果甜，月季雖好看，棗花更實在。這話恐怕偏頗了一點，但桂花雖不結果，但以花代果者，恐怕也只是此君的悲壯乃至無私了。以色娛目是一美，以香傳人為一德，以花奉世乃一功。

君當記，君可憶，桂花糖之甜，桂花羹之潤，桂花糕之糯，桂花酒之醇，桂花茶之馨，無不是桂花靈魂的涅盤和閃光，無不讓世人大快朵頤，傾心向往。莫負秋光千般好，更莫辜負和輕慢了桂花這可愛的精靈。這朵小花雖說沒有“千紅萬紫安排著，只待新雷第一聲”的壯烈，但也有“千灼萬簇展英華，只留清氣滿乾坤”的詩魂。而以桂花的精神醒世，用桂花的風格喻人，可思可啟之處，當如桂花之香，桂花之醇，當是雋永和廣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