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之樹（外二章）

四川 蔣 默

月亮之樹（外二章）

四川 蔣 默

深井的幽暗中，長出月亮之樹。

風暴肆虐之后，水靜下來，所有流浪的夜鶯棲息在月光中，這時，天空播放著夢幻的音樂，只有平和純凈的心靈才能聽見。

我們的失意和恐怖垂落在水溝里，黑色的碎片不是淤積于塵土，就被雨水沖走，無聲無息。

路的交叉口或者分水的山脊，彌漫著荊棘的迷霧和長出迷霧似的大樹。

村里的女人突然瘋去，丟了魂的女人，嘟囔著動物能聽懂的話，抱著磚頭向河邊沖去。她們的心中流著一條不歸的河，不回頭的河。她們眼中的河流，閃電似的一掠而過。

我們承接祖輩的重托，從每一個黃昏到黎明，守候在每一個井沿，防止月亮浮出水面，在女人失蹤的夜晚，在漆黑的夜晚，月亮代表著魔咒。

召回的鳥的靈魂，集中在月亮的銅鏡里。看不見的人一門心思想進去，而見過的人從此驚魂不定。從黑暗中逃遁出來，瞎眼的蝙蝠，為何總是偷吃食鹽？有了人間的意識，食人間煙火。失蹤的女人，瘋去的女人，以弱小而謙卑的姿態出現，即使倒掛在巖壁和屋檐，偽裝成失去水分的枯葉，也會被夢中守候的人一一識別。

彗星劃過夜空的一剎那，水中的火焰是撲棱的翅膀。

我們的眼睛，開啟了天宮之門。

紙上的時間

我突然覺得不能浪費點滴的時間，也不能浪費零星的紙張。每個人的口袋里裝著動蕩的時間，仿佛沙漠中的旅人，皮囊里晃蕩的水給了行走下去的勇氣。而紙片，無論它們是精制的或粗糙的，只要成為紙，就有書寫的權力和理由。

我不能隨意拋棄和撕毀的，不僅僅是存在的紙張和紙上的時光。每時每刻，我們在尋找和等候什么，靜候在歲月中的紙張，是否也在思考，在什么情況下留下一些痕跡、一些符號，一些真實而自由的文字，一些見過或想象中的景致。

紙張并非生來只是記錄文字和圖畫。有的文字像文字的本身，沒有靈魂，是一些散亂的塵土和礫石，是不易腐爛的僵尸，是煙霧中的昏暗。而有的圖畫也只是更加任性符號，是血液，是淚水，是怒吼，是歌唱……

紙張最終是記下了點滴的時間——我們生命的組成，水和一些物質，不多的幾種元素，存在于泥土中元素，美麗而短暫。而紙張和紙張以前的竹簡、絹帛、石碑、銅鼎上留下的，卻是我們長久的不舍和不屈。

往往在一些廢棄的紙片上，我們學會了對比，找到了依稀的過去。

風鈴中的鐘聲

有時我想，即使遍地種上高大的松柏，也難以阻擋天宇翻卷的白云。即使困守在堅固的城堡，也無法拒絕無孔不入的風。我們面對來自內心的情緒，無不開懷和激蕩，無可選擇失意和悲傷。

田野的草木被昨夜的風霜推倒一大片，匍匐的身軀發出痛苦的呻吟。總不能讓一個開放的季節展示凋零，總不能讓挺立的脊骨啪啪折斷。

我路過的街道越走越深，橋頭休閑的地壩上響起了銅鑼。一雙黝黑的小手端著托盤，迎接零星的鎳幣和紙錢。總不能拒聽來自低處卑微的聲音，歌聲和哀求沒有嚴格的區分。總不能揮去淚眼中的目光，總不能抓住房屋上空的夕陽。

生活的句式平平仄仄、抑揚頓挫，在這里沒有修飾。沒有華貴的植株，沒有精良的果子，平淡的五谷雜糧，結在平淡的莊稼上。

一雙黝黑的小手端著托盤，托舉起這個黃昏。表演的老人揮舞的刀槍，刺破了市井喧囂的氣囊。總不能從此回頭，放棄從前走過的道路。在時間的水塘中，夢幻變成了魚蝦，又還原成水面的泡沫。總不能徘徊在憂郁中，停下沉重的腳步。

飄落的云片染上紅紅的霞光，誰在風鈴中聽到了鐘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