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深處終遇你（五章）

浙江 風 荷

深沉的思索

浮光深處終遇你（五章）

浙江 風 荷

一條紙上的河流

一條河從夢境里流出，她是我的一部分，沒有人知道她滿腹的澎湃和洶涌。

一條河在月下，身子如鰻魚般細膩，光潔。

只等你的狹路相逢。

是風，裹著飽滿的豆點。是雨，含著蕩漾。

是閃電，請迅速植入她的身子，撫慰她寂寞的高原和深谷。

最好，提一把利劍來。

一劍下去，讓她大夢初醒，不再有癡癡的妄想。讓她看到滴血的傷口和骨縫的啪啪作響。

一條河在江南眺望，她困于自身的矛盾；我亦在黃昏的岸邊徘徊，彷徨，難過。

鎖住三分疆土，把自己禁錮在命運的河床。給不給自己突圍的岔道，給不給自己沖破堤岸的缺口，每一步都是考驗。

立在箭上，千種遲疑。

唯有身子被沙石反復砥礪，唯有九曲柔腸背負欲望燃燒。

從水平如鏡到波瀾迭起，每一滴水都在望眼欲穿。她們渴望有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容納碰撞，破碎。

寂寞，空茫，無助，勞頓。

每一滴水在勇敢奔走，每一滴水都如同我的細胞，如同我倔強的念想。

驕陽似火，暴雨如注，水的柔情被鞭打，吐香的呼吸被篡改，愛的漣漪被不懷好意者制造成傷人的漩渦……

一條河在紙上恣意縱橫。

然，她愿意。

河流的回答

一條河流從夢境里流出，藍色的夢，白色的流水。

我喜歡河流干凈，清爽，像一張沒有陰影的宣紙，我愿意說話給他聽，也愿意向他打開心底的憂郁之花。

窗外有雨。想起不去美容院，自助餐廳和酒吧已久，仿佛俗世離一個女人越來越遠。

心一直就擱在愛人的呼吸之上。

目光緊緊追隨林陰道那邊，風韻流轉的眼波。

嘴唇吐出的一瓣瓣詞，如火焰，要點燃你的柴禾，告訴你，潮濕的哀愁多么細小。

你是我在人間的漏洞，要用閃電穿針不斷縫補。

你是我在人間種下的一個神話，要用雷霆和彩虹喂養。

臺風要來了嗎？我想把我們送上八月的翅膀，我的蘿卜花一樣的愛人，你指給了我泥濘的通途，也指給了我閃爍的火光。

我們就在云朵上面磨墨，散步，玩耍，瞭望。

不落到地面來，可不可以？

一條河回答我：誰不食人間煙火，誰不打水洗衣做飯。你陷入虛無已久。我知道你的靈魂是自由的，你的愛驚心動魄。

一條河回答我：請剝開生活的內部吧，洗心革面，筑巢，行善，向死而生……

河的獻辭

一朵荷，一條河。

在夢里，在江南，我們都是輕柔、明亮的事物。

帶著清冽上路，不敘述在黑夜里途徑的困頓和艱難。遠方之人正在跋山涉水。

多想直立身子，以楊柳的姿勢迎接你。但不能，我只能以卑微的虔誠去守候。

瓜果蔬菜在岸邊，安身立命。我匍匐的路徑，是為你的馬蹄而鋪設。一個名字始終溫暖在耳邊。七月蘭漿，八月詩禪，就讓我們在前面的橋下相逢。

星點如豆，在頭頂，月亮已彎成好看的玉簪。舉旗揮刀的英雄，是你穿過長亭短亭急急趕來了嗎。

有一個聲音先于你到達，和著小獸的祝福：因為你是你，所以我在人群中最愛你。

仿佛神諭。

前世，我是孤寂的白狐；今生，化作一條月河，向你流去，準備獻上哈達一樣的詩篇。

不怕衣衫襤褸。

不怕命運不斷地分出岔路。

如 果

你從巴蜀來。

一襲長袍，一篇夕陽賦，在低飛的笛音里。

我聽到落日“啪”的一聲沉墜在河里，漁火在忽明忽暗中升起。

把過去埋葬，清水洗心，雙手捧出菩提。把冷墨磨熱，留給筆底，寫就一篇傳奇。我放飛喉頭的鴿子，讓它們高過天空。我獨自在桂花樹下喝茶，一朵一朵細碎的黃，寂寞于世，這光景也是美好。

不說河山易主，我的骨骼已舊，熱血的身子在行走中多了木質、棉質的氣味。不說我已把孩子歸還給他自己的領地，不說我已在肺腑之葉烙下余生的信念。

把自己從膽小的兔籠里放出。輕輕抹去昨夜的汽笛，和黎明的憂傷。于塵世低頭趕路，在詩里不再回避死亡和葬禮。

如果你愛我，就愛我搖晃的身子，愛我的心終于有了敢于懺悔的驕傲。

因為有你，我才是完整的河流、森林和明天。

遇 見

岸上，桂花正在醞釀芬芳的短句。

恍如隔世。

我在每個晨昏念叨《圣經》，我在夜晚抱著你的名字經過黑暗的隧道。

波平如鏡，一次次返回到八月。

我拭凈憂傷。

我試著成為自己明亮的部分，看清箭鏃和斫斧來臨的方向，拒絕欲望和誘惑，不使日子陷入慌亂。

我不是傾城的女子，但天生對一匹仰天長嘯的馬有莫名的好感。在我的夢里，你就是馬，就是特立獨行的孤膽英雄，從戰場歸來。

魚蝦翕忽，水草豐茂。

現在，河水被夜行的小舟分開，又合攏。我壓低自己的呼吸，按捺住一顆快要開花的心。

在你身體里，圈出一片神秘的花園。

在你身體里，甘愿迷路，任你傾斜的洶涌帶我忽左忽右。

萬物靜默如謎。

我以一個嫣然的回眸，驚艷一場盛大的遇見。

時光如蝶，紛紛從夜幕下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