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綠的鄉情（組章）

倪俊宇

翠綠的鄉情（組章）

倪俊宇

燃紅春天的三角梅

哦，從五彩的夢中，轟然飛出一群蝴蝶，翅膀擦響一片片陽光。

令季節的天空俯下身來。

暖暖的三角梅喲，每一片歌唱的花瓣，都是一翼翅膀。

馱著綠色的椰風，馱著綠色的鳥鳴，去丈量春天的遼闊與深邃。

紅紅的三角梅喲，高擎起一簇簇火焰，燃亮追趕農時的灶火，燃亮插秧播綠的民謠，

把古詩詞里的三月幽怨，燃成新鄉村展枝吐艷的日子。

看，有一只燕子飛過，讓花瓣的火焰燃旺歡悅的心緒。

哎，真想做那只燕子，讓心靈長出翅膀，

掠過繁鬧的蔥綠，穿過朗笑的絳紅，飛過犁翻的泥香，翔過拉肥的車笛……

好去細細閱讀：一個鄉村從冬天開始生長的童話。

早春

一朵紅棉，點亮鄉村拂曉前的燈火。

村口的椰樹，撐起一陣又一陣興奮的叱牛聲，撐起吭吭哐哐犁耙的碰擊聲……

垅垅田畦，春水蕩漾，像鏡頭攝下鄉村酡紅的笑容和農事的腳步。

一串響鞭，驚起布谷鳥的翅膀。翠綠，便從腳下的田塍，漫向遠山，漫向天邊……

田園上，處處鋪展著鄉親們追趕季節的喘息和綠葉間汗珠的光芒。

與秧苗一樣青蔥蓬勃的，是汲足了泥水的民謠，

一聲聲，掠過禾尖，田野便次第舒展起腰身……

此時，我真想做那一滴溪水，奔跑在浪尖上，

聆聽那熟稔的吆喝、鞭聲，聆聽那親切的俚語、鄉音……

此時，我真想做那一片云朵，行走在輕風里，

眺望那人忙牛歡的田洋，眺望那織青繡翠的坡壑……

鄉間水車

咿呀聲聲，最早擦亮田野上的曙色。

這其實是一首民歌的源頭。謠曲的浪花，總翻卷在鄉村時間的河流上。

一雙雙泥腳，把一代代的河水踩上坡來，把一代代的汗水引向莊稼的痛處。

水車，站在干渴與翠綠之間，讓農事的細節嘩嘩作響。

當草帽從男人的頭轉到女人的頭，清爽的民歌，就如綠陰間的鳥鳴，一瓣一瓣馨香起來……

車出的水，流成鄉親們的額紋。

這咿呀咿呀間流出的水，以滴狀的光芒，滋養田野的情感……

讓一雙雙燃著血絲的眼睛，都波光瀲滟。

田野，稻香時節

在蛙鳴與雨聲之間，流連忘返的夕陽，舞動七彩的飄帶。

令七月的田野，成為懸掛在穹宇客廳里，絢麗而多姿的風景畫。

一陣陣雨后的風，把爽心的稻香清馨，撒遍農諺每一個角落。

閃爍著黃金光芒的浪潮，揣著興奮心緒，漫過來了。

漫過水渠、田埂，漫過牛哞、牧笛……

漫上了鄉親們堆滿黝黑辛勞的笑臉。

金色的海浪翻卷著，拍醉搖曳椰風的田坡，拍醒炊煙初飄的村莊，

拍歡那此起彼伏的，霍霍磨鐮聲。

當彎鐮的鋒芒擦亮曙光，車輛如風帆追逐潮汛。

田野間的民謠喲，就在一汪汪汗水里，綻放出特別的風采。

鄰家大嬸

發黃的笠頂，折疊太多陽光的記憶。拂動的笠沿布，描述著挾帶泥土香的綠風的思緒。

哦，那竹笠，銜接蔥翠與金黃，令喧鬧的季節和農事，變得五彩斑斕起來，生動了鄉野的風景。

晨光下，她與瓜果對話，口語中便帶著甜味。

暮靄里，她向莊稼揮揮手，稻菽們便看成炊煙在裊裊飄搖。

可著大嗓，愛跟靈巧妹仔賽插秧薅草；挽起袖管，常同愣頭后生比駕牛犁田；

幾句走調的瓊劇，唱笑勞作的苦累；三趟干透的柴草，烘暖日子的貧寒……

她喲，長著厚繭的手指間，流淌過夏雨，流淌過秋風，流淌過寒霜，

那雙攜青草氣息的大腳，愛撫慰彎彎的垅塍，常深入水田的痛處……

此刻，當她用雙肩，把秋天挑回家，讓風谷機一輪一輪地轉響陣陣笑聲，

那沉甸甸落下的，足以填滿許許多多空蕩蕩的心靈。

村道上的石橋

在藍天與綠水之間，在畫境與想象之間，一管長笛橫吹——

將山村的黑白日子，吹成繽紛的五彩。

我分明聽到，笛聲悠悠，流成碧瑩瑩的水光瀲滟。

漣漪上，蕩漾著鴨群戲水的歡暢，還有牧童打水仗濺起的笑聲，淙衣女相互嬉鬧的浪韻。

我還聽到，笛孔飄起泥土和青草味的民謠，與牛背上馱著的夕陽，在一顛一顛中，顫動。

那覆蓋了老農四季的草笠，就是謠曲中，歲月風塵遮不住的音符。

哦，沿著笛聲你可以解讀：

那深深淺淺重疊的車轍，

那閃著汗滴光芒的稻穗，

那滾動清新晨露的瓜果……

鄰家的天井

一步，一步，踩著怯意……

輕推半掩的老門。見落葉鋪一地的驚詫與陌生。

歲月將墻角撕開傷口。迸出草莖的地磚上，那些重疊的小腳印呢？可有追逐的乳名，可有葵扇旁的兒歌，在院墻的薄暮里朦朧？

檐瓦上，狗尾草搖碎夕光。剝落的廊柱間，可有小紅襖閃過？梧桐樹后，可藏著游戲的嬉鬧與脆脆的笑聲？

我從外地歸來，踏過多年鄉愁的風塵，想再看看鄰家小妹那對淺淺的酒窩。

唯有玉蘭在晚風里，蕩著淡淡的笑意……

椰胡

左邊一條南渡江，

右邊一條萬泉河。

一生沉浮，在生長椰林的熱土上，韻腳平平仄仄，跋涉出酸甜苦辣。

瓊劇一朵一朵，開滿村頭的老榕，或深巷的椰樹，像一只只鳥兒，在方言的上空飛旋……

馬尾扎成的弓，牽出奔馬的嘶鳴；疾抖的是臨風的七尺劍氣。

孤帆纜繃斷于一弓長音的回響里，幽幽弦上蹣跚著天涯謫客的背影。

……南島的月夜，遂遍灑了中原雨雪。

滄桑的指尖，在弦上摸索人心和世道的冷暖。誰把濁淚灑在最抒情的那個高音上？

秋日的私語，爬上歲月的唇。琴弦扎下的情結，指間能否解開？

弦與情絲糾纏出顫響，

是比人生還漫長的時光。

故鄉的渡口

像一個睿智的老者，靜觀著滄桑變換。

聽篙櫓更迭，攪響晨嵐夕照；看帆檣穿梭，馱去春風秋月……

哦渡口，你站成故鄉的門戶。

迎來過多少商販多彩的生意，多少迎親歡鬧的鑼鼓；

送走過多少四季勞作的果實，多少灑淚惜別的絮語……

船夫的號子，搖曳岸畔花開花落的日子；搬運工的脊背，扛起繁忙交替的晝夜。

一片沙灘，深深淺淺的腳印，寫下辛勤勞作的詩行；

一灣流水，時漲時落，鋪開鄉風民俗的一角舞臺。

暮色蒼茫。幾多離愁悲緒，隨櫓下的流水逝去。

曙光綻放。幾多商場得意，讓兩岸的風景愈加光彩。

哦渡口，在江流匆匆中，回響著歲月前行的足音：

總讓游子載上那重重的鄉愁，卸不下母親呼喚的乳名。

家園

把一片片綠葉，繡成綢緞鋪在坡上，清風，就染成蔥翠了；

把一朵朵浪花，釀成美酒貯在壑谷，空氣，就飄散甜香了；

把一串串農諺，拌著汗珠栽入地里，田野，就擎起豐滿的秋天；

把一聲聲漁謠，掛在網上撒進碧波，魚簍，就裝滿躍動的星辰……

這就是燃亮曙色的篝火，映過的家園；這就是挑起寒暑的扁擔，挑出的家園；

這就是彎鐮磨光的月亮，亮著的家園；這就是篙槳攪醒的太陽，暖著的家園。

呵，這就是家園的畫，畫的家園。

這就是歲月積淀的核，心靈深處的痛。

這就是生長情歌繁茂笑聲，催發眷戀纏繞鄉愁，永遠生動在我們心中的家園啊！

（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