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緒義
2014年湖南散文創作述評
○劉緒義
散文是最能直接表達生命與靈魂的文體,它憑藉著自由、性靈、真誠向讀者展示自己的生命和特質。雖然在當今散文發表出版尤為艱難的時候,2014年的湖南散文創作卻依然表現出流光溢彩,情豐韻茂的氣象。既有對人類生存命運和個體歷史價值的終極叩問,也有對歷史長河中真實生命的人性挖掘;既有對中國文化之美的傳統觀照與現代創新,也有對底層生存境遇與命運的真誠書寫;既有植根于鄉土鄉情的人文關懷,也有流連日常生活之美的世俗情懷。在這片紛繁搖曳的園地里,不論是思想深邃視野宏闊的散文,還是情感多姿樸實平易的隨筆小品,都顯示出了作家們深刻的生活體驗與深邃的人文思考,展示了湖南作家的實力。
2014年湖南散文創作的重頭戲無疑屬于韓少功和謝宗玉。韓少功當然不是一個湖南可以框囿的,他屬于中國,屬于全世界,但我始終把他看作是一個地道的湖南作家,特別是2014年第2期他發表于《鐘山》雜志的長篇散文《革命后記》(牛津大學出版社出版),更加印證了我的看法。
《革命后記》談的主要是“文革”這一話題,其思辨的復雜和靈魂的高蹈令人想起其《馬橋詞典》中的韓式風格。韓少功在此書中從個人的“文革”體驗出發去觸摸重大歷史事件,借鑒了海內外“文革”研究的一系列成果,并結合“文革”之后的人生經驗與省察,試圖在一個更高的層次上綜合,對“文革”的內在邏輯及其動力機制做出自己的分析,在更高層面上把握中國的過去與現在及其內在轉折。
作品發表后,迅速在網上引起評論界關注,有人欣賞有人質疑。有論者指出這是一種他運用自如相當自信又自負的文本試驗,“在這樣的無拘無束的寫作快感中,韓少功當然不屑于余秋雨的遮遮掩掩云山霧罩,他自然是直抒胸臆橫掃千軍盡顯六經注我的霸氣匪氣”。也有論者認為韓少功從來不缺乏觀察問題的獨特深刻思辨熟慮的犀利尖銳。韓少功在文壇行走有年,幾乎伴隨著新時期文學的潮起潮落而成為標志性人物。有著強烈入世情懷的韓少功也往往有很激憤的類似憤青的激烈言辭直指當下種種酣暢淋漓詞鋒銳利,這當然令人不無快慰也令人肅然起敬,作家就是要勇于發言敢于擔當不茍且不媚俗。
韓少功的思考雖然是個人體驗式的,但卻“抵達了對未來世界的整體性思考”。在寫作形式上,韓少功圍繞著一個個命題,將個人經驗、理論思考以及相關的材料融為一體,在理論與經驗的縫隙中探尋歷史與人性的真相,而諸多命題之間又相互勾連,形成了一種整體性的思考,文章行文參差,有如風行水上,自然而又有韻味,耐人思考。特別是其文中的209個注釋,給人留下了很多遐思。
謝宗玉專題散文集《與子書》(東方出版社出版),無疑也是湖南散文界的一大收獲。這是一部“作家父親寫給兒子的性愛經驗”,以書信的方式,跟兒子談性愛。“為了讓他明白性萌動是生命中極其自然的現象和體驗”,本書最先以專欄的形式刊發,每一篇都是一篇美的散文,“行云流水般,寫得既真誠,又理性。飽含父親對兒子的真摯情感。把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愛淋漓盡致地表達出來。”
評論家夏義生把這本書與《傅雷家書》相提并論:“《與子書》寫出了一個過來人對兒子的掛念與期盼,跟《傅雷家書》相比,它更具有公開性。既透出了作者的學識,又體現了他的才氣,集中體現了他對人文社會問題的理解與認識,涉及到各個領域,用書信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對社會的理解,書里所寫的話題都是我們這個社會必須關注的話題。”
謝宗玉的散文一直被作家圈和讀者所廣為贊賞,無論是其早年的“鄉土散文”如《村莊在南方之南》,還是后來的“成長散文”如《遍地藥香》,都提供了一種妙不可言的童年經驗,儼然一部心靈史或精神史(葉夢語)。但近年來特別是2014年他的散文創作呈現出一種新的格局或曰變化。如果單獨看《與子書》,固然可以看出謝宗玉還是在沿續他的童年經驗,只不過是從自己轉向一個新的生命即他的兒子。他自言:“我從寫散文開始,就是為兒子寫作的,我只想告訴兒子以及兒子的兒子們,他們父輩曾經的農耕生活與他們現在的生活是多么不同。說句不好意思的話,自兒子出生以后,整個家庭就以他為中心了,我把自己變成了他者,變成了兒子的附庸。”
但如果與他2014年的其他散文如《楚門的世界》聯系起來看,就可以看出其散文創作的轉向或格局調整,原本“錦心繡口”的文字開始轉向到一種哲思深遂的文字,這大概與他在“城市中的成長”有關。謝宗玉曾經坦誠地說過自己青春時期的迷惘和傷痛對自己成長的影響,“一部分是寫我青少年時的隱秘情愛史”“從人類學、生物社會學以及哲學的層面,梳理和思考兩性關系的淵源。我要讓小謝子明白,兩性之所以演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它的歷史成因是什么?兩性關系又將朝著哪個方向去發展。”基于這點,謝宗玉的散文不僅有著對生命的體驗,也有對人性的深層次思考,很容易讓讀者感受到文筆中那種穿透靈魂的真實。如果說《與子書》中有一種對人性的蒼涼和文明的悲憫情懷,那么,《楚門的世界》(《隨筆》2014年第2期)則更集中到對文明的悲憫上。
這就是謝宗玉新的散文格局,《楚門的世界》是以電影“楚門事件”來分析,想要“看看文明是怎么自相矛盾的”。應該說,謝宗玉對文明的審視頗有他的獨到之處,他說:“文明當初是由人類一點一滴創造的。但現在,很顯然,文明已主宰了我們的生活。文明不是某個人創造的,文明是集體智慧的結晶。所以文明努力的方向,注定是朝著集體利益最大化的方向。至于個體的人,只要是為了集體利益最大化,該砍就砍,該削就削,活不成了,那就去死!正如城市里那些被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花草不再是它自然的模樣,被文明制度規范得服服帖帖的群居人也不再是山林里猿猴的模樣。”這一觀點他在《人類為什么要歌唱愛情》(《文學界》2014年第5期)也表達過,他說:“人類之所以要歌唱愛情,當然也可以說,是借愛情來凈化人類的精神、靈魂和道德,但其根本目的依然是為‘人類集體利益最大化’服務的。”
同樣,在《<超脫>:文明是心靈的毒藥》(《新城市文學》2014年第1 期)中,他對文明定義是:“文明是人類追求集體利益最大化的工具。群居的人,想要獵獲更多獸肉,打敗或征服別的部落,就要制訂一些規則,以便疏導矛盾,形成合力,這些規則既是文明強有力的催生劑,又是文明最堅實的基礎。”他肯定了文明的意義:“隨著文明的發展,人類彼此間的合作越緊密,展望美好未來的欲望越強,開拓社會生活的想象力越豐富,人類的心靈空間就會變得越開闊。而人類的心靈越開闊,文明的進程就會越順暢。”但同時又指出:“精神只是文明的外衣,文明的本質是非常物質化的。人類文明的出發點就是為了在生存和發展方面,盡可能地不受地球上別的物種威脅或影響。什么樣的文明有利于人類集體利益最大化,人類就會將它‘合法化’、正規化、日常化。”那么,肉體呢?他說:“肉體是心靈的窩棚,沒有肉體,也就沒有心靈。所以,無論多‘高尚’的心靈,也得依靠世俗的肉體。盡管很多時候,看起來,是心靈在指引著我們的肉身行事。可再向前深究一步,卻是我們‘歪瓜裂棗’式的肉體在潛意識中塑造我們的心靈,并因肉體的‘歪瓜裂棗’導致心靈各有各的暗疾。甚至心靈的后天性塑造,也跟身體內某些物質的多寡有關。正因為這樣,生活在同一環境,受同樣的教育,有人成為梟雄,有人成為狗熊。有人像天使,有人如魔鬼。”
總之,他認為“肉體搭什么戲臺,心靈就得在什么戲臺上演唱”。“心為形役”,道出了人類生存的本質。“既然這樣,心靈就得乖乖地‘聽將令’,無條件地接下肉體發出的潛意識指令,將文明艱難地進行下去。”謝宗玉對文明的反思無疑是一場思想的盛筵,表現出作家高蹈的靈魂,能極大地引人深思。但是在謝宗玉這里,文明的演進似乎又是“肉體決定論”,這還有待于作家進一步釋疑,然而不管怎么樣,這都顯示了作家思考的升華,值得肯定。
有人說,小說是大眾的,散文是個人的,詩歌是自我的。這種說法看似有理,散文特別是20世紀以來確乎成為個人抒發性靈的文字,但如果把它放到散文的歷史長河里來考察,就可以看到散文的本真面貌。如司馬遷寫的《史記》,毫無疑問是散文,但卻并非是個人的。在近一二十年來,隨著歷史文化熱的勁吹,散文的敘述方式發生了大的改變。一種脫離傳統記史散文框架而且也試圖排除個人性靈專注于文化的散文敘事成為一種時尚,有論者稱其為歷史文化散文。
有相當一段時間,歷史與傳統文化都成為了中國現代化進程中的最大障礙,當然時至今日這種觀點依然存在。歷史文化散文這樣一種文學的書寫,既有人高興欣賞,也有人吐槽不滿。但是關注深層次的文化承傳與創新,立足于民族之根試圖對傳統進行創造性的轉化,對以往西方文化至上的認識誤區起到一定糾偏作用,讓歷史中潛藏著的智慧與哲思重新復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前人的經驗就是我們的經驗,前人的失誤可能就是我們的失誤,把歷史作為一面鏡子,尤其是一個作家,每當讀史讀到心有戚戚焉時,就會看到鏡子中的蕓蕓眾生相,就會想到鏡子中的世道冷暖,就會油然萌生一種一吐為快的創作沖動,來傾訴心中如鯁在喉的歷史塊壘。這也是一種“文以載道”的方式,以自己的敘述方式寫出心中的歷史感,傳達出一種別樣的文化省思。
王開林的《四種活法》(民主與建設出版社2014年版)是一部歷史文化隨筆集。本書除甲卷《四種活法》外,還在乙卷中收入了作家近年發表的隨筆、雜文五十篇,分為五輯:第一輯為“多研究些問題”,第二輯為“背后的文章”,第三輯為“彼與此”,第四輯為“所見即所得”,第五輯為“想到就說”。
歷史散文是王開林致力開辟的重要園地,特別是近年以來,“王開林晚清民國人物系列”已由復旦大學出版社出版六部,《大師》《先生》《狂人》《隱士》《高僧》《裱糊匠》,其中《裱糊匠》于2014年初出版,以一個人與一個時代對話的方式,走進和激活了晚清民國33個人物的精神天地與人格世界,樹立起一群血肉豐滿、個性獨特的人物形象。王開林剪裁人物的方式既借鑒了歷史上的中國經驗如《史記》列傳的方式,又有其獨特的湖湘敘事手法,作品中他對國事家事、人物命運與時代命運的關注,顯示了湖南人對政治的傳統視角和那種信馬由韁的自信與瀟灑。從人物的選取也可以看出王開林散文的精神主旨與意義輻射,從湖南人的方式審視中國政治命運中的民國大師、先生、狂人、隱士、高僧和裱糊匠。特別是如《高僧》中寫“晚清首屈一指的書法家”何紹基、“能讓曾國藩徹夜失眠”的王闿運、“中國近代最善哭的大詩人”易順鼎、“惡之花”葉德輝、“以苦行和苦吟著稱的高僧”八指頭陀,以及把魏源、郭嵩燾兩個晚清湖南人列入《裱糊匠》中,都顯得其人物塑造力、歷史承載力和思想穿透力與眾不同。
王開林也意識到“歷史好談,現實難說”,但是對于社會現實多角度多維度的體察、認知和感悟,始終是其寫作的側重點。如果說前六部晚清民國人物系列主要談歷史,那么《四種活法》這部書則致力于說現實。王開林總結了人生在世有四種迥然不同的活法可供選擇和運用:一是挺,二是混,三是拼,四是隱。而這四種活法中的代表人物依然側重于湖南人,“挺字派”的代表所謂“跳水冠軍”曾國藩、混字派的代表“八面玲瓏”譚延闿都是湖南人。拼字派的代表秋瑾、隱字派代表人陶淵明也跟湖南有著某種精神上的淵源。王開林的主旨是要活出精氣神來,但他對前面三種活法都給予了負面評價,認為挺字派是不死鳥;混字派無確定之是非,無牢靠之信仰,反映了微妙的國民心理;拼字派容易墮入夢劇場。而對隱字派,王開林表現了很高的熱情。他指出:“隱字派多半是覺悟者。他們與人為善,與造物者同游,心中少有世俗的計較和掛礙,能以真性情示人,活出本色和風采。在弱肉強食的零和社會里,隱字派往往退而獨善其身,他們不顯山不露水,不坑人不害人,不攪局不破局,不憤激不偏執,不越雷池不逾底線,不貪求高官厚祿和金山銀山,只圖良心安穩如磐,良知金甌無缺。他們不一定是世俗標準下的大成就者,卻一定是究竟意義上的大自在者。”作家對隱字派的認同,多半是寫自己,是其人生價值觀的流露,是一種典型的湖湘敘事。
奉榮梅的《寒花淡影》(團結出版社2014年版)如果從大前提看同樣屬于歷史散文,只不過,她從女性視角出發,不大糾結于人物性格的重塑與歷史的載荷,側重于歷史人物的人文精神。《心正而量遠》(《西部》2014年第11期)是一篇經過精心構思的佳作,作者從南昌有“八大文賢路”:永叔路(歐陽修),象山路(理學家陸九淵),淵明路(陶淵明),子固路(曾鞏),孺子路(漢代名士徐稚),船山路(湖南王夫之),陽明路(浙江人王守仁),疊三路(南宋南陽愛國詩人謝枋得),都是以本地及外省文人雅號命名,卻想到了江西的元代著名學者吳澄。原因是作家曾在岳麓書院見過吳澄的文字,對湖湘人文流變有過親身體悟和研究。作家對吳澄以及他與湖南的姻緣表示了很高的熱情,寫出了一代學者“心正而量遠”的儒士遺風。奉榮梅的散文近年來主要書寫的是湖湘情緣,頗有收獲,2014年12月號的《文學界》也推出了奉榮梅的個人專輯,《永州之野的那把焚詩火》也是回到作家的“零公里處”,走進曾經在她故園生活過的儒家大師心靈深處,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好文。
奉榮梅的另一組散文是《流寓湖湘——歷代外地名人湖湘尋蹤》,也是屬于此類歷史文化專題散文系列,獲得2014年度長沙市文聯、湖南省作協重點作品扶持項目。也都是“從故園出發”,關注的領域都是人,具體說來都是與故園發生關系的那些歷史上的人物,從她們的心靈深處映射出一片天地人文給人以審美的震撼。走進她的文字,便走進了她心靈世界的“零公里處”,領會她的心靈風景。
彭曉玲《蒼茫瀟湘》(文匯出版社2014年版)代表了本年度湖南女散文作家的成果,這是一部以文學之筆繪制湘楚之地文化人物的組圖畫卷,但更多的寄托著她自己的精神鄉思。尤其是從書中她著意選取的22位對湖湘文化影響至深的歷史人物來看,大有“湘楚千古清絕地,枉山恨水流到今”的況味。在書中,彭曉玲和屈原、杜甫,柳宗元、王昌齡、秦觀、辛棄疾同游瀟湘大地,與周敦頤、王夫之、曾國藩他們一起奔波大江南北。承續她以往作品中側重于一個女性的視角反思人物的生存狀態,以她特有的女性經驗和女性話語來打動讀者。而隨著這種文化游歷,彭曉玲的視角在女性化的基礎上更加人文化。
彭曉玲的散文與奉榮梅一樣都表露出共同的人文情趣和思想旋律,植根歷史,溫暖現實,給人以女性特有的啟思。
詩思與親情一直是湖南散文作家的傳統強項,2014年眾多的湖南作家扎根于湖湘廣袤的鄉村大地與深厚的文化土壤中,關注底層生活和自我成長,緊貼土地和眾生,堅持散文的自由品質和精神高度,抒寫著對生活的詩思與對美的回憶追思,往往拈花一笑,華章天成。
方雪梅的散文集《誰在蒼茫中》(團結出版社2014年版)是一部籠罩在唐詩宋詞的神韻里的華美散文。這部散文集沿襲了作為女詩人的方雪梅一貫的優美、高貴,讀來令人動容并為之慨嘆,是適合人們勞累之余休憩時品嘗的精致“茶點”。在湖南眾多的散文作家中,方雪梅最早以詩歌成名,她的散文一如她的詩那樣清爽,卻并非高不可攀,而是有一股俠義之風,所以有讀者稱其書是“鳳眼醉里看劍”。在題材的選取上,方雪梅的視野宏闊,更多地將與湖南有關以及湖南之外的女性人物納入其中,表現出獨特的審美情趣,如《唐詩煙柳》《詩禮簪纓的庭院》《汪靜宜的梨花》等。她散文中的人氣更具有女性味,如《北面的詞章》一篇就常被讀者拿來舉例,被其橫溢才情所嘆服。方雪梅自幼就受到了唐詩宋詞等經典文學的熏陶,其散文中隨處可見的唐詩宋詞,承載著詩詞的主人旖旎而來。方雪梅善于細心地從“歷史書卷最壯麗的地方尋找”開始,尋盡了人間從熱烈到素白的人倫之思,尋盡了萬千氣象。她要尋找的正是渴慕已久的“人倫的溫暖”。在回眸穿透歷史的煙云過后,方雪梅浸淫國學的拈花一笑中卻蘊蓄著濃濃的詩意和哲思。
另外,方雪梅2014年也在媒體上開設有《湖湘情緣》專欄,反響也很好,展現了作家洞悉心靈的能力。
周偉兒童散文集《一地陽光》(萬卷出版公司2014年版),被列入百部原創兒童文學叢書,也是作者兒童題材的散文自選集,是今年湖南散文創作的一朵奇葩。周偉的散文包含著深情,總忘不下那片托起他的土地、美麗多夢而又艱難的童年和土地上那些普普通通的人。作者用心地在鄉間的旮旮旯旯里行走和思索,關注那些沉默的靈魂,用他的筆留住這些平凡而樸實的人生。這些隱在鄉村雜木中的佳木和花朵,被作者輕輕地舉過頭頂,向所有熱愛生活的人們展示美麗的鄉間溫情親情、多彩的人生長卷和生命向上的力量!
易清華的《生病札記》(《散文選刊》2014年第10期)是一篇構思精致且交織著生活經歷與人生哲思的散文宏篇。作家從他從小到大生病的一系列經歷中感悟出人生的兩面。一味抵抗或者想清除阻礙人健康生長與審美向前的病毒是徒勞的,“所有的疾病不過是變相的愛”,當然“疾病”在這里也變成一種隱喻,這樣的思考確有點讓人醍醐灌頂。易清華擅長講自己的故事,看似散漫卻自然,這使得他的散文耐讀。
謝枚瓊的《柴米夫妻》(《中國散文家》2014年第5期)題材雖小,但內涵巨大。作者用他習慣的輕松筆墨,將看似平淡的題材擊發出頗有意味的火花。這中間作者投入了真實的感情和生命體驗,展示出一種樸實的鄉村美。《泅渡時間潮水的記錄》(《西部》2014年第10期)寫自己的叔叔,可以看作是一篇鄉村親情史詩,其中的叔侄深情令人感人至深。這位接二連三遭受苦難的叔叔的人生信條是“要做了才會有”,可是最后卻在作者心里定格成一幅圖畫:“他的右手試圖要用力攥成一個拳頭,向我展示一下他曾經的強壯一樣,但他顯然有心無力了。”謝枚瓊是為數不多的一直默默耕耘在散文園地的作家,他保持著每兩年出版一部散文集的態勢,先后出版《走近秋水》《憂郁的貓》《向陽的山坡》《一路霜晨》等多部散文集,從不事張揚,卻不時邁向一種新的境界和高度。
蘇高宇的散文集《恍惚》(湖南文藝出版社)則是一部畫家對生命和生活的感悟。正如評論家夏義生所說的那樣,在他的文字里面有賦,直抒胸臆,也有很多比興。他賦的文章表現了他的真,比興的文章表現了他心靈的美,極真極美,這既是蘇高宇繪畫的境界,也是蘇高宇寫作的境界。
劉克邦《心有彼岸》(湖南人民出版社)是繼去年出版的散文集《自然抵達》后又一部散文集,他的散文著力于描寫鄉情、鄉音、鄉風等家鄉風貌,投入了無限真情,充滿感恩和人文情懷。這本書的敘事描寫很細致,語言樸實無華,平和淡定,充滿溫馨的生活氣氛,對善良的美好抒發和對真情的堅守,以及對社會的無限關照。
余春暉《暗香初襲人》(團結出版社)則以“80后”視角,重新審視親情、友情與愛情曾給予過的滋養與關懷,并用獨特的人文視角,將故土以及祖國各地風物,以一種清新而質樸的面貌,展現讀者面前。此書描繪了一幅“80后”的風花雪月與精神版圖,被評論家譽為“八十年代人的精神傳記”。
《散文·海外版》主編甘以雯曾經說過,散文是最具貴族氣質的文體。我深以為然。無論是抒寫性靈,還是緬懷歷史;無論是展現親情,還是開拓人性;也不論是文化反思,還是本土敘事。要保持一種貴族氣質不容易,湖南散文作家在2014年的創作中能夠不為世俗化、商業化的散文惡俗現象所熏染,創作出充滿湖湘特色的精品力作是難得可貴的。但是,散文畢竟還是一門最講究語言藝術的文體,在注重情感和思想的前提下,如何使散文更具語言藝術的韻味、靈動,以凝練的篇幅承載更大的感染力,是湖南散文作家面臨的一大任務。這恐怕也是近些年來散文讀者流失這一現象的一大原因吧。希望湖南散文作家更加注重錘煉語言,創作出更多更好的原創精品力作。
(作者單位:長沙稅務干部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