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若松
堅持戲曲傳統的美學理想
——評現代淮劇《小鎮》戲曲化的美學追求
■管若松
江蘇省淮劇團創作演出的現代淮劇《小鎮》榮獲了第二屆江蘇文化藝術節“優秀劇目獎”。《小鎮》自上演以來,無論是編劇的劇本創作,還是演員的表演創作,都引起戲劇界高度關注。
《小鎮》以現代人的心理特征和思想感情,謳歌了我們民族的傳統美德,并對當代社會道德觀念進行了歷史的透視,其思想成就是令人矚目的。而在藝術上,該劇的編、導、演、音樂和舞美也都有一個共同的追求,即從觀眾的審美習慣出發,從題材提供的創造基礎出發,以我國人民喜聞樂見的傳統藝術形式,對如何反映現實生活進行了深入的探索與實踐。《小鎮》的成功告訴我們:現代戲不是要不要“戲曲化”,而是如何在創新的同時達到“戲曲化”的美學追求。那么,《小鎮》在戲曲化的美學追求上作了怎樣的嘗試,對我們有些什么啟示呢?筆者試作以下分析。
戲劇界關于戲劇觀念的討論一直沒有停息過,戲劇正在從訴諸情感向訴諸理智轉化,劇作者不能僅僅滿足于寫一個悲歡離合的故事,讓觀眾灑幾滴同情的眼淚了。用這種新觀念來評析《小鎮》,可以說它對戲曲傳統有變有不變。戲曲在明代稱為“傳奇”,所謂“無奇不傳”是也。《小鎮》不僅沒有追求而且有意避免在情節的奇特上大做文章,編導并未滿足于編一個大喜大悲的曲折離奇故事,此可謂“變”;但是該劇刻意追求以人物心靈深處激烈的情感沖突扣人心弦、動人肺腑,即所謂“訴諸情感”,卻是堅持了戲曲傳統的美學理想,此又可謂之“不變”。
《小鎮》在劇中并不是招徠觀眾的噱頭,它首先是作為人物的生活命運、時代命運和社會命運來作戲曲化處理的。劇作家講述的是一個民風淳樸的千年小鎮。這里歷史悠久,傳統深厚。然而,隨著商品大潮的沖擊,平靜的小鎮也開始漸漸起了波瀾。一日,一位曾經受過小鎮人救助的京城老企業家欲來小鎮尋找30年前的恩人,并將以500萬作為酬謝。秦鎮長欲借此機會重塑小鎮形象,于是,請求小鎮模范教師朱文軒等代表人物以及普通民眾幫助尋找。這筆從天而降的巨款如同試金石,拷問著小鎮的純潔和小鎮人的行為準則及思想道德。多日尋找無果,秦鎮長認定此事一定是自己的老師朱文軒所為,而恰在此時,朱文軒的兒子朱小軒在省城遇到了急難,急需資金500萬!朱文軒與薛小妹這對一向誠實善良的夫婦陷入了極度地兩難之中,苦苦煎熬之后,他們做出了艱難的抉擇。可事情的發展卻完全超乎想象且失去控制,全鎮大會上,四個冒領者于眾目睽睽之下無處遁形,而朱文軒卻因德高望重的朱老爹的保護僥幸過關……媒體追蹤報道,心急如焚的秦鎮長登門請求,失足老友無顏立足小鎮登門痛別,企業家的女兒登門道歉,朱文軒夫婦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惶惶不可終日。在經歷了強烈的自責、愧疚、惶惑、不安的煎熬之后,朱文軒開始了徹骨的自省和反思。最后,他說服妻子和朱老爹,向公眾坦承一切,對自己的心靈進行救贖!對小鎮進行救贖!在振聾發聵的鐘聲里,小鎮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但是,小鎮的傳統如何傳承?誘惑面前如何堅守?一旦失足如何面對?被警醒的人們仍在深思……
編導沒有以這種貌似馬可吐溫式的“懺悔錄”吸引觀眾,而是僅僅把朱老爹幾十年前的“過錯”和今天的“榮譽”糾葛作為一種契機和發端,準確地抓住蘊含于“尋找”中的恩情與親情的矛盾,在人物的種種精神困境中,以深刻的立意、濃重的色彩、細膩的筆觸,全力表現人物情感世界的自我沖突。說它是“自我沖突”,是因為無論是朱文軒、薛小妹,還是朱老爹,他們相互都不足任何一方的對立面或謂戲劇沖突。矛盾沖突主要不在人與人之間,而在各自的內心深處。就朱文軒而言,是道德與親情的沖突;就薛小妹而
言,是索取與親情的沖突;就朱老爹而言,是道德與名譽的沖突;對秦鎮長而言,也是名譽與政績的沖突。
一出戲的基本要求是既要有深刻的立意、豐富的感情,又要有鮮明的人物形象,而《小鎮》刻意追求的正是“人立于情,戲出于情”。例如第三場,朱文軒還在幫助秦鎮長尋找恩人,自謙自己不是恩人之欣喜中,不料家中突發變故,兒子替別人擔保,欠下500萬錢款惹下禍端。救子心切的妻子薛小妹思想頓起波瀾,朱文軒面對妻子、兒子也行為失態……,又比如第八場中,當朱文軒與薛小妹從驚恐中醒悟過來的時候,悲痛襲來,泣不成聲,捶胸頓足,為自己的荒唐貪念而痛悔不已;夫妻倆雙手顫抖,為自己的貪念而自責。恩情、愛情、親情、苦情,憐愛、內疚、憂慮一齊涌上心頭,說不清,道不明。兩顆善良的心撞擊的火花,激發了各自深沉而復雜的感情。已點燃的情感導火索在沿著劇情和人物的思緒快度推進。腸斷心碎,肝膽俱裂,真是“流淚眼對流淚眼,斷腸人對斷腸人”。此時觀眾的雙眼也被淚水所朦朧,隨著演員的表演而感嘆唏噓!這是編導精心安排的一場“靈魂掙扎”的戲。但這里的“戲”不是通常所見的曲折的劇情、尖銳的沖突和所謂“深刻的哲理”,而是訴諸如潮似涌的“情”,并于這情中塑造了既忠厚樸實,又有兒女私情的活生生的朱文軒,和純真善良又包含愛情恩情親情苦情集于一身而極度憂傷的薛小妹。朱文軒在劇中是作為一個具有我們民族傳統的奉獻精神而被謳歌的人物出現的,那么他一時貪念的荒唐舉動是否有損于這個形象呢?且不說作為一個受人尊敬的人民教師,對于追求和睦家庭,護短兒子,保護妻子的一家之主、一個大丈夫、大男人來說是合情合理的,而且正因為有此“貪念”之舉才引出后面的痛悔和焦慮之情,從而更加突出了他的誠實敦厚之美德。
濃墨重彩地渲染感情,以情動人,是戲曲藝術傳統的美學理想。《元曲選·序》說:“行家者隨所妝演,無不摹擬曲盡。宛若身當其處,而幾忘其事之烏有。能使人快者掀髯,憤者扼腕,悲者掩泣,羨者色飛。”演員深入角色,揣摹的是角色的感情,而其劇場效果則是使觀眾隨著角色情感的感染時而欣喜,時而憤怒,時而悲傷,時而歡樂。戲曲家無不以此為自己的最高成就,觀眾也無不以此為最大滿足。當代西方戲劇革新家之一的布萊希特曾給我國戲曲藝術以極高評價,但他斷言戲曲追求的也是“間離效果”,即把觀眾從情緒感染中“間離”出來以啟動他們的理智,則完全是一個誤解。當然布萊希特的“間離效果”還有另一個含義,即“破除生活幻覺”,就這一點而言,戲曲確是如此,它與西方傳統戲劇相比,在美學原理上是有本質區別的。西方傳統戲劇由于構筑于“摹仿論”,它們追求的是逼真地再現客觀世界。
中國戲曲由于立足于“物感說”,其美學理想則是真實地表現主觀世界。這里的“主觀世界”,既是指藝術家的主觀情思,又是指藝術對象的內在精神。戲曲對于它所表現的客觀對象,慣于攝魂取魄,除傳神之外就是抒情。戲曲是再現基礎上的表現藝術。因此,戲曲既寫戲又寫人而以情取勝。簡言之,戲曲不注重藝術對象的外部真實,而側重于藝術對象的內在真實,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寫意”。淮劇《小鎮》明確地把“以情動人”作為自己的創作出發點,是堅持戲曲的傳統美學理想的成功實踐。現代戲既然是戲曲,就不能不有戲曲最基本的美學追求。所謂現代戲要“戲曲化”,這是其內涵的一個重要方面。
任何一部優秀的文藝作品所體現的理想觀、價值觀,必然引導并影響著民眾的理想追求和價值取向。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把打造全民族的共同理想作為重要內容,讓民眾在看得見摸得著
的現實體驗中逐步地建立起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信心,并逐步形成全民族的共同理想。
追求共同理想的文藝作品,就是要謳歌為這個共同理想而奮斗的人類社會實踐和在這個社會實踐中的典型人物,從而真正實現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共同理想。當然,文藝作品為打造共同理想而創作的內涵和形式是豐富多彩的,但我以為,其中最迫切需要重視的是如何解決一個創造美的問題,即創造理想的美、社會的美、環境的美、人物的美,總之是一個和諧的美。在我們的文藝作品中,要盡可能多地描繪出人類精神的崇高、人類品格的崇高、人類道德的崇高,在文藝作品中要力求多地正面展示人類社會如何解決以正壓邪問題、社會公平公正問題以及人與人和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問題等。
追求人類社會共同理想,首先就應該重視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在文藝作品中的建設和引導作用。有社會責任感的文藝工作者,應將共同理想和建設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時刻牢記在心,真正無愧于人類靈魂工程師的光榮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