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組詩）

寒煙兒

味道（組詩）

寒煙兒

致青春

據說，青春是屬于粉紅色的

很清楚地記得，我曾經

與桃花擦過一次肩

還沒來得及合攏雙手，那粉紅的笑聲

已從指間逃逸

于是，我狠狠地想

下一次我一定要勇敢些，再勇敢些

讓粉紅色

開滿記憶的兩岸

我坐在歲月的斷層處，手拿針線

縫補遺憾。可我的青春

已在青春之外

醉

今晚喝了點小酒

微醺。這種半醒半醉的狀態

適合聽歌，或者朗讀

適合一個人

靜靜地把自己流放

聽說朱利安·布里姆的鋼琴曲很好聽

我百度了一下

發覺那些曲子影子很輕

輕過此時半醉的月亮

輕過此時微醺的我

我把夜色倒扣，讓半個月亮

盛滿了杯盞

漏

發霉的月光

在陳年的墻垣流連著

我居住的房子，現已空蕩

連同那個頑皮的午夜

驟然失聲

這個時候

最好能遇見一棵詩性的樹

一枚風化的石頭

或一面暗啞的鏡子

我單薄的青絲，才可肆無忌憚地

遁逃

莫念秋風

陽光爍于枝頭。深綠的葉脈

捂緊疼痛與憂傷

將一場虛假的盛大，贈與

風清林幽

葉子底下，蟬兒咿咿呀呀地唱

幸福啊，那個萬萬年的長

它哪里知道

那些赤土和烈焰

那些被炙穿了的中原大地的糧倉

今日立秋。被擱淺的秋風

正以另一種方式

抬高這一陣緊似一陣的

雁鵝的哀鳴

夢魘

一縷琴聲，刺破正午的溫柔

喋血花香。雪的潮汐，泛著原始的血污

是誰，在我雪色的肌膚上

彈奏惡毒的音符？我的骨骼嘎嘎作響

憋不住的憤怒從胸中竄出

輕覆在我的痛上

拒絕悲傷。我用午夜的月光

打撈碎裂的善良

用天使的歌謠，洗滌傷口

折疊憂傷

味道

突然的，一聲裂帛，夜被撕碎

虛無的花朵

在冰冷的屋宇下

零落

漆黑的夜晚被你坐得更漆黑

空洞的房間被你坐得更空洞

深深的巷子

沒有人聲，沒有犬吠

只有這裂帛的聲音

和流轉在你指尖的不知名的

味道

空心術

舌尖的風暴歸于塵土

鏡子中的人

她的眼角

不再有十萬桃花

木紋的心弦，向隅而歌

她在時序的交替中

覓一寸流光，安放奔突的幼獸

然后，開始研墨、鋪箋

在秋光里織字

在雁翅上刺青

看游魚吐出的泡泡

一圈兒一圈兒

又一圈兒

她是我的姐妹

我的情人

是我不小心鍥入鏡中的

細小而美麗的憂傷

本能

一定不能再提到玫瑰

我怕一提及，悵惘的春天

再無處安放

可以設置一句臺詞

一朵微笑

或者一滴安靜的酒精

聽夜鶯，從子丑寅卯直啼到

夜的底部

其實，所有的情節均可忽略

在這個春風沉醉的晚上

只須做一尾

在月光里游弋的

魚

春夜

一滴酒精，于夜色中穿行

城池淪陷

螞蟻開始搬運

大片大片發脆的月光

不必說出一只夜鳥的危情

也不必道破那只蝶兒的秘密

潮汐漫上水岸

我用體溫

捂熱那朵沁心的微笑

小棉襖被強行拆卸

失血的桃花，沿著三月的河岸

零落紛紛

那時的月光醒著

不必過分奢侈。幾點流螢，半錢荷香

已具備足夠的氣場

或可踏歌而行

或可踩著青蛙的鼓點，蓮步輕盈

那時的月光醒著。雨點醒著

你不必懷疑，燈盞內的鄉音是否足夠純凈

懷疑撲面而來的蛩鳴

能否喚醒體內的田疇青翠，木葉清香

也不必懷疑一只蟬兒的琴技

當狗尾巴草的愛情，在一朵云外凋零

當越來越多的人

把聳入云端的高樓大廈飄成了家

它瓷質的聲線

便會流淌下來，一直流到夢里

恍若羅春湖畔的班得瑞

正演奏著的虛擬的樂章

除夕夜

除夕夜，我在爆竹的脆響中

想你。銹蝕的年輪，滿袖的風霜

反復鍥入鏡子的背面

我擔心村邊那條小河

她溫潤的河水，是否還能濯洗我

積壓經年的前塵和舊事

枯葉蝶篡改了族譜，蜜蜂交換了姓氏

我一再告誡自己

對日漸生疏的鄉音

必須保持足夠的敏感度與好奇心

那對會蓋高樓的小燕子，看見我時

才不至于惶惑不安

寒潮如此動蕩。那些隱秘的慈悲

像煙花般稍縱即逝

我突然明白，回憶若能下酒

往事便可作一場宿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