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裝修的“標準化”革命

單素敏

2015 年4 月2 日，廣東佛山，一家家裝公司打造了泛家居行業O2O 平臺。該公司強調家居設計所見即所得，變換任何一種家居元素后在APP 里實時可見

如果不是有特殊愛好，普通人給房子做個裝修，大概很少有興趣與設計師、裝修隊、建材商們“斗智斗勇”。但事實上，傳統裝修公司或者“馬路游擊隊”不透明的價格、不規范的服務所造成的各類糾紛和煩惱，裝修過房子的人大都經歷過。

裝修這項消費本身具有高額、低頻的特點以及與居住體驗直接相關的重要性，若出現設計缺陷、選材不當或施工不精等問題，花冤枉錢不說，入住之后房子跑、冒、滴、漏等毛病不斷，又很難返工，必然后患無窮。

因此，要保證裝修的質量，消費者自己就不得不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而這件事情的麻煩程度，業主間流傳的一句調侃最能說明——“如果你恨一個人，就讓他去裝修吧。”

躲坑、掃雷與低效的傳統裝修業

從開始找裝修公司那天起，業主既要應對成百上千的供應商，還要識別各種貓膩、躲避陷阱。

所謂的“全包”、“半包”、“清包”不過是時間和費用兩項成本的不同分配，而無論哪種分配方式，在各類灰色利益盤根錯節的傳統裝修行業內，業主都很難拿到公平合理的性價比。

以大眾最常選擇的“半包”——裝修公司包施工和輔材的服務為例，光是主材采購就足以讓人身心俱疲。大到衛浴櫥柜、小到地板墻磚，幾乎每一種建材的品牌，市場上都有不下幾十個。

業主除了首先要從40種地板、70種門窗或者上百種涂料中完成每項挑選之外，還要在各個建材城之間“貨比三家”地來回奔波。

更讓人頭痛的是，身為裝修公司業務員的設計師往往以各種理由推銷高回扣材料，不考慮業主的實際需求。為了多拿公司提成，故意增項漏項也是其慣用做法，比如忽悠無需吊頂的客戶做吊頂，在裝修報價中故意漏掉瓷磚勾縫費、五金件安裝費等，然后臨時加價。

施工過程中的貓膩同樣防不勝防。

“一些包工包料的施工隊會在采購時做手腳，用假冒偽劣商品以次充好，偷工減料更是常見。”曾遇過裝修陷阱的李鑫告訴《瞭望東方周刊》。

因此，業主不得不惡補裝修知識。一些人在春天還搞不懂裝修的基本流程，夏天就可以寫“9招教你泥瓦工驗收”、“裝修請繞開這120個坑”之類的攻略了。

從“小白”到“專家”，消費者這迫不得已的“上進”背后，是整個傳統裝修行業的混亂和低效。

中國室內裝飾協會（CIDA）稱：2014年家裝行業總產值約1.5萬億元，如果加上家具、電器、軟裝、泛家居等，行業總產值超過3萬億元;2015年，這一數據將達到4萬億元。

“中國家裝行業規模龐大，但產業集中度低、競爭無序。全國最大的裝修公司市場規模也才20多億元。”中國電子商務協會裝飾建材委員會副會長、知名家居電商專家唐人告訴《瞭望東方周刊》。

艾瑞咨詢發布的《2014年中國家裝電商行業研究報告》中也提到，“全國建筑衛生陶瓷企業共計1700多家，建筑陶瓷前10名企業產量不足行業產量的八分之一，衛生陶瓷前10名企業產量不足全行業產量的六分之一，且行業假冒偽劣產品屢禁不止、甲醛超標、質量安全問題頻出、傍名牌現象嚴重等。”

消費者深受其害、行業發展受限，這樣的傳統裝修模式急需革命。

互聯網來了

家裝領域的互聯網化最早是以建材、家居產品團購網站的形式出現的。

互聯網的去中間化、信息透明化已經對傳統家裝行業的利益分配鏈條作了部分再造。比如天貓、京東、齊家網、美樂樂等互聯網企業，因為取消了層層經銷代理加價和商場租金，對傳統家居大賣場產生了巨大沖擊。

行業內較為轟動的事件是，2013年“雙十一”，天貓推出家裝O2O服務，卻遭到了19家家居賣場的聯合抵制。

不過，隨著電子商務在零售業的深入滲透，傳統家居品牌、知名賣場也紛紛走上了O2O轉型之路。

2014年以來，“互聯網+”席卷各行各業，在此背景下，“互聯網裝修”的概念應運而生。

“所謂互聯網裝修，是家裝O2O從中介模式到垂直模式的主要代表趨勢，借助互聯網思維和工具，改造傳統裝修存在的問題，通過去中介化、去渠道化、優化并整合裝修產業鏈，顛覆傳統裝修的用戶體驗，讓裝修變得簡單、透明、精致，性價比更高。”中國室內裝飾協會材料委員會副秘書長陳婉對《瞭望東方周刊》如此說。

互聯網裝修成為資本市場的寵兒。

2015年2月3日，愛空間獲得小米旗下順為資本領投的6000萬元人民幣A輪融資。

僅1個月后，獲得大額融資的互聯網裝修公司就有15家左右：齊家網1.6億美元的D輪融資、土巴兔2億美元C輪融資、有住網1億元A輪融資、柚子裝修獲得的IDG資本千萬美元A輪投資，等等。

唐人將目前上百家的互聯網裝修品牌大體分為三類：以提供家裝信息中介服務為主的互聯網平臺，如土巴兔、齊家網等;家裝e站、國美家這類電商平臺;有自建施工隊伍、直營或整合裝修公司的小米愛空間、有住網及位于上海的柚子裝修等。

陳婉透露說，“通過供應鏈管控降低主材價格，施工無增漏項，互聯網裝修相對傳統裝修企業的毛利降低了20%～40%。”

以土巴兔為例，由品牌廠商直供的八大裝修主材打包價為每平方米388元，較傳統主材選購模式可節省至少40%的費用。

除了龐大的線上家居商城，土巴兔平臺上還匯聚了全國近7萬家裝修公司、90萬名室內設計師，可承接不同價位段的裝修施工項目。

早在2012年，土巴兔就已在業界首創了“裝修保”服務。“通過對裝修尾款的托管以及第三方免費監理，不僅保障用戶的資金安全和施工質量，同時也為裝修公司解決了尾款難收的問題。”土巴兔CEO王國彬告訴《瞭望東方周刊》。

主打互聯網全包裝修模式的有住網，則通過打通供應鏈上下游來獲取穩定的貨源及優勢的價格。

“比如在杭州，我們按照一定標準挑選兩三家綜合實力比較強的材料供應商，給其整個杭州地區一年300萬元至600萬元的訂單，他們只要保證我幾個指定材料品牌的供應。而我們嚴格要求材料的送達時間及位置，并設立抽檢機制。這種服務體系上的磨合對接，還可以提升他們的內部管理。”有住網CEO楊鐵男向《瞭望東方周刊》介紹。

而純粹的電商或信息中介的商業模式，在唐人看來，“還沒來得及欣賞自己勝利姿態的時候，就已經過時了”。

盡管中國家居消費者網購比例尚不足5%，仍有巨大的市場空間可挖。但唐人認為，“互聯網信息平臺可以讓用戶便捷地選購商品、直接對接工長或家裝公司，但平臺如果對其接下來的服務質量缺乏掌控能力，依然免不了又回到傳統的裝修陷阱。”

重新定義裝修

基于大數據、云計算技術下的產品組合，考驗的是企業供應鏈的管理整合能力，相對容易實現。而主要依賴人的經驗、技能和責任感的施工環節、落地服務，向來是裝修行業的最大痛點，也被認為是互聯網家裝平臺的短板。

陳婉認為，解決這個問題的最好方式，是把蹲守在馬路邊趴活的“刮大白”師傅、裝修隊伍中“一片瓦刀敲打青春”的農民工，或者是油漆、木工了得的手藝人，全都變成互聯網時代的產業工人。

王國彬告訴本刊記者：“土巴兔已經在規整游擊隊和工長資源，未來平臺上將集聚業內優秀的、大規模的產業工人隊伍，通過平臺公正客觀的考評體系，高效、有對比地為業主提供服務。我們要從根本上管控家裝施工品質。”

重慶齊家網實體店內，店家和客戶正在溝通

他認為，相比于業主自己找的施工隊，這種有第三方監督、有統一標準驗收、有平臺考評體系對比的施工，比線下裝修隊更優質，更低價。

在楊鐵男看來，“塑造產業工人的關鍵在于建立一套企業自己的游戲規則，實現標準化，保證輸出的體驗和服務沒有差異。”

考慮到自養工人的成本和全部外包給勞務公司可能會出現層層轉包的風險，有住網的裝修工人介于自養和分包之間。

“具體的玩法是，我們同時建立了工程管理和工人管理的兩套ERP系統，把裝修施工工序、價格全部拆解開來。有任務就在平臺上發單，詳細到比如青島市海爾路某小區哪個房間、多少面積、多少錢，平臺上的注冊工人看到了就會去搶單。” 楊鐵男介紹說。

類似于Uber的司機，有住網的工人們也受一整套評價和激勵機制的約束，低于三星的將被淘汰，而星級越高獲得的報酬也會越高。與“打游擊”或在工頭手下接活更大的不同還在于，一天的工作結束后項目經理當天驗收達標，工錢當天就會打到綁定的銀行卡。

不僅如此，由于工作任務在上一環節以信息化的方式確認，且特定工序都有標準化的培訓，工人省掉了原來的上門查驗、溝通環節，提高了效率也增加了收入。

“這樣的施工方式，在青島、深圳進行了試點，至今一個投訴都沒有。”楊鐵男說，“未來我們可以跟四星、五星的工人簽訂長期的合同，接下來就可以繼續對服務進行標準化，比如統一穿著等。”

而所有這些施工的場景，從材料進場到每天的施工進度，業主都可以通過項目經理的微信“直播”來了解。

按照楊鐵男的判斷，“誰能夠重新定義裝修行業的服務，誰就有可能成為裝修行業第一個百億元級或者千億元級的公司。”事實上，國外已經有了先例，誕生于美國硅谷的家裝網站Houzz目前的估值已接近30億美元。

像買汽車一樣買裝修？

“高度標準化、產業化的裝修，將會像汽車、手機等成熟的工業產品一樣被消費。”在唐人看來，這是最容易描述的，互聯網裝修的未來圖景。也就是說，當消費者選購某一款“裝修”的時候，直接挑有住網、愛空間或者土巴兔等不同品牌及其各自的產品系列就可以了。

毫無疑問，想把流程復雜的裝修簡化到如此地步，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對當下的互聯網裝修市場來說，看似投融資一個接一個，巨頭也快速進入，但真正的‘風’其實還沒來呢，最起碼還要一年時間。”

陳婉認為，在產業化的起點處，互聯網裝修公司至少還有6個問題要回答：產品競爭力強嗎？樣板數據跑通了嗎？樣板市場做好了嗎？用戶服務口碑好嗎？供應鏈和施工管控可以快速復制嗎？

目前，有住網、愛空間、居然樂屋裝飾、實創等公司推出的599元、688元或799元不等的套餐，正在通過這種方式，實現供應鏈管控、施工、監理等的標準化。

陳婉的建議是，互聯網裝修公司應該把主要精力放在最核心的爆款產品上。“爆款是基于目標人群最大量消費的產品，只有這款產品做到極致，才能對所有的疑問、嘗試作出準確的產品優化方向判斷。然后，再考慮產品延伸的問題，包括是否要個性化定制。”

至于盈利，王國彬告訴本刊記者，“重點是提升硬裝環節的效率、通過直接向廠家集采裝修建材降低成本，并且把量做大。”

但他表示，土巴兔未來不打算把業主痛點最多的裝修環節作為主盈利點，因為掌握了裝修這個流量入口，未來就完全可以把智能家居、裝修貸款這樣的互聯網金融產品等作為盈利業務。“這樣既能最大限度地讓利給消費者，我們也能保證可觀的業務盈利預期。”

這種“羊毛出在狗身上，豬來埋單”的典型思路，是目前各類互聯網裝修公司的共同目標。

要實現這樣的目標，“供應鏈整合管理能力，線下服務能力，把你的模式、思路、流程通過計算機語言表達出來的技術能力，這三者缺一不可。”楊鐵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