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一盞燈籠，迎著風雪尋你

◎沈善書

提一盞燈籠，迎著風雪尋你

◎沈善書

記得那年，小蘋彎柳如眉，青絲如云。彼時，晏幾道正當年少，是山盟海誓的莽撞年紀，在一次宴會邂逅了芳華正好的小蘋。初見時，她于琵琶弦上輕訴心事，纏綿情致打動了他的少年心。她曾在他耳畔嬌嗔地說著，一日十二時辰，我處處都想有君陪，時時都想有君伴。他們在一起斗草蕩秋千，猜謎逗鳥魚。如膠似漆，朝夕不離。

他愛得洶涌，卻又蒼白。他不是始亂終棄的薄幸男兒，卻又是顛沛流浪的旅人，落花、流云、霜雪、鴉聲皆是他獨行路途上的伴兒。因仕途變動，他不得不與小蘋分離。

之后，他只能把姹紫嫣紅的芳華韶光，裝進罐子里，釀一壇名為思念永不開封的陳年老酒。于深秋時令吟在口中，便能感覺一股濃烈辣意涌上喉頭。

他始終記得那年杏花微雨時，小蘋娟秀嫣然，端莊如蓮，微微一笑便傾城。只是，男子辜負女子，不管背后藏著多少無奈，都是錯誤。所以，原本要兩人一起吃茶賞月，吟詩撫琴，卻無奈，最終還是他一人寫世間寥落，心中秘事。

一個男子隱忍的孤獨是山石。你若想撬開他守口如瓶的心事，需以粉身碎骨的壯烈方式完成。他亦只是想讓你知，這世上并不是你一人背著切膚的疼痛。小蘋是歌女，早已見慣了世間各色男子，很多時候，她都只是逢場作戲。直到遇見了晏幾道，那個為她描眉寫詞的男子，那個懂得憐香惜玉的男子。

如果我的孤獨是一首詩，你會以什么清凜意象點綴？是瀟瀟涼雨，還是殘花陣陣。如果我的相思是一闋詞，你會以怎樣的方式吟誦句讀？是依欄對花，還是燈下斷腸。而晏幾道，只用一句“當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便道出自己深切的思念。他把彩云喻人，亦比喻世事。是了，彩云易散，榮寵哪尋。

年紀漸長，時光漸老時，也慢慢覺得向別人傾訴是件沒有意義且無能為力的事。因為心中的結是自己設下的，也只能自己打開。即使逢人傾訴，亦是空虛。想退避紅塵，但明知俱是江湖人，風里來雨里去，習慣了浮萍流離，而今想要找人一起歸隱，還真難。

晏幾道用溫情磨墨，字字情癡。他老了，淚水不再如年少時那般洶涌。他的眉目間生滿了愁云，眼睛里也飽含了風雨滄桑。老去的人，大抵都開始在心中默默流淚，默默懷念。男兒的相思隱忍扎根于心中，不似女兒家那般，年深日久地用傷春怨秋慢慢浸泡著，他的情深惦念，很少啟齒，只是寫詞作文，療化心中蒼涼的孑然，思念的落寞。

若時光重來，他仍不會輕許愛情，只因不想讓心愛的女子跟著自己風餐露宿。于是，他提著一盞燈籠，在往事風雪里尋那一抹嫣然倩影。憶昨日歡笑，便江湖催老，也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