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鐘初探

□李竹深

(接上期）

（十七）湯網(wǎng)格

格名取意“網(wǎng)開一面”。方法為將任意拈出的三字分嵌于上下句的首尾，留空其中一個位置，則成是格。如“春月水”：

水滿深池波浸月；

春來小院柳含煙。

又如“清寒好”：

白玉漫天紅粉好；

寒梅一樹暗香清。

（十八）勾股格

以三字分嵌兩句，題中兩字作對，不限位。馀一字不連，隨意可嵌。如“上官才”：

江淹才盡懷中錦；

疏廣官休鬢上絲。

（十九）雙鉤格

將隨意拈出的四字命題，分別嵌入上下句的首尾。“亞三呂周”云：

亞欄柳軃鶯調(diào)呂；

三徑花嬌蝶夢周。

（二十）睡珠格

法取四字，兩字相聯(lián)分嵌于上下句，不拘位置，唯求字次平行相對即可。如“野菊·寒梅”：

野菊千叢經(jīng)日久；

寒梅一樹得春先。

亦可眼字互調(diào)，眼字互調(diào)時，須化原來字詞之本義為另樣含意，使吟誦不覺痕跡。此格最難，與籠紗格相仿近，常使吟鐘者望而生畏焉。如“菊野·梅寒”：

問道無時山菊野；

知君有信嶺梅寒。

（二十一）五雜俎體

將任意拈出的五字命題，分別嵌入上下句不限定的位置上，但應遵守“不連不對”的原則。“山冷微有雪”云：

快雪看山晴有約；

微波蕩月冷無聲。

（二十二）竹節(jié)格

將隨意拈出的六個字命題，分別嵌入上下句的二、四、六的位置上。但六個字中，須三字是平聲字，三字是仄聲字方可。“霓裳中序第一”云：

連裳列第唯中垢；

登序驂霓總一途。

（二十三）碎錦格（又稱“流水碎、碎流格、七碎格”）

將拈出的四字命題或四字以上的命題，分嵌于任意一句或上下句的任意位置上，不能相并。對嵌四字的碎錦格，歷來還是有“不連不對”的嚴格規(guī)定。但觀近代的一些聯(lián)吟，還是不相并的例子多。顯然“不連可對”在創(chuàng)作上較“不連不對”來得容易。

1．“張三李四”，不連不對：

四壁圖書三尺劍；

半肩行李一張琴。

2．“張三李四”，不相并：

四萬黃金推李鏡；

三千秦鐵剩張椎。

3．“老鼠過街”，上一下三，不連不對：

風搖老樹啼鴉舅；

雨過香街賣鼠姑。

4．“中秋月光”，上三下一，不連不對：

月照中天秋色冷；

霜欺大地夜光寒。

5．“一二三四”，限上聯(lián)，不相并：

一月二星三宿四；

春風冬露夏霜秋。

6．“錢少三文”，限下聯(lián)，不相并：

官路二堤多柳帶；

文園三徑少苔錢。

7．“云氣雨頭過”，不連不對：

雨聲過澗溪頭漲；

嵐氣浮云洞口迷。

8．“十二月十二”，不相并：

十里樓臺十里月；

二陵風雨二陵秋。

9．“圣城西山荷景”，不連不對：

荷葉西風圣誕近；

林山暮景小城忙。

10．“雞魚肉鑼鼓板”，不相連：

雞市鼓聲分社肉；

板橋鑼響賣溪魚。

11．“雨過山頭云氣濕”，不連不對：

雨淋云嶺山生氣；

人過泉頭水濕裳。

12．“水流花謝兩無情”，不相并：

花若有情長不謝；

水應無意兩分流。

13．“一二三四天地人和”，不相并：

四圍人影三弓地；

一陣和風二月天。

嵌八字的格式，就只能是限定在上下句的一三五七的位置上。

（二十四）刪古體（又稱“改詩”）

要求用前人的詩句為依據(jù)，或續(xù)、或?qū)Α⒒蚋摹］^之創(chuàng)作，意味索然。聊備一格志之。

1．續(xù)下格

用前人詩句為上聯(lián)，作下聯(lián)以對之。或為散句式、或為偶句式。

①散句式

今夜月明人盡望；

悲歡離合四般心。

②偶句式

漁婦曉妝波作鏡；

牧童午睡草為氈。

2．對上格

用前人詩句為下聯(lián)，創(chuàng)作上聯(lián)以應之。或為散句式，或為偶句式。

③散句式

蕭郎去后無消息；

何用吹簫向碧空。

④偶句式

才見疏星思弄弈；

更聞寒雨勸飛觴。

3．改句式

①改前人詩聯(lián)上下句的前四字。

原句：

數(shù)著殘棋江月曉；

一聲長嘯海天秋。

改為：

短棹影分江月曉；

遠釧響徹海天秋。

②留前人詩聯(lián)上下句的任意六字，改其余八字。

原句：

忽見陌頭楊柳色；

悔教夫婿覓封侯。

改為：

為問樓頭楊柳色；

可能夫婿共春回。

③折腰格

留前人詩聯(lián)上下句的第三、第四字，改其余十字。

原句；

情多最恨花無語；

愁破方知酒有權(quán)。

改為：

臨文最恨新涂飾；

讀史方知舊廢興。

雜體詩鐘

在正、別格詩鐘之外，尚有其他格式的詩鐘曾經(jīng)在詩鐘活動中出現(xiàn)過，但由于各自的原因和歷史條件，未能為后來者所接受，失去了生存和發(fā)展的機會。現(xiàn)錄之以為備忘。

（一）四言體

一九三四年由何爾賡、陳天尺、陳祖光等先生在福州倡為詩原之會，依詩鐘聯(lián)吟之例，變其體制。以“華社詩原”，作嵌字聯(lián)，限四言，不連不對。

華燈社酒；

治詩論原。

（二）五言體

始見于黃理堂《雪鴻初集》。以任意拈出的兩字，分別嵌入上下句中，限唱位，一如七言詩鐘，唯每句五言而已。

1．“山秋”限第一唱：

山色和云淡；

秋聲向晚多。

2．“石山”，限第五唱：

煙霞嚴氏石；

風雨米家山。

近時，五言體詩鐘在臺灣尚流行，但在大陸早已廢棄不用。

（三）八言體

僅見諸李家瑞《停云閣詩話》。分詠“放榜前一日·楊太真”云：

桂子秋風明朝得意；

梨花春雨絕代承恩。

（四）駢體式

屬分詠格的形式，唯字數(shù)不拘，類似楹聯(lián)。見莫友堂《屏麓草堂詩話》。

1．分詠：“王安石·須”云：

定功罪于平生，呂誨彈章勝似歐陽薦牘；

數(shù)風流之佳話，謝家偶象何如張氏紗囊。

2． 分詠“岳武穆·箸（筯）”云：

四字銘忠，排奸相如金之議；

一籌借展，破腐儒誤漢之謀。

聯(lián)吟用了兩“之”字，屬不規(guī)范之作。

（五）散文體

詩鐘上下聯(lián)不求對偶，但語意須相貫。又可分為“流水碎”和“押尾”兩格式。

1．流水碎

依任意拈出的題字，分嵌于上下句中，不相并，追求清新自然。如“何在聞歌”云：

灞橋秋在人何處；

不忍重聞折柳歌。

2．押尾格

拈出三字，限嵌于下句聯(lián)尾，須相并，不得分開。“曲江春”云：

好景一年君記取；

杏花燕子曲江春。

（六）虛字格

一聯(lián)十四字純用虛字，無一著實。“歡此”限第四唱：

不知過此伊胡底；

無以為歡可奈何。

（七）集句式

集句式詩鐘含有“分詠”和“嵌字”兩種格式，除必須遵守兩格的規(guī)矩外，還規(guī)定聯(lián)吟者必須采用前人的詩句或詞句作為詩鐘的聯(lián)語，且詞句仍需七言，并且平仄須符合詩鐘的特定要求。較創(chuàng)作而言，雖在對仗上的標準可略為寬松，但平仄格律仍需嚴格遵守。這就要求吟詠者的古詩詞修養(yǎng)要相對豐富，運用自如。

1． 集句分詠“二月·十二”

紅杏枝頭春意鬧；（宋祁）

碧欄干外繡簾垂。（韓偓）

上聯(lián)用宋詞句，下聯(lián)用唐詩句。杏花二月開，欄干系“十二欄干”的略語。對仗雖不很貼切，但也集得自然妙趣。

2．唐詩集句分詠“庸醫(yī)·八字”

新鬼煩冤舊鬼哭；（杜甫）

他生未卜此生休。（李商隱）

3．集句嵌字“女·花”，限第二唱：

神女生涯原是夢；（李商隱）

落花時節(jié)又逢君。（杜甫）

（八）方言詩鐘

由于詩鐘是從福州起步，故閩人喜以方言為題，創(chuàng)作詩鐘。

1．“纏腳（裹足）·乞食仔（童丐）”

絲蘿系處蓮雙瓣；

衣缽傳來竹一枝。

2．“做普渡（薦幽道場）·和尚娶某（妻）”

三界齋壇喧鼓磬；

兩行花燭照袈裟。

總之，詩鐘的格式繁多，亦常隨時代的風氣有所創(chuàng)新。文前提到的《七二鐘聲》，天津寇、陳、張三位先生就創(chuàng)立了幾種格式的詩鐘，現(xiàn)錄之以饗同好。

（一）鐘謎格

即以詩鐘形式，依燈謎的創(chuàng)作手法吟作詩鐘聯(lián)語。此格類同于“分詠格”，唯不限定分詠的具體對象，只限吟詠的范圍，如限定燈謎的謎目一樣。詩鐘聯(lián)語就是謎面，分詠的具體對象則是謎底了。創(chuàng)作的靈活性較大。

1．分詠詞牌名

明月二分魂有路；

長堤十里柳無情。

上聯(lián)吟詞牌“夢揚州”，下聯(lián)吟詞牌“臺城路”。

2．分詠書籍名

己遣烏衣為寄信；

更教紅葉與通情。

上聯(lián)吟《燕子箋》，下聯(lián)吟《韓詩外傳》。

（二）居易格

將古人的名或字、或號分別嵌入上下聯(lián)句。此格與“嵌字格”、“籠紗格”相類似，唯人名、字、號須相并，不得分開嵌入，且要求語含雙關(guān)。

1．可對：

留病轉(zhuǎn)教能去病；

駐年翻自不延年。

上聯(lián)嵌“去病”，隱“霍”字，下聯(lián)嵌“延年”，隱“李”字。

2．不對：

滿載一船山色去；

只留萬里水光浮。

上聯(lián)嵌“船山”在四、五位置，隱“王”字，下聯(lián)嵌“萬里”于三、四位置，隱“楊”字。

詩鐘因在不長的時期內(nèi)展現(xiàn)旋歸式微，故詩鐘個別格式稍有混亂，當為正之。

1．籠紗與分詠。在詩鐘活動中，常將籠紗作為分詠處理，這是不妥的。籠紗與分詠畢竟大不相同，萬不可輕視。

2．鼎峙與鴻爪。兩格均為三字嵌入式，唯所處位置有別，前人常將鴻爪作鼎峙，鼎峙為鴻爪，實有分辨的必要。

3．流水格之不明。有一類流水格，要求上下句意依題目順序，不可倒置。如“落花無言”：

落魄不堪花事鬧；

刺心無過冷言侵。

這是“不連不對”的，也可“不連可對”的，如“山中春雪”：

山繞中條云不斷；

春歸上苑雪初融。

詩鐘的活動形式

詩鐘活動主要分“聚吟聚唱”和“散吟聚唱”兩種形式。

詩鐘因結(jié)社活動，故“聚吟聚唱”的形式是主要的。社員定期相聚，以斗捷為樂，屆時圍坐長桌，公推三人為詞宗和書記，取詩、文集一冊，任意翻檢，拈出命題。或分詠，或嵌字，限時制定。是時燃香一炷，以縷系銅錢數(shù)枚，掛于香上，下承銅盤，鏗然作響時，即時收卷，然后由專人抄寫，按聯(lián)吟的優(yōu)劣，評定狀元、榜眼、探花、鴻臚的人選。

“散吟聚唱”的形式較為寬松自如。將事先拈出的命題，由每期的主持人分寄，限期收稿，然后匯集，由專人抄寫不署名，再分發(fā)眾人評定，選出元、眼、花、臚。

散吟聚唱的形式較為靈活，但已失卻燃香落錢的情趣和比才斗捷的校技，一般又視日期的長短，有日唱、月唱、大唱之分。

日唱：每日上午定時（一般在九時）發(fā)出命題，下午定時（一般在三時）收卷，立即由專人評定，于當晚（約在六時）集會發(fā)唱。

月唱：每月一次，先定期出命題，限日收卷；評定后發(fā)唱。

大唱：每年一至二次，一般在重大節(jié)假日舉行。先期定出命題，公開征吟，到期收卷，評定發(fā)唱。

詩鐘創(chuàng)作，每一聯(lián)語稱為一卷，通常每人吟作三卷稱一旗，也可倍之，謂之雙旗。才思敏捷者可再倍之，謂之三旗、四旗等。

詩鐘涇渭于律詩和楹聯(lián)

詩鐘的活動，雖說是以娛樂斗捷的形式面世，但它要求參與者的文化素質(zhì)，特別是古典詩詞的修養(yǎng)，要有相當?shù)乃疁屎蛯W識。詩鐘源于律詩，故有“改詩”、“折枝詩”之稱，又因形同楹聯(lián)，又有聯(lián)吟之雅號。但與二者相比，詩鐘的格律又嚴謹?shù)媒蹩量獭＿@大概也是詩鐘難于流播并逐漸式微的緣故。

它與律詩、楹聯(lián)的主要區(qū)別在于：

1．字數(shù)鐵定。正格的詩鐘限于七言，一聯(lián)十四字，不容增減。而律詩除七言外，尚有五言，甚至有六言律詩。楹聯(lián)更是可長可短，短者二、三字，長者數(shù)千言。

2．平仄嚴謹。詩鐘的平仄固定，是平是仄不容易位。而律詩允許“拗救”，楹聯(lián)的伸縮性更大，可以通融。

3．吟詠限定。詩鐘上下聯(lián)句各詠各的主題，在文義上又要求完整劃一。而律詩和楹聯(lián)的創(chuàng)作就顯得從容，不緊不迫。

4．對仗工整。詩鐘對對偶的要求十分嚴格，其對仗之熨帖勻整，又是律詩和楹聯(lián)難望其項背的。

對詩鐘的反思

詩鐘的格、律及方方面面的規(guī)矩、準繩,使詩鐘活動僅能在一定的文化層次上展開。這樣就給詩鐘的普及帶來了相當?shù)碾y度，設(shè)置了層層的障礙。但唯其如此，也給詩鐘的吟詠者平添了無限的樂趣和情思。對于每次因斗捷較思而聚會的“鐘聚”之舉，每位詩鐘的創(chuàng)作者都有極大的渴望和誘惑，令人欲罷不能。

詩鐘曾有過它的輝煌時刻。它帶著閩文化的固有特色，闖進博大精深的中國文苑里，是中國韻文的一朵奇葩，更是中華文化的組成部分。它不應該湮沒無聞。它像閃電一樣，在燦爛漫長的中國文化上空劃出了光彩的瞬間。我們就更有責任去認識它，介紹它，并加以發(fā)揚光大。

說明：本文不代表本刊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