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感覺派現代情緒的獨特書寫

劉宏鵬

新感覺派現代情緒的獨特書寫

劉宏鵬

新感覺派最鮮明的特征是表現了都市人的現代情緒。三十年代畸形繁榮的上海，一面是高度發達的物質文明，一面是人與人之間因生存競爭而產生的虛偽與隔膜，由此而生的是人們內心深刻的孤獨感和空虛感，這是新感覺派表達的典型的具有都市性的現代情緒。本文通過對新感覺派現代情緒的獨特書寫的探究，從文本體現以及藝術手法兩方面深入探索新感覺派的藝術風格和審美追求，以及其現代情緒的文化內涵。

新感覺派作為中國現代主義文學具有代表性的流派，它的形成與西方現代主義的傳入是密不可分的。作品多以30年代經濟迅速崛起的上海為描繪藍本，以上海的都市男女為核心，深刻地表達了新興的現代都市生活所帶給人們的精神沖擊，我們可以從文本層面以及藝術手法層面對其進行深入解析。

一、新感覺派現代情緒的文本體現

1上海獨特的環境背景

新感覺派小說中的環境和場景布局是以30年代的上海為依托的，半殖民化過程中，西方人的大量涌入為人們提供了新生活方式的可能性。劉吶鷗的《都市風景線》最早通過作家敏感的視角，描繪了都市的賽馬場，夜總會，電影院，富家別墅，海濱浴場等富人的銷金窟，表現出剝削階級的糜爛生活。例如在《游戲》中那段對舞廳的描寫，“男女的肢體，五彩的燈光，和光亮的酒杯，紅綠的液體以及纖細的指頭，石榴色的嘴唇，發焰的眼光”，將舞廳的場景作為一個截面，反映出在燈紅酒綠的上海灘人們的迷醉和著魔，這也正是新感覺派所要表達的，展示了都市中廣泛的生活領域和新奇的生活方式，突出了“上海，造在地獄上的天堂”的都市本質。也只有這樣的環境，這樣的上海，才能最大程度上養成現代人的現代情緒。糜爛的生活帶給人們的是心靈上的空虛和信仰的缺失，上層社會“錢本位”的核心觀念使人們迷失了自我，愈發豐富的物質生活與愈發空虛的精神荒原形成強烈的反差，這表現出了新的生活方式對人們精神世界的強烈沖擊，由此衍生出了矛盾復雜的心態與情緒，這是不難理解的。

2物化的都市人物形象

新感覺派中的人物形象多為都市中的成年男人和女人，如《黑牡丹》中歷經滄桑的舞女黑牡丹，《梅雨之夕》中下班的小職員，還有《夜總會中的五個人中》最后開槍自殺的金子大王胡均益。大多作者選擇成年的都市男女形象去刻畫是有其獨特原因的。此時上海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嚴重失衡，物質方面可以說經濟發達，物質豐富，勃勃生機；然而這種繁華的背后是由外國侵略者在支撐的。而面對著經濟入侵與武力入侵，尚未做好準備的都市人民的思想境界受到了巨大的沖擊，困惑有之，迷失有之，孤獨和彷徨也有之，這些正是30年代的中國新感覺派所要呈現給人們的都市人的生存狀態。這種精神壓力不單單是生活所迫或者是對利益的獵求，我們可以把它解讀為現代情緒與傳統意識的沖突。新式都市的生活對舊式的中國人的影響是巨大的，由下及上，由表及里。傳統意義上的愛情被消解，取而代之的是赤裸裸的性欲。在物欲橫流的都市生活中，性成為了一種消費品，如同快餐一樣為人們所接受，享樂主義和感官的欲望極度膨脹。

新感覺派的獨特之處是將這種現代人失衡的精神狀態在都市背景的放大鏡下寫出了別樣的感覺，使得其格外突出?？旃澴嗟母】涞亩际猩畲騺y了人們的生活軌跡，混亂了人們的思想，讓人眼花繚亂。很多很多平凡人在生活中沉淪，不知道自己想要追求什么卻麻木地重復著自己的生活，造成了一種精神上的荒原和都市賦予的獨特的現代情緒，這是新感覺派所呈現的獨特的精神狀態上的現代性。

二、獨特的現代主義藝術手法

新感覺派把視角深入到人的潛在的內心世界和精神世界，比如直觀的心理描寫和潛意識的描寫以及意識流的結構方式等?，F代情緒的矛盾性與復雜性決定了對它的描繪不能簡單著眼于直接描寫其表象上的奢靡生活，而新感覺派從精神世界與心理世界入手無疑是匠心獨運的。

1直觀的心理描寫與潛意識描寫

新感覺派作家的創作都是起步于現實主義手法的。但是他們基于“在創作上獨自去走一條新的路徑”的想法，注重技巧的創新，有意識地把各種現代主義的技巧運用到自己的創作中，主張以純粹的個人官能感覺作為基點，依靠直覺來把握事物的特征。他們往往借助于聽覺、視覺，乃至幻覺的外化描寫，創造出帶有主觀色彩的藝術世界。同時大段的心理獨白和細膩的心理變化也是其慣用的藝術手法。因為都市的壓抑，人們往往壓抑了自己的本性去生活，那么從外來看他們是普通而平常的，只有從內部著手，由內而外地表現都市人的扭曲心理才能深入地了解到都市生活對人的異化和改造。在《石秀》中，開篇便是石秀在義兄楊雄家里留宿輾轉難眠的場景，沿著他大段的對自己未來的思索我們可以大致看出石秀急躁直接的人物性格，而對潘巧云的欲望以及矛盾心理則是通過通篇的大段的石秀內心獨白所呈現出來的，她的輪廓渾圓的美腳使他的雙目覺得刺痛，她的纖弱美貌使他覺得楊雄這黃胖大漢配不上她，甚至因為她勾起了內心的性欲按耐不住去了勾欄尋了娼女來發泄自己的欲望。這種心理描寫最直接地讓讀者感受到了石秀內心的對性的渴望以及掙扎，直觀地表達了性壓抑下形成的人的病態心理與神經質的精神狀態。

2意識流動的小說結構方式

借鑒了西方意識流的手法，新感覺派小說往往打破了傳統小說的情節連續性和時序性，而以人物思想感情的心理發展或一個個場景的轉換為線索，來對情節和事件進行別出心裁地排列組合，形成了一種節奏起伏多變，情節跌宕多姿的小說結構。這與上海當時的快節奏生活是極其吻合的。穆時英的《上海的狐步舞》中，全文并沒有明顯的線索和中心情節，以人物間簡單的對話和場景的變換架構全篇，好像以上帝視角在燈紅酒綠的城市中迅速穿梭，用蒙太奇似的剪接手法將一個個的片段與場景串聯起來，極具跳躍性和靈活性。這種結構方式很大程度上展現出都市生活的浮躁與快節奏，也最直觀地表現了現代都市人的獨特情緒。

文章每一個場景大致都用一段感官性極強的語言描述，加以簡單的問答，然后快速轉換到下一個發人深省的場景。三個穿黑綢長褂，外面罩著黑大褂的人可以在半夜剪徑，為禍街頭；年輕的姨太太可以一手伸入老頭子的腰包，另一只手挽住法律上的兒子，而這位姨太太在剛和兒子跳過華爾茲后，便投入珠寶掮客的懷抱，和他在華懋飯店開房間；而為了生活，老婆婆可以為兒媳婦拉客。這是一個混亂的夜晚，這是一些瘋狂的人們，然后這只不過是大上海一個普通的夜，一些普通的人。從浮光掠影似的片段中，我們可以深刻地理解人們對于金錢的近乎病態的追求，人們將靈魂出賣給金錢和利益，道德只是被踐踏和拋棄的無人關注的事物。然而在喧囂過后，難以言喻的孤獨情緒蔓延，精神上的空虛荒蕪將人們逼得走向滅亡，跳蕩的小說結構最大程度上剖示了都市男女動蕩不安的精神狀態與對生活麻木不安的情緒。

新感覺派對都市生活的描繪依托于30年代的商業重鎮上海，在現當代文學史上首次旗幟鮮明地表達了新時代對當時中國城市人民的沖擊，并且以其獨特的藝術手法深刻表現了這種沖擊下滋生的都市人的現代情緒。我們應不斷深入探究其獨特的現代性情緒，并體味其深刻的文化內涵。

[1]嚴家炎.新感覺派小說選[M].人民文學出版社，1985年5月版.

[2]吳立昌選編.中國現代名作家名著珍藏本·心理小說·施蟄存[M].上海文藝出版社，1992年5月版.

[3]劉吶鷗.中國現代小說經典文庫·劉吶鷗·章衣萍卷[M].大眾文藝出版社，2005年1月版.

[4]劉吶鷗.都市風景線[M].浙江文藝出版社，2004年1月版.

[5]嚴家炎，李今等.穆時英全集[M].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8年1月版.

[6]滕固.海派文化長廊·穆時英小說全編[M].上海學林出版社，1997年12月版.

[7]穆時英.穆時英短篇小說集[M].湖南文藝出版社，1997年1月版.

[8]李今.海派小說與現代都市文化[M].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年8月版.

[9]宿久高，邵艷平等.日本的新感覺派文學及其在中國的研究[M].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出版，2013年9月版.

（作者單位：遼寧大學崇山校區文學院1100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