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段繼榮墓志》考釋

曾麗榮

摘 要：本文在運用文獻及考古資料的基礎上，重點對墓主的世系、任職及其軍事生涯做了較為詳實的解讀。并對墓志所涉及的地名以及陶俑所著服飾等進行考證，這對于研究金元時期關中地區(qū)的地方史志有著重要的參考價值與歷史意義。

關鍵詞：金元時期;段繼榮;軍事生涯;服飾

中圖分類號：K247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2-2589（2015）27-0064-02

元《段繼榮墓志》于1956年出土于陜西西安曲江池，現(xiàn)藏于西安碑林博物館。志石高15厘米，寬72厘米。志題“大朝故京兆總管府奏差題領經(jīng)歷段君墓志銘并序”30行，滿行30字，共900余字，楷書。前陜西四川省路行中書省左右司員外郎郭鎬撰并書丹。志蓋高16厘米，寬68厘米，志蓋篆書“京兆總管府奏差提領經(jīng)歷段公墓志銘”4行，行4字，小篆。現(xiàn)錄文如下：

大朝故京兆總管府奏差提領經(jīng)歷段君墓誌銘並序

前陝西四川省路行中書省左右司員外郎郭鎬撰並書丹

君諱繼榮，字子昌，曜州美原人。高祖穆，通奉大夫、陝西路轉運使;曾祖好問，承直郎、藍田令;祖居實，武節(jié)將軍、洛交尉;父暉，信武將軍、監(jiān)清水縣酒。君幼能自樹立，甫冠，值天兵下陝右，攜家避地終南石臼谷，爲眾所推，主守禦事，終歲無虞。以功超遷拜忠顯校尉，繼以蔭補官，侍闕方城尉、秦藍總帥府選充令史。積勞，累遷昭毅大將軍，遙授同知昌武軍節(jié)度使事。歲癸巳秋，率壯士三百歸投大朝。會田侯雄奉上命復立京兆幕府，以得君爲重，事無巨細一委君，戎政民事，君力爲之，悉整辦。田侯即世，子大成嗣，以年幼仍以師禮事君。田氏父子，前後以狀薦者非一，當途諸巨，公並以溫言獎賚，書諸櫝以爲君榮。奈何天嗇其壽，以壬子十月初十日終於正寢，享年五十，葬于咸甯縣洪固鄉(xiāng)芙蓉原，從墨食也。娶夫人劉氏，君舊官階三品，故劉氏稱夫人焉。祖建威，齊王豫之母弟也;父禹川，陝州同知;河中李金吾，其外祖也，娶狀元呂子成之女，夫人呂出也。生長貴族，婦德家範，為宗族所稱。忽感痼疾，竟以是終於乙丑十一月二十二日。子男一人，小字壽興，尚幼;女一人，適行中書省奏差趙忠政卿，權厝夫人于唐，卜以明年正月十二日啟夫之藏而合祔焉。其婿政卿具禮過僕而言曰：“妻父墓木已拱，而石刻尚缺，忠無所逃其罪，令襄事在邇，已連磨二石矣。願先生銘之，以傳不朽。”僕與政卿舊嘗同在省幕，義不容固拒，謹次敘其事而系以銘曰：

帝命田侯，往臨西陲。天贊叚君，實左右之。成侯之功，非君而誰。侯亦知君，鶚書載馳。當路旌褒，蔀屋生輝。天賦君才，百不一施。複嗇其壽，而止於斯。婉彼劉氏，寔齊之裔。既生華族，宜配君子。淑茂柔順，宗族稱美。忽染沉痾，莫終壽祉。蘭馨玉潤，有子有婿。永言孝思，襄大事、卜宅靈原，納銘幽。骨瘞名存，亙千萬祀。

至元弎年正月十二日婿前行中書省奏差趙忠立石

奉先僧福錦刊

一、墓志考釋

（一）墓主夫婦家世考

1.墓主世系

據(jù)志文，墓主高祖段穆，曾任通奉大夫、陜西路轉運使。通奉大夫為從三品官。其曾祖段好問所任官職為承直郎、藍田令。志主的祖父段居實曾任武節(jié)將軍、洛交尉。武節(jié)將軍為武散官名。金始置，正六品上。其父段暉，官至信武將軍、監(jiān)清水縣①酒。信武將軍，武散官名，從五品。監(jiān)酒則為監(jiān)督造酒的官員。追溯段繼榮家世，可知其生于官宦世家，家世顯赫。然而，雖世代為官，但至其祖、父輩時，所任官階級別并不高。

2.墓主妻劉氏世系

劉氏于元世祖至元二年（1265年）因病離世，置棺待葬于唐州②，次年與其夫合葬。劉氏祖父劉建威，為齊王豫之母弟。志文所提齊王豫，似與歷史上建立“偽齊政權”的劉豫為同一人。此劉豫確有胞弟一人，但名劉益。因而，志文中的齊王豫是否為建立“偽齊政權”的劉豫還有待進一步考證。其父劉禹川，為陜州同知。外祖父李金吾，河中人也。正史中有關李金吾的記載有二。其一據(jù)《金史·文藝列傳下·李獻能傳》載：“李獻能，字欽叔，河中人。先世有為金吾衛(wèi)上將軍者，時號‘李金吾家”[1]。據(jù)此推斷，劉氏外祖父可能為此家族中的一員，是李獻能的祖輩。其二為遼國黃門侍郎，名集，左執(zhí)金吾上將，人稱“李金吾”。但因時代不符，確定兩者并非一人。

（二）墓主的軍事生涯

段繼榮，字子昌，曜州美原人。生于金章宗泰和二年（1202年），卒于蒙古憲宗二年（1252年）十月初十，享年五十，葬于洪固鄉(xiāng)芙蓉園。墓主其人在正史中無記載，但根據(jù)志文，可知墓主生于金末，為世代將門之后，世居陜右。

公元1141年宋金和議，金朝的疆域成為定局。其中陜西秦嶺以北大部分，甘肅省東南部歸金所有。史載：“嘉定十五年，蒙古木華黎取金河中，遂趣長安，遣安赤將兵斷潼關。”而墓主“甫冠”①之年正值嘉定十五年，在元兵攻潼關之時，攜家退往終南石臼谷，主持抵御元兵之事。據(jù)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載：“終南山，在西安府南五十里。宋失中原，以南山與金人分界。其后，蒙古突入山南，而宋與金人之患俱急矣。……南山深遠，自昔常為用兵之地。”[2]另有史料曰：“金宣宗元光二年八月，詔賞京兆路官軍保全南山諸谷之功，以所全人數(shù)多寡為等第，千人以上官一階，三千人以上兩階，五千人以上三階，仍升職一等，能以力戰(zhàn)護之者又增一階，戰(zhàn)沒者就以贈之。”[3]由以上兩則史料可知，抵御元兵的主要力量多集中于終南山各谷，墓主亦因抵御有功而被封為忠顯校尉。又以蔭補官，任方城尉、秦藍總帥府令史。其后又升任昭毅大將軍，遙授同知昌武軍節(jié)度使。

（三）墓志其余人物考

1.田雄

志文曰，“歲癸巳秋，率壯士三百歸投大朝。會田侯雄奉上命復立京兆幕府。”史載：“田雄字毅英，金末署軍都統(tǒng)。歲辛未，太祖軍至北京，雄率眾出降。太宗時，……時關中苦于兵革，郡縣蕭然。……招徠四山堡寨之未降者，獲其人，皆慰遣之，由是來附者日眾。雄乃教民力田，京兆大治。……子八人，大明，襲職，知京兆等路都總管府事。”[4]由史料可知田雄原為金末署軍都統(tǒng)，元太祖軍至北京時投降，元太宗時又至京兆，因其“教民力田，京兆大治”而“來附者眾”，墓主段繼榮當為其中之一，被委以蒙古后宮京兆總管府奏差提領一職。田雄父子“事無巨細一委君，戎政民事，君力為之，悉整辦。田侯即世，子大成嗣，以年幼仍以師禮事君。”田雄逝世后，其子于墓主仍以師禮待之。

2.趙忠

趙忠其人據(jù)記載：“歲丙子，金源、契丹九萬余眾竄入高麗。……戊寅冬十二月，太祖命哈赤吉、扎剌將兵追討，大宣迎降，與哈赤吉等共擊之，降其元帥趙忠。”[5]顯而易見，此處趙忠為軍事將領，且地處東北圖們江，顯然與墓主女婿并非一人。

二、相關地名考證

（一）曜州美原

志文所提“曜州”當為“耀州”。據(jù)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載：“耀州。秦為內(nèi)史地。漢為左馮翊地。魏晉時，屬北地郡。后魏置北雍州。……開皇初，郡廢。大業(yè)初，州廢，以其地屬京兆郡。唐武德初，復置宜州。貞觀十七年，省入雍州。……后唐復曰耀州。宋初因之。……太平興國初，又改為感德軍。金仍為耀州。元因之。”[2]另據(jù)《元史》載：“耀州。……元至元元年，并華原縣入州，又并美原入富平。領三縣：三原，富平，同官。”[6]耀州美原，即今陜西富平縣境，唐美原縣城即今富平縣美原鎮(zhèn)。

（二）終南石臼谷

1142年，金改北宋永興軍路為京兆府路。終南山在其下轄長安縣和咸寧縣境內(nèi)。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載：“終南山，在西安府南五十里。《元和志》：南山。其谷之大者有五：曰子午谷、斜谷、駱谷、藍田谷、衡嶺谷也。”[2]史料中雖無石臼谷的記載，但據(jù)志文，墓主遷往終南石臼谷以后，積極抵御，屢受封賞，因而筆者認為石臼谷當是終南山一個極為重要的軍事?lián)c。

（三）咸寧縣洪固鄉(xiāng)芙蓉園

墓主夫婦合葬于咸寧縣洪固鄉(xiāng)芙蓉園。“咸寧縣，在西安府治東。后周始置萬年縣于長安城中，此為萬年縣地。隋遷都后，改曰大興。唐復曰萬年。《唐志》：縣治宣陽坊，乾封初，分置明堂縣，治永樂坊。長安三年，復并入。天寶七載，改為咸寧。乾元初，復故。五代梁改曰大年，后唐復舊。宋曰樊川。金復改曰咸寧。”“劉■《小說》，園本古曲江，隋文帝惡其名曲，改曰芙蓉，以水盛而芙蓉多也。”[2]芙蓉園位于西安府東南，離城約十里，即今曲江池西村。

三、隨葬陶俑所著服飾考

在該墓隨葬品中，有男俑八件[7]，皆“頭戴豎角黑色圓帽，身穿圓領長衣過膝，腰束粗衣帶，身后打結，衣帶下面長衣兩側衣摺顯著。”[7]發(fā)掘簡報中所說的“豎角黑色圓帽”，即為平巾幘。據(jù)《元史·輿服志一》記載：“平巾幘，黑漆革為之，形如進賢冠之籠巾，或以青，或以白。”[8]其原為武官所戴。

隨葬品還有女俑四件[7]，“二人上身著競袖短衣，對襟，無粗扣，下身穿紅色或白色長裙，裙下僅露足尖，頭梳扁圓形髻，中間插簪。一人服式與上二人全同，唯在腦后挽有圓髻兩個。”[7]這種梳包髻，髻中插簪，也稱笄，是蒙元時期北方首飾樣式。其所著對襟無扣短衣，俗稱半臂。此種著裝是典型的蒙元關中女子服裝形制，即上著襦衫，下系長裙，外加半臂。

值得商榷的是報告中所提的另外一件“女俑”[7]，報告稱其：“頭帶簸箕形帽，兩束鬢辮從耳后下垂，身穿白色大衣，腰束扁平窄帶，腰帶右側系小袋，左側系劍。”[7]但從陶俑所著服飾而言，很難確定其為女性。其所著右衽過膝袍服，束帶蹬靴，與西安南郊山門口元墓出土的男俑極為相似。此外，此俑的發(fā)式應為蒙元男性的“婆焦”發(fā)式。因而，筆者斷定該“女俑”應是男性。

參考文獻：

[1][元]脫脫.金史：卷126[M].北京：中華書局，1975：2736.

[2][清]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卷59[M].北京：中華書局，1955.

[3][元]脫脫.金史：卷16[M].北京：中華書局，1975：367.

[4][明]宋濂.元史：卷151[M].北京：中華書局，1976：3579-3580.

[5][明]宋濂.元史：卷154[M].北京：中華書局，1976：3627.

[6][明]宋濂.元史：卷60[M].北京：中華書局，1976：1424-1425.

[7]王玉清，杭德州.西安曲江池西村元墓清理簡報[J].文物參考資料，1958（6）.

[8][明]宋濂.元史：卷78[M].北京：中華書局，1976：19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