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門詞典

萬小雪

玉門詞典

萬小雪

玉門，陶

3700年，火燒溝，陶行走在火焰里，我聽見

冠之以春天的粟，糜，棉，麻，稔，躬耕于野

梨花雪，桃花雨，翻卷泥土如銀龍的青草

自玉之門舒展，蔓延，逶迤濤聲

村莊在陶里打坐，一罐飄蕩日月的泉水

供養糧食，戚戚然，知黑守白

3700年，火燒溝，先民在溝畔取火，我們一起稼穡

落于豆莢里的笑聲，比漫長的黑夜濃烈

一地紫色的苜蓿花，親手編織大地的王冠

在我的枝頭嘩然作響，果實落滿了男人和女人的黃昏

最先彎下腰身的石器時代，草裙圍城，樹葉果腹

一只蜥蜴繞過了祁連雪山，芒鞋上沾滿了佛經和露水

玉門，落于陶的中央，泥土和火的交融里

一雙雙放牧火焰的手，自泥土之門捧出時間的釉彩

玉門，清泉

大地的雙耳罐里，麥田晃晃悠悠，黃牛必修天下

玉門，清泉，頭頂上的吾艾斯拱北位于牛羊

位于山巒，位于子民和帝王之間的糜粟

無魚在流動，梨花的眼睛拋出了沙塵暴的秘密

席地而坐的風，席地而坐的我，凝視漫天的星群

泉水在證悟，青草在證悟，一圈的牛羊捧出了清涼

玉門，清泉，犁鏵翻飛，大雨初至，蚯蚓引路

筑墳的螻蟻，靜默成一座天下的遺址

端坐于塵世，泉水洗塵，泉水潤世，萬物用根和我緊密相連

一位將相，一位士子，一位田間農夫，相互在泉水里交談

一滴清泉，兩滴清泉，十億清泉簇擁，匯聚為玉門之玉

一股潺潺水音，流經道之門，佛之門，法之門

我在爾之東，我在爾之西，濯洗人間百事

隔著山，隔著水，一罐清涼日月晃悠而來，沖我而來

玉門，父親

父親，墓碑

墓碑，父親

清明說，該描一描那上面的字了

谷雨說，該描一描那上面的父親了

久居，足不出戶，坐臥南山，一晚夕照分開生死

父親，墓碑

墓碑，父親

你在，你就喝茶吧，輕噓一口，浮世便再現

你走，你就穿上中山裝，整整衣領，八方可云游

帶病，一襲白衫，側面的喘息，一片庭院的黃瓜秧熟了

父親，墓碑

墓碑，父親

1989，握緊那一雙手，你的病痛在夢里，與塵世無關

斑駁的足跡歷經山河，你在最初的大道里與祖父離別，少年的你押著自己的命，一路燦爛

于是，茶說，你睡了

泉水說，你睡了

往事說，你睡了

唯有咳嗽，那該死的喘息，還夜夜叩響你的窗欞

唯有墓碑說，你醒著

唯有玉門說，你醒著

◎萬小雪，女，現居甘肅玉門。中國作協會員。參加詩刊社第27屆青春詩會。曾在《詩刊》《飛天》》等報刊發表作品。出版詩集五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