曬龍袍的六月六

向華　蔡皋

1 每年農歷六月六，我們土家人的村子可熱鬧了，家家都要打糍粑、做豆腐，咚咕隆咚敲花鼓，滴滴答答吹嗩吶。年輕的后生舞起長龍，老人媳婦兒晾衣服、曬被子，我們管這一天叫做“六月六，曬龍袍”，這背后還有一段感人的故事呢……

2 古時候，土家族出了一位英雄覃垕。都說十月懷胎，可是覃垕的母親卻整整懷了他三年。他出生那天，天上忽地降下一個巨大的紅火球，晃晃悠悠地懸在他家屋頂上。滿屋金光閃閃，香氣馥郁。

3 小覃垕剛出娘胎，落地就走，迎風就長，自己跌跌撞撞往屋外跑，跳到水塘里玩水洗澡。這一洗，出了奇跡，他身上的皮膚現出了三條金龍。他父親見了，忙對他母親說：“不得了！莫傳出去！”

4 可是，金龍的事還是迅速傳開了，一直傳到皇上的耳朵里。皇帝想：龍，只有我才配有，一個鄉下窮小子身上有金龍，“來人哪！快把小覃垕給我抓來！”

5 覃垕的父母一聽說官兵來抓兒子，連忙把覃垕藏到后山的石洞里，叮囑他：“伢崽啊，莫做聲！爹娘和他們說理去。”

6 官兵們哪會講道理？他們鎖上覃垕的父母，百般威脅，逼他們交出小覃垕。覃垕的父母怎么也不肯，惱怒的官兵將他們雙雙殺死，丟在屋前的水塘里。忽然，轟隆一聲，水塘里冒出一個大墳堆，葬了他們的尸身。官兵們嚇得瞠目結舌，趕快溜走。

7 藏在石洞里的覃垕很掛念父母。他走出石洞，站在巖邊，把母親給他系上的圍兜兜一抖，嘩——一聲響，變出一條瀑布下山。一到山腳，走出瀑布，他竟變成了一個身強體壯的青年。

8 覃垕尋路回到家，可是房子沒了，父母也不見了，姐姐正跪在水塘邊哭泣。從此，覃垕守著父母的墳，一邊種田，一邊練武，與姐姐相依為命。

9 一天，他正在犁田，姐姐急急跑來，說：“不好了，官府又派官差來收貢品了！”覃垕問收什么貢品，姐姐說：“我們土家人打了老虎豹子，官差卻要我們把虎皮豹皮獻給皇帝。不但不給錢，還要吃我們的好酒好菜，拿我們的東西。”覃垕氣憤地說：“哼，我來對付他們！”

10 正說著，幾個官差大搖大擺走過來。覃垕喊：“等一下，我馬上招待你們！”官差以為又有好吃好拿的，笑嘻嘻地站住。好覃垕，大手一伸，把那頭幾百斤重的牛輕輕拎起，提到水塘邊，一手提牛，一手洗牛蹄子，就像給娃娃洗腳一樣輕松：他把牛輕輕地放在塘埂上，說：“乖乖去吃草吧！”官差們看傻了眼，呆站在那兒。覃垕隨手把一塊千斤巨石輕輕一抓，放到官差身邊，笑道：“坐！坐！”官差哪里還敢坐呢，一溜煙全跑沒影了。從此再也不敢來村里收貢品。覃垕哈哈大笑。姐姐卻憂心忡忡，擔心官府報復。覃垕說：“就算他們不找我，我還要找他們呢！爹娘的仇一定要報！”

11 覃垕加緊練武，村里的土家后生都愿意跟隨他一起練。有一天，鄰居跑來說出了一件怪事：覃垕父母的墳上，長出了三根金光閃閃的楠竹。

12 覃垕和姐姐跑去一看，果然看見三根大楠竹直指云霄，閃著金光，還有彩云圍繞哩！覃垕抱著大竹子號啕大哭：“爹啊！娘啊！你們死得冤屈，是不是在催我報仇哪？”

13 當晚，覃垕做了個真真切切的夢，夢里爹娘對他說：“孩子，我們墳上的三根楠竹，是爹娘向天神求來的三支神箭。天神還說，村前山上的天坑里，藏有一張古代英雄的寶弓，你去取出來，苦練三年零六個月，多一天也不行，少一天也不行，等看到雞飛上樹、狗躥上屋的時刻，就向京城連射三箭……”

14 天坑口位于高高的山頂，像一口深不可測的井，村里從來沒人敢下去。覃垕打著火把，攀著繩索，一下下降到天坑底，果然找到了寶弓。于是他對父母夢中的叮囑深信不疑。

15 從此，覃垕苦練射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武藝越練越精，臂力越練越大。姐姐很高興，盼著弟弟早日練好本領，為父母報仇。覃垕練了三年五個多月，只差三天就滿三年零六個月了。心急的姐姐等不及了，她認為差三天不算什么，就捉了一只狗拴在屋頂上，又用竹梢子把雞趕上了樹，大喊道：“弟弟你看！爹娘的夢應驗了，快射箭吧！”覃垕顧不上多想，連忙拉滿寶弓，搭上神箭，向京城方向射去。嗖！嗖！嗖！三支箭直飛京城。

16 皇帝這時正坐在龍椅上接受百官朝拜，忽聽到三聲呼哨，憑空飛來三支箭，一箭射在龍椅上，一箭射在皇冠上，還有一箭射中了龍袍，險些要了皇帝的命。“護駕！抓刺客！”金鑾殿上亂成一鍋粥，搜了半天也不見刺客的影兒。御前侍衛拔下箭來查看，發現箭桿上寫著四個字：覃垕之箭。

17 覃垕是誰？馬上有大臣稟告皇帝：“覃垕就是生下來身上有三條金龍的土家孩子，不知怎么躲過抓捕，越長越神異。”皇帝大怒，欽點護國大將軍，帶領十萬兵馬浩浩蕩蕩殺向土家村寨。

18 再說覃垕，自從射出三支箭后就知道火候還差一點，要不了皇帝老兒的命，于是做好反擊的準備。他家屋后是滿山的竹子，覃垕按照夢中爹娘所教，念動咒語，所有竹子嘎嘎裂開，每根竹子都變成一匹馬、一個兵，十萬根毛竹就是十萬兵馬。可是，還是因為差了三天，竹人竹馬的腿像竹葉一樣軟，看著威風，卻不能打仗、一陣風吹來，把這些竹子兵馬都收上上天去了。

19 覃垕不氣餒，爬上山崖迎敵兵。十萬官兵呼啦啦圍住山崖，眼看地形險峻，將軍命令扎寨安營，打算長時間困住覃垕，把他活活餓死渴死。過了十來天，覃垕從崖山拋下一條大魚來。將軍一看泄了氣，魚都能養活，山崖上一定有水有糧，就算圍上一年也沒用啊！

20 官兵們正想撤圍回京，忽聞震天動地的吼聲，山前山后殺出數不清的土家后生，打著覃字旗號。這可不是中看不中用的竹子兵。原來，覃垕拖住官兵后，從崖間密道悄悄下山，召集了村村寨寨的年輕人。大家早就對皇帝的嚴酷統治恨之入骨，愿意跟隨覃垕起義。“覃家軍”一共三千人，其中不少都跟覃垕學過武藝，各個驍勇，以一當十，殺得官兵哭爹叫娘。

21 可是，三千對于十萬，終究還是懸殊太大。土家族的年輕人在這場戰役中死傷很多，剩下的后生浴血奮戰，最終寡不敵眾，全被官兵捉住，繩捆鎖綁押往京城。覃垕在山上見了，心如刀絞。心想：我不出去，全土家族遭殃。于是他徑直走到軍營前，大吼道：“放了他們，我跟你們走！”官兵把覃垕推入囚籠，送到京城。

22 皇帝親眼看到覃垕身上的三條金龍，又是驚，又是怕，下旨剝掉覃垕的皮。行刑的瞬間，忽然天昏地暗，大風吹動覃垕的身體，三條金龍頃刻間變成三條真龍。霹靂一聲震天響，三條五彩斑斕的大龍騰空飛上九天。整個京城上空黑得像鍋底一般，連續三天三夜，都是這樣。皇帝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天地不容。他急忙跪倒在地，三拜九叩。

23 這時，云開霧散，陽光又回到京城上空，這一天是六月初六。從此，皇帝再也不敢欺負土家族人。皇帝命人用龍袍包裹覃垕的尸體送回土家。土家人感念覃垕的恩情，留下了那沾過血跡的龍袍。

24 從此，土家人每年都要用歡樂的歌舞來紀念這一天。還要特意拿出衣服來洗曬，象征著為英雄清潔沾著鮮血的龍袍。一代傳一代，六月六就成了曬龍袍日，寄托土家族對英雄的思念。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