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安慰耳朵

●劉代興

我們往往喜歡把一切美妙動聽的聲音，美其名為天籟之聲。

長期以來，我們對于自己的耳朵，不是呵護備至，而是漠不關心。有人講究吃的，山珍海味，那是滿足饕餮的饞欲；有人講究穿的，金縷玉衣，那是滿足身體的虛榮。有人手帶十多萬元的名表，指戳幾十萬元的鉆戒，抽一百多元一包的極品香煙，無非是撫慰一下幾近麻木的膚覺與味覺器官。有人戴24K純金制作的金絲眼鏡，還要把耳朵搭上做苦力，一天到晚勾著一對眼鏡架子。人們多數的時候，對失明者、失聲者（啞巴）滿懷同情，但對于失聰者，卻很難聽到大家的憐惜。于是，在不知不覺中，我們也都淪為失聰者，因為我們對于耳朵已失去了足夠的重視與庇護，在耳朵和由耳朵帶來的聽覺領域，我們往往無視它們的存在。愛眼周、愛牙周都風靡全球了，可誰聽到過愛耳周？時下流行美容、養顏、護膚、保健，甚至連頭發都要護理保養，可誰聽說過要善待耳朵養護耳根了？因此，對于自己的耳朵，我感覺十分內疚，我虧欠它太多了，這是我的過失。我有時甚至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聽到的雷人的聲音，的確太稀少了，幾近一個失聰者。雖然有人把美妙醉人的聲音稱之為天籟之聲，但畢竟熟知并樂意把天籟之聲掛在嘴邊的人，的確少之又少。

好在自己的聽覺并未完全遲鈍與退化，因此也非常在意自己耳朵的一些想法與興趣。前陣子，看到了一張促銷宣傳單，說舊VCD可以以舊換新，即是折價購買新電器。我就把家里的舊VCD包裹好提去那家電器超市，想換個功放機什么的。無奈那里不經銷功放機，我正欲轉身，忽然看見了幾對漂亮音箱亭亭玉立在柜臺，好像是對我友好地打招呼。我的腳頓時就像黏在那兒，再也移不動了。一問價格，二千六百元，優惠后再抵一臺舊VCD，也要一千八百元。好嘛，完全是一個籠子，但看來我已控制不了自己，由不得我不往里面鉆了。雖然一千多元的音箱并不算怎么高級，幾千上萬元的音箱也比比皆是，但對于我這么一個既非發燒友也非音樂狂的人來說，帶一對一千多元的音箱回家，還是奢侈了點吧？我在這個時候，大腦雖然還在轉動，但更多時候，耳朵在竊竊私語了。它像是被某只手提了起來，讓耳朵里灌滿了音箱里發出來的動聽音符，大腦的轉動遲緩而空白起來。跟著音樂走吧，我的錢包也隨著那只無形的溫柔手，走到收銀臺前，鈔票被兌換成了一張提貨單，牽著那對寶貝回家了。回到家里，就受到一陣數落。“錢多了是吧？錢多了怎么不給我買一套高級衣服穿呢？花一千多元買這一對木桶桶回來，你真是舍得哦！”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只能無言以對。她怎么就不知道，耳朵也需要包裝，需要安撫，需要享受呢？這其實就是距離哦，這種距離是由聲音造成的，一種聲音我聽得到，但她卻聽不到。一種聲音在我這里受到癡情追捧，但在她那里卻遭到無情拒絕。有聲的距離，只能由無聲來消除了，我一笑了之，卻一意孤行。

家里的那臺舊電腦是2000年的時候買回來的，舊得已快發霉了。且不說經常故障經常死機，就是上網也速度太慢，更不用說兒子周末上線玩游戲了。在兒子的強烈抗議下，我不得不考慮換一臺新電腦了，因為兒子的要求往往是我們的第一需求。在兒子暑假即將來臨前，我揮淚告別那臺跟隨了我八年的舊電腦，上電腦公司提一臺新款的機子。寬屏彩色液晶顯示器，配置也不低了，而價格不過三千多元。主件選定之后，我念念不忘配置一臺好的音箱。漫步者音箱是專為電腦配套的一個品牌，Edifier，聲音聽起來也挺環繞立體的，還高保真，好，就是它了！新電腦搬進家后，聽得最多的，就是海莉·維斯特拉了。這位新西蘭的美聲女伶，聲音有一種讓人銷魂的誘惑與嫵媚，那柔美、悠遠、舒緩、神秘，充滿感性與磁性，讓人沉醉，讓人飄蕩。在她的聲音里，你不知不覺地沉淪，心甘情愿地墜落。Hayley·westenra，她的歌聲就像冬天里的一縷陽光，若有若無，虛幻縹緲，在它的照射下，仿佛透進了你的心里，又好像一直浮在你的四周，慵懶而溫潤。在冬天里，我們不就是一直渴望著這種溫暖包圍、溫暖地照耀嗎？海莉，她成了我新電腦里酷狗音樂空間的唯一主角，只要我一打開電腦，她的聲音就會霞光萬道，充塞四周。即使她唱的英文我一句也聽不懂，但我感覺她的每一句、每一聲都是為我而唱的，那旋律、那音符，轉瞬間取代了我呼吸的空氣，變換成了我沐浴的陽光。

兒子是2006年夏天開始學古典吉他的。這之前，我對古典吉他以及吉他古典名曲也是知之甚少的，幾乎一片空白。因為一個共同的夢想，我便開始留意古典吉他曲目。這一發不可收拾，我們游進了古典吉他音樂寬闊的海洋。從泰雷加到羅德里格斯，從塞戈維亞到約翰·威廉斯，從巴里奧斯到布倫魏爾，從楊雪霏到村治佳織，那些大師名家，音容宛在，高貴溫雅；那些古典名曲，紛至沓來，色彩繽紛，情天恨海?！栋柡辈祭瓕m的回憶》、《阿斯圖里亞斯的傳說》、《阿蘭湖的哀思》、《愛的羅曼斯》……每一支吉他曲，都是作曲家心血的結晶，也是天地之間美妙音符的絕配，是天籟，是仙樂，是靈魂的顫栗，是生命的絕唱。我遨游在這片蔚藍色的海洋，將自己的靈魂漂洗得沉靜安詳。我原來竟然不知道，古典吉他的音海里，竟然有如許多優雅婉致的樂曲，真是相見恨晚，這完全迥異于時下舞臺上那些搖滾的電聲民謠吉他。兩年多來，我的電腦里收藏貯滿了世界古典吉他名曲，每聽一曲，都會陷入一種相似的惆悵中而難以自拔：“夢在遠方，化成一縷香，隨風飄散，你的模樣”。

天籟般的音樂，完美的聽覺盛宴，它并非只在夢中出現，也并非只在遠方傳唱。只要你的眼前有一片陽光、你的心底存一片綠色，你就會時時遇上它，在它的牽引中，感受宇宙的浩瀚，體會生命的幽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