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十首

朱元峰

詩十首

朱元峰

渡 海

那個時刻不由我掌握

我被拉下水那雙有力的手

把白色的眩目與恐懼交給我

交給我生存與覆滅

我走出小小的房間

象個天外來客

透明的眼睛頃刻被海水染藍

去找陸地他們拉我下水

卻又指點迷津

深刻的聲音低沉而清晰

在之后無數的沉浮中我銘記在心

躲開鯊魚捕食小蝦

先下水的同伴教會我

弱肉強食的道理

海水并不清明

我和同伴相遇

彼此看不清水中的部分

只好相問吃了嗎

然后都笑著說吃了

有時我們會談起陸地

談到上岸后

風會吹透我們

象吹過樹的枝條

我們的思想會被帶走

被風吹到海上

成為陸地的傳說

隱 士

隱士在別人眼里

總住在飄雪的山谷

茅擔低小

四周種滿性格和愛好

有菊有竹

必有溪水涓涓

屋內有琴有劍

有文房四寶必有

招災惹禍的字畫和專著

隱士有出口成章的才華

但不會賣弄于權貴

有洞察世俗的慧眼

卻常常懶得去看

閉目參禪

或臨暮橫笛

隱士其實是一幅

《獨釣寒江圖》

隱士常夜半調琴

或秉燭看劍

隱士有兩個靈魂

總在黎明時交替

聚 會

找一個夜晚 月黑風高

正好 聚會

月在天空 黑著

風在天臺 高著

我們在溢出煙灰的爐子旁 喝著

四個人占據了爐子的四角

一邊吸著煙灰 一邊咳嗽著

一邊喝著綠瓶的 二鍋頭

爐子上方的大燈泡

剛從對面的商店里來

很亮 爐子也很熱

一個主題被365次聚會談論

多少有些乏味 四張嘴造的詞海

就剩下舌尖上的鹽粒

月黑了些 風吹了些 燈閃了些 爐子蒸了些

365次 次次用酒化妝 咳嗽幾聲

四個紅臉的漢子 走在街上還真威風

回 鄉

遠離喧鬧的城市回鄉

把在樓道間擠瘦的目光

放進田野

象兩尾瘦小的魚面對大海

多年不曾回來

老家只剩下兩間老屋

連接了記憶與現實

小時的伙伴都領著

流鼻涕的孩子遠遠地

半猜半疑地看著我

陌生的眼神

如同我看田地里

熟悉又陌生了的植物

我很想招呼他們

親熱地喊他們的小名

孬蛋石頭和狗娃

但我已不能確認他們

只知道是我親密的兄弟

親情的土地荒了

長滿了不知名的草

我給它的起名叫疏離

五月的鄉村

用生疏的聲音叩開鄉村

五月安祥的木門

走進淳樸的皺紋與胡須

和垅頭井邊的俚語故事

五月的鄉材白絮紛飛

裊裊炊煙溢出粗米的香氣

錯落庭院

隔不開雞鳴和鄰居的腳板

簡陋的檐下倚著锨鋤

土黃色的面孔悠閑地浸在旱煙里

數著平淡的日子看麥子伸腰

不急不燥地守著鍋臺的女人

慢慢把希望變成糧食

霧夜的街上

我劃亮一根火柴

照亮自己

遠離人群和酒

不需要什么理由

我只想在有霧的街上走走

一個人走進霧夜

作姜尚亙古的垂釣

手指不需彎成冰冷的魚鉤

霧夜的街道會有什么|

我劃亮一根火柴

生命的靶心

身體里最柔弱的部位

被孤獨如此清晰地擊中

象一株平凡的樹

我懷念被埋在土里

種子的歲月

家園那么實在地擁著身體

那時不知道人和社會

溫暖也不是以燈盞的方式

浸在有霧的夜里

如今我劃亮火柴

黑色的夜質如煤

在火柴上方燃燒

霧很厚

因此伸開的腿我只能看見

膝蓋以上的部分

這時我不怕迷失

我只想坐在路旁面對霧夜

靜靜地想想什么

禿 鷲

第一次如此近的看你

果然惡夢般的身材

寒氣籠罩目光的領域

身體收攏把上蒼的美景隱藏

記憶里山林的芬芳

都化作對自由的渴望

十平方的空間怎夠你一次呼吸

天空滋養的翅膀

張開是一片土地的黑夜

野兔的恐懼羚羊的驚慌

一次遭遇便丟失了陽光

鐵柵囚住的寂靜

能否打磨你所有的堅硬

光陰的毒藥把桀傲的天性催眠

在你龐大的內心所有的風暴

是否都已平息

彌 猴

驚異于你的手掌

從沒見過

任何工具如此接近人類

相互打量而非獨自欣賞

你的眼神凝視鋼筋水泥的叢林

沒有一根家園的樹枝

在鋼絲上行走

比樹枝更硬的不止有鋼絲

你的身手依然矯捷

表演只為一枚記憶中的果孑

山林在內心枯萎

當夜幕低垂

相似的手掌啊

能否安枕于腦后

捧著快樂入睡

孔 雀

不要再把花花綠綠的布條

亂舞什么顏色又怎比

我水中的影子

把美長在身上

勝過世間所有的化妝

一根羽毛就是一條標準存在

而真正的美又怎能

拿來示人愚蠢的眼睛

總看不清我的眼神

又怎能奢望看清我的美麗

夜 鷹

象一塊黑色的殞石

從高空投向？危崖

巢穴的力量

將高山的偉岸抓破

在夜里飛翔

更象高傲的諾言

一次起落是一次實現

時而俯沖？盤旋

鷹的思想在雙翅間

孤獨的交流

鷹憩息？把夜從眼中釋放

眼神是一種神秘符號

沉寂籠罩山林

鷹在等？又一次光芒

將桀傲的天性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