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晴好
那年,我20來歲。《杭州日報》的指導老師,帶我采訪宣傳工作會議。遠遠就看到幾個人簇擁著一位面容開闊、相貌和善、臉帶微笑的中年人。當時,根本就想不到,這位宣傳口領導,后來成了頂頭上司。
一個人年歲大了以后,才會覺得過去歲月的寶貴。臨近年關,檢點工作,才猛然想起,應該去看看老領導、老同事、老朋友。前些年第一個想到的,就是1979年宣傳口老領導。當年他帶我寫了六七個稿子,我們在1985年提出了加快修建滬杭甬高速公路建議,認為應先修杭甬,先通車杭州至上虞段。為了籌集款項,建議收取錢江大橋過橋費。這些建議,實際工作中都用上了,我們應該是最先提出者。
后來不少人說,高速公路應先修滬杭段,這其實很值得商榷。上世紀90年代,浙江公路交通已到了崩潰邊緣,這是最緊迫的一條路,無異于雪中送炭。對于錢江大橋收費,社會上有意見。不收費當然好,但高速公路建設就不可能那么快了。
令人高興的是,老領導住上了寬敞的新居。我說,前幾年看著你住在光線不好、狹小的房子里,一住就是30年,而我住得比你好,心里不太好受。閑聊中說到子女,他說兒子參加1977年高考,就差幾分。而他當時是招辦主任,也愛莫能助,第二年再考才錄取。
歲末這一天,看望了五位老領導,感受到了滿滿的正能量。老領導們心情愉快,無怨無悔,充滿了積極的人生觀。其實,我們每一個人的世界,都是自己選擇決定的。當您看著世界是晴好時,它就真的是晴好的;當您看著世界是灰暗時,它決不會是明快的。
這一路的第一家,是曾帶我做課題,那部專著得了省社科一等獎的學術前輩。老人學術成就了得,敢于發表自己意見,常有不同凡響之言。這次令我感動的,是他有一位好兒子,現就住兒子替他買的房子。兒子事業有成,更重要的是孝心滿滿,人生夫復何求。兒子每年回來好幾次看老爸,為了服務老爸,在杭州買了輛車,平時就放在車庫里。于社會而言,或是資源配置不合理,但于兒子對父母的拳拳之心而言,令人動容。
我剛進省級機關時的入門師傅,今年88高齡。老人硬朗豁達,照顧比他小一歲的太太,沒請家政。他說多做點家務,就是鍛煉啊。聊天中隨口告訴我,去年國慶節以來,他炒股有了15萬元多盈利。而在那個長熊市,只虧了兩三萬元。聽著從老人嘴里隨口蹦出的通縮、降準、逆回購等詞,我頓時非常慚愧。老人說,錢對他來說其實也無所謂,而他從炒股中了解到國際國內形勢,感覺到了自己的價值,也覺得這是保持他的健康的一劑良藥。
我這人半路出家,長期得到學術界多位前輩指導關照。這位“80后”前輩,對浙江形勢比我還清楚。我們坐在陽臺上,在仁壽山溫暖的冬陽里,他跟我說,我們應客觀看待浙江這十來年,不能去和別省比速度、比投資,浙江自有自己的路要走。老人直到70多歲,仍還在工作,我們都覺得他工作量太大,勸他放慢節奏,他都是一笑置之。我評正高那年,請他給我的專著寫評語,現在通行做法是送評者自己起草,然后評論者署上大名,而他手寫評語,歸納了一個我都不注意的觀點。
30多年前,我發表第一篇調研報告時,編輯叫我去當面修改。那位編輯,后來是我長期的領導。10多年前,最困難的時候,老領導的為人,給了我非常深刻的人生影響。我推門進去,見到他臉色紅潤,氣色很好,頭發梳得齊整。根本看不出剛剛住了四個月院,經歷了一輪化療。老領導很隨意地說他的病情,仿佛說著一個不相干的故事。他說一針打下去,白血球從7000降到2000,可他覺得一定能頂住。飯盡量照樣吃,因為這是關鍵;心態照樣很好,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有較強免疫力;也請不要告訴他的朋友們,因為他覺得自己很好。
人生的過程,就是每一步都不能有偏差;人生的每一階段,如果總有人在引導,真的是福份。老領導們無一例外,長期都有著很美好的心態,很美好的家庭,很美好的生活,這也是他們晚年幸福的最大奧秘。我們很可能改變不了什么,甚至很可能改變不了身邊任何事,但我們完全有能力總是讓自己的內心充滿晴好。
每一個人的世界,都是自己選擇決定的。當您看著世界是晴好時,它就真的是晴好的


浙江省發展和改革研究所所長、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