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呂彥妮 攝影|陳漫
王勇能量需要釋放 合適就是帥
文|呂彥妮 攝影|陳漫
王勇在家附近的新疆館子里呼嚕呼嚕地吃完了一盤拉條子,一抹嘴起身,矯健地跨上他那臺叫“毒蓮”的摩托車,右手轉動了幾下油門,幾聲低喑的轟鳴響起,他絕塵而去。待我們開車的開車,走路的走路,先后趕到他家時,他已經靠在陽臺喝起膠囊咖啡。他頭發和胡楂都半白了,不說話的時候有點兇兇的,一笑,竟然狡黠里還有些溫柔。
玄關處有一個五層高的鞋架,上面擺滿了他的皮靴,款式顏色都相近,只是細節略有參差。他壞笑著說:“你拎拎,拎拎……”一試,一只手拎有點費勁,幾乎拎不起來。
他的鞋沉,摩托車沉,音樂也不輕。他說鞋沉,是為了走得穩;摩托車越改造越沉,和別人都反著來,為的是增加鍛煉的分量,而且“你如果想象車是女人,就不會覺得沉了”;至于音樂,對王勇而言則如生命、如人性,輕慢不得。
他在江湖上人送名號“大屁”、“屁哥”,男女老少皆不避諱。這個“江湖”,可以追溯到33年前。1982年,尚在讀中央音樂學院附中的他和朋友就組建了中國最早的搖滾樂隊“不倒翁”,成員中的秦齊、李力、臧天朔、丁武等后來都成了中國搖滾“大神級”人物。后來他又與崔健合作, “黑豹”和“唐朝”中都曾出現過他的身影。
1996年,他出版個人專輯《往生》,擔任所有詞曲創作、制作,將搖滾、民樂、宗教和電子等多種元素通過極具匠心的方式編排在一起,既前衛,又虔誠。王勇的音樂風格也隨之確定,這“確定”,即是不確定。他很滿意自己身份的模糊不清。“你去音樂學院問,王勇是干嗎的?他們會說,哦,他搞搖滾樂的。但是在搖滾圈兒里提到我,他們的反應一準兒是,大屁彈古箏的。”
“所以,OK,沒問題,我覺得就是這種界定讓我得到了更多的東西,就是我哪兒都插一腳,我什么也不是,由此可以找到一個新角色。”
“這個角色是什么?”
“簡單地說,就是我把他們都加起來。我這里有一腿,那里也有一腿,還有更多的腿,更多的不同的經驗,我把這些經驗都總結起來,再折騰,再融合。簡單地說:男人有三條腿我就絕不會用兩條腿走路!我是一個,很容易制造矛盾的人,但我也是一個解決矛盾的專家,這就是我的本事。”
今年初《我是歌手》第三季,韓紅翻唱費翔的經典曲目《故鄉的云》,邀請王勇前去助陣,他一襲白色西裝,間奏時一段古箏solo,不落窠臼,技驚四座,兩手翻覆間便已距故鄉千百里遠,縱使頭低垂著也可知會那細密的情愫,然后最后一個不羈的高音,引領出整個樂隊和演唱的高潮。
那場競演結束,很多人在社交網絡上奔走相告:“有人注意韓紅后面的古箏大叔沒惹,是什么人啊好帥!”另一撥人的驚呼則是:“《我是歌手》居然請到了王勇,他可是和崔健、黑豹、唐朝一樣,是屬于中國搖滾音樂黃金時代的人啊。胡子白了不少可還是那么帥!”韓紅稱他恩師,孫楠喊他前輩。而王勇卻說彈法很簡單,觀念很重要!還有人翻出當年崔健《讓我在雪地里撒點兒野》的MV視頻,也是他手指在古箏上撥出第一個音符,撥得整個天地白茫茫雪片紛飛。
“對,我一直沒變,但我又一直在變。”王勇口中所言的“沒變”,是指他依舊對任何音樂形式都抱持著如初的新鮮和好奇;“變”則是不停歇地更新著自己。“當《小蘋果》火了之后,中央民族樂團也在教大家如何演奏《小蘋果》的時候,王勇仍然用他玩世不恭的態度做了他認為用一生都可以做的正事,這就夠了。”
而鋪天蓋地對他“帥”的驚嘆和褒揚,他咧嘴一笑照單全收。
“我本身就很帥,我知道,這個不用說的。你在不同時期獵取的能量,體現出來在你身上是否合適,決定著你是真帥還是假帥。對我來說,做一件事,你合適,那就是帥。我知道這個東西到我手里邊它會變成什么樣,而我會用一種什么樣的態度去做,摩托車、古箏,還有音樂,對我來說都是一樣。你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你把你自己放進去,找到合適的角色,自然就是你那個能量最大的時候,也就是最帥的時候。”
縱使離經叛道,王勇也堅定地覺得對古箏、對音樂、對自己,他始終有著分明的交代。他向《人物》記者說起自己少時習古箏的經歷。他6歲起隨父親學習古箏,“我彈古箏就因為我父親是彈古箏的,在我們那個年代是沒有什么可選的。如果你的父母是工人,好,等他退休了,你能進工廠當個工人,接他的班那你就很幸福了,我父親不是工人,他是彈古箏的,他就認為他的兒子應該喜歡古箏。”王勇對《人物》記者說,他學古箏的經歷就是拳腳加棍棒,被迫的。直到大學三年級有一天他發現自己的古箏彈得如此美妙。
說到底,他身上能量太多, 使不完的勁兒,必須溢出來,于是有了他的音樂創作以及王勇獨聯體。王勇的作品里充滿了矛盾和沖突,樂器種類上的撞擊,音量大小上的碰撞,絕望和希望的角力,活著與逝去的交替……“如果你想得到一個非常的平靜,那你就制造一個非常大的反差,幅度越大那么你就能等到更加的平靜。對嗎?我做音樂不一樣,我可以瞬間讓你到喜馬拉雅山頂,也可以瞬間下到十八層地域,這是我最喜歡干的事情。音樂需要有張力,做人也是一樣的。”
王勇笑稱自己“貪得無厭”,是“古箏忠實的繼承、叛離者”,彈琴不喜歡用假指甲。《我是歌手》那場如果你稍加留意,會發現他右手拿著的其實是一個吉他撥片。更多時候,他甚至空手彈,彈到琴弦斷了、彈到手指流血也不怕,“見點兒血,我更興奮。”
在微博上,王勇的名字叫“毒王蓮花體”,他說:“毒跟蓮,可能完全背道而馳,但是它們里面有些東西是相通的,都會讓你上癮。每個人其實都是這樣,一半是毒,一半是蓮,善惡一體。雖然我們身附斜毒,但是心向蓮花。”
他還把對這兩個字的理解刻在了摩托車車身上,車輪每轉動一圈,就加深一遍這善與惡的對立和統一。“這兩種東西都在我們身體里,一直覬覦著,它們都是能量。讓它們互相轉化,這對我而言是樂趣,我經常說,我是用一種玩世不恭的態度做了一件非常認真的事。”
《人物》:你的能量來自哪里?
王勇:每個人的觸角不一樣,敏感程度也不一樣,碰到一個東西,別人的反應也許會是,哦,我碰到東西了,這個是不應該碰的,就跑了。我碰到一個東西,馬上會覺得,哎,這是什么東西,我要進去看一看。是好是壞都不重要,我要自己去看,我可以去找任何的東西,從中吸取我想要的價值。
《人物》:你上學的時候是個什么樣的學生?
王勇:我們同學都說,王勇是從來不練琴的人。其實我不是不練琴,是因為沒人看見我練琴。我每天早上5點鐘起床,5點鐘到7點鐘我練兩個小時琴,只有我一個人, 7點鐘以后大家都來練琴,我就不練了,反而在搗亂。挑早上的時間練琴,因為安靜,一個人都沒有的時候,所有的東西你自己會很清楚,也可以非常理性地去看待。這種工作方式一直延續到現在,排除掉所有的東西,就干這一件事。
《人物》:你想通過你的音樂作品,給聽者提供什么樣的信息?
王勇:音樂上沒有不可能!沒有對也沒有錯!你的感受、你的經歷、你的心會告訴你什么樣的東西你會喜歡……
《人物》:你覺得自己在做音樂的時候,什么時候最帥?
王勇:當你把所有的能量釋放完的時候,我可以這樣確切地說,實際上那個過程是最帥的,釋放完的剎那,你會覺得更帥,因為你把所有的東西都放出去了。演出是,創作更是。我最長的一次,是4天沒睡覺、沒吃飯、沒刷牙、沒洗臉,頭發全都是一綹一綹的,胡子長這么長,臉上是綠的油,4天。花了快3天的時間不停地在寫,在往外流,把能量往外釋放。到第四天的時候,就是不停地聽,聽,然后再繼續修改,直到覺得你沒有任何一點能量再去給釋放的時候,松一口氣,睡覺去,那個過程會讓你覺得,人在專注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的時候,那個狀態是最帥的。
《人物》:在騎機車的過程當中,最享受的一個時刻?
王勇:整個的過程,從上去,只要那個聲音一出來,你的油門一加起來,后面發生的一切,包括事故,你摔到地上,突然一下就站起來,發現一點事都沒有,太牛逼了(笑),這個是讓我覺得太享受的。我經常出了車禍第一時間通知朋友們,他們就說為什么你一出車禍,都是以喜訊的方式告訴我們的。我說因為特別簡單,車毀,人無事。
《人物》:你怎么評價自己的音樂創作?
王勇:我基本上可以非常光榮地說,從我6歲彈古箏到今天,45年,刨去我小時候練琴挨打的部分,大學三年級以后我基本上沒有違背過我自己的意志去做我在音樂上的所有的事情。從一個普通的傳統音樂演奏家到把古箏加入到搖滾樂直至現在的王勇獨聯體,用了幾十年的時間完成了從樂手到音樂家、作曲家的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