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開門

王鴻翔

南瓜開門

王鴻翔

沿兩當城南下數十里，進入云屏鄉地界不久，可以看到河邊突兀的一塊巨石，遠遠望去，似一凝神遠眺的婦人，當地人叫做望夫石。其中蘊含著一個類似孟姜女哭長城的故事，每每聽來讓人心酸。我們在望夫石旁下車，本想打探這個愛情故事的枝末，陪同的兩當作家李鳳琴女士抬手一指遠處山上說：

“喏，那就是‘天門鎖云’，我們兩當八景之一哩！”

果然，遠處莽莽群山的一處山崖上，能清晰的看到形如大門一樣緊鎖的石門，石門高險接天，云霧繚繞，煞是壯觀。李鳳琴女士是云屏人，生于斯、長于斯，關于天門鎖云的傳說能講出好幾個版本，但她很鄭重的給我們講起一個最原始，最“土得掉渣”的故事。

傳說很久以前那處天門時開時合，生活在山腳下云屏鄉店子村的村民常常可以看到這樣奇妙的景致。店子村中有個樵夫常年靠砍柴為生，生活貧困，人卻非常勤勞，為打到一背好柴火，總會比別人爬更高的山，走更遠的路。這樣也就無意間離那個石門更近一些。他終于發現石門開合的秘密：原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太太，每天清晨會背一口袋黃豆來到石門前，她把石門旁邊生長的兩個南瓜合起來作為銅匙，對著石門說“南瓜開門”，門就悠忽著開了。門里有一副石磨，老太太佝僂著身子，艱難地把身上的黃豆卸下來，倒進磨眼里，然后再費力地推磨。樵夫是個老實人，看見老人家年紀大了還干重體力活，于心不忍，就自顧進門幫老太太推磨。這一推，才發現原來這磨比想像的還要重，樵夫累得半死，終于幫老太太把活干完，擦擦汗就要告辭。老太太卻一定要感謝樵夫，隨手在磨沿上撿起一粒豆瓣送給樵夫。一粒豆瓣能干啥？樵夫雖然哭笑不得，還是禮貌地收下了人家饋贈的禮物。回到家，樵夫望著比以往少打很多的柴火，又想起老太太給的一粒豆瓣就有點懊惱，從口袋里掏出那粒豆瓣想扔掉，這時奇跡發生了：原來那不是普通的豆瓣，而是一粒黃金！他趕緊把黃金拿到集市上，換回很多糧食，自己吃不完就送給周圍的鄉里鄉親。

接下來的日子可想而知，樵夫每天都會上山幫老太太推磨，而每次老太太都會給樵夫一粒豆瓣作酬謝，樵夫因為有了金豆而接濟更多的窮人。日子久了，窮人們就越來越多地聚在樵夫門前述說自家不幸的遭遇，等待救濟，可是一粒豆瓣所能辦成的善事又很有限。于是，有一日樵夫在幫老太太推磨的時候就忍不住抱怨說能不能多給我一些豆瓣？

老太太并不知道樵夫接濟窮人的事情，以為樵夫貪心，臉上有了慍色。決定和樵夫斷絕來往。第二天她遠遠看見樵夫向石門爬來時，就趕緊把門外面的兩個南瓜摘下來拿進石門中去。樵夫自然是再也進不去石門了，老太太因為把鑰匙鎖在石門里面，也出不來。而店子村的人們知道這件事情后很慚愧，為了紀念這位老人，他們就在山下廣種南瓜，希望有朝一日打開石門救老太太出來。

李鳳琴女士講述這個故事的時候一臉落寞與惋惜，她說其實老太太和樵夫都是善良的人，都希望幫助窮人，只是因為缺乏溝通而產生這樣的悲劇。

忽然想起這個故事和今年央視春晚小品《扶不扶》的劇情有些相似，缺乏溝通造成人與人之間的誤解與隔膜，盡管很多時候人們都想善意地做些好事。《孔子家語》中說“君子以行言，小人以舌言”，強調君子要行動，而不是口頭上說。看來老夫子的話也不全對，要想認認真真做好事，“說”也是很重要的，只有足夠的溝通才能更大程度地去做好事、善事。

南瓜是有靈性的蔬果。關于“天門鎖云”還有幾個版本，與這個南瓜開門的故事有些出入，但都有用南瓜做鑰匙開天門的情節。想來是因為云屏的地理氣候很適合南瓜生長，而千百年來民間一直有“南瓜救荒年”的傳奇發生，人們對南瓜的特殊感情使得南瓜在民間傳說中占有相當的位置。詩經《豳風·七月》曰：“七月食瓜，八月斷壺。”講述我們的先人與南瓜的親密關系。又有“帛系帛系瓜瓞，民之初生”之說，相傳我們人類就是在南瓜里面出生的啊！這就難怪打開天門的鑰匙是由南瓜來演化的。人類生生不息的使命感通過南瓜演繹自然天成的民間故事，世世代代美麗地相傳著。

再回到上文提到的“天門鎖云”傳說，兩當縣旅游部門的解說詞中是另一個版本：傳說天門山可通往天界王母娘娘的一座寶庫，有兩個掌管南瓜鑰匙的仙女在天門把守。一日，兩位仙女結伴游看云屏山水，竟流連忘返，雙雙在龍洞旁沐浴。蒼鷹將兩位仙女的霓裳銜走，做了云屏天空的七彩云霞，仙女再也回不去天門了，只好化作雙乳峰仰臥于天地之間。支持這個傳說的地理標志是云屏鄉果真有一對雙乳形山峰，乳頭自然，稍稍回勾，乳頭上空常常云蒸霞蔚，遠比貴州貞豐縣的雙乳峰靈動美麗。

我還是認為第一個“土得掉渣”的傳說更為貼切些，雖然后一個傳說更能夠吸引游客的興趣。這個世上永遠是兩種聲音在撞擊，理性的道德和現實與感性的虛幻和美麗，兩種形態無窮無盡地糾纏、折磨、撕扯、融合，最終五味雜陳端放在我們面前。

置身云屏的天門山下，飄渺的云在頭頂，純凈的風在耳旁，天地一派疏朗，恍惚間一切人性的誤解與隔膜都不應該再有的。李鳳琴說下次來一定帶我們爬上天門看看，而且一定要帶著坦誠，帶上兩個南瓜在石門前面默念：“南瓜開門，南瓜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