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著腳丫奔跑的日子（外一篇）

朱立文

那一年，我穿上布鞋，坐上拖拉機，告別了養我十五年的村莊。那時我很興奮，心中沒有絲毫不舍，因為我還不懂什么叫眷戀，不懂什么叫鄉情，母親說不能一輩子呆在村莊，不能一輩子受苦。拖拉機開出村莊的時候我很興奮，感覺手中握著一個空杯子，從前裝的是苦水，現在我是去尋找甜水的。

然而那段光著腳丫奔跑的日子，是我的影子，是我的過去，緊緊跟在我背后，伴我走過繁華的街市，穿過密集的人群。無論走到哪里，那段日子打在我身上的烙印都那么分明。我曾有意識地去掩飾，掩飾那種土氣，但我無論穿上什么華麗的衣裝，身上依然會散發出那種土氣。我就是一個來自農村的女孩，那是泥土的氣息。

我的童年是光著腳丫奔跑著度過的。我跑過村莊的每一個山坡，跑過每一壟屬于我的不屬于我的田地；踩過田里盛開的野花，踩過小河邊的鵝卵石堆，還有那條在家與學校之間的小路。曾經，被田埂上的草根絆倒，摔在淤泥里，一身泥水；曾經，被鵝卵石堆的玻璃劃破腳底，血流不止；曾經，走過小橋時不小心一頭栽進小河里，索性游半個小時再爬上岸……

我的童年不是沒有鞋子，只是在我懂得記事時起，我看到的人們都是光著腳的：奶奶光著腳走進菜地、伯父光著腳走進牛欄、母親光著腳爬上山坡……也許，對于終日與泥土接觸的人來說，鞋子是一種負擔，所以我們都不穿。

上學了，我們都背上一個布袋，里面裝著書，光著腳丫跑去學校，那不是什么罕見的事情，我們學校很多孩子都這樣。也有穿鞋子上學的，但是課間我們到學校旁邊的小溪玩的時候，他們總得脫下鞋子玩。然而上課鈴一響，大家飛快地跑回教室，他們總是把鞋子忘了，丟了鞋子，回家可是要挨棒子的，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不穿鞋子了。

我就這樣光著腳丫，奔跑著，我的童年太匆忙。放學了，我們要奔跑著回家，因為家里的小弟弟肯定等久了，我要回家給他盛一碗滿滿的白粥；家里的雞鴨也都在屋后叫了，等我回去給它們喂食；母親在田里勞作了一天，我回家給她燒一鍋熱水，等她回來洗澡。

星期天，我光著腳丫，和同伴們一起上山割草，割了一捆又一捆。有時，遇上黃蜂窩啊蛇窩什么的，拼命奔跑……記得有一次，一不小心掉進深深的土坑里，腳扭了，同伴光著腳丫背我回家……

我外婆家住在遙遠的城市里。七歲那年的暑假，外婆要接我過去住一段時間。我找遍整間屋子找不到一雙像樣的鞋子，最后從席子底下拿出幾張皺巴巴的紙幣，買了一雙紅色鞋子穿去外婆家。

光著腳丫奔跑著長大的我，小小年紀腳上便長了一層厚厚的繭。中考考體育的時候，我光著腳丫，跟穿著釘鞋的同學站在同一起跑線上，50米，六秒九……我光著腳丫跑出來的。

現在，穿著各種各樣的鞋子，走過一段段平坦的崎嶇的路。然而，我卻永遠銘記那段光著腳丫走過的時光，那是我最珍貴的一段回憶。

造一個小花園

居家前面有一個大陽臺，我總不忍心讓它空著。于是在一個燦爛的春天，便靈機一動，做了一個長長的鋼槽，和妻一起又去買來一些土。

有了槽，又有了土。我就回故鄉向母親要了一些菜種子、花種子。母親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花花草草的，總是她的喜愛。每年夏天回家時，母親總是把家中的菜園子變成了花園。各色的花、各種果樹與各色的小草，總是讓人心醉神迷。也許就是在那個時候，我總是希望把自己的小家也像母親一樣打扮得像個花園。無奈手頭拮據，總是買不起大些的房子，配帶一個花園的。是啊，“室雅何須大”，“生活怎么樣，全在我們怎么看。”詩人與哲人的話在耳邊響的久了，造花園的心便越加的濃列了。

夏天就這樣悄然而來，我的小花園也熱鬧起來了，香菜、菠菜、小白菜、苦苣、小蘿卜，比賽似的長著；花們也爭先恐后地開著，引來了成群的蝴蝶與蜜蜂。妻一邊吃著香甜的小白菜一邊后悔：老東西，不如當初聽你的，做大點了，那洋的話，我們的小白菜就夠吃一個夏天了。我說方便的時候再做一個槽子，以擴大種植面積。

希波克拉底有一句名言：人越是遠離自然，便越是接近疾病。我想有許多農民都長壽，一定是因為他們離自然最近。身在城市，真不敢奢望天天吃的都是綠色蔬菜。我的一個同事到一個綠色蔬菜基地采訪，想拍一個西紅柿紅了的照片，可是當時西紅柿是綠的，那里的人馬上告訴他，別急，等一會就紅了。于是有人便去摸西紅柿，大抵是給了它們一些催熟的藥，果然不久那綠的西紅柿很快就變紅了，如果你親眼看見，你還會說這菜沒有農藥真的是綠色蔬菜嗎？ 但我種的卻實實在在是綠色蔬菜。久違了的菜味，讓我仿佛回到了童年。我記得那時母親經常給我們做小白菜燉土豆，再放一些海米，那湯便極鮮極好喝。我現在終于可以自己動手，做完全屬于自己的小白菜湯了。連一向不大愛吃醮醬菜的女兒也香香地吃了起來，而且連呼“好吃、好吃、真好吃”。每每被年夜班的疲憊困擾時，我就來到我的小花園，在燦爛的陽光下，在煦暖的夏風中，除除雜草，為花兒們菜兒們澆澆水，放松自己的心情。

花也有多種，有萬壽菊，有夜來香，有芍藥；還有三棵櫻桃樹。讓我意外的是，今年居然長出了一棵桃樹，初次見到它時，哇，真讓人欣喜！于是我就準備了一些棉絮，準備冬天時蓋桃樹，因為桃樹在冬天是怕凍的。

你看這天熱的真快呀，才不幾天，我的菠菜們就開始打籽了。女兒興奮地對我說： “老爹，我最愛吃韭菜，你明年種點韭菜吧！”我說，“好呀，晚上我就向你奶奶要韭菜籽。”晚上說與母親，母親說，韭菜不宜種，種出來的韭菜太密，太細小，不如秋天你挖一些回去栽，那樣葉肥大，好吃。”于是我就期待著秋天的到來，是啊，明年的這個時候，我的女兒就可以美美地吃自家種的韭菜了，那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