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業眾籌融資：中美兩國的發展現狀及未來

廖曦+等

農業中小微企業融資難和農產品銷售難是一個全球普遍存在的問題，即使是資本市場發達的歐美國家也不例外。我國長期存在的農產品銷售渠道不暢，農場到家庭的產業鏈中間環節繁復，已經嚴重地侵蝕了農業銷售的時效性和農民的收益。而農業中小企業由于生產的分散性和高風險性，在融資方面更是難上加難。解決這一矛盾需要我們進行農業金融創新，重構農業產業鏈。國際上，方興未艾的眾籌這一新型融資模式已經陸續應用于農業產業之中。本文在對美國和中國農業眾籌融資模式發展現狀和未來發展趨勢等問題進行梳理的基礎上，提出完善我國農業眾籌的建議。

一、眾籌與農業眾籌模式

（一）眾籌的概述

眾籌（Crowdfunding）起源于眾包，是眾包和微金融的結合。作為新生事物，眾籌尚無統一的學術界定。有的國外學者認為，眾籌是新興的融資方式，通過眾籌平臺和社會化媒體向公眾展示項目，為中小微企業和個體項目籌集啟動資金。作為一種金融創新，眾籌是一種融資活動，為眾籌平臺展示的小微企業項目和創意創新項目吸引投資，但眾籌本身又超越了融資這一單一的功能，還具有產品展示、市場預測和吸引風投等功能。全球首個原創眾籌項目可追溯到美國自由女神像的建造，而新型的基于現代互聯網技術的眾籌則發源于2009美國Kikerstarter 眾籌網站的創建。經過6年的發展，眾籌已經逐步地從原來服務于科技創新、藝術創意和捐贈等領域擴展到市政、農業和科技等領域。

在融資模式上眾籌形成了相對成熟的四種基本類型：捐贈式眾籌（Donation-based）、借貸或債務式眾籌（Lending or debt-based）、獎勵或預售式眾籌（Reward-based or Pre-sales）和股權式眾籌（Equity-based）。根據Massolution 發布的《2015年眾籌產業報告》，全球1250個活躍的眾籌平臺2014年總計融資達162億美元，比2013年的61億美元增長了167%。北美仍然領跑眾籌發展，而亞洲則首次超過歐洲坐上了全球眾籌的第二把交椅。在四種主要的眾籌模式中，借貸和債務型眾籌增長223%達到110.8億美元，而股權眾籌則為11億美元的規模。現有的眾籌平臺和項目，仍以科技創新、影視表演和音像出版等為主，雖出現了農業、市政建設、醫藥和科研項目等新型的眾籌平臺和項目，但仍處于探索階段。眾籌范疇的擴大，為多領域資金籌集和宣傳提供了新的渠道。其中，農業眾籌已成為農業企業籌資和農產品營銷的創新渠道。

（二）農業眾籌模式

農業眾籌是指在傳統的農業生產和流通領域，由項目發起人通過眾籌專業平臺為某一項目向公眾展示并從公眾那里籌集資金的金融創新活動。農業眾籌是農業與互聯網金融的結合，不僅體現為農業中小企業的一種融資創新，更是農業產業鏈的重塑的過程。農業眾籌，一方面可以為農業中小型企業提供融資，或者通過農產品預售的方式取得銷售收入，另一方面，還可以通過農場租賃等方式實現農產品定制生產和服務，并帶動農業生態旅游相關產業的發展。

傳統眾籌的四種模式在農業眾籌中均有應用。農業產業存在的一些特有屬性，如產銷時間差長、生產的風險性高、流通領域的中間環節多以及農業生產資源屬性特殊等因素，使得農業眾籌模式呈現出不同于一般科技創新和文化創意產品的眾籌。根據目前國內外已經實施的農業眾籌項目，我們可以把農業眾籌分為以下4種模式：

1. 家庭農場眾籌模式。農場和家庭是農產品生產和消費的起點和終端，現有的農業產業鏈除了兩頭的終端外，還有眾多的中間環節，如產地批發商、銷地批發商、零售商等，流通鏈條上的多次轉手極大地增加了農產品的成本，加價比例甚至達到了6倍左右。農業眾籌采用的F2F（家庭到農場）模式，直接在農場與城市家庭間構建農業生態關系，使家庭直接參與到農業生產的全過程中。通過對農場和家庭搜索匹配，由家庭直接對農場下訂單，農場履約提供農產品的服務。這一模式，打通了農場、農戶與家庭消費者間的壁壘，既提高了農業生產的針對性，極大地滿足了家庭消費的需求，同時縮短了農產品銷售渠道，實現多方共贏、利益最大化的目標。從實質上，這種模式屬于訂單式或預售式眾籌。

2. 借貸式或負債式眾籌模式。這種方式通過眾籌融資，為新設創新創業企業提供資金扶持。籌資的中小微企業在平臺發布借款項目，為農產品生產、農業科技推廣、農機添置和生產擴容等項目向公眾籌集資金，并承諾還款時間和利率。

3.農業資本眾籌模式。農業資本主要體現為土地。通常而言，農場主轉讓土地很難在較短的時間內尋找到合適的買家。而對于投資者來說，大片土地投資所需的巨額資金也很難籌集。為了解決上述土地交易的矛盾，土地股票這一眾籌模式應運而生。這類農業眾籌以一定面積土地為標的，由消費者眾籌投資買入，然后由眾籌公司或者專業資產管理機構代租。其中，既有購買土地股票從而間接擁有土地的Fquare模式，也有購買特定土地未來產出物的預售模式，但兩種模式均需對土地標的進行了確認，并能有效地區分土地及其生產品種和產出。

4.股權眾籌模式。在農業產業領域的眾籌中，真正的股權眾籌非常的少，目前主要表現在美國對農業高科技公司的股權眾籌。農業高科技公司通過展示擁有的農業科技成果或正在進行的農業科技研發項目，向機構投資者和公眾以股權形式進行融資。

與傳統的科技和藝術創新類眾籌不同的是，捐贈式眾籌在農業眾籌中非常少，僅僅作為上述農業眾籌模式的輔助表現形式。

二、 美中農業眾籌融資發展

（一） 美國農業眾籌發展概況

美國的農業眾籌項目主要在綜合類眾籌平臺和專業農業眾籌平臺進行融資。

1. 綜合類眾籌平臺模式。全球最大的眾籌平臺美國Kickstarter 的農業眾籌項目比較典型。kickstarter平臺共設置15類項目，其中關于農業類的項目包含在“食品類”中。目前，“食品類”農業眾籌共發布472個在線項目，主要集中在智能食品電子產品、餐廚配方和餐飲原料供應等方面，直接涉及到初級農產品的并不多見。

2.農場土地流通眾籌模式

美國Fquare 公司通過土地的流通轉讓實現了農戶和農場的籌資要求。Fquare 構建了全球首個土地投資的眾籌平臺，農戶/農場將需要出售、眾籌的土地展示在眾籌平臺上，土地按每平方英尺進行標價，以當期的市場價格為基準計價。投資者通過購買的土地股票間接地擁有一片土地，并取得租金和連續20年每年4-6%的利息。作為平臺方的Fquare公司，提供土地轉讓信息和中介服務，并提供土地股票二手交易的平臺，同時每月為投資者代收租金。平臺的主要收入則來源于各項業務的收取的手續費：購買土地股票5.9%費率，出售土地股票手續費2.9%，土地管理費每年0.5%。通過將整片土地化整為零，以土地股票的形式進行交易，極大地改善農戶/農場土地出售條件，促進土地的流轉，為農戶/農場實現土地項目融資。對于投資者而言，耕地的稀缺性必然引致土地價格或土地產出價格的上漲。據聯合國統計，世界人均可耕種土地已由1960年的1英畝逐步降至2000年的3/4英畝，預計到2030年將僅為半畝。因此，對土地的投資將因耕地稀少而變得有利可圖。在Fquare平臺，土地的流轉因為化整為零，使得土地的流轉和買賣變得更為便捷。同時平臺提供的土地回租業務，保證了土地在流轉中不被荒廢。

3.股權融資眾籌模式。專業化眾籌平臺Agfunder ，主要為農業和農業技術項目籌資而搭建的眾籌平臺，通過發起人資質和項目審核、項目發布、投資、履約等步驟完成融資。Agfunder是全球少有的以股權和債權式進行融資的農業眾籌平臺，投資項目主要集中于農業生物技術、農業機器人、精確農業技術和能源等高科技領域，目前仍以農業和能源領域為主要著力點，并追求較高的農業科技含量。整個項目采用領投人制度，由專業的風投、天使投資、機構投資、經紀人、投行擔任領投人或領投機構，采用跟投方式進行。投資項目經專業的農業專家委員會進行篩選，然后經過技術、商務和風險評估，最終能在Agfunder 平臺進行融資的不超過申請總數的5%。在Agfunder進行項目篩選的時候，特別突出股權融資項目未來的退出機制的設計和考量，退出方式主要有機構投資、出售公司、進行IPO和股權分紅等。今年，為農場、農戶及農業經銷商提供氣候智能分析信息和大數據服務的aWhere 公司，就在這家眾籌平臺成功融資700萬美元，取得了公司經營所需啟動資金。

在美國農業眾籌類項目中，農產品預售型的眾籌項目占比很小。可能的原因在于美國農業產業規模化經營程度高，農產品流通較為通暢，基本不需要通過網絡眾籌進行農產品的預售。而美國農業的優勢則在于農業科技的研發和應用，因而，農業高科技公司的項目眾籌，特別是股權眾籌則居主流地位。

（二）中國農業眾籌的發展

和歐美一樣，我國眾籌仍以科技創新和文化創意類項目為主，農業眾籌仍屬于小眾。推出農業眾籌的平臺既有農業專業平臺，也有綜合平臺。

綜合平臺以眾籌網對農業項目的支持和關注度為最。眾籌網初期推出的農業眾籌項目以個人預售項目為主，農戶在線推介農特產品，獲取訂單，在農產品成熟后按單發貨。通過農產品預售式眾籌，將農產品銷售前置，同時起到了較好的農業品牌建設和宣傳效果。值得關注的是，在原有個人發起農業眾籌之外，傳統的農業公司也著手與眾籌網站進行戰略合作，拓寬渠道，創新農產品供應鏈。2014年7月眾籌網與匯源、三安和沱沱公社就和眾籌網達成戰略合作協議，在線推出農產品眾籌。

除了在綜合眾籌網站進行的農業獎勵類（預售類）眾籌外，業界還推出了農業專業眾籌平臺。全國首家專業農業眾籌平臺“大家種”，這一平臺是自2014年4月上線至今，實現累計籌款92萬余元，其中單項籌款金額最高達38萬元，實現了農業與旅游業、農場與消費者的直接對接。在國外CSA模式（Community Support Agriculture，社區支持農業）的基礎上發展起來，構建了農場和消費者之間的生態農業鏈條。“大家種”目前合作的農場仍主要限于北京市各區縣的農場，其中認證為有機農場、綠色農場和無公害作物生產基地的農場僅為14家，占全部合作農場的5%左右。眾籌產品分為農產品、生態旅游兩個大類，前者包括水果、蔬菜、禽蛋等農產品的生產，后者則涵蓋了種植、養殖、燒烤、垂釣、養生和親子活動等鄉村生態旅游項目。“大家種”眾籌商業模式充分考慮到農業生產和農業旅游的特殊性，綜合采用農產品預售、定制私人農場、生態農場娛樂、認養家禽家畜以及債權和股權眾籌，其中前四種類型的項目是主推項目類型。

農產品預售模式，通過提前發布農產品種植品種，實施預訂，實現產銷提前對接，縮短農產品產銷供應鏈，減少中間環節的價值增加值，實現農戶/農場和消費者效益的最大化。定制私人農場則充分將農業生產和家庭娛樂結合在一起，農場/農戶將一定面積的土地出租給眾籌投資人，由眾籌投資人決定專屬私家生態菜園、果園和養殖場的耕作范圍，既可由投資人自行進行耕種管理，也可采用托管式服務，整個種植流程由農場代為免費打理，并提供24小時監督和開放體驗活動。生態農場娛樂，則將生態農業旅游和農業眾籌結合在一起，除提供定制農場服務外，農場方還會提供生態旅游的相關設施和服務。

三、農業眾籌評價及政策建議

作為一種創新籌資模式，眾籌已經廣泛地應用于科技創新、文化創新和農業等各領域之中。總體而言，科技創新、文化藝術創新等領域的眾籌發展良好，而農業眾籌則呈現出規模小、首次籌資成功率低、再次籌資成功率更低的特征。以我國專業型農業眾籌網站 “大家種”為例，自2014年4月網站開通以來，共上線項目50個，已結束的48個項目中，僅有20個項目達到了預定的籌資目標。其中，除五谷農場發起的“都市田園私屬農場眾籌計劃”共募得資金38萬9千元，超目標1倍外，其余的項目通常在萬元以內。綜合眾籌平臺中，由個人發起的農業項目初次眾籌項目一般能取得較好的效果。在眾籌網融資排行榜中，由山西永和縣對口扶貧干部程萬軍發起的“永和核桃圓孩子書屋夢”的農業加公益類眾籌是2014年該平臺最為成功的眾籌項目，最大融資額為86萬6千余元，超籌資目標4.78倍。但該發起人后續發起的4個農業眾籌項目卻全部失敗，這些項目的籌資率基本在20% 左右。

對于農業眾籌，哪種模式更容易成功呢？根據對我國的農業眾籌綜合網站和專業網站的統計，我們發現在專業網站中，定制私人農場因其提供的報酬包括實物回報、娛樂休閑等內容，更容易吸引本地消費者的關注和投資，因而成功率高，籌資額度也大。而在綜合類眾籌平臺中，基于獎勵或預售模式的眾籌模式能獲得更大概率的成功，如果再與捐贈模式結合起來，助力農村教育和農村生活設施完善的項目更容易達到較高的籌資率和籌資額；而普通的獎勵式或預售式眾籌，即使能完成籌資額度，籌資率和總額度也都不高。對于籌資人而言，眾籌是不能改變農業本身具有的高風險性，特別是在眾籌成功后到實際履行合約的期間，農戶和農場還需要承擔災害風險，當出現由于氣候、病蟲害等因素而導致減產和不良果品率上升的時候，如何與投資人進行溝通，能否取得投資人的諒解以便盡量減少農戶的損失，將成為農業眾籌可持續發展的關鍵所在。而對于眾籌平臺來講，游戲規則的制定應當更多地考慮農業生產的特殊性，在項目審核時全面衡量項目所面臨的農業市場風險和災害風險，在籌資款項撥付時預留合理的履約保證金。在平臺盈利模式上，區別個人農業眾籌和農場或企業眾籌制定規則和盈利模式，特別是要綜合考慮個人眾籌所存在的客單價較低、生產周期長、農業風險高和盈利少的特點，盡量做到農戶、投資人和平臺三者利益的協調和共贏。

目前我國僅有眾籌網、大家種、一禾網和嘗鮮眾籌等農業眾籌平臺，農業眾籌仍處于市場培育階段，未來具有巨大的發展空間。對于農業眾籌未來的發展，我們要注重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制度設計。

其一，創新眾籌與農業合作的模式，在現有的農產品預售式眾籌和農場定制式眾籌的基礎上，特別要發展農業科技研發和推廣項目的眾籌。農業科技的發展是農業產業發展的第一生產力，也是實現農業生產轉型升級的基本動力和途徑。眾籌平臺可以通過與國內著名的農業科技研發機構和科技企業開展合作，推動農業科技類眾籌項目上線，并促進對農業科技的宣傳和投資。

其二，加強農業眾籌的宣傳和引導。由于農業眾籌的籌資人更多地體現為農戶個人和農場，這類籌資人通常對于新興的互聯網技術和互聯網營銷知識較為缺乏，既不了解可以通過互聯網進行農產品的營銷，也不懂得項目的設計發布。因而對于眾籌平臺而言，加強對農業眾籌的宣傳，對農戶進行眾籌項目的設計、溝通和履約方面的培訓，就成為平臺工作的主要工作。眾籌培訓工作，既可以在籌資人申請過程中進行，也可以前置到主要農產品的產區，充分利用政府支農中的培訓項目，通過與地方政府合作打包進行。

其三，加強眾籌項目的風險控制，實現多方共贏的局面。農業眾籌中，平臺、籌資人和投資人均面臨不同類型的風險，如何把控和規避各方風險，實現風險總和的最小化，將各方收益和風險進行匹配，實現多方共贏的局面，將是眾籌得以良性發展的主要途徑。

其四，高端小眾與普惠大眾相結合。我國目前的農產品眾籌中，以普惠大眾為主，高端小眾類尚未得到發展。縱觀全球農業眾籌的發展，高端小眾也是一個非常有效的模式。如日本的野菜俱樂部，成功地實現了高端小眾蔬菜和水果產品的預訂、生產和銷售的產業鏈構建，在myfarmer平臺上培育了大量的高端定制家庭，將農業生產計劃前置，實現產銷的提前對接，極大地促進了高端小眾產品的生產和銷售。隨著我國經濟增長和國民日益富裕，將有越來越多的家庭注重食品安全，對高端小眾定制化眾籌的需求已經顯現出來。同時做好普惠大眾和高端小眾農產品眾籌，滿足消費者多樣化的需求，將有助于農產品產銷的多樣性和盈利模式的多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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