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

馬未都

不知從哪一天起，我們忽然發現我們已處在一個互不信任的社會。這些天碰瓷與救人之惑不絕于耳。說實在的，所有旁觀者都無法辨清此事的是與非，都懷著看客心理為某一方唏噓，為另一方氣憤。

我想起一樁舊事。前些年有一天我心血來潮，打算走著上班，主要為健身。那天是我第一次徒步，過第一個路口時就看見一個老者沒緣由跌倒了，摔得頭破血流，我連忙上前將其扶起，老者已摔得半昏厥狀態，此時又有兩位女士幫忙，好在離一家醫院不遠，我們將老人扶入醫院，到門口時，一位女士匆匆告別，進入急救室，另一位女士也要告別，她都走出屋了，我忽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擔心，又追出去讓她留了電話，怕萬一有什么說不清的事讓她作證。護士從老人兜里摸了半天才摸出一個紙條，上面有電話，我連忙撥通電話，不一會兒他的家人到了，三番五次地感謝，說老人健忘，不知怎么走丟了，又摔了，幸虧遇到了好人。此時我內心深深地自責，我為什么剛才閃出那樣小人的想法呢？

社會的信任已完全喪失。伸手幫助別人已成為奢侈之舉。曾經最平常的社會關系——信任，在今天已蕩然無存，讓做好事成了難事，讓做壞事成為常事，讓我們離向往的平和信任的社會漸行漸遠。

唐人劉禹錫有句名言：巧言易信，孤憤難申。這是他被貶二十三年回家后發出的肺腑之言。今天，如果有人做了好事，將傷者扶起后遭訛，又無人無錄像證明清白，也會“孤憤難申”，我們的法律會傾斜道德，還是堅持法理？不管是誰，今天如果真的遇見此事，誰肯伸出援手，誰會見死不救，實際上是道德與法律的另一種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