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景，一直在路上

潘玉渠

風景，一直在路上

潘玉渠

潘玉渠，1988年生于山東棗莊，西南大學歷史學碩士畢業，現為中學教師。作品散見于《星星·散文詩》《散文詩》《散文詩世界》《中國詩人》《四川文學》《中國校園文學》等刊物，有部分作品入選《2012年中國散文詩精選》《中國散文詩人（2012年卷）》《中國年度優秀散文詩（2013年卷）》等選本。

1

從枝椏間逃離的樹葉，在半空中便風干了。

它們單薄，黯然，卻懷著滿腹心事，將我一年前遺留的足跡，砸得粉碎。

人都會經歷回首，沒有誰能夠真正一往無前。總會有離開后的回還，挾裹著對往日的牽念，去重走曾經的路途。

我選擇在深秋回到這里，卸下千里風塵，停泊下來。即便熟識的風景都換了衣衫，而在沿階倒伏的衰草里，仍能索引到那段無法重拾的華年。

2

再一次走進這間教室，坐在那張久違的課桌前，幸福便油然而生。

我攤開的那本詩集，名叫《一個異鄉人的江南》。

是啊，此地便是我心底的江南，但我并不曾將之視作異鄉。

燈盞將顫栗的身體投影到字里行間，一如淡去的往日從紙張里潺流出。

我很難心平氣和，像個尚未畢業的學生那樣，收攏微涼的臂膀。側身接到一朵淺笑，那位正在演算高數的姑娘，就這樣與我偶然地有了一面之緣。

3

窗外搖晃著幾影綠意。

月亮就掛在晚云的鬢角邊。

夜是那么的沉穩，以致過路的腳步聲，可以輕易揭開關于秋天的隱秘。

柏油路上或許還奔馳著列隊歸營的螞蟻；樹叢中仍上演著昆蟲的舞會。所有懂得搬運糧草或自娛自樂的生靈，都不會在這空曠的時刻感到饑餓。

一切都太美好了，而我卻已不屬于這里。失落沾濕的繁華，會在我離開后重新呈現。

朋友笑問，歸來作何感想？我只得低聲答道，恍如隔世而已。

4

嘉陵江就那樣安靜地流淌著，它正流向遠方，以及未知的燈火。

沿途所有的經緯，都會因此被沖刷得格外明亮。

它的行程將沒有喧囂的羈絆，也沒有溫情的挽留。它將心無掛礙地匯入長江，萬里迢迢地投靠海洋。

而我，卻又背起行囊，選擇故地重游，就像倒灌的潮水，逆流而上。

過度的懷舊，將是人生的不幸。

沉湎于往事的心懷，會被填滿粗糲的鐵銹。

5

舊街巷里飄蕩著晨炊的香。坑洼處的泥濘，以及睡眼朦朧的孩子，真切地還原了生活的常態。

這座懸掛在江邊的小城里，恬淡的風景正臨風搖曳。

我盡力壓低腳步聲，盡力讓身影不碰到黃葛和榕樹，盡力爭取一次可以被忽略不計的造訪。

雖然記憶里還殘留著一些遺憾，它們仿佛濺到褲腳處的泥水，破壞了心情。但是，對于這里，我仍有太多的話語想要傾訴。

傾訴離開后的奮斗，傾訴夢境中的惦念，以及對時間懷有的些許恨意。

6

離開，回還，再離開。

人總是在這樣的顛簸中，傷害自己。

手里握著的車票，將重新把我送回原地，送回遙迢的山那邊。

我帶不走這里的一絲一毫，它們終將留下來目睹我的再次離開。即便有太多的不舍，有執拗的沖動要抓緊這方土地。我仍然要回歸現實，回到新的巢穴。

風景，一直在路上。它不會牽掛任何一個過客。

只有流連其間的人們，會在時間里憂傷地感喟，著魔似地揪痛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