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五行與空前絕后的北周玉箸篆錢

馮馨郴

把歷史向前推到三國兩晉時期，中國重陷分裂，戰(zhàn)亂頻發(fā)，貨幣經(jīng)濟倒退，錢幣鑄量變小，質(zhì)量變差，物物交換比重增大。至南北朝情況有所改善，北方趨于穩(wěn)定及佛教的發(fā)展，也推進錢幣藝術發(fā)展，這時期所鑄錢幣特點鮮明，具有較高的藝術價值和欣賞價值。

公元420年起，中國進入南北朝時期，北方由鮮卑人建立北魏王朝，北魏統(tǒng)治集團進行政治改革，而全面漢化是主基調(diào)，漢化是漫長、激烈甚至是血淋淋的。全面漢化使北魏統(tǒng)一了中國北方，為統(tǒng)一中國創(chuàng)造了條件。北周帝王宇文氏原是鮮卑化的匈奴人，在漢化方面與北魏統(tǒng)治集團一脈相承，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接受漢文化的程度比較高。特別是北周武帝宇文邕在接受漢文化方面達到極至。

北周武帝禁佛為鑄錢提供充足資金和原材料。佛教的盛行阻礙當時的經(jīng)濟發(fā)展和中央集權政權的鞏固，為此北周武帝采取了堅決的舉措，規(guī)定和尚一律還俗，沒收了寺院的土地和財產(chǎn)。當時還俗的和尚達二百萬人，大大地增加了北周朝廷的收入。佛像被毀提供了大量作為錢幣的制作原材料的銅材。加之北周高超的冶煉技術，也為精美的鑄錢工藝提供了可靠的保證。據(jù)考，當時的冶煉技術已比較先進，能煉出質(zhì)量比較純的鋼材。北周時期在同州夏陽（今陜西韓城南）置立鐵冶，“每月役使八千人，營造軍器”，所造兵器非常精利。

南北朝時期，錢幣藝術水平進入嶄新階段，南朝的陳錢和北朝的周錢都異常精美，而且在錢幣制作上，都是狹緣，有內(nèi)廓，文字書法近乎玉筋篆，這也是當時整個中國造型美術發(fā)達的表現(xiàn)。

北周武帝宇文邕保定元年（561），“更鑄錢，文曰布泉，以一當五，與五銖錢并行。”（圖1）錢文為玉箸篆體，柔中寓剛和王莽懸針篆布泉重畫細末一起媲美。此布泉與王莽“布泉”形制相似，唯王莽布泉錢文為懸針篆，字畫較細，面背均有高凸的內(nèi)外廓。泉字中間一豎不斷，與王莽布泉極易區(qū)別。

鑄造“五行大布”錢背景復雜，天和元年（566）五月，武帝在正武殿親自為群臣講解儒家經(jīng)典著作《禮記》一書。兩年后，他又在大德殿，親自為群臣及沙門、道士講《禮記》。其后他召集群臣、沙門、道士討論佛道二教教義，還御筆親修《象經(jīng)》令王褒注釋，召集群臣講解。周武帝關注三教，佛寺勢力范圍出現(xiàn)鼎盛，經(jīng)濟過于膨脹，占了很多地，隱藏很多戶口，佛寺控制的正式和尚就有三百萬之眾，這些使得國家土地和戶口受到威脅，賦稅收入得不到保證，更由于與西北游牧民族、東方的北齊、南方的陳國時有戰(zhàn)事，國家開支增多，其間又常有旱災蝗災，農(nóng)業(yè)歉收。第八年年底，他按捺不住，召集群臣及沙門、道士，定三教先后，以儒教為先，道教次之，佛教為后。這樣逐漸削弱了佛寺的勢力，但未從經(jīng)濟上徹底剝奪他們的利益，國家開支問題仍未解決。他一方面下詔要求百姓勤儉節(jié)約，另一方面下令公私道俗，除留口糧外，不許積貯其余糧食，想以此來摧毀佛寺的經(jīng)濟基礎。建德三年（574）五月，周武帝不顧母后剛歸天，就在行葬禮的這個月里，毅然下詔罷黜佛、道二教，摧毀全部經(jīng)像，令沙門、道士全部還俗。

如同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實際上只是排斥黃老之術，周武帝罷黜佛道，也只是為消滅佛教及其佛寺經(jīng)濟，對道教并不敵視。次月武帝就要求通道觀，研究老莊教義。建德三年（574），武帝再令重新開爐鑄錢，稱之為“五行大布”，以一當布泉十流通（圖2），與布泉、五銖并行。五行大布后人評價其為“篆法絕工，六朝之冠”。

在周武帝的意識中，陰陽五行是個重要的概念。道教在北周有很重要的社會地位，在當時三教鼎立的形勢下，儒家要壓倒佛教，必然要利用道教。周武帝鑄五行大布錢，因當時朝廷上下對五行之說十分崇信，是針對當時盛行的陰陽五行學說采取的“借舟過渡”之策。五行中因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循環(huán)不止，便用“五行大布”命錢名，暗喻此錢有吉瑞流通通達、長治久安之意。

北周靜帝大象元年（579），又開鑄永通萬國錢，以一當五行大布十通行（圖3）。“永通”意為永遠通行，“萬國”寓示天下萬國可用，表現(xiàn)出一種婉曲而流動的神韻，系三錢之首，錢文豪壯，意義深長，永久通用在萬國！一枚永通萬國可當500枚五銖錢用，減重一百六十分之一，而當時老百姓不愿使用。“永通萬國”錢文類似鐵線篆，方孔外均為高邊，篆書“永通萬國”四字，莊重流利，字法極工，圓筆曲線如玉骨似流水，圓潤流暢奇妙絕倫，表現(xiàn)濃郁的鮮卑族宇文部文化向漢文化演變的獨特風格。

“布泉”、“五行大布”和“永通萬國”三種錢幣的錢文均采用“玉箸篆”（又稱“玉筋篆”，篆書的一種），玉箸篆錢文都是由不同彎度、長度的曲線與長短不一的直線巧妙結合而成。“篆法絕工，六朝之冠”，筆劃豐潤流暢，柔中寓剛。三大美泉由于錢文及制作均極為精美、用料考究，不僅冠首于南北朝，乃至在我國以及世界鑄幣工藝史上，都達到一個嶄新的高度，堪稱“空前絕后”。

關于北周三錢歷代多有稱贊：一曰：《傳世古》“其書法華美，凝練舒暢，雍容綺麗而疏密有致，排列嚴謹平穩(wěn)，集和諧、結構、意境于一體，被譽為北周三大美泉之首。觀此北周錢幣三品，字體篆法自成一格，稱玉筋篆。觀其字態(tài)，體象卓然，殊今異古。觀其筆法，圓潤遒麗，鱗勒工整。觀其風格，上承古籀，整肅嚴謹。其錢文結構端莊，筆法古茂，那曲直流暢的線條以及錢文精到的布局給人以美的享受”。二曰：清陳澧《摹印述》：篆書筆劃兩頭肥瘦均勻，末不出鋒者，名曰“玉箸”，篆書之正宗也，其中永通萬國，制造精美，篆法濃麗，被譽為“三品之首”、魏晉以來“錢中之冠”。

古代鑄錢與書法藝術緊密聯(lián)系。北周正處于南北書法融合的前夜，北周錢幣書法工整濃麗，古樸端莊，實有“落落珠玉，飄飄纓紐”之感。觀北周錢幣的錢文，可以領略到那時瑰麗動魄的書法藝術。永通萬國錢并未如錢文所說的那樣長久流通，僅推行兩年，就因北周滅亡而廢止。

南朝最后一個王朝——陳，所鑄的精美錢品太貨六銖，與北朝最后一個王朝——北周所鑄的永通萬國同一年，可見南北朝在錢幣制作上的接近或暗合，不是偶然，反映南北朝的鑄錢藝術和工藝制作已達到相當高水平。北周錢有著北朝前幾代錢幣的深刻印記。北魏孝文帝隸中帶篆的太和五銖，北魏孝莊和北齊文宣帝的借邊減筆篆書永安五銖和常平五銖。這幾種錢無疑給了北周錢的借鑒。同時，南朝宋孝武帝薤葉篆的孝建四銖和前廢帝的薤葉篆的永光、景和錢，也給北周錢帶來潛移默化的影響。

北周三品由于行用時間短、鑄造精良、錢文篆書優(yōu)美奇絕，故歷來為古錢收藏者所珍視。該錢有闊邊錢、狹緣大錢、狹緣小錢、合背錢等。布泉在2011年10月“華夏古泉網(wǎng)”拍賣到777元，五行大布錢2013年12月在“華夏古泉網(wǎng)”拍賣到1313元，永通萬國2014年3月在“華夏古泉網(wǎng)”拍賣到5460元。在“錢幣天堂”一枚字口和坑口漂亮的永通萬國，竟達萬元之巨。時至今日，收集一套北周三品是一種榮幸，觀賞美泉，可陶醉其中，是一種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