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雪瑩
摘 要:在抗日戰爭期間,救亡文學在激發大眾斗爭的意識、反對文化統治、領導民族解放運動的過程中發揮了巨大的歷史作用。作為“戲劇界的先驅者,同時是文化界的先驅者”的田漢,在抗日戰爭激涌的年代,關注現實、反映社會,其塑造的日本兵形象在當時產生了不容忽視的影響,成為當時最激動人心的聲音。田漢對日本兵形象的塑造對于當前在文藝作品中準確塑造日本兵形象,理性對待中日關系,具有深刻的啟示,對于深入認識抗日戰爭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
關鍵詞:抗日戰爭;抗戰文學;日本兵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5)21-0086-02
田漢是我國現代史上著名的劇作家,在抗日戰爭中把自己在戰爭中的情感體驗融入作品當中,為當時宣傳抗日救國、鼓舞民眾奮勇抗敵發揮了重要作用。田漢將自己的憤慨、憎恨、悲傷、同情等情感寄寓在他塑造的日本兵形象中,使這些形象浸染了時代特征,具有極強的現實意義和當代價值,能夠讓當代中國人銘記那段屈辱的歷史,在當代的社會生活中理性看待中日關系,在藝術創作中擺脫臉譜化的思維,本著客觀真實的態度塑造日本兵形象。
一、田漢對日本兵普遍形象的塑造
在田漢的筆下,日本兵的普遍形象是集各種人性惡于一身的猙獰的面孔,視人的生命如草芥。在《最后的勝利》中,田漢寫道:“正為這樣,四個月以來他們用轟炸機不斷地轟炸我們不設防的城市,掃射我們的難民。多少無辜的人,小孩子,作了他們轟炸機關槍下的鬼,在前線的村莊,他們常常把許多沒來得及逃走的人拖出去一排排地擊斃,挖眼睛,有的還逼著他們挖坑活埋自己……”[1]日本兵不僅殺人不眨眼,而且偽善。許多漢奸就是被他們的一點小恩小惠收買,為虎作倀當了日本兵的幫兇。田漢在《麗人行》中寫道:“他們拼命想以亞洲人的立場來牢籠中國人,想我們跟他們一起跳,跟他們一起向英美人作戰。”[2]他們除了收買意志薄弱者為其效力之外,還討好拉攏革命黨人。“當王仲原幸災樂禍的時候,敵人卻主動考慮玉良和若英的自由。”[3]表面上給他們自由,實際上拉攏他們叛變革命,以他們作誘餌,釣更大的魚,尤其使敵人的陰險狡詐偽善的本性昭然若揭。田漢結合了抗日戰爭的大背景,塑造了日本兵普遍的殘暴、好色、背信棄義、貪婪、偽善等丑惡形象,表達了田漢在特定時期的情感傾向,即對日本兵的無情的控訴和對他們的憤怒、復仇的強烈渴望以及對戰勝日本兵的強烈的信心,同時“體現了我們民族反抗暴力、期求美好的愿望。這也成為民族借以自愈、慰藉民族創傷和自我激勵的寫照。并在其中完成了民族的自戀——對自信、必勝、美好等崇高價值情感的偏好,對侵略者的可恥、卑鄙進行了無情的諷刺和嘲笑。這種樂觀自信的情感是一種借助勝任的經驗而產生的自我價值感”[4]。正如田漢寫道的“中國老百姓的憤怒就像一把烈火!想要把自己變成灰的鬼子們,來吧!來吧!”[5]它掀起了人民對日本兵的仇視、憎惡,激發了人民對日作戰的抗日熱情,鼓勵民眾同仇敵愾積極抗戰。田漢塑造的日本兵普遍形象,有助于增強人民的民族凝聚力,團結人心,共抗外辱,這在抗戰的特定歷史時期,起到了很大的鼓舞作用。田漢在《銀河秋戀曲》中寫道:“秋風吹起了憤怒的火,秋蟲唱起了復仇的歌,你從前方來,你可知道敵人的罪惡?敵人奸淫擄掠,死傷的比前次還要多。虧著我軍神勇、人民合作,掃蕩敵寇像秋風掃落葉,飄落在洞庭湖”,把對日本兵憎惡的感情表現出來,有助于我們理解當時的激昂的旋律,澎湃的復仇激情[6]。
二、田漢對日本兵特殊形象的塑造
“一般的文藝作品寫到敵人的士兵時,不是寫成了怕死的弱蟲,就是喝血的猛獸。這于宣傳上可收一時煽動刺激之效,然而宣傳應該是教育,把敵人估計得太高或太低,都不是教育民眾的正軌。”[7]田漢在塑造日本兵普遍形象的同時,注重深入日本兵內心深處,從個體出發,記錄他們當時的心理特征,塑造日本兵的特殊形象,不僅僅寫出了日本兵外部的殘忍無人性的行為特征,也寫出了一些日本兵的人性復蘇與反省。在戰爭中,并非所有日本兵都是慘無人道和毫無人性的,他們中也有良心發現者。田漢在《最后的勝利》中塑造了一名良心發現的日本兵形象。《最后的勝利》中敵兵甲富有正義感,對司令官的侵華借口認識得比較深刻。“他們口口聲聲為正義而戰,仗正義之劍膺懲暴力的支那”,只不過是道貌岸然,打著正義的幌子欺騙民眾[8]。他對日本兵服膺的正義產生了懷疑。“我們千年來受到中國文化的熏陶,可現在我們拿起飛機大炮坦克盡量地蹂躪李白、杜甫的故鄉,把他們看成是野蠻民族,你以為這是合于正義嗎?”[9]正是由于良心發現,加之無辜小孩慘死在日軍手中,使他心中正義的力量復蘇了,陷入了深深的懺悔之中:“我覺得我犯了罪了。不,我們大和民族犯了罪了。”[10]最后,敵兵甲在釋放了革命者寶生后開槍自盡。“冢本君自殺了。他是給正義感壓壞了。”[11]作家深刻揭示其矛盾的心理和內心深處靈魂的震蕩與翻滾。一味屠殺無辜的手無寸鐵的人民,違背了人性,他深受良心與道義的譴責與煎熬;違背長官命令,又違背武士道要求的對國家、民族的絕對忠誠。敵兵甲的舉動看似出人意料,實則在情理之中。忠誠、戰爭與人性,在這兩難困境中他只有以死向那些死在自己槍口下的靈魂謝罪。田漢雖對日本兵深惡痛絕,但是他對日本兵并未抱著絕對的態度,而是辯證地分析,他相信他們在感召下會良心發現,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為。他們也只不過是侵略中國的工具。日本兵原來并不是殺人如麻的嗜血者、禽獸,他們原本也應該過上和平幸福的生活,妻圍子抱。可國家意識形態的鼓吹,狂熱的軍國主義的滲透,日本士兵是受法西斯政權的欺騙來中國作戰的,他們在侵華戰場上喪失人性的行為是軍國主義毒害的結果。正因為如此,田漢認為日本兵經過教育和感化可以恢復人性,甚至可以走到反戰立場上來的。田漢能客觀理性地看待日本兵,看到他們人性復蘇的潛能,雖然希望很渺茫,帶有理想化色彩,但畢竟代表了富有人道主義的作家的美好祈愿。
三、田漢筆下日本兵形象的當代啟示
文學作品在塑造日本兵形象時,一方面會受到中國民眾集體心理的影響,另一方面,也會反作用于中國民眾的集體心理。“在兩國交戰的狀態下,作家從什么角度,站在什么立場上表現戰爭,如何表現日本士兵的形象,不僅僅是作家的文學觀問題,更是一個民族問題、政治問題。”[12]田漢作為一個“關漢卿式的”硬漢精神的人,始終保持對最后勝利的堅定不移的信念,在戰爭期間創作了一系列戲劇、電影劇本、詩歌,產生了巨大的社會作用,彰顯了一個作家的使命感與責任感。田漢通過對日本兵普遍形象的塑造,達到了對本民族價值的重塑的目的。在當前的影視作品創作中,日本兵形象發生了很大改變,不是深入到具體的個體的塑造,而是一味地嘲諷或一味地丑化或者群體的漫畫式地描摹,沒有看到日本兵被蒙蔽、被操縱的可悲的命運。特別是近年來出現的影視作品中,日本兵的形象日趨臉譜化:日本兵被塑造成了面目丑陋且身材矮小、扛著奇長無比的三八式步槍一出場就燒殺擄掠、只有“呦西”和“嗨”等簡單臺詞的形象。雖然在創作過程中大量運用了夸張和戲謔的手法,但是這種日本兵形象脫離了歷史的客觀真實和藝術作品敘事的邏輯性,只能讓影視作品成為一個鬧劇而缺失了真正的文學精神。在近年來出現的抗戰題材影視作品中,日本兵的形象已經完全像“鬼”靠攏,抗戰題材影視作品中“日本軍人形象大體經歷了這樣的變化過程,從殘暴的人類形象到變為非人類形象,非人類形象又經歷了這樣的變化:從戰爭機器到獸類,從獸類變為魔鬼,最后形成形象學的套話——日本鬼子。”[13]隨著時代的進步,在抗戰題材文學創作過程中,要擺脫長期以來“鬼子——英雄”“好——壞”的二元對立模式,在日本兵形象的塑造中要擺脫“鬼子”的套話,以嶄新的視角來審視抗日戰爭中的敵國士兵。
抗日戰爭的硝煙已經散去70年了。田漢在救亡文學作品中對日本兵形象的塑造,讓我們銘記那段屈辱的歷史,同時也引起我們的思考:“中日兩國友好則互利,交惡則兩傷。”[14]隨著時代的發展,我們對日本的思考也越來越理性化、深度化。現今,應該怎樣塑造日本兵形象,應該怎樣對待中日關系,都是值得我們去深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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